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上)师与徒(萧·凌)

“嗯,天资颇丰,有惊世之才,可愿入我门下?”

凌慕雨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对别人说这句话,曾经是师父对她说过,救了她的命,让她有了如今的成就。

今日,她也将这句话带给眼前的少年,而且,这男孩居然和她是同样的命格。

也许这就是天命也说不定?可能今日她收了这个小子,会对那漫长的未来产生一丝丝的变革,也说不定。

“从今日起,你就叫……萧烟云。过往如云烟,为师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潜心修行,淡漠红尘如烟消云散。”

十五,长流水,满执位,冲猪煞东,宜破屋,坏垣,馀事勿取。

……

萧烟云扫视一圈那茫茫尘土中的人们,远远瞧见他们坐云归山的身影便连忙下跪顶礼膜拜,口中还念念有词祈福祷告个不停。

她真是仙人,可自己从未通晓甚么仙术,也从来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他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徒弟吗?

“那个……仙人?”

“是师父。”螓首微倾,仙人之音似风铃磬钟般悦耳沁心,那如九天皓月般悠华面容些微映入他的眼中,那清冷淡雅,风华绝代的侧颜仅仅是瞧上一眼都令他双颊温热,脖颈酥麻。

“师父……我真的能做你的弟子吗?”萧烟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其实说到底,自己跟了她也不过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罢了。

他才六岁就没了父母家人,又出生蛮荒战乱之地,今后他的生死恐怕只有唯一一种结局,可既然上天安排他活了下来,他还是想要把握住机会。

“为师能看中你,自然有为师的道理,”凌慕雨并没有立即告诉他缘由,他这一身命格还是不要知晓为好,免得以后心境紊乱,还影响修行,百害无一利,“提醒你一下,你是我唯一的弟子。”

唯一吗,压力好大。

“可我目不识丁,对修行之事也一窍不通……”

“无妨,我可以教你。”玉指轻弹,一点金光从指尖闪过,如空中飞散的萤火,晃悠悠钻入他额中。

霎时,脑海中迸出无数词汇,那些他曾经连看都认不全的字词,此时却好似茅塞顿开,每一个字,每一个词的意思都仿佛灵光一闪般被刻印在了脑中。

“这是……”五感直畅,思想通透,好似听过那圣贤大儒数十年的讲座传学一般。

连如此繁杂的知识都能弹指挥间转送他人,这就是仙道之法吗?

“感觉如何?可有不适?”并非关心,只是试探性的话语,仿佛是狱卒在拷问犯人一般的严肃认真,和她那清冷如冰彻透骨的一月寒水般的声音一起,令他顿感压迫十足,还未拜师,就已经体会到严师的威压了。

萧烟云摇了摇头,除了头有些昏昏涨涨的,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嗯,很好。”仙人再没有讲话,螓首扭转看向那山河万里。

群山万壑,大河东流,无数他从未见过的瑰丽之色,怪异嶙峋的上古森林,千奇百怪的妖魔,地狱焚火的极地,这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世外之景。

略过群山,直达那高山入云,悬泉瀑布,三山五岳在其之下都黯然失色。

青山绿水,翠绿盎然,劲松怪石,白云苍鹤,银河瀑布倒悬九天飞落,袅袅婷婷尽显世外桃源,清闲悠然如遗世独立,尽显仙人栖息之地风采。

穿过云间,高空之寒渗透骨髓令他瑟瑟发抖,然而一转入那山巅之上的简朴道馆,一阵氤氲温热宛若蒸热桑拿一般钻入每一个毛孔,突如其来的热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重新踏上青石板地面时身体才适应回来。

“那间屋子就留给你罢,原本是腾出来给客人用的。”仙人淡淡伸出一根玉指向左侧的房间,也不禁让他思绪乱飞,能来造访仙人的会是怎样的人?

