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原来不是因为睚眦必报,而是因为他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丧命!
这件事的真相立即传遍了贵阳城,许多人对他的观感大变。
“义气干云!”
“这样的人,值得追随、值得辅佐!”
很多人已经把目光投向卧牛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何谓知己?这就是了。在不久的将来,必将有更多的有识之士选择追随于他。
……
曹瑞云和展伯雄突然率兵出城,疾驰向东,显然是打算逃回石阡。
如果任由展伯雄逃回老巢,只要他龟缩不出,除非彻底打败展家,否则是绝不可能干掉展伯雄了。
所以,叶小天绝不能让展伯雄逃走!
他马上集结全部人马,亲自带队追了出去。
曹瑞云赶到十二码头境内,歇息片刻,全军转向云雾山。
云雾山上,有一座新坟,坟前摆着一口箱子,香烛纸灰犹在。
曹瑞云一眼看见那口箱子,登时跳下马去,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号啕道:“大哥啊……”
展伯雄回头一看,惊道:“不好!那小畜牲真个追来了!”
曹瑞云和展伯雄急急逃走,匆匆逃到峨黎山下。
山前有宋家设下的关隘,一见远处大队人马杀奔而来,关隘上早就敲起铜锣,大门紧闭,严阵以待。
展伯雄勒住坐骑,向关上大喊道:“尔等不必惊慌,吾乃石阡展氏,旁边这位乃是石阡曹家的人。我们只是要由此过关,并没有恶意。”
守在关上的头目当然清楚自己家族的立场倾向,借口请示上官,转身溜了。
曹瑞云气得三尸暴跳,展伯雄道:“追兵已近,如何等得?土舍大人,咱们走七盘坡吧!”
曹瑞云恨恨地一拨马,道:“走!”
马场江,渡口码头紧闭,船只全部驶到了对岸。
曹瑞云和展伯雄费尽唇舌,那渡口管事拉着弓就是不准他们靠近,说是如此大队人马,不知是客是匪,一定要请示上司。
展伯雄忍着气问他要请示哪位上司,那管事居然回答要派人跋涉数百里去“小西天”宋家老宅请示宋老爷子,把展伯雄差点气得吐血。
二人无奈,只好拨马再奔羊场关。
羊场关的守军头目更绝,压根没露面儿,只让士卒替他传话,说自家大人回家娶妾请酒去了,估摸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
曹展二人万般无奈,只好拨马再走。叶小天恰于此时率兵赶到,在羊场河畔将他们堵住。
曹展二人背靠大河,对面是叶小天的人马。其实论起士卒人数,曹展联军依旧四倍于敌,但是他们的军心士气实在差得太远。
曹瑞云道:“姓叶的,你带了这么点人马,就敢来寻我的晦气,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小天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沉,并指如剑,向他一指,大喝道:“聒噪不休!着实讨厌!你既然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曹瑞云狂笑几声,突然脸色发紫,手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口中嗬嗬连声,突然就像皮囊缝的人一下子泄了气,软趴趴地往马鞍上一瘫。
那怪异的样子,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妖术!他会妖术啊!”曹家的子弟兵一瞧土舍大人被叶小天一指就暴毙了,登时魂飞胆丧。曹家土兵发一声喊,便向四处狂奔逃命去了。
曹家土兵逃散,叶小天的人马向前一围,这一来和展伯雄的人马数目就相差无几了。
叶小天举起的手臂缓缓移向展伯雄,冷冷喝道:“展伯雄,轮到你了!”
叶小天手指刚刚移向他,展伯雄就慌忙举起了盾牌,忽又想叶小天使的是邪术,不是箭矢,恐怕盾牌招架不得,急忙溜下战马,以战马掩身,挥着刀大吼道:“杀!快给我杀了他!”
在展伯雄的指挥下,展家的土兵们战战兢兢地向前冲过去。
其实,叶小天哪有指谁谁就死的本事,曹瑞云之所以离奇死亡,是因为他中了蛊。
代韵溪取回曹瑞希尸骨的目的就是要在箱子上下蛊,再送他兄弟曹瑞云上路。
展伯雄的部下胆怯之下哪有什么战斗力,而叶小天的部下又是人人悍勇,他们如何能抵挡得住,一时间被杀得落花流水。
华云飞冲上去缠斗展伯雄,仗着年轻气盛耐力足,最终占了上风,单刀一旋,已然指在了他的咽喉处。展伯雄眼中顿时露出绝望之色。
叶小天冷冷地凝视着一脸恨意地瞪着他的展伯雄,猛地扬起了手中刀!
