大致:八部寺出现元化门的探子,带去若叶城,若叶城里遇到龙化的敖风,妖飨,点名涂山家和夏商人皇的关系,(后续引出更为久远的剧情)大量各个门派的修士过来攻打若叶城,天鲲崛起,若叶城战事难以招架,宫罗出现帮忙。
却说计都自得知张洛灵官缺陷,真元遭夺,只觉心如钢刀锉剜,拧着劲儿的一股凄惶,绵延不绝地自心底升起,悲从中来,大哭半日,眼泪也要把张洛淹了,哭哑了嗓子,犹自一颤一颤地抽泣。
“诶,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我不是没什么不妥嘛,你放宽心,放宽心好不好?你这样哭,我心底也不好受了,再说了,你我不还有师父的嘛,总有解决办法的嘛,现在哭,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嘛,好啦,别哭了嘛……哎,你饿不饿呀?……”
计都闻言,悲声渐息,嘟着嘴,一对秀眼噙泪,亮晶晶盯着张洛,半晌擦了擦鼻涕眼泪,小声温柔道:
“我……我想吃鸡汤嘛……”
“我这便给你去煮,你别哭,任你那般强横,也要哭坏身子的……”
张洛捏了捏计都的脸颊,柔声笑道:“多好看的娘子,哭花了脸就不好了,你看,鼻涕都挂在下巴上了……”
计都闻言,猛抽了两下鼻子,慌张抹了抹脸,委屈幽怨道:“我,我哭得哪里有那么难看,你又使坏,我……我才不心疼你!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与我无关!……哼……呜……你活着,我做你婆娘……你……你要是不好了,我大不了随你到地下去,你……你欠我生生世世的丈夫,你……你要拿你自己还!”
那少年闻言,动情搂住少女,一面轻抚她肩膀头发,一面柔声道:“乖,不要紧的,你我都要好好的……好姐姐,我就回来,你歇一歇……”
“嗳!你去哪里!”
“我去与你煮些鸡汤来,八部寺里有厨房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唔……哼……我还是想哭……呜……”
二人穿戴整齐,修罗女意念催开莲苞,铮铮鸣动,金绽莲开,便听一清脆少年声袅袅笑道:
“二哥二嫂,我已等了你们半日了!”
但见六尺少年白衣白发,摇扇而立,见张洛计都相携走下莲台,便合扇调侃道:
“里面下了雨吗?端的要把我淹没了!”
定睛观瞧,却是涂山明,换了身汉家服饰,白衣浅绣,佩翠携玉,俏皮地施了一礼,顶着计都戒备的目光,泰然自若道:
“好二哥,好二嫂,真真许久不见!可曾思念小弟?”
计都闻言不答,暗自嘟囔道:“听人家床根。”
“明明是二哥嫂子在道场里欢爱,怎好怪我无礼?”
“你!”
张洛见计都神色恼怒,忙把住计都手腕,正色问道:
“明弟此来,可有要事相商?”
“此事说来话长,请来道场茶室内细叙。”
檀木小桌,列饼盛馔,泥炉盛木,汤沸汩汩,斗室煮香茶,氤氲自成气,煎好了一水,盈碧三盅,便见那狐仙执起一盅茶,轻轻抿了一口,慢悠悠放下茶盅,又去拿一块糕点,放在口边,小小咬了一口。
“有事说事!没来由吊人家胃口!”
计都神色不快,正欲起身,却见张洛忙抓住计都手,轻轻拽她入座,坐定少顷,见涂山明不喜不怒,只是慢悠悠地啄茶,便笑道:
“明弟莫怪你嫂子生气,她的性子天生就急,心里装着事,难免有顶撞,还请贤弟莫怪。”
“这是自然,对了,嫂子今早哭了?”
“我没!你!……”
“都赖我四处勾搭女人,惹你嫂子吃醋了,这不哄好了不是?”
张洛便自桌上捡起一只藕糕,一盅香茶递与计都道:“你吃点东西,消消气。”
“谁生气了!”
那魔女一把夺过茶杯点心,端盅仰头,“咕”一声吞了一整盅热茶,掂起手中点心,“倏”地掷进嘴里。
“嫂子变的戏法好!”
涂山明欢喜鼓掌,便听张洛无奈道:“你嫂子吃相其实挺可爱的,倒是贤弟找我有什么事?”
“唔……灯玉师姐的占卜,你觉得准还是不准?”
“哦?”张洛狐疑道:“师姐的卦,不能说不准,只是听不懂……”
“我觉得也是。”涂山明点头道:“我近日欲成就一番大事,与灯玉师姐占卜,令我去寻‘有母无父,有残无缺’之人,方能成就此番大事,还说此人与我有盟,莫非是要我去寻敖风大哥帮我?”
张洛一听“有父无母,有残无缺”,心下登时大惊,分明是灯玉在那日判下的卦辞,念念不忘,终不能解其中深意,“腾”地起身激动道:
“灯玉师姐与我的判词,正是‘有母无父,有残无缺’!”
“哦?莫非二哥也有需要人家成就之事?”
“我应是那‘有母无父,有残无缺’之人!”
那狐仙心下早已揣得分明,面上却装起糊涂道:“兄长四肢健全,我看并不是什么‘有残无缺’之人。”
“洛郎的灵官,随如里没了真元,面上看却是个完人,岂非‘有残无缺’?”
计都急忙道。
“哦?兄长怎么会没有真元?嫂子莫要与我玩笑。”
“你若不信,自去检看!”
涂山明遂在张洛脑后摸了两摸,亦惊诧道:“果真没有,真是奇怪!”
那狐仙连忙拽过张洛胳膊,担指把脉,屏息凝神,半晌问道:“洛二哥最近可曾教人打通过气脉?”
计都闻言脸红道:“你不是都听见了?明知故问做什么!”
涂山明闻言笑道:“惭愧,我就今早听了那么一会儿,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了。”
“如此,真有性命之虞?”
涂山明闻言,嗫嚅半晌,方才沉重道:“洛二哥的真元似乎自他很小时就被夺走了,这么说吧,真元夺走,随如便长死了,如果气脉不通,这辈子就这样了,随如下的气脉堵死,不会有大事,只是因为灵官不通,气脉不顺,灵官六脏,必有一衰,或智残,或体弱,或……”
“那夺了洛二哥真元的人,似乎刻意留存其性命,致使繁苗不旺,行房虽可,只是不能生育后代而已。”
“啊……”
计都失望神色,溢于言表,半晌方问道:“那打通了气脉,又会怎样?”
“嗯……通了气脉,生育虽然难了些,也并非不可,但缺了真元,命定之日,也就这近前了,八月十五已经过完,能挺到重阳节已经不错了。”
“啊!”
计都闻言,只觉五雷轰顶,便是那天人五劫再强十番,照着她天灵盖轰上去,也不似此刻摧人心神,万般强横的魔女,登时自椅子上滑跪在地,愣神半晌,放声大哭道:
“苦啊!我的郎啊!我的男人!天杀的恶贼!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啊!……”
张洛见计都哭得满地打滚,心下不禁心疼起来,又觉颇为幸运却道因何?