“先来试试你与本门功法的契合度,将手摊开来。”

萧烟云照做,凌慕雨亦伸出手,四指抚上他的掌心,指尖温热,非常干净,没有纤长指甲,刮在手上也只有软糯糯的肉感,这样一位花信之年的清冷少妇,手摸起来却与他这六岁稚童无异。

“嘶!”一阵电流酥麻之感传遍全身,仿佛被一击雷电扎遍全身,二人皆被刺得收手攥拳,看到凌慕雨自己也柳眉紧蹙,萧烟云心中暗自忖度——连仙人也会被反噬到的功法,究竟能多霸道?

“是……我和本门功法不契合吗?”

“不,你的天资灵根皆为上乘,但……尘缘未断。”凌慕雨扯下拂袖,将白皙双手藏入白袍衣袖,阖目摇首,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淡定自若如庙宇神像一般处变不惊。

“尘缘……未断?”

“本门功法是为绝情断欲,此术需灭六欲,斩情缘,你年龄尚小,六根不净乃是常事,就连为师当年也是修炼百余载才折断红尘,心境需磨炼,你自己亦要牢记。”凌慕雨淡淡道。

“是。”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修行历练,为师会倾囊相授,不过……”白衣仙子清冷的面庞忽而多了一分踌躇,冷艳清雅,柔美万分的桃花眼微微斜翘,丹朱樱唇轻抿半咬,多是几分惆怅,“为师亦是第一次收徒,也只有对师祖袭人故智了,若是教导失方,为师亦有难辞其咎之处。”

萧烟云能看出对方多少也有些局促,看来仙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自信。

“师父如此,徒儿也亦然,若徒儿有愚钝蠢笨之处,还望师父多加提点,师父大恩无以为报,只求能常伴师父左右,不为师父折面。”

“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你尚未悟道,不曾感受天地灵气,去西面那间屋子里等着,为师先为你药浴淬体,打通第一道玄脉。”

“是。”

道馆虽四通八达,但东西南北的房屋坐落并不杂乱,每一处都十分规矩整齐,刻板严谨,想必很快他就能熟悉这个地方。

屋内也并没有多么新奇的事物,不过是一间常见的洗浴房,只不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同他曾经去过的那些中药店还不同,气味不涩不苦,不湿不重,仿佛置身春雨朝露下的原始森林,心旷神怡。

“把衣物脱下,进盆里去。”凌慕雨怀抱着一捧他从未见过的草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登时钻入鼻腔,像是薄荷味儿一般神清气爽,这一抹清凉之意渗入脊髓,于丹田之处汇聚一气,仿佛为他周身打通了一道额外呼吸的门槛一般。

脱下衣物钻进浴盆,凌慕雨将草药一同放入,从袖笼中拿出一只金体钵盂,缓缓向盆中倾倒,那不足巴掌大小的钵盂却仿佛装盛着无尽之水一般将浴盆整整呈满。

“此乃前任四海宫主赠予师祖至宝,为龙渊之水,有增补宜,通灵窍,开玄脉之妙用,唯有师父绝情仙人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消受。”凌慕雨低眉眴目,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继续道,“师祖眼光极高,这水也只不过为师和你师姑——也就是上界九圣的‘太上碧落真仙’炽霞仙子用过,可惜……师姐在师父羽化之前就已飞升,不然……”

“师父?”见仙人回忆往事不由得发呆愣神,萧烟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开第一道玄脉便是通往修仙界的第一道门槛,也是测试你的悟道能力,草药仙汁皆为辅助,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灵性,第一次通晓天地之灵,要尽力而行,但也不能透支心力,恐危及性命。为师会在一旁为你护航。”凌慕雨向后浅退一步,以手捻决,随时提防着意外。

这草药仙水如此珍贵,我也不能负了师父的栽培。

从那滑腻如芦荟汁般的仙药草浴中凝聚成实质的灵力透过肌肤钻进他幼稚的身体,将那潜藏封闭的七十二玄脉一一轰动,但也只有少数在回应他的呼唤。

“用心感受,用玄脉去感受这大千世界。”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幽邃浩殇仿佛将他带入自我灵魂的深处,那一处禁闭的桎梏似是在被人用力敲打推拉,就等着来人将它推门而出——

风在吹动,林在呼啸,地在沉睡,水在涌动,云在飘渺……这世间万物的一切都未曾在他眼中如此清晰……不,这不是他用眼睛看见的,是他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去感受到的。

现在的他仿佛就是一座沟通世间万物的桥梁,能感知到周遭之一切翻涌而生的灵力波动。

玄脉一通!