展伯雄怎么也没想到叶小天竟然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扬起了刀。
不需要一番愤怒发泄、指责他如何无耻、自己如何无辜么?
大家都是土司,不谈谈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他么?
这不合规矩啊!
“且慢!我有话说!”
“噗!”刀光闪过,义无反顾!
现在老毛的血仇已报,叶小天需要考虑的是,叶梦熊到了贵阳后他该如何善后。
展伯雄和曹瑞希又回了贵阳,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是坐在马上,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在木板上。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贵阳城。
展龙、展虎带着父亲的尸体进了贵阳城,住进了展家老宅。
不久,铜仁张雨寒和曹家的曹瑞雨也相继赶到贵阳,住进了展家。
三家的主事人都在贵阳,就不用担心铜仁和石阡那边对卧牛山发动战争。
所以叶小天只让李秋池派人盯着展府,而他则全力以赴,准备迎接即将到任的叶巡抚。
求人不如求己,他要解决叶巡抚到任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叶巡抚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叶巡抚觉得不收拾他这个本家完全说得过去。
这理由怎么来?
如果贵阳的大部分权贵能站在他这一边,那么叶巡抚审时度势,很可能会采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处理办法,如果只是罚些赎金,叶小天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要想赢得众权贵在道义上的支持,其实也很简单,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这些土司老爷哪个是真心站出来维护道义的?
这利益究竟怎么个给法,就需要他一个一个的去接触和谈判。
可巡抚大人马上就要到任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一个个地沟通、试探、磋商、讨价还价……
于是叶小天脑洞大开,他要赢得播州杨家的支持!
叶小天早已打听到,杨应龙对田雌凤言听计从,所以他就选定了突破口。
田雌凤和他有私仇,但田雌凤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没有智略的村姑野妇,像她这等奇女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私仇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叶小天想要和杨家媾和,还要顾及其他几家。
他要给出足以让杨家动心的好处,又不能牵涉到宋杨两家之争中去,这主意就只能放在石阡:重洗石阡政局。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叶小天和播州杨氏将来注定要成为敌人,即便他们双方都已看到这一点,同样不会影响他们眼下的合作。
叶小天派人给田雌凤送了一封拜帖,但田雌凤经过一番谨慎考虑后,拒绝了会晤的请求。
叶小天并不气馁,他派人盯紧了田雌凤的行踪。
今日获悉田雌凤去了一座道观,叶小天立即快马加鞭地赶了来。
相请不如偶遇,那就和这位妖娆多智的田雌凤来一场邂逅吧。
叶小天没想到长风道人居然在这座道观里。长风道人对叶小天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带他去田雌凤的客房。
得知田雌凤信道,路上叶小天道:“我希望你之后在田雌凤面前,多替我美言,怎么好听怎么说。你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长风道人引他进了一间静室。
叶小天看到一身男装的田雌凤盘膝坐在那儿,禁不住也是暗赞一声,一身丝罗素袍如雪无染,肌肤胜雪,润如美玉,唇若涂朱,目秀神清,整个人就似以羊脂美玉雕琢出来的。
田雌凤看着叶小天,眼神中有三分好奇、三分有趣,还有四分恨意。
她瞪着叶小天,忽地嫣然一笑,用带些魅惑磁性的嗓音,懒洋洋地道:“叶长官,你千方百计地要见妾身做什么?莫不是昆仑园中一见,便喜欢了人家?”
田雌凤笑得很妖娆,睨着叶小天的一双笑眼弯弯如钩,那种撩人的妩媚,所谓活色生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但叶小天自然不会为其所动。
有些女人风情万种,喜欢打情骂俏,但未见得衣带易解。
田雌凤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热衷的是权利,而不是情欲。
叶小天道:“三夫人说笑了,叶某岂敢对夫人有非分之想。我想同夫人……准确地说,是想同杨家,谈一桩交易。”
田雌凤好笑地道:“和杨家谈交易?你有这个资格吗?”
