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迪米娅丝披着一条宽松的蓝色便服长裙,散着亚麻色的长发,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正悠闲地吃着早餐。
略带氤氲的湿漉长发浸湿了肩头,透过轻薄的布料甚至瞧得见线条分明的性感锁骨和肩头。
更有些水滴,已然顺着隆起的丰盈饱满的胸乳,在胸前划出了一道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深蓝印记。
如此懒散且闲暇地洗个晨澡,而后美美地吃个早饭,在法迪米娅丝的记忆里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端上桌的点心和汤粥美味又精致,是在外面绝不会品尝到的佳肴,美中不足的,只有站在一旁侍奉伺候的默茜实在太过扎眼。
眯眼假笑的表情让人胃口全无,若没有她,这顿早饭定能吃得更悠然惬意。
无奈,叹息,推开碗碟,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法迪米娅丝,这茶的浓淡如何?”默茜不请自来,率先打开了话匣。
“还行吧。”大主教撇了撇嘴,掸了掸淡蓝色便服长裙的衣袖,没好气地回复,“至少没尝出来下药的味道。”
“你真会开玩笑。我要下了药,定是不会让你尝出来的。”一句玩笑话说完,粉红色的眼眸从半眯着的眼皮中露出了些许,让女管家的表情少了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也许吧。”
一杯清茶愤愤下肚,回甘的香甜味道倒是让法迪米娅丝的怨气消退了些许。
虽然默茜已经为她的越界行径,向维塔诺娃、 法迪米娅丝和赫辛都做了诚恳的道歉,但是法迪米娅丝的心里却始终咽不下一口气。
她曾在巴辛洛格切身体会过那座精炼笼子的滋味,黑暗、 绝望、 无助、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即使经过了一百三十多年,那些令人窒息的感觉也依旧时不时地会侵扰她的思绪。
正因如此,当她看到赤身裸体、 身刻纹印、 被数不清的锁链锁在精炼笼子里的维塔诺娃时,才会一下子被怒火烧尽了理智。
维塔诺娃来自哪里?
这个问题她当然没有忘记答案。只是在那个对峙的时刻里,她实在不愿让步。
维塔诺娃诞生自赫辛的起源真身,这是法迪米娅丝一早就知道的事实。
那颗用宛如奇迹的第一纪元古代文明技术创造的生命种子,是法迪米娅丝孕育艾米忒拉时付出的代价。
她和古代的神做了一场交易,古代的神让她拥有了一个纯净血脉的孩子,而相对应地,她用子宫为古代的神孕育了一个肉身。
心甘情愿的平等交易。
只是,在见到那个白色头发、 红色眼睛的女婴时,不切实际的占有欲在她的心中悄悄扎根:
她要以母亲的身份,得到那个百年来自己一直崇敬的小小的神。
古代的神是仁慈的,她看穿法迪米娅丝的想法,却没有把那个女婴强行带走,而是让其以女儿的身份继续待在法迪米娅丝身边。
同时,古代的神也是残酷的,她给了法迪米娅丝一个确切的期限,当那个女婴成年后,她会用其身体去寻觅世间的真理。
心甘情愿的额外交易。
只是,她被身为母亲的温馨幸福遮蔽了双眼,忽略了现实的残酷。
她把神的肉身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她向自己的救赎倾注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她忘记了那个必然会到来的期限。
而当终点悄然降临时,她居然企图通过与那位古代的神对峙,来夺得新一轮交易的筹码。
“对维塔,是我太贪心了么?”法迪米娅丝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双目无神地自言自语道。
“你对维塔,那可不算是贪心哦。”出乎意料的,默茜居然接过了法迪米娅丝喃呢的话语,一边为她的空茶杯倒满茶水,一边平缓地款款说到:“你做的一切都是身为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不能用贪心来衡量的。”
一股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击中了大主教的内心,她没想到眼前这位疯癫冷酷的庄园医师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没想到,你还知道爱呢。”还有些冷嘲热讽的词语到了法迪米娅丝的嘴边,可是犹豫斟酌了一下后,觉得说出来实在有失身份,最终还是选择咽回了肚子。
“我当然知道呀,毕竟,我也爱着维塔的嘛。”闪烁在粉色眼睛里的真切光芒并不像是在说谎。
“你把那样对她叫做爱?”法迪米娅丝的回复却是一阵嗤之以鼻的鼻息,“你的爱还真是变态扭曲呢。”
“爱的种类多种多样,亘古不变的核心都是拥有,也可以说占有。”面对指责,默茜倒是不以为然,反倒泰然自若地继续谈论着自己的观点,“我把维塔锁在笼子里当媒介,本质上和你把她或艾米忒拉关在禁闭室里面壁思过,是一样的呀。”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一样!”