但这还不是他的极限,他能感觉到还有无数丝线穿针般的灵力如蒙蒙细雨一般刻入他的体内,在试图撬开他的第二道玄脉。他还能继续。

药浴的效果尚未褪去,甚至可以说现在才是厚积薄发的时刻,第二道玄脉冲击之时,自己体内好似被无形的空气撑大成一只水球一般,源源不断的温热灵力向体内窜涌,像是那因暴雨冲破堤坝的水库,携洪水之势将一弯池塘冲成一片江湖。

等到第三道玄脉,灵力翻滚入体冲击脉门便像是如芒在背,像是有千万细针戳刺柔软内脏一般痛苦,但他还能咬牙坚持,师父既然说了要尽力而为,他就不能浪费她的一片孤心。

自己拜的是正儿八经的仙家,是仙人后裔,怎能因为这一点痛苦而倾倒?

“这是……”凌慕雨桃眼微睁,视线紧紧锁在那像是沸腾一般翻涌着的浴盆之中,仙草灵药的灵力几乎是在被他吸干抹净,已经从最开始的翠绿色转向深绿甚至蜡黄,龙渊水也从纯净剔透转被仙草留下的渣滓染黑起泡。

这等架势,是要破开第四玄脉?可药浴不够支持他这么胡来的!

“徒儿!”凌慕雨玉手紧捏,一只以灵力聚体成型的唤魂铃在她手中轻声摇响,可即使是能唤醒死人魂灵的唤魂铃也无法惊醒他半分。

这小子,可真会乱来。

“只能用这个了。”凌慕雨信手拈起一根型似飘渺青烟一般的银针,弹指向那被白雾笼罩的浴盆飞去,嗖地一声凌空破风,那细小纤弱的银针却将迷雾破开,露出了那浸泡在黑水杂草中的小孩。

“第四玄脉……还真让你小子成了。”凌慕雨不由得心中一阵惊愕,算下来,也只有她曾经做到过这等堪称神迹一般的壮举了。

强如她那在天界都高高在上的师姐炽霞仙子,当年也是差一步才破开这第四脉。

“师父……我……我没给本门丢脸吧……”萧烟云全身经络几乎都快崩裂开来,皮肤呈紫红色随呼吸起起伏伏,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地呼吸一般。

脚下不慎一滑,双眼迷离之际隐约看见自己的眼睛就要撞向那弧形桶边。

清风徐徐,一只手揽过他的小脑袋,用臂弯挡住跌落的冲击。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冰冰冷冷的师父怀中竟是如此温暖……

……

“上界九圣,乃是以‘太上碧落真仙’炽霞仙子为首——这个名号曾经是预留给你师祖绝情仙子的,可师祖情根深种,又为情所伤,道心损毁,终生与仙路无缘。很可笑吧,明明是绝情仙,却无法修炼绝情道——绝情仙子不绝情,是人心最绝情,便是如此来历。炽霞仙子之下,还有‘常青藤’长生真仙,‘玄妙清云’灵玉殿下,‘九龙仙尊’御龙尊者,‘灵台元君’清源居士,‘仁德王’神武大帝,‘玉面公子’天上仙,‘摘星折月’灵狐仙子,‘沧渊九泉’四海宫主……这九位仙人是如今上界无人能出其左右的无上至尊,不过,天上人也不见得过得多么潇洒。”