叶小天平静地说道:“我当然不会如此狂妄,只不过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们为何不合作呢?展、张、曹三家实力未伤,但他们骤然失去头领。常言道趁你病,要你命,我们两家合作,正是推倒铜仁、石阡两地的权力架构,重新洗牌的大好良机啊。”
田雌凤低头沉思,叶小天微笑道:“杨天王如果想出面控制石阡府,朝廷肯定不会坐视这头猛虎壮大。但叶某来挑这个大梁,那就是狗咬狗,朝廷巴不得呢。贵州气象几百年都没变了。常言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也该变一变了。我相信,朝廷有这个想法,杨天王也有这样的想法。”
“有道理!”田雌凤浅笑颔首:“那么,妾身又有什么好处呢?”
叶小天道:“天王宠爱夫人,是因为夫人智略无双,天王不可或缺。然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啊,夫人天姿灵秀,难道就不想想该如何固宠么?”
田雌凤沉默有顷,向叶小天嫣然一笑,妩媚鲜润得恰似一朵昙花盛放开来,令人心旌摇动:“好吧,你说服我了!我需要先就此事禀报天王,如果天王同意,我才可以同你详谈。”
杨应龙听田雌凤对他说出在道观中与叶小天所议之事后,不觉怔住。
田雌凤试探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虽然你有心培植他,继而再夺其所有,但是如果能直接控制在自己手里时,又何必假手他人呢?反正抛头露面的事由他承担,一旦事不可为,我们随时可以收手。”
杨应龙沉吟良久,道:“好!铜仁,归他了!石阡府,要掌握在我们手中。作为交换,我帮他应付来自叶巡抚的问责,同时牵制展曹两家,减少他的麻烦!”
田雌凤“嗯”了一声道:“成,那我明白便约他一唔。哎,当今天下,有求与你,还要你上赶着商谈的,大概也只有他叶小天一人了。”
杨应龙在她丰隆肥圆的屁股上拍了一记,笑道:“我的还是我的,他的来日也是我的,今日对他便容忍一些又有甚么?你呀,不要太小家子气。”
第二天一早,田雌凤便通知叶小天,依旧在三清观见面,很快敲定了最终的合作方案: 叶小天与杨应龙合作,叶小天控制铜仁府全境和石阡杨家,其余地盘由杨应龙接手。
这两处地盘本就在他的控制之下,看起来叶小天吃了亏。
但叶小天因为老毛之死,连杀三个土司,接踵而来的麻烦很大,朝廷方面,他也要给个解释。
而且这三家势力一旦联合反扑,叶小天已经占有的未必不会再失去。
这种情况下,适当的让步和后退,是为了将来能够走得更远。
杨家可以联络足够多的土司帮叶小天造势,不致于在叶梦熊赶到贵阳后,使他出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局面。
另一方面,有杨应龙图谋展曹,叶小天可以低调地吃掉张家,消化石阡杨家,稳固现有的领地,经营好他出山的第一座桥头堡。
因为即将开始密切合作,叶小天和田雌凤两家好得蜜里调油,进入了蜜月期。
一支车队在叶府大门前停下,八个肩后背着七星宝剑,手中执着拂尘的道士走在前面,中间一辆座车被两个俊俏小道僮掀开轿帘,又有两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僮赶过去放好脚踏,长风道人摇摇摆摆地下了车。
后边呼啦啦又拥过来十六名道士,拱卫着长风道人,向叶府里面走去。
叶小天除了第一天见长风时,故意戏谑以迫使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其他几次前往三清观,只要有别人在,对长风道人就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
长风道人如今在贵阳权贵间的重要地位对他很有用,破坏了长风道人的神圣形象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他觉得长风对他今后也未必没有用处,所以已经开始倾意结纳,叶小天立即赶上两步,稽首道:“道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叶小天引长风道人进了客厅,叫人换了旧茶,请他上座,这才寒暄问道:“不知真人今日驾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长风道人微微一笑,道:“前几日,我说过要送你一对鼎炉,今日正是践约送来。”
叶小天微微有些好奇,又坐正了身子:“哦?快取来给我看看。多大的鼎炉啊?要是太大,还是留在你的道观里好了,摆在我家里就不伦不类了。”
长风道人一脸暧昧地笑道:“不大,不大!恰恰好,恰恰好啊!”
