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黎明前夕已经有些冷意，饿着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母子俩脚底酸疼，疲惫困倦，昏昏沉沉的饥饿感都不明显了。
也没有洗漱的条件，分被窝匆匆入睡，再醒来已是正午。
年轻人睡眠好，沈蓉则脑子里一直忘不掉晚上要直播，睡得不踏实，早早醒来开始发呆。
站着走神，坐着走神，来回踱步时候走神，看出来心理压力巨大。
时而蹙眉，时而悲从中来，可能是记起亡夫或者此时山穷水尽的落魄境遇，悲从中来的抹两滴眼泪。
儿子醒来以后，母子俩分别到门口溜达一会儿，另一个人就用同一小盆水勉强刷了牙擦洗了身子。
肯定是先洗脸洗手，然后是私处，然后是胳膊、腿、胸、腹，最后的脏水才拿来洗脚，然后又倒了浅浅的一点清水，再擦一遍。
节约的不能再节约，把一点清洁用水利用的淋淋尽致。
富人区按说条件不会这么艰苦，沈蓉家以前也确实用水自由，省着点用天天洗澡还是不难。
但现在处在隔离墙的地带，富人区也分顶级富人，中产、小康、贫困户。
隔离墙附近的人就好像战前硬要住进大都市的贫民，为此不惜一家三口挤在厕所大小的出租屋蜗居。
筒子楼的条件好点，起码空间差不多三十平，北面有个大窗户，也不是隔离墙另一边，窗户没防护栏也不用担心有人爬上来，入室犯罪什么的。
南面只有一个门，没有窗，外面是走廊，白天时自然光照不良。
阳光明媚的日子打开门才能投进一片阳光。
缺点是冬天格外阴冷，但夏天两头门窗一开，穿堂风刮过，阴阴凉凉十分惬意。
沈蓉以前住的是独栋两层的小别墅，而现在有这间挡风遮雨的简陋租房，不流落街头就满足了。
学校的教职工临时休息室不能常住，一是副校长总去骚扰她，给她造成了很大困扰；二是未来赚钱的第一要务是先还钱，所以短时间住在这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就是上班远一些，但如果赚钱以后买两辆二手自行车，林曼自己一辆，母子俩上班上学在同一所学校，共骑另一辆刚刚好。
至于直播的事儿，沈蓉不打算长期瞒下去，主要是没那个条件。
暂时先瞒过这周，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妈妈我好饿……”
闻言，儿子嗷嗷待哺的样子让沈蓉十分自责，昨晚来这的时候浑浑噩噩，显然被迫黄播让一个道德观念极重的传统女人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但天塌了她个子最高，这个家要指望她，顶不顶的住都要顶。
她连消沉逃避或崩溃的资格都没有。
电磁炉也没带过来，不能自己起灶。
手里又没钱，为了还钱连工资都已经提前支了三个月——这还是忍住身心双重的屈辱，被副校长捏着手表面关心实则揩油的结果。
如果不是昨晚儿子突发意外，用光了最后的钱，她今天本打算带儿子吃点路边摊。
脏乱差在以前生活精致的时候来看不能容忍，但今时不同往日。
“小风，还有两个小笼包，你吃了吧。”沈蓉昨天傍晚来前实在没心情做饭，路边摊买的吃剩下的。
好巧不巧，几乎同一时间沈蓉的肚子发出寒酸的咕噜声。
热水都没有，林风刚往肚子里炫了一个冷包子，听到妈妈的肚子发出声音，捏住另一个包子的小手顿住，随后放了回去。
“妈，您也吃一个吧，我吃一个垫垫肚子就行。”
沈蓉脸上浮现受到感动的欣慰。
她此刻说实话挺脆弱的，一点温暖都能触动到她。未化妆的脸蛋以前养尊处优保养得当，此时一脸母爱荡漾微微眯着眼，才能看到眼角的皱纹。
皮肤仍然光滑，只是没有年轻时胶原蛋白丰沛的透亮——所以以前健康红润的暖色系肌肤现在变得冷暗。
但天生丽质，皮肤白的堪比白种人，所以此时苍白的皮肤反而透着另一种美，好像吸血鬼夫人。
沈蓉肚子叫了也没办法嘴硬，往日严厉的眼神变得温柔，“我……小风，你真是妈妈的好孩子，真懂事，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跟着受苦。”
“不怪您，这就是命，不是人能左右的……”
命途多舛的十六岁孩子先后经历了生离死别，家庭破产，社会层面的暴力威胁，此时被迫成熟了很多。
并没有怨天尤人，显得通情达理。
“妈妈，吃了吧，吃完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我们需要钱，也许，也许我们直播聊聊天，跟大家说说我们的情况，就会有好心人帮助我们呢。”