“想这世上,真有个牵挂我,心疼我的人,虽是个暴躁魔女,却也是个率真娇娘,比仙修行,如今已无法,若真个天命不久,也不算白来世间一回了……”
那少年长叹一声,无意间一瞥,却见那狐仙泰然自若地斟茶吃,任计都如何哭闹,也只在嘴角挂着一丝似忍非忍的微笑,慢悠悠地啄茶吃饼。
“那狐仙一副模样,若非事不关己,定是事不要紧,他要个有母无父,有残无缺的人帮他成就大事,我的安危,他岂能不在乎?如此,这事定是有缓儿。”
“啧……这狐狸真不够朋友,立了盟誓,拜了弟兄,犹要耍我等,想来他有许多事提防着我们,有朝一日叫他诓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须是提防些才好。”
张洛压着一肚子官司计较,不易察觉地捩一眼涂山明,忙凑上前问道:“贤弟莫与愚兄说笑,贤弟胸有成竹,定是有法子叫愚兄化险为夷,如此,万请贤弟莫要卖关子,他日成就贤弟大事,必将尽心尽力。”
“嗯……”
那狐仙再憋不住笑,捂着肚子,咯咯乐了起来,却又不大声,只想看那魔女多哭一阵,那少年见涂山明不正经,忙去搀扶计都道:
“好了,别哭了,贤弟与你开个玩笑,夫君这遭,端的有法子治的……”
计都闻言,暂缓悲声抽泣道:“谁……谁知道这小骚狐狸是不是在骗人?”
涂山明闻言,皱眉挤笑道:“我可是个诚实的人欸,没了真元还敢贸然打通气脉,到了日子,真便该吹打了。”
那魔女闻言,复起嚎啕,张洛见状,频以目见责,却见那狐仙打开玲珑折扇,不慌不忙摇道:
“作为一个严谨的……妖,仙?哦,妖仙,我可没说过我对这境况没法子……”
“你……你既有法,何不救你二哥一救……我一少力气短手段的弱女子,摊上这事……我……我能怎么办嘛……”
计都再言,语气已软和许多,涂山明抬眼看了看院中日影,复不慌不忙喝了口茶道:“自然是群策群力喽,二哥的事,就是小弟的事嘛,唔……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
“嘿嘿……”
涂山明笑道:“到了午饭的口儿了,更何况手上当用的家伙都不在八部寺里,急也没用,我已让下人……唔,叫下妖更贴切一些吧,总之已在中庭备了些酒菜,我素来饮食素净,委屈二哥嫂子陪我一道用些斋饭吧。”
“唔,也好,计都姐姐也莫急,干着急急坏了身子,肚子也要饿坏了。”
“呜……那你扶我起来……”
张洛无奈一笑,拽住魔女玉手一提,便把那高了张洛些许的娇娘揽在身侧,相敬全礼,过院步庭,原是那狐仙重建八部寺时,除却地上一应设施,另凭依地势建了几处平台,横梁竖柱,取天丈六,为一高台,长宽二丈,中设一桌素宴,除却新瓜好果,糕点摆盘,亦有素菜肉作,兼鲜笋,松茸,香蕈,银耳,珍蔬为馔,不一而足,另有千吃磨的豆腐,万段丝的清汤,粗粮细造,别有一番考究。
“你这狐狸倒会享受的紧。”
计都端起一大碗千丝豆腐,顷刻间吃了个干净,便好似变了个搬运腾挪的戏法,更无半点邋遢洒落,那娇娘抹了抹嘴,撂下汤碗,又去捉糕点吃,张洛见状,不禁笑道:
“姐姐慢些吃,莫要伤着胃口便是。”
涂山明端起碗,夹了一块素肉,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半晌笑道:“二哥忙活一宿,不用一些吃食?”
张洛遂笑道:“先伺候你嫂子吃饱吧,小孩子似的,来……”
计都闻张洛招呼,鼓着腮帮子凑到张洛身边,少年执帕,对着计都嘴边的水痕擦了擦,涂山明见状,便在一旁笑道:
“你虽是个风流的,对女人倒算真心,嗯……也好,你现在不吃,待会吐得也就少了。”
不待张洛狐疑,便见东南方斜着飞来一物,夹着金风,金电般铮然迫至切近,原是个八尺长的大铜矛,未及大惊,便见涂山明猛地一展折扇,对着那利害轻描淡写地一扇,回过神时,便见那本应刺来的铜矛倏忽间化作赤红的金粉,呼啦啦撒了满地。
“我的亲娘!你要做什么?”
“你不如问问他们要做什么吧。”
涂山明话音未落,便见中庭台下站着两个古衣古冠的修士,一人白发苍髯,身形高大,手执青剑,一人黑发针须,虬臂敦实,一手捏着一只大铜矛,衣氅颜色,尽是赤地金纹,金冠巍峨,灿然有度。
那二修士站立当下,怒目而视,却见涂山明头也不回,倚在椅子上,伸了懒腰道:“唔……又是不入流的家伙,元化门尽逐旧部众,广纳凡人,真可谓堕法落道之始,好在我走得早哟……”
那黑须客闻言,目眦怒张,正欲搏杀,却叫那白发公阻道:“莫要妄动,妖主狡猾得紧。”又上前一步道:
“我知你虽是宗门叛部,却是玉门师尊旧日爱徒,也知你手段极高,否则师尊也不会派我耀铄宗烹铜阁正副掌门前来,今日捉你伏法,你若束手就擒,两家和悦,暴起发难,我等也不会手下留情。”
涂山明的眸子骤然一凛。
“啧……家庭聚餐,趁我刚吃饱心情好,烦劳二位有多远滚多远,省得我玷污道场……”
“这么说是非打不可了?”
黑须客抡起臂膊,一对铜矛呼啦啦水轮般转成一片,直似铜墙一般,张洛见状,不禁惊呼道:
“乖乖!人家可真有膀子力气!”
“嗯,我听见了,杂技耍得不错,哎,老小子,你要起飞是怎的?”
涂山明偏头一瞥,千百斤重的兵刃,“嗡”地脱手,好似自掌心击发赤雷,其间之力,少说五千斤,张洛在旁,不禁心惊却见那妖仙躲也不躲,抬扇随意一挡,“呼啦”一声,眼瞅着到了切近的兵刃,登时化作尘埃无形。
“嗯……我总算看清了,你那扇子里有玄机的,‘荣枯之术’,可令腕木合抱,又可使金石作埃,本不是什么稀罕法门,却暗藏奥妙,非灵力深厚者不能触发,可以你身上的灵力,绝不可能连续催发两次,能把此间法门融在法器之中,你虽不是灵修的巨擘,却是法门与炼器的大家,不愧是涂山玉的后人。”
计都撂下空盘,不动声色赞许道。
“这话中肯,饶是如此,当初也叫你挫败了,阿修罗准王殿下,亦有些斤两。”
那妖仙长叹一气,万般不甘道:“可惜元化门容不下阿修罗,也容不下妖怪,夜叉,龙……八部之众者,唯天人杂处元化门中矣……”
涂山明言罢,侧过身来,放声道:“你两个拿出点真本事!连我的‘荣枯折’也奈何不得的庸才,不配站在昔日至高道场之上!”