长风道人向明月示意了一下,明月领了两个小道士进来。叶小天先瞧他们两手空空,再往脸上一看,顿时一愣。
这两个道僮一身素雅的月白道袍,光可鉴人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道髻,玉靥蕴秀,眸如秋水,腮凝新荔,娇媚可人,哪里是什么道僮了,分明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看她们白俏俏、嫩生生的样子,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而且两人长相一模一样,明显是一对双胞胎。
叶小天茫然看了看,扭头对长风道人道:“鼎炉呢?”
长风道人向前一指,道:“这不就是?”
叶小天一听又呆住了。
这对鼎炉是一位虔诚信奉他的权贵奉献的珍藏,那位权贵万里挑一,选出了一对孪生女童,精心养大,却因痴迷长生术,还未享用便心甘情愿地转送给了长风。
长风道人本想留下自己享用,恰好这时叶小天找上了三清观。
对这个知道他底细的叶小天,长风道人既怕他揭自己老底,又推算出叶小天的前途不可限量,便想送他一份重礼。
到时候叶小天承了他这么大一份人情,还好意思拆他的台?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一幕。
鼎炉本来是一种器具,但是在房中术里,双修的女子也被称为鼎炉。
《摄生种子秘剖》中言道:“炉鼎者,可择阴人十五六岁以上,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色光润,皮肤细腻,声音清亮者,乃良器也!”按照这一标准,眼前这对明眸皓齿的双胞胎美少女,的的确确是一对上品鼎炉。
叶小天哑然半晌,扭头对长风道人道:“你这炉……能烧香么?”
长风道人也是个妙人,坦然答道:“不能烧香,但是能倒浇蜡烛。”说完,在叶小天耳边悄声说了几种采阴补阳的秘法,又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叶小天不动声色地将那本道教采阴补阳的秘籍拢入袖中,又吩咐人安置两位美貌小道姑,然后客气地送长风道人出府。
桃四娘悄悄走过来,在叶小天耳边低声道:“老爷,你去看看叶小娘子吧。”
叶小天一怔,问道:“叶倩怎么了?”
桃四娘黯然垂泪:“已经好几天了,饭也不吃,药也不喝,人都脱形了。”
叶小天心中惶急,疾步赶往毛问智的宅院。
华云飞和毛问智结婚后,叶小天为二人在府中分别辟出两个院落,安排了丫环仆人。
桃四娘依旧是叶府的大管家,甚至比结婚前还要勤快尽责。
她大事小情经常请示叶小天,但叶小天总觉得桃四娘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如果旁边没人时,桃四娘总是挨得很近,咫尺之间气息相闻,有点暧昧的感觉。
在叶小天脑海里,总觉得误服春药那晚好像跟桃四娘发生过什么,但哚妮矢口否认,他也不敢确定。
华云飞和桃四娘结婚后,叶小天更不敢有什么想法,对桃四娘以礼相待,就像对待自己的一位大姐姐。
路上,桃四娘跟叶小天禀报了情况。
老毛的坟已经迁回铜仁,叶倩上坟时痛不欲生,哭倒在坟前。
回到府中,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如今形容枯槁,都快奄奄一息了。
叶小天推开房门,就见昏暗的屋里气氛压抑,两个丫环围在床边,叶倩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地躺着一动不动。
两个丫环见叶小天进来,赶紧起身施礼。
叶小天吩咐道:“打开窗子,透透气,这屋子也太气闷了些。”
丫环答应一声,赶紧去开窗通风。
桃四娘走到床前,在叶倩耳边低声说道:“叶小娘子,老爷来看你了。”
叶倩睁开眼睛,看见叶小天就在床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叶小天赶紧扶住她,柔声道:“不必拘礼,你躺着就好。”
叶倩看着叶小天,眼角的泪珠悄悄滑落。叶小天扼腕叹息:“毛大嫂,都怪小弟没照顾好毛大哥,实在是对不起了。”
叶倩摇摇头,声音很虚弱地说道:“老爷,能陪奴家说几句话么?”
叶小天点点头,桃四娘对两个丫环招招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还关上了房门。
“我……想坐起来。”叶倩强挣着起身。
叶小天俯身扶起她,叶倩冲他感激地一笑。
叶小天让她靠在床头,心里想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应该避嫌,就想起身坐远一些,叶倩的手却拉着他的胳膊,眼中满是祈求之意。
叶小天心里一颤,不忍心拂她的意,便坐在床边。
叶倩欣喜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央求道:“老爷,能不能……抱住我?”