“长生真仙为一窥大道现已自我禁闭数万余年,据说连炽霞仙子都未曾一睹真容;玄妙清云私自下界,干涉人间,被天道罚以终生监禁;御龙尊者九龙九不存一,天龙一族几近灭绝;灵台元君终日郁郁寡欢,却无人知晓缘由;仁德王一心整治仙界,甚至不惜与炽霞仙子各自林立;玉面公子沉溺酒色,忘却仙道正途;灵狐仙子被魔教与天魔所害,仅剩一缕残魂;四海宫主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凌慕雨浅品了一口热茶,檀口轻叹出一口仙气,似是在感叹世事无常。

“师父为何没有前往上界,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仙,而是留在凡界,做一个地仙呢?”萧烟云问道,能上天界肯定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理想,可师父怎么看也是早就能登仙之人,为何会继续留在这里呢?

“……为师,没有脸面去见师姐。师父……是因我而死。”凌慕雨几乎是一字一顿才说出口的,那紧蹙的娥眉,无神的桃花眼碧黑瞳,还有因喘息而起伏的胸口,难以想象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师父仙体,吾已带走,汝若尚念先师之恩,便将师父未尽之道贯彻到底,莫要再做那畏首畏尾的黄花丫头。”

那九天皓月之下,回首瞥看她的丹霞凤眼,只有一瞬,她便知晓,自己与玄青门,与她多年来的师门缘分,断了。

“抱歉,师父……”

“过去之事了。”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显然凌慕雨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连继续说话的心气都没有了,只是静坐闭目养神。

自己并不知道师父的过去竟如此沉重,如此伤了师父的心情,他多少也颇多自责。

“师父,方才徒儿能明显感觉到玄脉的气息,为何现在无法察觉到玄脉的位置?”

“你方才透支仙草渊水的极限,意图强开第四玄脉,为师以神通屏敛针压制浊气才免得你走火入魔。不过神针还需滞留在你体内,放心,对你的修行绝无影响,只是令你和他人无法察觉到你的境界而已。这也算好事,你资质颇高,修行比常人快上许多,从今日起便潜心修行,莫要多想自身境界之事,免生攀比娇纵自傲之心,明白了吗?”凌慕雨后半段语气甚是语重心长,其实也不用她提醒,自己本来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

“徒儿谨记于心。”

“嗯,你才通玄脉,又操累过度,不宜再行练功……”仙人桃眼浅阖,螓首微倾,似是在思考什么事,约摸片刻又睁眼凝神,清澈似潭水凉泉一般似水柔情的双眸看着他,一对上师父的眼睛,萧烟云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半是敬畏,一半却是羞涩——师父实在太漂亮了,那标准柔美的鹅蛋脸,光滑柔顺的肌肤,深邃清冷的眼眸,无一处不是他梦中才会遇见的仙子模样,完美,又神圣到不可方物。

“可曾耳闻音律?”

“未曾听过。”自己不过是个乡下的穷小子,哪有机会能接触音乐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啊。

“无妨,我来教你。坐过来。”

此时凌慕雨的声音已褪去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柔和,摘下严师面具的她此刻更像是一位亲切优雅的长辈。

不再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命令而抬起脚步,而是被温柔的呼唤,心自然而然地被她牵走,萧烟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两步并一步坐到了她的身边。

师父身上好香。

这是他脑子能运转的情况下想到的唯一的事了,这种香气不似那种花料香薰,没有花的扑鼻味儿,没有香料的刺鼻味儿,也不似草药的清香味儿,它就是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香味一钻入鼻腔,连紧绷的神经和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只想让人再靠近一些,甚至扑在她那香软滑腻的身上闻个够。

靠近的看,师父确是名满天下的仙人,看似朴素的青衣外袍与素缟白衣根本无法遮掩她玲珑有致,曲线凹凸起伏的身材,腰身盈盈一握却深感肉嫩十足,将外貌于花信之年的绝世美人映衬地如画中仙子跳脱世外,举手投足,皆是轻缓柔顺,无急无躁,清雅至极。