“泼妖休得放肆!正法高悬,岂容汝放肆,看来今日,不得不除了你!”
涂山明闻言,折扇起身,不以为然道:“唯强权与真理不可撼动,你自称正法,却连光明正大攻破我的若叶城的胆魄也没有,倒来这里斩首,咯咯咯……你真杀得了我,倒不算元化门后继无人了。”
黑面客闻言,捏住铜矛正要上前,又教那白发公拦阻道:“玄冲老弟,莫要受他蛊惑,也看看我的本事吧……”
白发老者言罢,一转手中青剑,剑锋过处,无数道剑影浮现,但见那老者立剑身前,猛地向前刺去,青剑四周,登时溢出磅礴成形剑气,带着那无数道剑影,暴雨般向涂山明冲去。
却见那狐仙微笑道:“好,你的法术俊俏,除了不当用些,余的毛病没有。”
正说话间,便见那剑气夹杂无边寒意,风叫烈烈,卷藉而起,呼啸着尽数攒刺在涂山明鼻尖前三寸的一点,万千剑影,刺猬般扎在一点,张洛见状,不禁大惊道:
“仙人斗法,我今日才见!涂山贤弟,你可真真有手段!”
“不,是来的人太弱了。”
修罗女波澜不惊,抓起一只素鸡填在嘴里。
那老者闻言心下一惊,忙用双手执剑,催动内力,紧踩着向前猛地一刺,却见那一道道剑气攒刺的一点非但不向前进,反倒向后退了一尺,白发老者额上,登时生出一片冷汗,反观那妖仙,非但面不改色,口中亦不慌不忙道:
“你是个炼气的好手,只是兵刃与炼气一样,具差了火候,你那柄‘青霄剑’,郁弥山青霜阁里藏着真品,你这柄是仿品吧,可惜了,你要是拿着真品对付我,我或许还会吃力些,哦,顺便一提,那青霄剑是我送给炎黄门娲嫘派青霜阁阁主的礼物,那是我……三百岁,不……二百岁时候的事吧……”
“就算是仿品,也足以击杀汝,玄冲老弟,快来助我!……”
十万火急!那黑须客不由分说,忙掐决捻咒,双手结印,猛地向白发公身后推去,只见那老者“噗”地一咳,剑气聚合之处,竟不上不下。
“哎……法决不熟就不要捻得那么快啊,看给他激得,再撑一会儿,他非吐血不可,哎,为了杀我搭上同伴的性命,值不值呀?”
那黑须客闻言,神情似有动摇,却见那白发老者挣扎吼道:“不要听他蛊惑!妖主已是强弩之末,便是真牺牲了我,又有何妨?”
“哎,谁说我是强弩之末了?不要逗傻子玩好吧?我是不成器了点,但来杀我的,少说也是一宗之主,或是护法……可你们两个掌门,体术,灵修,炼器,样样都这么差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哎,够了,不要闹了……”
涂山明不慌不忙掐指结印,飘飘然向那剑心一点,白发老人手中青霄仿剑,登时爆碎作树叶大小,呼啦啦落在地上,震得那老者带着身后黑须客猛地向后飞去,“轰”地摔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涂山明。
“你那仿剑功夫不到家,青霄剑者,乃取青鼎坑之铜,并波冽钢,若然金,五齐三齐二,天雷引火,续顽骨乌明烧三年,阴烧三年,剑成之日,取鸣泉蛇之中首蛇酸沸淬,方成青霄剑,你这把莫说材料,连功夫也下得不到家,你以为取几个人祭剑就可以仿代真?不过徒有其表而已。”
那妖仙抖了抖身上衣服,素摆若鸿,翩然翻飞,折射阳光,隐有五彩,好衣好扇,更称得涂山明姿色绝美,若非眉宇间说不出的妖艳,真可谓天仙临凡,那二人倒在地上,相继吐出鲜血,挣扎之际,便听涂山明冷冷嘲讽道:
“别费力起来了,哪里坏了自己清楚。”
便见那黑须客挣扎起身,掣铜矛叫嚣道:“本座今日纵使如飞蛾投火,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那修士话音未落,手中铜矛,嗡然举起,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任黑须客使出全身力气按扳那铜矛,却好似抓着树干的蚂蚱一般无可奈何。
“啊!”
黑须客大惊,嘴却再合不上,手腕上鬼使神差调转矛头,对准黑须客口中“嗡”地慢慢扎进去。
“唔!”
半尺径的枪头,胀得那修士下颚脱臼,口烂唇脱,青齿崩碎,舌腮外翻,嗓子肚肠,不急不慢,一寸寸撑胀开,八尺长的铜矛,从上到下,嘴入肛出,烤鱼似的穿了个通,屎尿血浆,“噗”地顺着铜矛激泻而出。
“玄冲老弟!”
白发公大惊失色,便见那黑须客尚未死透,手脚犹自垂死地活动,双手乱挥,紧紧抓住白发老者手腕,直把那老者吓得颤身瞪眼,瘫在当场,下体温湿一片,胡乱挣扎之际,竟叫那黑须客拼着余下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生生把整条胳膊也拽了下来,骨响裂帛之际,鲜红血水,自那断臂上暴涌而出,片刻之间,那老者亦倒地气绝。
“我……我的老天爷呀……”
物伤其类,张洛下意识摸了摸裤裆,索性体面,犹潮乎乎地泄了一裤裆的汗,那妖仙见状,轻描淡写道:
“这就是我之所以为妖……是你们做下的,我原样奉还……”
“狐族幻术,摄人心魄,我算领略了……”
计都见那二人惨状,亦不禁动容道。
“妲雅稚不会只派两个草包来击杀妖主,可这两个家伙也太让人失望了些……”
那妖仙言罢张臂大笑,向天狂呼道:“元化门自有周一代后,竟无一人敢挑战妖主吗!”
涂山明话音未落,又见天边飞来数个顽牛大的光团,落在中庭,现出本相,原是几个铜铸的金力士,造型古朴,面容庄严,手执各色法器,凛然成阵。
“唔……这个还行,虽是我祖母时便有的玩意儿,仿得好歹下功夫。”
计都见铜人列阵,亦奇道:“这不是元化门的护教金刚?看来方才两个阁主,确实是小喽啰罢了。”
“这几个破铜烂铁只是玩意儿罢了,不过胜在工本低,可以以量取胜,元化门派来的斩首部众,大抵也是如此。”
涂山明言罢,自腰间掣下一枚亮银牌,掷在空中,悬浮漂转,铮铮鸣动,便见八部寺四面八方现出无数钢像,但见那些钢像皆一丈高下,人身怪首,周身光滑若溶冰,日光之下,烁烁闪着银光,说不出的优雅诡异,各自手中,皆持亮银般精钢战刀,并横持一根或长或短的黑铁峨眉棍一般的怪异兵器。
“这峨眉棍似的兵器吊诡,寻常持法,皆是带在肘下,它却与臂上相贴,莫非是一种怪异武功?”