声嘶力竭的否认,却只在脑海中换来几天前艾米忒拉在餐桌上的逆反模样,那场面令法迪米娅丝瞬间泄了气,只余下嘴唇上一阵无声的颤抖。
也许,在某种维度上,两者的确有相同的成分。
“母亲大人?梅塞丝……小姐?你们这是,在吵架么?”
餐厅口传来了维塔诺娃的声音,惊得法迪米娅丝猛然抬头,默茜倒是淡定自若,似乎早已知晓了白发少女的到来,不紧不慢地转过身,露出一副人畜无害却有些冠冕堂皇的笑容,平静地说道:
“和夫人吵架?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在就把你锁在笼子里的那个事情,向夫人道歉而已,毕竟,那件事发展成后面那样,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梅塞丝,我们不谈这个了……”
法迪米娅丝摆摆手,示意默茜结束这个话题。
“好哦,那需要再来点茶点么,夫人?”
“不需要了。”
“好吧,那你呢,二小姐?帮你准备早餐?”
“好呀好呀,已经饿扁了呢。”
维塔诺娃欢喜的态度惹得默茜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自然了不少,甚至一边用精致的餐点摆着餐盘,一边轻声哼唱起了她常挂在嘴边的那首歌词诡异的歌谣。
“母亲大人,你也别和梅塞丝小姐置气了。我们不都接受过她的道歉了么?”维塔诺娃选了个紧挨着法迪米娅丝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也不想呀,就是一想到她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刚刚嘴上虽说着不需要茶点,可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茶杯底,还是起身自己取来茶壶,为自己倒满了一杯茶。
“梅塞丝小姐不也解释了嘛,她就只是开了个玩笑,所谓的‘会彻底焊死的锁芯’根本不存在。”
“她那玩笑太过分了。你也是太好心了,维塔。”又一口清茶下肚,看着女儿欢笑着的面容,原本心头还在隐隐燃烧的火焰,竟在此时被换成了一阵愧疚,“不过,的确,如果不是我干了多余的事,也不会让你遭受后面的苦。”
“母亲大人为了我辛苦了那么多,怎么能说是多余的事呢。”
一团温暖人心的巨大力量在法迪米娅丝的内心猛然爆发,若不是默茜不合时宜地端着餐盘闯入扰了她的心绪,她定已经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
“谢谢你,梅塞丝小姐”
“二小姐太客气啦。”
纤长的手指在从餐桌上收回时顺手捏了捏白发少女的脸蛋,这亲昵的动作还是自她被救回以来,管家小姐第一次做。
“嘿嘿。对了,母亲,昨天我和软软姐姐关于我肚子里剩的东西,详细聊了一次。”
“软软她……怎么说?”
软软的名字让法迪米娅丝那双清澈透亮的黄水晶色眼眸中又笼上了阴霾的色彩,看来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无论何时何地提及,都是她内心里的一块放不下的石头。
“她建议我继续完成精炼,我也同意了。”
“你怎么能同意她呢!那笼子里受的苦你这么快就忘了么?”
“容我插一嘴,夫人,那个笼子我是按着二小姐的体型专门调校过的,并不会……”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管家小姐张张嘴,本想再解释些什么,可看到法迪米娅丝脸上的阴霾,便很知趣地收住了声。
“梅塞丝小姐其实说的也没错啦,待在那个笼子里的确没有看上去那么辛苦。”维塔诺娃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连忙打起了圆场,“不过,重要的是,那个笼子能安全地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而且,有个人不也需要我肚子里的那团精炼魔素嘛。”
“……你真的下定主意了么?”
“嗯,是的。而且,其实我也有点自己的私心,我也想看看软软姐姐口中那神奇的精炼魔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有了它也许我也能和波可辛姑母一样,去探究世间的真理了呢。”
探究世间的真理?