以前如花似玉的一个小美人现在形销骨立,叶小天怜惜之心顿起,将叶小娘子揽在怀里。
叶倩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她将头埋在叶小天胸前,轻声低语:“老爷千万不要自责。毛大哥经常对我讲,他本是一事无成的闲汉,是你给了他机会,让他过上了好日子。他能为你而死,我相信他是心甘情愿。唉,说起来,这都是命数,可能都要怪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吧。”
叶小天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谁说你是不祥之人了?”
叶倩哀叹道:“没人说我,是妾身有自知之明。我克死第一个丈夫,又闹得夫家家宅不宁。跟了毛大哥后本以为终身有靠,谁知他也死于非命……这不是妾身不祥吗?”
叶小天盯着叶倩的眼睛,沉声道:“所以,你才这么糟蹋自己,想一死了之?”
叶倩垂泪道:“似我这等不祥之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众人畏我如蛇蝎,再不会有人愿意靠近我,今后的日子孤苦伶仃,想起来便觉生不如死……”
看着怀里的少妇形容枯槁、心如死灰,叶小天叹息道:“谁说没人愿意靠近你?你还年轻,姿容秀丽,多少男人想你念你,夜不能寐……”
叶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盯着叶小天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老爷莫要说假话哄我,除非……老爷就是这么想的。”
“我?”叶小天看着叶小娘子,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有了神采,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不由得心里一动,喃喃道:“若不是老毛捷足先登,也许我会让你做我的女人。”
“老爷你……也喜欢我?”叶倩眼中燃起了火焰,“老爷不会是为了哄我开心,骗我的吧?”
叶小天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这个心如死灰的女人重燃生命的希望,那有什么不妥?
叶小天看着叶倩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态度坚决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只是你以前名花有主,我才不敢痴心妄想。”
叶倩激动得娇躯颤抖,欣喜地说道:“老爷,其实我早就喜欢你,只是我这样的女人怎敢高攀?现在知道老爷也喜欢我,我真的开心,我……我要好好活下去。老爷,别的我也不敢奢求,只希望老爷以后有时间能多来看看我……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一定会多来陪你。”
叶倩看着叶小天,怯怯地问道:“老爷,没人的时候,我能不能喊你一声哥?”
叶小天爽快地答应道:“老毛就叫我大哥,你是他的遗孀,又姓叶,喊我一声大哥有何不可?”
叶倩垂下眼皮,低声道:“大哥,我想你和我以后都忘了那层身份……可以么?”
叶小天一怔,旋即明白了叶倩的心思,如果两人一直纠结于毛问智遗孀的身份,那他们以后的相处便多了诸多困扰和限制,叶倩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叶小天并非循礼蹈矩之人,他始终认为活人比死人重要,所以微微一笑:“好妹子,我答应你。”
“哥……”叶小娘子激动地抬头看着叶小天,忽然俏脸一红,声如蚊呐:“亲亲我。”
叶小天怜惜地吻向她的脸颊,没想到叶倩脸庞一转,举唇相迎。
两人嘴唇一碰,叶小天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见叶倩眼中霎时显露悲哀和自卑之意。叶小天再不迟疑,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叶小娘子的樱唇。
叶倩唔的一声闭上了眼睛,娇躯酥软在叶小天的怀里。别看她身材细弱,却非瘦骨嶙峋,反而柔软如无骨蛇,腻滑酥润,抱着很舒服。
就在叶倩忘情地轻启双唇,准备伸香舌相迎时,叶小天果断地结束了这记香吻,起身道:“好妹妹,哥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希望看到一个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你!”
叶小娘子睁开迷茫的双眼,愣怔了一下,才语气坚定地说道:“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小天再不多言,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再继续这样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控。
一汪清水,水上有雾气,雾气氤氲中有佳人入浴。
田妙雯洗浴的时候只要一大桶纯净的泉水,不需要任何洗浴之物来美白、润滑肌肤。
田家有道秘方,据说是从唐朝宫廷中流传出来的,被田氏家族奉为至宝。
田家嫡房的女子甫一出生,就会由祖母每天亲自用这种独门秘方配制的药水为她洗浴,如此持续一个月,她的肤质就会变得晶莹剔透,润白如雪、柔滑如缎,而且这种肤质永远都不会再改变,哪怕是把她丢到阳光最炽烈的地方去,晒得皮肤发红,但只要换到背荫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根本不用担心晒黑。
水西三虎中田妙雯被称为白虎,除了她有“克死三个未婚夫”的事迹,肤白胜雪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田大小姐坐在水中,削肩露出水面,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隐隐笼罩着一层水雾。
她近几天一直闭门不出,因为她没想到叶小天居然这么快、这么干净利落地就把展伯雄干掉了……
真的要履行承诺嫁给他吗?