张洛见那银钢巨像,一时间思索出神,不觉那无数钢像早已在八部寺四周列成战阵,中庭之内,三四个钢像协同,未及回神的功夫,便将那几个铜像拆得一块块七零八落,待不多时,便见中庭外奔来一兔头斥候报道:
“元化门,炎黄门,上君门,有苏家,有徒众,聚集者,六千众。”
“阵仗够大……这些年欠下的债,是时候一道里了结了,省得到了北冥,这帮傻子还要追过来送死耽误事。”
那妖仙冷冷言罢,便吩咐斥候道:“令除守备外的众妖四散而退,令众守备者装备‘阿罗金刚’,与‘恒沙像’协同御敌,务要拖住一旬日。”
“若叶城还需要我坐镇,请跟我一起来吧。”
涂山明复自袖间拿出一枚白玉牌,对着那枚玉牌说道:“铁连环,开启八部寺到若叶城的宇门。”
言罢半晌,便见中庭里璇明殿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殿内陈设,早已看不清,只透出一片深邃如夜空般的光,不知通往何处。
“不知道哪对该死的男女玷污了璇明殿,等我抓着他们,定要把他们……”
将要踏进门内,不知涂山明又想到了什么,对着中庭外吩咐道:“把青莲道场的莲台带走,它……哎……毕竟属于一位,曾经值得我尊敬的老师……”
涂山明言罢,走入深邃之内,不多时便听中庭外喊杀之声震天,金石相交之声,不绝于耳,隐隐见墙四周黑压压一众人,不断冲击恒沙钢像的战阵,计都见状,小声嘟囔道:
“让没能耐的徒子徒孙送死,真不仁义。”
计都见张洛跟着涂山明进入宇门,忙跟了上去。
“哎!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
计都沿着深邃走到尽头,便见张洛正扶着柱子吐着。
“哎哟……这宇门……怎么?……”
“你是未经修炼的肉体凡胎,自然有点反应,不过就凡人来说,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涂山明站在大理石阶上,扇着手中折扇道:“妖之都城若叶,欢迎二位大驾光临。”
二人回过神,方知斗转星移,几步方寸之间,已至千里之外,方才还在八部寺,此刻却站在一座巍峨古殿之前,俯瞰方圆百里之城,夕阳之下,阎闾井然,城中建筑,皆青乌二色,城墙伏合,直若白山,那妖都南凭万丈群峰,北面茫茫荒原,草波如碧海,万里无崖岸,衬得那百里之城好似草海与群山间一片叶子,“若叶”之名,故而不虚。
“好一座城!好一座宫殿!只是形制上与今人宫殿相去甚远,倒似有夏有商之形……我在古书上见过的。”
那古殿长宽十丈上下五十尺,铜柱青瓦,下托百尺高的白石高台,直似建在白山上一般,古殿正面的地上便是个二里径宽的圆形广场,广场地上,皆由通体乌黑的乌曜石砖铺就,自古殿俯瞰,好似深穴,又好似古井之口,森然寂瑟,引得人通体发毛,广场四周之两边,各立着五座十层百尺的铜塔,恍然之间,竟好似怪兽獠牙一般。
“天枢的情况怎么样了?”
“距离可以支撑本次旅行尚须三天左右时间。”
“城上的电弩能否良好运转?”
“昼夜不息,尚可连发五日。”
“很好,开启信标,放出消息,就说妖主已至若叶城,不怕死的,都来这里吧。”
涂山明放下白玉牌,一面缓缓走入殿中,一面不动声色示意二人进殿。
那大殿颇有纵深,两侧殿柱之上,皆雕刻青铜妖蟒,手中握着海碗大的水晶妖珠,青幽地发着冷光,殿柱外侧墙上,或靠立着装满卷轴古籍的书架,或镶挂着诡异怪兽的首级,或有一封封水晶匦上下排布,装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头,头上冠冕,异常华丽,想必生前多是王侯将相。
至殿尽头之处,便见八座森然,左右各四,后另分设大小座十六个,簇拥当中八尺高下的大座,大殿之中,诡异庄严,却非凡人可以久处之所。
三人走入殿中,不多时复听玉牌言语道:
“冲击八部寺的联军多数已经撤退,剿灭余下敌众只是时间问题。”
“好,传令各部妖帅带领各部妖将都到若叶城来吧。”
涂山明走上殿陛,泰然端坐于诡异妖丽的青铜座上。
青铜座下垫着一只大狐狸的皮毛。
“八部寺前的攻势,看上去都是连腾空法也不会的外门弟子们造成的,只是为何要这么做?”
计都倚着殿门纳闷道。
“因为妲雅稚的目的是传闻中若叶城的天鲲,那六千余人只是试探罢了,更何况还可以借此机会削弱炎黄门和上君门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涂山明冷笑道:“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斩首机会,玄州城天人尸一劫,也正是我实力最虚弱之时,彼时计都殿下大闹雉舟,重创我身,绝大多数人手,皆用作找寻祖母去向,并筹备北冥之行,故分身乏术,仅有八十一魔充作侍卫,当用的妖将魔帅,亦来不及调度,幸而得洛二哥搭救,才不至功败垂成。”
“现在想想,我已知祖母去向,清玄子和那个什么不入流的艳香鱼水派,绝奈何不得祖母,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做局……”
“我本打算同祖母一道去北冥,可为了获取制衡妲雅稚的力量,不得不将北冥之行提上日程了。”
“北冥……你莫非是要去找不周山?”
计都问道。
“狐族玄祖,少玄,少司,并狐族乃至妖族的振兴之道,皆埋于不周之山,更兼无数上古秘辛,亦在彼间,所以,当然。”
“不周山?莫非是山海经中的?”
涂山明不屑地瞥了眼张洛,半晌道:“其经谬误甚多,不可尽信,不周山乃上古之战的遗迹,尔凡人又何以可知?”
那妖仙言罢,转头去看计都道:“旋齿先民的事,作为后裔的阿修罗众,不会不关心吧?”
计都沉默半晌,缓缓道:“我听师父提起过,旋齿先民曾在涿鹿之战前的一千年前分化出阿修罗,夜叉,罗刹三族,师父便是第一代阿修罗,也是最后一个第一代阿修罗。”
“等等!愚兄有些跟不上你们的话头儿了,还请说的慢些……”
“切,谁要你这坏鬼与我两个插嘴。”
计都搂过张洛,娇嗔道:“你这小子的岁数还没我两个活的零头多,有甚好问的?”
张洛依稀记得那日里宫罗夫人要狎亵自己时,曾偶然提到过它自己有甚么……天人,蜗虹人,旋齿人,燧安人四族至纯血脉,心下狐疑至今故道:
“娘子方才提到了旋齿,令我想起来一遭事情,这世界上,可有一眼便看得出别人血统血脉的法术吗?”
计都闻言,一头雾水笑道:“自然有,远的不说,阿修罗中便有不少精善于从各色血统中挑选优秀战士的选良官,我同你说过的罗骞驮,他的家族中的女性皆是如此。”
“哦……这便不奇怪了……”
“洛郎此叹又是何故?”
“姐姐,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天人,蜗虹人,旋齿人,燧安人四股血脉相融的人?”
那少年话音刚落,涂山明倒笑道:“真有那十万之一的族众冲破彼此间的世仇旧怨,彼此和合生育,真乃天底下最大的稀罕事了!”