信手轻抬,一只古琴凭空赫然出现,拨动一弦至七弦,再一一调整音调。

抹挑勾剔,擎托打摘,罨搯抓带推,无一不是精妙绝伦,拍手称快。

琴声时而浩荡巍峨,时而婉转袅袅,时而小家碧玉,时而沧桑哀愁,即使萧烟云不通音律,心情也不由得被琴声影响,跟随音律此起彼伏。

鹏摇山上仙气飘飘,云彩飞扬,仙云薄雾踩在脚下,孤傲凉亭端坐师徒,琴声悠扬飘渺如遗世独立,如是人间,却给人恍若仙境的错觉。

“嗷……”可毕竟是小孩子心气,六岁稚童的身体还是瞌睡偏多,早日逐渐攀升,阳光和煦拍打在师徒二人身上,年幼的萧烟云也忍不住犯起困来。

“困了便睡吧。”凌慕雨将琴声转柔,右手扶着他小小的身子趴在自己柔软的大腿上,女性的身体炽热而柔软,更加令他昏昏欲睡,几乎是倒下片刻便进入幽幽梦乡。

这样与他人的接触,有多久都不曾有过了呢……上一次,可能都还是自己和娘亲,与师父。算来,恐怕也有千年之久了……

纤纤素手停止抚琴,转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少年的头发,小孩子的头发柔顺,嫩滑,毫无一丝杂质,稚嫩的脸蛋乖巧俊秀,哪怕没有这一身天赋,单看也是个养眼的小家伙。

徒弟……我就这么有徒弟了。秀发垂落,几根划过男孩的脸颊,刺激得他小脑袋晃了晃,凌慕雨又替他挠了挠脸。

师父曾经……也是如此待我的吗?

师父对自己很好,是自己心中顶礼膜拜的象征,可她呢?

千年以来从未与他人有过交流,她几乎都快忘记与他人之间该如何相处沟通,突然收了一个弟子,自己真的能带好他吗?

朝起夕落,皓月东升,少年才悠悠转醒,还未从恍惚中清醒,抬眼便看见师父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般的容貌,莹蓝色的月光洒在那高挺窈窕的身姿上,将纯白缟衣映出一轮银色镶边,樱红眼影将桃花眼勾出一抹酡晕之色,迷离,忧郁而清冷。

那高高在上的九天寒宫,此刻都不及眼前之人半分姿容。

“醒了?”美人倾目,似水流华,萧烟云这才惊觉看着师父出神,连忙收心起身,却瞬感脚步轻浮,双腿发麻酸痛,一个不稳又扑入师父怀中。

“对不起师父!我马上起来……”

“不必,我带你回房罢。”凌慕雨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身子后倾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更舒服些,萧烟云也不敢造次,挺直腰板只抓住师父的肩膀稳住身子。

“多谢师父。”将他放躺床上,还亲自为他掖被这才起身准备离去,在家里也只有姐姐和娘亲曾经这般照顾过他,不由得令他一阵脸红害臊。

“好生歇息,为师也不叨扰了……”正准备离开,又想起他不过是个六岁孩童,于是又转头问道,“若你是晚上需要人陪着睡的,为师也可以……”

“不用了!我一个人睡也可以的!”

那一抹青衣白裳在眼前黯去之际,他年幼炽热的心依旧在不停跳动着。

……

“梅花……梅花应该也行吧。”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萧烟云就早早起床,一是为了卯时的晨练,二来……

这山上想来也是终年积雪,后院虽花卉异草众多,想必是师父平日里种栽的,有些花连样子都从未见过,自己可不敢乱采,幸好前院靠近大门处还有两棵冬梅,正开得灿烂,想来能用作替代。

幸好虽然师父不食五谷,却依旧在山上保留了厨房厨具还有一些基础的食物,不然这巧妇也难倒无米之炊啊。

也不知道师父是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都做一点吧。

揉面,将花瓣挤出汁液,混入面中,加酥油,鸡蛋,白糖,放置醒面,擀面成牛舌状卷起,反复几次再揉成圆团,轻压成扁状,切成梅花状的五瓣,再上锅中烤制。

姐姐的手艺是比他好得多的,不管是花酥的形状,烘烤的时间火候,可是外面的饭馆里都尝不到的。

“徒儿,你在此作甚?”