“我们并不一定要……”林风脸皮薄到连涉及性爱的词汇都都说不出口，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已经梗着嗓子涨红了脸。
林风低头重新起了个话头，“您不是会唱歌吗，我最近问过经常看直播的同学，听说直播吃东西都有人刷礼物，我们也可以吃播。”
沈蓉苦笑，讷讷道，“但愿吧”安慰的话欲言又止，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事到临头了她说不出马上就会自己戳破的谎言。
当妈妈的眉眼间透出了绝望，她跟儿子签的可是白纸黑字的色情直播。
她近期了解过直播行业，她签的平台是行业垄断的直播平台，人气最高的三大版块分别是色情、废土、娱乐。
废土相关的生存探险，只要离开聚居地，在废土可以合法反击的尺度极大，甚至你只要认为对方对你的生命有潜在威胁，就不需要证据就能先发制人，使用暴力。
回到聚居地只要没人告你，民不举官就不究。
潜台词就是尽量别伤害同一个聚居地的人就行。
何况在贫民区法制实行的情况也很差，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死了都没人管。
直播平台发展的这些年，废土直播的内核就是血腥冲突，暴力事件屡见不鲜。
色情和娱乐的这两大版块的分支就有意思了，内容高度重合，比如都可以开摄像头PK、聊天、唱歌跳舞、打游戏、吃播、户外、ASMR、播片等，只不过色情版块是以搞黄色为核心。
流量和吸金能力都碾压娱乐板块，色情版块毫无疑问的占据了直播平台的最大流量，以一己之力贡献了全平台年营收的半壁江山。
非色情版块正常情况下顶多搞搞擦边，平台审核也不严，你在娱乐版块直播做爱的话，管理发现了顶多提醒你一下，再不调整直播内容就帮你换到色情版块，并不会封禁直播间。
色色虽然挣钱，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钱丢掉廉耻。
当然，很多正常直播挣不到钱后面下海搞色情的主播也多。
世道艰难，下海原因各不相同，就不多赘述。
……
沈蓉现在居住的大型幸存者聚居地，已经是条件最上游的，有着战前三线县级市的规模，几十万人口，富人区甚至有奢侈品消费店。
但法治健全的程度依然不够。想反悔是不可能的，废土纪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保护法的优先条文可用。
聚居地间交通状况极其恶劣，通商困难，不然林美华的车队也不会一年内被团灭两次——是有倒霉的成分在内，但还是大环境所致。
只有网络可以将许多聚居地联系起来，战前火箭发射的地外卫星网络十分发达，核武器也并没有破坏这些卫星网络，所以网络的基础设施都是现成的，后期基站数量的修建需求少，无线网就能覆盖极大范围。
这就不是个可以凭努力在等级森严的聚居地里翻身的时代，再想从底层爬回小康中产，只有两条路，去废土搏命或者通过网络娱乐赚钱。
“……妈妈，妈妈？”
听到儿子的呼唤，沈蓉这才从自己的意识中抽离，回过神来。
“我不吃了，你吃吧。”
“最近您胃一直不好，不吃饭又要胃疼了。”林风忧心忡忡的体恤。
“听话”沈蓉沉吟着，神色变了变，叹息一声还是坦白，“一会儿就要直播，我吃不下。”
林风蹭的一下脸红了，神情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脸红可不是对母亲产生了什么非分幻想，而是极度尴尬导致。
随着直播时间的迫近，空气仿佛凝固，母子气氛更尬，彼此间躲避每一次可能的对视。
母慈子孝的氛围不见了。
这对模范母子，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可能将对方视为性吸引对象，即便一个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人到中年风韵十足；另一个继承了母亲的肤白貌美，扮成女人都没人觉得违和——都具备对异性足够的吸引力。
但什么是模范母子？
就是一个十年如一日维持端庄自重的严肃母亲，一个从小尊重甚至畏惧妈妈的乖巧儿子。
相互间只有亲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丝玷污神圣母子情的亵渎想法。