田大小姐心里小鹿乱撞。
可是……她已把自己公开做了悬赏,叶小天当时也没有反对,现在要履行承诺也该是叶小天上门求亲吧。
难不成田家大小姐还得把自己洗白白装进礼品盒,再系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打包送上门去?
田大小姐不开心了,她微微地颦起了妩媚的眉,恨恨地捶了一下水面……
水花翻涌,两只雪玉般的乳球跌宕起伏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喇叭口短裤、短上衫的俏美侍婢轻轻走进门来,伏地禀报道:“党延明已探明叶家情形,回来了!”
田大小姐“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一双纤柔轻盈的玉足踏上防滑的木阶,水珠淌过修长白皙的粉颈、精致性感的锁骨、落进那堆玉隆雪的香艳乳沟里,再悄然出现在如柳的细腰上,在那如涡香脐处留恋地一转,便滑上了那双粉光致致的大腿。
一袭轻袍云一般飘下,田大小姐依旧从容地前行,只是张开双臂,从后面看去,那光滑的玉背、窄细的蛮腰、丰隆的翘臀,只是春光乍泄,便被尽数藏了起来。
看到珠帘后出现那道熟悉的倩影,党延明马上拜伏于地。
党延明道:“长风道人送了叶小天一对上好的炉鼎,看来关系颇为亲密。”
田妙雯淡然问道:“什么炉鼎?”
党延明顿首道:“是两个美丽的少女!”
田妙雯轻描淡写地道:“这也不算甚么,如此年轻便做了一方诸侯,哪有不耽逸女色的?他的戾气太重了,温柔乡里厮磨一番,对他有益无害。”
这话说得真是大气,颇有大妇风范。不过,田妙雯心里头酸溜溜的,你拈花惹草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问题是奴家的终身还悬在半空里啊!
当年燕人张翼德挺丈八蛇矛,当阳桥上一声吼:“你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现在田大姑娘也想问问:“你当初不拒绝,现在不提亲,却是何故?”
党延明停顿了一下,便道:“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和展凝儿姑娘之间只怕是难有善终了。不过,却还有一位夏莹莹姑娘在,论起先后那自然是夏姑娘先了。但若论家世身份,那又是咱们田家高了,这将来谁先谁后谁大谁小……麻烦啊!”
“哼!”田妙雯又是一声冷笑:“就是莹莹、凝儿还有那位和他暧昧不明的于监州一股脑都嫁到叶家去,来个联手抗曹,本姑娘只要去了,她们绑起来就能是我的对手?”
田妙雯顿了一顿,嫩脸也是一热。
这话怎么说得好象非他不嫁的样子?
田大姑娘连嫁三次都没嫁出去,现在死乞白赖地非要赖上他叶长官么,太长他人志气了!
党延明道:“展龙展虎还有张雨寒、曹瑞雨这些天也是闭门不出,不知道他们在商量如何对付叶小天,卑职还在查。长风道人走后不久,石阡童氏家主童云便亲自登门拜访了。”
田妙雯听到这里,一双柳眉又舒展开来。
她微微侧着头想了想,不禁嫣然轻笑:“好!好得很呐!这局玲珑本已是死棋,他却在不可能处下了一子,居然满盘皆活!这一下,所有的人都要动起来了。”
……
叶梦熊终于抵达贵阳,众权贵纷纷启程前往东城十里亭,迎候巡抚大人。
叶梦熊五十六岁,但须发皆黑,风神俊朗,能够做到一方封疆大吏,做事的方法手段、心机智慧自然不缺。
耿直愚腐不知变通还能做到高官的,几千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海瑞,可这样的人顶多能以廉德着称,干吏是谈不上的。
就算极受人称颂的包青天其实也不像戏台上演的那样,他是清官好官不假,但是历史上真正的包拯,与同仁相处、与皇帝相伴,手段也颇为圆滑高明。
叶梦熊自车轿中走出来,目光向众人一扫,久在官场历练熏陶出来的气势便让众人心折。
叶梦熊对众官员权贵,大多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那眼神儿究竟有没有落在对方脸上都难以确定。
但叶小天上前参见时,叶梦熊的目光却实实在在地定在了叶小天身上。
叶梦熊慢慢收敛了那副礼节性的微笑,仔细打量叶小天两眼,微微点点头,淡然道:“叶沐晨?嗯……老夫听说过你!”