凌慕雨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熟热鲜香,辟谷多年,她早已不尝人间烟火,也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平日里鲜少来此,突然发现烟囱有雾,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师父,要……尝尝吗?”萧烟云知晓师父已经不食凡品,可他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自己现在连修行都是起步,又怎能帮到师父呢,也只能做这些东西,希望能哄她开心。

说起来,直到现在他也未曾见过师父有笑过。

白衣仙子迈着莲步,一掀锅子,大股大股白烟扑面而来,那锅中一块一块玲珑小巧的梅花糕点嫣红姹紫,香气扑鼻。

“慕雨?慕雨诶?躲哪儿了?”

今天娘没找到我呢,以后这个地方可要好生保护,可不能被娘知道!

“慕雨,娘给你买了漂亮簪子,出来看一眼啊?”

哼,又是这招,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呵呵,王姨还做了梅花糕,不出来可就没得吃了。”

梅花糕?!

“你再不出来,娘可就都吃了。”

“不准不准!我要吃!”

“死丫头,还敢不敢捉弄你娘?”

“可恶,如果不是一年才吃得到一回梅花糕,我才不会被娘骗呢!”

“行了,小馋猫,快去洗手,看你躲哪儿了,脏成这样。”

“不要,我要坏娘帮我洗!”

“好好好,坏娘帮你洗。”

……

好久远的记忆。

纵然千年如流水纵逝,这梅花糕的味道却是一成不变。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吃完半个糕点了,旁边一脸紧张的徒儿正在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很好吃。”凌慕雨又拿走了三个糕点,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走至门口,又顿住脚步,浅浅回眸看向他,“多谢。”

“谢……谢我做什么?”萧烟云满头雾水,不过看来师父是喜欢了,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居处,凌慕雨深吸了一口气,高耸挺拔的胸脯也剧烈起伏一番,整顿好心情,才转身推开一旁紧闭的侧门。

拇指食指轻弹,这一块狭小的一隅之地被灯火点亮,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三丈长宽的檀木桌,从下至上,一层一层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灵牌,供奉着凌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的牌位。

“……”闭上双眸,多少岁月往事掠过眼前,再次长叹一口热气,凌慕雨迈步上前,将三块梅花糕放在桌上,最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最靠近自己的那一位牌匾,灯火尽熄,关上侧门……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四年光阴遁去,萧烟云已踏入修仙路大有所成,四年来师父对自己的教导可谓无微不至,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刻苦修行,虽与师父还是云泥之别,可每每有所增进,师父都心情甚好,想来自己也没有多辜负她的期望。

师父此去数日,不知何时回来,如今自己独守山门,虽有护门法阵,但多少还是有些心悸。

听闻山下聚集了不少修士,只希望他们是那些去其他仙山抢采灵药的吧。

灵光闪烁,白衣仙子自金光中莅出,将手中灵宝交付于他。

“此物好生收捡,日后对你修行必有增益。”

“是,师父……”接过那浑圆剔透的金光灵珠,他自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途,但师父说了以后有用,那就等师父以后揭晓吧。

“师父,最近几日山下来了许多生面孔,已经驻留了些许日子不曾离开,会不会……”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凌慕雨却只是螓首微摇,白皙纤手顺着脖颈抚摸着他的脑袋。

“每年都会有修士来此地寻宝,不足为罕。你所修乃仙家之法,凡间之事不必过问,早日修心固本,练就金刚心境。”

“是……”其实萧烟云对仙道还是多少有一些模糊,但他现在也就当成是自己还不够成熟,不能理解寻仙问道的好处吧,毕竟从师父口中来看,成仙和前往仙界,仿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不惜千秋万载也要实现的梦想。