“你休听她说,这样的血脉不是没有可能存在,那四众虽彼此仇恨,血脉却可相通,生下来的孩子还能生育,并非驴马成骡之事,只是旋齿人早在涿鹿之战中尽数灭绝,蜗虹人族内大劫之后,亦早已不知去向,天人虽还剩下一些,因旋齿人的封印,大抵到不了南洲,燧安人即现在的各色凡人,倒是不稀罕,只是……若真如洛郎所说,那样的血脉,早在一万多年之前便不存在了……”
“哦,或许是她看走了眼吧……”
“这些人种间的恩怨,又自何处起,自何处灭?”
张洛话音刚落,便见涂山明驱动念力,递上一卷青铜轴道:“此乃狐族玄祖手记中编年故事,这里记载着一些你或许会感兴趣的事情,我只用炭笔做了编年批注,若你看得懂上面的文字,根据我和祖母的经历从旁加以印证,我想,这大抵便是最精准的。”
张洛结过铜轴,展开一看,竟是极韧的铜,滚压成纸一般薄的铜张,铜纸四周,皆已泛青,只有当间记叙文字的半尺宽灿然夺目,上面刻的,竟是与蜗虹文七八分相近的文字,隽在铜纸上,摸上去竟格外平整,似不加刀凿。
“我识得些蜗虹文字,只是这字与蜗虹文又有些不像。”
涂山明闻言,眉间一跳道:“你莫吹牛,蜗虹人早便灭绝了。”
“可我就是认识,‘涿鹿七百年岁,天魔堕,坠南波海,即娑婆洲。’这上面写的,是这样吗?”
“正是,呵呵……你师父的底细,愈发令我感兴趣了。”
涂山明端坐宝座之上,拄腮点指道:“你尽力去读,有什么疑问,我便答与你。”
计都除“八”“部”“寺”三字外,余下的蜗虹文,一概不知,故在张洛读卷之时,她便在旁托着卷轴一侧,徐徐展开,宝卷横释,似无际涯,铜纸上所述,些许遭了岁月,故张洛一面看,涂山明便在一面答,宝卷之上,故事大致可作言道:
涿鹿初定,朕为妖主,与燧安人帝姬轩辕盟,撰此长卷,以为编年盟证。
寰宇有灵,化而成兽,故朕及天,地,海之兽,皆自称“有灵族”,其间妖怪者甚多,亦作“妖族”,朕之生年,已不可考,蒙众举为“妖主”,至今已五千年有余。
朕为妖主,凡一千年,寰宇清澈,灵质浩然,生灵放荡其间,汪洋恣意,朕游荡寰宇,终查世界大概,后游历不止,遂了若指掌。
朕及万灵所居地上界有四大洲,除此,复有诸岛,并极咸之水,托拢覆盖,无边无涯,不可饮用,南洲东,有中庭海,海底之民硕然,朕遂修习泅水之法,赴海底城与交。
海底城之王者名为敖古,雄健豪迈,而年长者,开朗直爽,吾与友之,赠以椿苗,获赠楗木之枝,相约成盟。
敖古自称“龙”,故其众号曰“龙众”,其神号曰“龙神”,古之妻子,谓“蜃姬”,“敖风”者,皆是“龙神之选。”
朕问其来历于敖古,古言其众乘星逐神,星陨至此,幸而神选尚能蒙神感召,有朝一日,或可起复随神,然其众不愿再追随神者甚多,尤以虺族为甚,故古为团结族众,纳其族女,是曰“敖虺氏”。
(追神派和固守派)。
龙众极善冶金,朕得龙众龙火,自悟炎,冷二“狐火”,分与狐众,以流传后世,然族众中有不善此道者,亦不必气馁。
朕为妖主,凡两千年,天空异变,有天陆盘踞于昆仑诸雪山之中,是为“维摩隆仁”,其中之众,仪容极美,自称“天人”。
朕想,天外来人,却也贴切。
另有天陆盘旋中庭海附近,其中民剽悍诡异,大致与天人相似,因其以獠牙为美,故号“旋齿”,天人,旋齿人相争,极悚惧,每逢交战,天若裂,地若陷,血灌若雨。
旋齿天陆之中,栖息天鲲,不可名状,极若大鲲,能喷雷火,交锋于莽原,坠者,天众甚多。
天人旋齿人为仇,掳雌杀雄,竟可世通繁衍,或为本源异枝,竟相恨至此,朕不解,然大震。
维摩隆仁之天陆中,有摩迦罗,人上兽下,得谶曰:帝子现,族类盛,朕与其首领,曰“白山夫人”者订盟,得化形秘法传承诸灵,确可以辅助灵修,朕得化形之术,竟可与万灵交合繁衍,乃至与诸人种和合。
有灵之族,无论原身,始化形杂处。
朕为妖主,凡三千年,天人旋齿人殆尽,遂有天人以万灵之基,造衍燧安,蜗虹二种,旋齿族内,衍阿修罗,夜叉,罗刹三种,天地血战,残酷更甚,精灵失所,任其鱼肉,朕感悲怆深矣,遂求助龙众,得诸秘术,变化身形,委蛇于诸天旋齿之众,得诸天人、旋齿造物图样,殖金,并造诸武兵之术。
朕以殖金造诸像及兵武,拱卫灵原,万物生长,并以地脉诸金,合天众之术造天矛,终能与诸人种抗衡,然寰宇灵气因争斗而泄,终不能进步灵修。
同年,朕娶妻曰少玄,少司,衍涂山,有苏,青丘三氏。
朕为妖主,凡四千年,涿鹿之战始,田崩地坏,诸人种散布四洲,无方寸安身,遂造不周山于北冥,以容纳万灵,移大椿,栽楗木,挡蓄海水而成地,与龙众议罢,遂投殖金与地角,倒灌中庭海淹与陆上,并与龙众,抗击诸人种讨伐,尤与旋齿鏖战。
天与旋齿世仇,所衍蜗虹,燧安,阿修罗,夜叉,罗刹诸人种,亦互相攻伐,然天人及旋齿人欺压衍种后裔,以至于燧安,蜗虹,阿修罗,夜叉,罗刹众倒反,各自为战。
蜗虹之人,举族灵修通达,朕尝化人形与之杂处,其间精英者,乃蜗虹与燧安混血后人,自称曰“娲”,朕名其曰“璇明”,与之交游,裨益良多,后为天众首领之妻,与有育一女。
旋齿人中,有主名曰“蚩尤”,极刚强善武,旋齿霸邪,几入维摩隆仁,天人首领战死,璇明及其女,皆遭蚩尤血裔之亲霸占。
旋齿人几欲得胜,然其猖獗暴虐,欺压阿修罗,夜叉,罗刹,故阿修罗以勇武刚烈之躯,奋然反抗,陨身者极多。
蜗虹人得秘术,举族尽灭,其间究竟,不得而知。
朕及龙众得旋齿天鲲,造“轰冲”于其上,以隳旋齿之天陆,涿鹿七百年岁,天魔堕,坠南波海,即娑婆洲,诸人种振奋,蚩尤与燧安炎黄二帝决战涿鹿,身死,血染枫红,旋齿人由是衰微,后遭阿修罗,夜叉,罗刹清算。
朕为妖主,凡五千年,寰宇澄清,遂尽释灵众于四洲,封不周山以作今后埋骨之处,并待后世妖主于灵族危难之际,进入其中,获取先启。
旋齿既灭,寰宇动荡不止,朕心有余,力却不足,为万灵所念,故与燧安人皇结盟,共衍生息,互为照应。
朕老矣,然为妖主五千载,不负万灵推举,幸甚。
“玄祖是祖母的祖父,我想,现在已到了我不得不担当的时候了……”
“璇明……莫非是璇明道尊?那八部寺又是何处来的?玄祖手记到八部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张洛释卷,心下大悟却又大疑,只觉“璇明”二字分外亲切,感怀莫名之间,抬头望向那妖主,长叹一口气道:“明弟又经历过什么?”