“叶沐晨?叶小天怎么成了叶沐晨,莫非这是他的表字?抚台大人怎么知道他的表字?”在场的众权贵中,九成九都没听说过叶小天的字,这时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叶小天心中暗喜,连忙再次施礼:“是!沐晨见过抚台大人。”
在抚台大人面前不称官职而称表字,这关系可就亲近多了,这是执子侄礼啊。
叶梦熊哈哈一笑,没有再与叶小天说话,而是继续接见其他官员,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接见完此次前来相迎的各方权贵,登车向贵阳城进发。
这时,展、曹、张三家堵了城门,“抬棺逼宫”,向抚台大人告叶小天的黑状。
叶巡抚似乎早有预料,吩咐把苦主、被告一干人等带到巡抚衙门。
抚台公堂之上,双方激辩不休。叶小天伶牙俐齿,以一敌四,居然也不落下风。
朝中对于贵州局势主要分为鹰派和鸽派。
鸽派主张绥靖,一如既往地采取安抚政策,保证贵州方面打着朝廷的旗号就行了。
而鹰派却认为世易时移,朝廷应该扩大其影响,对这些国中之国实施直接统治了,进行改土归流是大势所趋……叶梦熊就是鹰派中的一员。
贵州稳定与否,在朝廷眼里一直是个敏感问题。
此次叶梦熊能调来贵州为巡抚,一方面是年轻的天子胸怀大志,另一方面也是鹰派努力运作的结果。
对于贵州,叶巡抚自有打算,像叶小天这样有前途的一根搅屎棍,让他继续搅闹下去朝廷才有机会、有借口啊,把他剁巴剁巴当劈柴烧了,那不是太浪费了么!
此时,田妙雯亲自来到公堂,证明叶小天杀人是自卫,因为张、曹、展三家联手,在花溪意图刺杀叶小天,叶小天不得已而反击。
田妙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陈述完毕,叶梦熊冷冷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道:“现有田姑娘为你作证,但田姑娘与你关系如何,很大程度上将决定着她的证供是否可信。本官问你,你和田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朋友!”叶小天一挺胸膛,毫不犹豫。
田妙雯脸色一白,顿时全无血色。叶小天一言否定,她田妙雯从此将沦为世人口中的笑柄,这个伤害,刺激得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叶小天道:“今日之前,叶某一直视田姑娘为挚友!”
叶梦熊目光一凝,盯着叶小天道:“那么,你们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不等叶小天回答,叶梦熊便又跟了一句:“田姑娘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她的证言是否可信。叶小天,你要考虑清楚了,再作回答!”
叶小天当然知道,不管他有多少理由可以狡辩,他一连杀了四个土司的事都不会善了。
而现在有了田妙雯的供词,以自卫杀人判决,结果便可大大不同。
“现在么……”叶小天的声音陡然一顿,“叶某会向田家求亲,迎娶田姑娘。”
人间自有真情在,很好!这样的人间才有希望,才更精彩啊!众官绅们欣慰地看着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叶大头,在精神上给予了他绝对的支持。
叶小天看着眼波欲流的田妙雯,心想:“人家能为我抛头露面,我能为了保全自己出卖她吗?得了,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叶梦熊暗暗叹了口气,作为叶小天的未婚妻子,田妙雯的话怎能作为判案的有力证据?
杨应龙忽然说道:“抚台大人,杨某以为,叶小天未得朝廷允许,擅自诛杀大臣,固然有罪。但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三人图谋叶小天在先,也是不假……”
叶梦熊缓缓扬起惊堂木,“啪!”地拍了一下,开口道:“今查叶小天杀死张雨桐、曹瑞希、曹瑞云、展伯雄一案,叶犯已当堂认罪。念其案由,系因张、曹、展三家与其素有仇怨,经田家女为人证、播州杨大人为佐证,证明被害之张氏、曹氏、展氏四人曾谋刺叶犯在先,故而从轻发落,拟将叶犯终生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