也许等自己看破红尘,像师父一般一心向道,便能理解到了吧。

“才练完筋骨吗?”凌慕雨走过他身边,突然驻留脚步问道。

“是,徒儿这就去沐浴更衣。”想来是师父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了,师父向来爱干净,比姐姐都还关注他平日里的卫生情况,甚至稍微脏乱一些还会惹她老人家生气。

“去后院外的温泉罢,正好也给你松松玄脉。”

“是。”萧烟云不疑有他,只当是换个衣服洗个澡,也没换浴袍直接就去了温泉,到场脱了个精光就坐下去了。

“呼……”这灵池温泉也是因师父而汇聚天地灵气所成,却因常年无人吸收其内蕴藏的灵力而浓郁至极,他虽经常来,每次连一炷香时间都不敢多泡,生怕里面的灵力全部涌出将自己挤个爆炸。

沙沙脚步自背后响起,师父应是到了。

“师……唔啊!”

刚一回头,水雾朦胧刹那间还看不清来者形貌,定睛一看,只见师父只身着一件轻薄如蝉翼般的白衣,内裹抹胸紧紧压缩着那一对浑圆剔透,异常饱满的水嫩乳肉,在美人入浴时如两颗水球一般弹跳,精致优美的锁骨,白腻嫩滑的修长天鹅颈,不着粉黛却依旧宛若天上神仙妃子一般的尊贵姿容,在恍若隔世,天上人间一般的温泉池内,落水仙子的身影从迷蒙中显现,犹如雾里看花,隔镜视物,而仙子真容被一窥之时却又似一睹画中人,浊眼难移目。

“过来,让为师看看你的玄脉。”直到清冷入骨的磬铎之音穿过耳膜,这才拉回了他飘飘然的思绪,努力将视线从师父绝美的面庞上移开。

可自己现在光着身子啊,师父虽与自己亲近,可终究不是娘亲姐姐那般……

“犹豫甚么,从前为你药浴淬体时又不是没看过。”师父倒是并不介意,反而还说起他的不对了。

“是……”萧烟云也只能压下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老老实实地靠过去。

“嗯,很好。”检查完玄脉,师父还是同往常一般,只是单做评价,不告诉他修为境界如何了。

不到五年,便能开启二十四道玄脉,堪为大才……师父,徒儿为您找到了一位更适合我的接班人,您看到了吗?

“师父,好……好了吗?徒儿洗完了,就不打扰师父沐浴了……”说着,萧烟云点头如捣蒜般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跑。

“站住。”

却被一句话给定住了。

“这泉水多泡一会儿对你也有好处,怎么,就这么不想和为师呆在一块儿?”

两只白皙藕臂绕过他的腰间,拦腰勾住他拉入一团温暖舒适的怀抱,背后传来压缩香软绵柔的熟热美肉之感,就算被抹胸棉布分隔开来,还是无法阻隔那一对白花花油嫩嫩的肥硕隐藏巨乳带来的顶级触觉感受。

“徒儿,你为何从未对为师撒娇过?”突然,师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又将他往怀里抱紧了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对又香又软的粉糯肉嫩水蜜桃还在他背后蹭了蹭。

“我……徒儿始终谨记师父良言,以自身修行为主,忘却私情,以追求仙途大道……”

“话虽如此,可你现今不过十岁,于情于理过于心智成熟,也不是好事,为师虽平日严厉,但还是希望你能多依靠为师……为师替你洗头,好不好?”说着,两只白玉纤手抚上他的小脑袋,真的开始揉搓起他柔顺的长发。

“是啦……师父。”

“你这孩子,就是处事太圆滑,就算是面对为师也不肯放下心防,一点也不像个小孩,那些平常人家的孩子,谁不是天天对着父母长辈撒娇,就算是给别人做学徒的孤儿,也是知道跟师父撒撒欢,讨个糖吃,你呢?苦行僧都没你刻苦,又是何必呢?”

“师父救命之恩,徒儿无以为报,只能以此鸣谢师恩。”

“还在说这样的话!”