涂山明闻言默然,那少年又欲再问,却听殿门外侍者报道:
“殿下,来了。”
“哦……”涂山明轻描淡写道:“都来了吗?”
“八位大人已在殿外等候。”
“都来了吗?”
“联军这次的阵势,似乎比以往……”
“寒震槊和霜离剑,昨日便应打造妥当了吧。”
侍者不言,轻轻颔首。
“那我们开始吧……”
涂山明脸上掠过一丝振奋,几乎是同时刻的,天空躁动起来。
殿门外恭敬地站着十几个高高矮矮,年龄不同的妖将,形姿各异,皆不过凡人模样,若不是出现在若叶城,张洛一定不会觉得他们就是涂山明口中勇武犀利的百战大妖。
妖帅看上去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阴森昏蒙的殿中,妖主若炽耀般迫近,众妖将妖帅见涂山明走下王座,皆推山倒柱而拜,涂山明略略抬了抬左手,那一众妖便忙起身恭敬侍立。
涂山明将左手略略向前疑问地轻摊,众妖不言,皆微微颔首。
涂山明亦不言,略略挥了挥手,众妖拱手而退。
涂山明偏头,早见一旁侍立着五六个妖魔,簇拥着一长一短两封朱紫色的大匣,妖主走上前,对着较短的匣摊开手,众妖施礼罢,便见两只长毛妖魔打开短匣,两双大手,奉上一柄四尺长的宝剑。
张洛未及打量那宝剑,便觉一股极寒之气扑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柄宝剑周身遍布有形无质的火纹,剑身好似星夜,黑幽幽地闪烁异彩。
天空愈发不安地躁动起来。
“需要我作帮手吗?”
计都下意识伸手去撩战裙下的锤柄。
“私人恩怨,请勿插手。”
涂山明立起宝剑,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上天空。
躁动静止,四周安静得可怕。
不多时。
“来了。”
计都话音刚落,便见若叶城西南方向集结了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的云,几乎是如影随形般地,地上不知何时集结了漫山遍野的修士,自东北方向狂风般向若叶城涌来。
“好大的阵仗,她真的搞得定吗?”
计都话音未落,便见数道白光若电,四面八方地自若叶城城墙各处射向西南天边,那灼眼的白光似万道闪电攒作一束,又像万仞冲天大火尽数灼在方寸大的一处,二人站在大殿外,尤觉一股似烧的麻痹扑面而来。
那数道白光击中黑云,“嗡”地鸣响,好像把天边一并撕开一道数千里长的口子,遮天蔽日的黑云,登时如黑帛般被裁作两段。
天空中微微飘下牛毛般细雨,打在脸上,用手一抹,竟是微微偏红的粉色。
眨眼之间,那七八道强光便如剪刀般裁得黑云七零八落,云销天明,残阳如血,便见云头上无数各色道袍的修士手持法器兵刃,飞雪般冲向若叶城,壮士有志,刀兵无情,强光奔走,如霜若电,照耀之处,数不清的修士登时化作埃影,还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迫近若叶城的修士,曾不及前来修士的二十之一。
“若我当初并非去鬼市雉舟,而是强攻若叶城,恐怕……嗯……涂山明真当得了‘妖主’的名号……”
计都神情肃穆道。
那黑云中的修士,如今只剩下孤军作战的几百人,或闪转于白光之间,直冲若叶城内扑来,或按落云头,随地上的人潮黑风般沿着荒原挺进,若叶城外,妖魔军全副武装,恒沙钢像,银树般列成战阵,柄甲一接,杀生震天,不见血流成河,但见一片片妖冶绽放的血花,游龙般涨满荒原。
“这是一场尚未擂鼓,便鸣金了的战争。”
张洛站在殿前,看着城外彼此蚕食的战斗狂潮,不禁喃喃道。
泡影残云,又如昙花一现,天地间讨伐妖主的联军,眨眼间便遭斩杀殆尽,只有残火般数片顽强的修士在妖魔军潮中抵抗,隐隐间却有燎原之势,飞入城中的修士,亦有近千数,法度凛然,皆是道行高深之众。
“战场变化,瞬息之间,未到最后,不宜妄下断论。”
计都言语间,便见城外修士深入妖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恒沙钢像,霎时崩解,直作朽泥,大妖顽魔,不出一合,化为齑粉,此间之士,亦有数百人,一刻有余,打破城门,引导联军,鱼贯而入,若叶坚城,竟叫联军攻破了。
“果然有好手段的人!寻常纵有几万个,也抵不过攻来的这近一千个,然城破,此间经营,岂非功亏一篑?”
张洛大惊,心下又暗自盘算道:“坏了,这些人要杀妖主,我和他走得这么近,八成也要让他们当作妖人杀了,莫不如现在趁早走,或许还免得一死。”
心念及此,便要拉着计都逃,却见她泰然自若,心便又稳了下来,不免又暗自责怪自己道:
“张洛呀张洛,你还说人家不够朋友,危难到头,也不见你有多义气,可……那狐狸与计都不同,阿修罗脾气差了点,作恶却少,可那狐狸毕竟是妖主,残害生灵,鱼肉凡人之事,恐怕也做过不少,他若遭灭,于黎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可他又是我的结拜兄弟……罢了罢了,若他真顶不住,我便求计都带他一道走,大不了还了义气,以后不来往了便是……”
张洛正自权衡间,便听计都笑道:“眼珠子转得比车轱辘还快,又动甚么鬼心思?”
张洛忙摇头。
“你当我想不出你有甚么心思?小坏鬼……你莫不是……”
计都凑上前,俯在少年耳边悄声道:
“你莫不是……要和我弄一弄……小骚货,别装了……你怎么知道激烈的战事,最能让我兴奋?……现在试试……我没准还能给你怀个娃娃呢……”
计都不待张洛分说,一把打横儿抱在怀里,转头瞥向殿外侍者道:“借你殿下个地方休息一会,可否?”