沈蓉也想拿出担当，告诉儿子一切有我，她四十岁的年纪不光生理成熟，经历世事变迁心理也成熟稳重，但跟儿子乱伦这种事，还要直播被陌生人看，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隐藏身份不露脸又怎样呢……
衣服要真脱光，乱伦也要真的用摄像头直播给陌生人看！
心理自然迈不过这个坎。
再怎么强迫自己也不能积极面对，哪怕最低限度的装一装，让儿子安个心也做不到。
这个包子，沈蓉最终没吃下去，还是进了忍不住饥饿感的林风肚子。
……
下午五点，林美华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购物袋，在门口没进门。
没有穿职业正装，而是一身休闲风打扮，略有些宽松的衣服仍然遮不住姣好的身材，胸臀都看得出诱人线条。
鸭舌帽，运动鞋，还带了口罩。
沈蓉内心表示理解，她白天进出的时候也是这副打扮，棒球帽口罩加墨镜。
黄播不犯法，但丢人，这是普罗大众的传统观念。
哪怕在直播平台色情主播挣得比其他所有版块的加起来都多，普通的主播还是瞧不上色情主播。
又鄙视又眼红。
林美华递上购物袋，“这是我请的业内运营给的装扮建议，里面有我的一套化妆品和职业套裙，丝袜鞋子都是新买的，还有两个蝴蝶面罩，你们带着先播一播，我最近研究那些主播发现，个别不露脸的主播也有不少人看，后续如果收入不错，就可以一直带着。”
见闺蜜表情冷淡，林美华神色复杂的犹豫了下，还是接着说道，“设身处地想，我知道这难以接受。”
事到临头沈蓉反而看上去显得平静，上前接过购物袋，淡淡的说了谢谢。
林美华被阻断发言，讪讪的点点头，不过良好的情绪控制能力让她立刻转变心态，以老板的姿态继续说，“袋子里有一份专业人士给的直播流程和注意事项，你看一下吧，我去另外几个主播那边看看”
转身走了几步顿住，回头看到闺蜜神色看似正常，但怔怔的明显走神了。
以前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好，两女的丈夫各带一个车队，相识多年交情很深，知根知底的自然能看出闺蜜的内心此刻不像表面平静。
内疚感更强烈，林美华浮现出哀色，语气也透着沮丧，喃喃说：“妹子，对不起了，姐但凡有别的办法，就不会逼你做这事……我手上现在就一个车队在跑，这一年两次的大型事故以后，人家预付款都不给了，我还是先垫了工资摊子才没散，勉强留了一整队人维持经营。”
忍不住拿出女士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猛过肺，肩膀放松下来继续说，“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我还款的时候，第一笔要六十万，车队回来去掉各项费用，能拿个三十多万，剩下的如果你们不能帮我还上，我也得任人宰割。”
以前三个车队一个月最多能挣100万纯利！
但现在，求爷爷告奶奶谈好的第一笔六十万的分期赔付都凑不出来。
“哎……”
她一直不进门是没脸面对小风，小家伙也没出来，她就明白是在生她气。
她只有一个闺女，对瓷娃娃一样的小正太那是从小喜欢至今，视若己出，当半个儿子看的，如今却为了自己和闺女的命运，先牺牲了他们母子。
要不是一年团灭两个车队，神仙难救，林美华真的不会出此下策。
反复研究，除了抢银行，最靠谱的居然只有这一条路。
这年头土豪可不流行旅游，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废土最发达的基础设施是网络，唯一能联通人类大部分聚居地交流沟通、娱乐消费的也是网络。
实际上，林美华了解到，这一行经过十多年发展还在持续上升期，十多年间有那么多暴富的案例，她本人都有些心动，想搞黄播赚钱还债了。
只不过自尊心与廉耻心让她迟迟下不了决心。
她逼好闺蜜直播乱伦，怎么还好意思给群租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足见她手头有多紧，光花钱把另外几个主播从贫民区弄进来，就花费了小十万现金流。
基本一点现金也没了。
只不过她还有选择权，如果也像闺蜜一样已经走投无路，仰人鼻息，她百分百也会接受命运安排，不管让她做什么。
总之，让这批主播先播一播试试，噱头最足的还是闺蜜母子，要是都火不了，她恐怕就得亲自试试……
在废土，活着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