萧烟云肩膀突然被抓住,一转臂膀,二人面对面相互对视,师徒二人明明已经同在屋檐四年之久,却感觉中间始终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救命之恩将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也同样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

已经浸泡多时,二人身上皆渗出丝丝露珠,顺着如天工造物般的雪腻脖颈落入紧紧缠绕的裹胸之中,锁骨之间,玲珑有致前凸后翘的曲线在水中若隐若现,轻薄白纱在水中几乎消隐无踪,露出仙子雪白细腻的大片肌肤身材。

“师父,我……呃!”被灵气温泉蒸桑,体内一股宛若狂暴洪流般的力量仿佛要破体而出,凌慕雨立刻以指压额。

“休伤我徒儿!”

白刹金光乍现,萧烟云只感到体内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处贯穿天灵,仿佛这一指将半个灵魂都推了出去一般。

整个人脱力向前倒去,再次跌入师父的怀抱中。

“师父……”

“别说话,我就知道,你执念太深,又郁闷心中,久集成魔。”

“这次……又是师尊救了我呢……”萧烟云无奈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刻苦修行,也会麻烦师父。

“云儿,看着我。”

被抓住脸颊,强行与师父那双琥珀桃花瞳相视,师父的眼神,深邃却又充满了心疼,更有些许无力的感觉。

与平时勉励他潜心修行时不同,这次反倒是她向他示弱起来。

“云儿,师父驽钝,虽是一介女流,心思却不比你细腻,我修行多年,不曾与人相处,家族变故,师门不幸,世人弃我如凋敝,畏我如鬼神,为师都快忘记与他人共处是何感受,也害怕自己刁难严苛致使你嫌恶,毕竟你是我的徒弟,亦是唯一的弟子。想与你亲近,却又碍于身份,感情更是冷漠,靠近怕冷着你,离远怕与你生疏,只能以师长之礼待你。可你却比我想象中的听话懂事,离家千里不曾哭闹,山中苦闷不曾哀叹,修行艰苦不曾言弃,心中忧愁不曾吐露,永远以笑面待我。可你愈是如此,为师便愈是觉得亏欠于你,你尚且年幼,便吃尽人间苦痛,若是心中有苦,可与师父倾诉,想要嬉闹,可与师父逗玩,想要温暖,尚有师父怀抱……”

“师父……”

“师父只求你,不要再以这种面具视我,”凌慕雨娇美内容苦涩异常,眼眉之间尽是怜惜,白手剐蹭徒儿的脸颊,似是想将这整日假扮的面庞取下,“我虽不及你爹娘,可我愿意将你视若己出,云儿,向师父撒撒娇,好吗?”

“师父……我……”面对师父真情流露的告白,就算萧烟云此刻心里再有多么铁石心肠也难掩伤心欲绝,这四年以来压抑着的悲伤,苦楚,终于是在这一刻爆发。

师徒之间那一层墙壁也仿佛被刹那间打破,在男孩主动拥向师父大声啼哭的瞬间被彻底粉碎……

……

“哭够了吗?”凌慕雨一直慈爱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静等待着他将眼泪哭干殆尽,直到最后一声呜咽消失才柔柔问道。

“我……还想再抱一会儿……”方才哭的厉害,还没来得及享受香香师父的温润怀抱,小孩子一解放天性,立刻就变得黏人起来,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似的贴在凌慕雨身上,好似要将自己揉进这身香软美肉中一般。

“好好好,想抱多久都可以。”凌慕雨抱着他的腰肢向上提了提,正好能让他半个身子趴在自己丰润饱满的胸口,将小小的脑袋埋入柔滑丝绸缠绕住的水球嫩乳中,将多年来自己同样深藏着的溺爱发泄了出来。

“师尊,你能不能笑一笑?”

“这……恐怕有些困难,为师……不知道该怎么笑,要不换一个吧,想听故事还是抚琴?”

“都要!”

……

P.S.

萧烟云(十六岁):师尊,我……我想……

凌慕雨(瞪):云儿,你已长大,切不可再耍小孩子性子。

萧烟云:(我踏马真该死啊!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装高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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