“请自便。”
那魔女进了大殿,拽得大殿铜门冒着火星子闭住,按倒少年,急吼吼剥他衣衫道:“阿修罗族不会在危险中交欢,你要对妖主有信心……”
若叶城中埋伏的妖魔,潮水般涌出,霎时间吞没了攻入城中的修士。
“哎呀,好久了,私自进别人的房间做这种事情不好的……”
“她不是你三弟?再说了……那个小骚狐狸,我不信她那么检点……嗯……再来一次,就一次好不?哎……搞不好这回真能怀上……”
“外面没声音了,出去看看吧,人家待会进来,看见我两个光着身子,不好的……”
“那晚上多来几回……”
“好,我依你,快穿衣服吧……”
“晚上一定要多说几回‘我爱你’……”
“嗯,你要是穿好衣服的话,我爱你。”
“嗯,好相公,我也爱你……”
偷欢半晌,意犹未尽,计都装束罢,携着张洛,“吱呀”一声推开殿门,没来由脸竟红了。
但见殿前圆场,八方悬架着八面六尺径的大鼓,并号角,篁竹,箜篌,琵琶,敲弹打吹之器,不一而足,广场当中,架着一口四尺高的巨大青铜方鼎,战败的一众修士,得胜的一众妖魔,黑压压围着铜鼎聚在一块儿,却都面向坐在白阶上的涂山明。
“好多的人,早知道晚些出来……”
那魔女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躲到少年身后,好像那少年是面滑稽的盾牌,半推半靠之间,一步步走下白阶,便见那妖主正一面拄着霜离宝剑,一面对着白阶下围坐的一群修士打扮的人说着话。
“你们的灵修水平甚强,体术却不济,更兼法宝不犀利,飞在天上入城于凡人而言固然猝不及防,但我亦有手段应对,汝等战不过金刚守备,故更不该硬碰硬,下次可试试斩首战术,这样的话,突破若叶城的逆灵结界,便是你等须专攻的功课……”
那妖主正自讲着,便听一修士问道:“涂山先生所言甚是,然我等寻便经阁典籍,亦找不见更犀利的法门了,涂山先生能布下超脱典籍的结界,想必定是得高人指点,外学生斗胆,想请涂山先生指点一二。”
“你之修行,不可为不刻苦,然至于困顿,此乃囿于一隅,长此以往,轻则着相,重则入魔,实不相瞒,若叶城之结界,却非高人指点,乃我治学之余,通达诸经法门,融会贯通而偶得。”
又见一修士起身长揖道:“涂山先生治学之法如何?”
那妖仙遂回礼道:“我生平治学有三,一曰通学,二曰游学,三曰辩学,炎黄门妙法派者,多易在治学中咬文嚼字,以至于断章取义,汝天门阁治学之风,严谨有余,通达不足,故天门阁经卷甚广,但我不建议你困顿于藏经阁中,遇到瓶颈,可多与同门交流,若碍于门户,可游历与妙法派诸阁,如沧州浪天阁,亳州砺墨阁,天犁伊斯阁,南海定波阁等,游学之后,仍需时常分辨,思辨,乃至与同门相辩,圣人无常师,闻道有先后,汝若学成,亦可归来与我坐辩。”
“所以,诸位同学尚有疑问?”
那群修士目示彼此,礼让半晌,起身共作揖道:“我等已无他疑,多谢涂山先生赐教。”
涂山明执扇回礼罢,示意侍者代言道:“炎黄门诸徒生前来,以躬身证道,此役之中,突入内庭,与我交锋,十合之外者,特等列,突入内庭者,甲等列,突入城而未入内庭者,乙等列,未入城而毫发无伤者,丙等列,未入城而伤者,丁等列,请诸徒生随有司领取相关凭证,各自散去。”
那妖仙待侍者言罢,唤住其中二人,复令侍者向二人呈上信函道:“你两个的师父与我是至交,你二人之修为,果真不负汝师所教,兹以此函,一则带我问候二位的师长,二则证明汝二人可提前六十年出徒,往汝二人今后勤勉发奋,继绝学于往圣,开太平于万世。”
那二人恭敬接过信函,便听其中一人恭敬道:“家师闻先生将往北冥,不知先生可须家师助力?”
那妖仙闻言,长叹一气道:“安伏阁守望天下,汝师亦任重道远,替我转告汝师,莫以朋友小义,绝天下大义,汝之今后,亦要以苍生大义为重。”
众人闻言,诺诺而退,待走远时,各自衔耳,窃语暗生道:
“妖主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我还以为他是个凶恶妖魔,没想到是个俊美仙子,谈吐举止,亦如此得当,真当得上饱学先贤了。”
“我倒觉得,他不过在惺惺作态,妖人不两立,我见过的妖,跟文明可毫无关系。”
“妖之性情,譬如人之个性,千人千面,千妖千面,他或许是个好的……至少就我知道的事来说,关于他的恶劣传闻,多数是与元化门及诸道门间的私人恩怨,可从未波及过凡人,门派相争,譬如两军对垒,如此说来,今日之伤亡,也只能算是颇多,能让凡人不受波及,真算得上有德了。”
“唔……至少我师父说他和别的妖是不一样的……哎,你师父不也这样说过?”
“正是,我师父特意交代我把握分寸,不过就算我使出全力,也与他本人差得远,可他是什么人,不,妖,还有待考证……”
涂山明微笑送别炎黄门众弟子,霎时面若冰霜,走入妖群,审视那群押在鼎前的修士半晌,冷冷开口问道:
“上君门,元化门和有苏家的,都在这里了吗?”
“有些死在沙场里,有些不知所踪,这是本次俘虏的活的……”
妖主闻言,沉吟半晌,自凭空中拿出一白一青两封卷轴,授与刑官道:“有苏家的,按照宗族谱系,框在红线红圈里的,尽杀其族裔,非是其中者,尽数释之,上君门的,有夏一代徒众师长,及其后衍之辈可释,余皆充妖飨,元化门之众,无赦。”
“对了,有些自称有甚么‘稀铜加持’的,烦也要叫他们烦死,把他们脑子活剜出来炼丹,有些自称甚么‘荒天级大能,封天级大帝’的,重点照顾一下。”
“我最讨厌自说自话,傲慢自大,本事还不高强的,挨过几次不值当的雷劈火烧,便真以为自己得道了的,若这此俘虏来了,别让他们死得太舒服,还有,仗着一点灵力,霸凌诸妖,鱼肉苍生,夺天地造化而私有,败寰宇灵气而自养的,可令众妖皆使出本性来,随意折磨取乐。”
涂山明言罢,众妖缄默,神采奕奕,一发期待地盯着妖主,便见那妖主面带微笑,走上大殿,欢愉地抬起双手。
“飨!”
“万岁!”
众妖沸腾,炸铜凿铁般嘶声附和,一众妖魔,无论大小,皆伏首跪拜,三叩九拜毕,便见大魔手持鼓槌,八方巨鼓,动地轰然,张洛站在一旁,犹觉五脏六腑翻腾般煎熬摧残。
低沉的号角声,好像自远古先民驱赶猎物的狩猎场中回荡至今,叫不上名字的乐器鸣响,好像在唤起张洛灵魂深处的恐惧。
漆黑的广场周围燃起刺眼的火焰,一众妖魔围着大鼎,整齐而诡秘地跟随节拍跳起舞蹈,一众修士被押在一旁,恐惧,绝望,终只是无能为力地沉默着,似乎是捆在他们身上的铁索正施展着什么魔力,令他们只能等待迫近的一切。
众妖魔的舞蹈渐渐张狂,高声低语,跟随鼓乐,一齐唱起歌来:
“列沸烹兮鼎臑,投椒实药。
列如麻兮仙人,俎若美只。
受澧牲兮高台,有君涂山。
动鼙鼓兮殿下,奉祭加胙。
游寰宇兮反复,妖主功勋。
古君加兮恩德,甘味安身。
奉苗裔兮长侍,小人所愿。
投身体兮寒烈,九抟不悔。
……”
妖魔间的欢愉,篝火般轰然腾跃,带着面具的魅影,对着青铜大鼎不住地祷告,猛地转过身,高声大呼,众妖魔齐声嘶吼应喝。
“啊!我……我不想死!我是青冥帝君的徒弟!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女弟子!我是金丹期仙人!我是上君门最强的仙人!”
被俘的修士中,衣衫褴褛的女人近乎癫狂地嘶吼着,华丽而破碎的衣,偏歪却华丽的冠,作为仙子的体面,早在被俘后的凌辱中荡然无存,面对妖魔的飨宴,作为人的最后一丝理智,雾一般消弭于无形。
女人猛地起身,遮蔽不住身子的破烂衣裳,赤裸的下体流淌着腥浑的浊液,纵使双腿颤抖,亦要拼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广场外冲去。
妖魔狞笑着一拥而上,黑压压的妖群中,只能听见一阵阵凄厉的嚎叫。
惨叫声止,不出半刻,便只剩远古的,诡秘的乐器交织奏鸣。
众妖散去,只留下一摊浅浅的血迹。
一众修士,终在无尽的精神折磨中,无一例外地步入绝望的癫狂。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在哪,你在哪!你快出来!快告诉我怎么逃!快来救我!”
“我是上妙阁仙子!师兄!师父!我炼化过你们的骨肉元婴!你们为什么抛弃我!”
“师妹!师姐!你们不要再糟蹋我的师娘!”
“师兄……我……我已经……我已经回不去了……死……无所谓了……”
修士们好像蚁穴翻覆下的蚂蚁,绝望地四处逃窜,哀嚎之声,惨叫之语,其中惨相,能令铁人掩面不忍,张洛见此惨状,大吐一气,埋在计都胸前,承受不住地大哭起来。
“我曾经历过无数次修罗场,还从未见过恶鬼在世间横行。”
计都紧皱眉头,斜斜地捩了眼神色淡然的涂山明。
“我只不过给了他们复仇的机会而已。”
涂山明冷冷道:“这世上没有任何种族会像人一样人无端施加迫害,你所看到的,不过因果罢了。”
“欢迎来到妖主的飨宴。”
涂山明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头向侍者道:“我今天要不要开开荤?”
那侍者瞥了眼一旁的张洛与计都,垂首恭敬道:“殿下的口味,恐怕不适合招待客人,要不要开小灶?”
“那就少来几样吧,嗯……点几样有夏商之时的老菜吧,那时候还很时兴吃奴隶,酒池肉林嘛,也不过分,那就……人心拌肚条,粉蒸美人肉,还有蒜齑玉手吧,食材叫众妖纳贡便可,我已经许久不滥杀了……”
正自吩咐间,便见几只妖魔端上来几个大方盘,盘中堆叠,满是狐狸脑袋,涂山明见状皱眉道:“我让你们杀了,不是让你们枭首,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我母族的后裔,体面点下葬吧……”
“你再怎么装体面,也不过是没人性的畜牲!”
张洛猛地爆发,发疯似地退倒方盘,拳头大的狐头,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涂山明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计都不动声色地握住裙下的锤柄。
“你……你……”
涂山明眼中渐渐燃起愤怒。
妖怪们沉浸在妖飨里,竟无一理会白阶上的几人几妖。
“你知道我们为何被称作‘九尾玄狐’吗?”
涂山明的语气格外平静,以至于显得冰冷。
张洛沉默,怒目而视。
“我问你!你知道我们为何被称作九尾玄狐吗?”
涂山明暴怒地一喝,震慑得张洛心下猛地一惊,妖飨诡谲的响乐,耳朵里竟听不见了。
张洛瑟索地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我们是他妈九个尾巴的黑狐狸!黑的!你懂吗?我爹是黑毛,我娘是黑毛,我家一家都是黑毛,你猜猜,我他妈的怎么就他妈的是个白毛的狐狸!”
涂山明愤怒地披开头发,一手抓着张洛的脑袋猛地拉至切近,一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涂山明的头发,外面看是一尘不染的白发,拨开浮发,里头竟是夹杂着黑色的花白!
“看见没有!我原来也是个黑毛!元化门的人折磨我,侮辱我,我的白发就是这么来的,就他妈因为我是妖!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的祖父跟随大禹治水,淹死在洪水里,我的姑姑嫁给大禹,为了中原的安定四处征战游说,我的叔叔战死在抵抗渊魔入侵的战场上,换来的,是人的背叛!是有苏家为了妖主之位,对涂山家实施的阴谋!换来的是元化门对我们族众男人的杀戮,女人的玷污!你懂吗!”
“你们看我们是什么?是畜生,对吗?所以你们才会不管我们做过什么,不管我们的善恶,肆意杀戮欺凌,对吗?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会在某一天毫无预兆地闯进深山老林,屠杀灵兽,做毛皮垫子,还有他妈的百鸟裙,是吗?我们的妖仙不是没有为了苍生献出过生命,没有我们,你们他妈早就灭绝了!”
“但你们对我们做过什么?我的妖帅被人仙杀父辱母,我的妖将们,哪个没失去过家室妻子?就算如此,我们也只是在报仇,而不是滥杀!我已经尽力约束他们,你还想怎么样?连我们报仇的权力也要剥夺吗?”
张洛早已愕然,怔怔道:“可这些仇恨,又因何而起呢?”
涂山明稍缓辞色,推开张洛,背过身去。
“背叛和成见的牧野之战,哎……是时候给这段恩怨画上个句号了……”
涂山明走上殿去,远远地说道:
“你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加入我的事业吧……”
大殿的门,缓缓关上,张洛回过神,浑身竟如落水般汗透,虚弱的双腿,不住颤抖着,再支撑不住,“咚”地坐在地上。
玄祖的手稿,涂山明的只言片语,妖与人之间刻骨铭心的憎恨,张洛心中的谜团,渐渐笼罩整个心地。
广场上,妖飨到了尾声,众妖嘈杂散去,熊熊燃烧的篝火,只剩遍布焦木的火星还在隐隐燃烧。
张洛呆呆向广场前望去,诡秘的响奏,贪婪的飨宴,血腥的人祭,残忍到戕伤灵魂的场面,却好似过眼云烟一般消散。
漆黑的广场,竟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的干净。
“谁还会记得呢……”
张洛口中喃喃。
“你不愿意去就不去,我就算踏遍四洲,也定会找法子医治你的……”
计都见张洛失神,轻轻把手搭在张洛肩膀上,轻轻抚慰。
“我……”
张洛的喉头艰涩地动了动,舌尖口腔,满布干巴巴的麻痹。
“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好吗……”
张洛的眼中满是令人心疼的忧伤。
计都嗫嚅半晌,沉默着点了点头。
却不知妖众与人之间,恩怨究竟几端几何?
涂山明与元化门众人之间,又有着何种不堪回首的过往?
张洛缺损灵官的身体,又将支撑他到多久,涂山明口中医治之法,又能否令他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