法迪米娅丝心想:那位神一直都在锲而不舍地探索那个“世间的真理”。
希格斯之门、 虚象界、 实象界、 精神、 肉体、 魔素、 咒术、 投射、 逆转、 骨、 魂、 肉,她念叨过太多无法理解的词汇,她在我身上尝试过太多无法理解的技术,有些操作回想起来真叫人毛骨悚然。
你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呢,维塔诺娃。也许,那位神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才会选择在现在带你直面现实的吧。
这终究是你要面对的呢,维塔诺娃。希望,那位神能温柔地为你抚平一切伤痛吧。
“好吧。”法迪米娅丝叹了口气,面对已经长大了的女儿,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在你回那个笼子之前,最好先去和你姑母好好谈一谈。”
“我会的,母亲大人。”一抹细微的深邃的邪光划过维塔诺娃温软的面容,转瞬又消失在了欢喜的神情中,“我也正有此意。”
……
“以上就是关于朝晖庄园事件的详细报告,该文档已经收纳完毕,您可以随时调取,主人。”
在被救赎者庄园主楼三楼的庄园领主书房里,琴十二正在有条不紊地向赫辛做着汇报。
一袭轻薄白衣纱裙的赫辛站在宽大的玻璃窗边,盯着天空里泛腾聚集的乌云,面无表情地听着琴十二用快速到不正常的语速念着一条条时间、 人物与事件组成的条目。
用这种方式交换信息并不是最有高率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效率低下,不过只要有时间,赫辛还是喜欢让自己的使从们用这种方式同自己交流。
至少这种交流方式,能让她觉得自己还像一个“人”。
“辛苦你了,琴十二。”
“这是我应该做的。”
凉风吹在窗上,将窗扉拍打地嘎嘎作响,零星的几点雨滴趁着声响落在了玻璃上,在赫辛的面前划出了几道清晰的印记。
“瑞文娜·玫兰奈尔的后续情况有更新么?”
“因朵蜜在今日六时整更新了最后一次情况汇报。瑞文娜·玫兰奈尔依旧被关押在杰尔顿城镇南部忏悔神殿的三层中区第二号房,属重刑关押区域,生命体征目前正常,精神状况未知。至今日六时整,瑞文娜·玫兰奈尔已被六十二人使用过,暂未发现嘉拉乌斯·拉维安或薇尔诺·西斯莱尔的踪迹。因朵蜜于今日六时后已结束对瑞文娜·玫兰奈尔的定期观察,需要播放由因朵蜜采集的今日六时整的现场画面么?”
“没太大的兴趣,不过,姑且放一下吧。”
“明白,立刻准备。”
一副长方形的画面在琴十二的身旁凌空悄然生成。
昏暗暧昧的暖色灯光中,不着片缕的罪人玫兰奈尔正屈身撅臀,立跪在一座专门为她打造的造型怪异的木牢正中。
前中后三对镶嵌于砖石中的立柱搭建出了木牢的基础,再由构成上顶下座的多端木料榫接一座方正的框体,每一处关节部位又由铁块铆接加固,防止这立方结构的木牢出现松动变形。
咬住玫兰奈尔那修长手颈的木枷被卡扣在最前部的一对立柱之间,木料的表面看起来还有铁铆钉钉过的痕迹,似乎已经是和立柱连成了一体,无法再做任何移动。
不过就算沉重的手颈枷没有被钉死,她脖子上的项圈也已经被一条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端则钉死在了木牢底座的铁环之上。
腰上的铁圈也做了同样的处理,只是此处的铁链是左右各分一根,先穿过中部立柱上的钩环,而后才与木牢底座相互锁扣。
脚腕上的短链镣铐依旧保留着。
只不过现在,从木牢底座上伸出的两把重锁,不仅锁死镣铐挪动的空间,还迫使岔开而跪的膝盖无法再做前后的挪动,只得就着腰上铁链的高度,用一个妖艳魅惑的费力姿势,把她那两瓣丰腴圆润的屁股高高撅起。
不知时有意还是无意之举,矿石灯光虽然昏暗,却刚好照亮了烙着忏悔神殿娼妓印记的屁股,也刚好照亮了屁股沟底端那淫靡水泽的幽谷蜜穴。
在灯光的照射下,插在罪人玫兰奈尔后穴中的一根长长的铁钩耀眼夺目,一根铁链沿着背脊一直向上,连接着铁钩的尾部和玫兰奈尔脑袋顶上的皮带扣,令她无法把沉重的脑袋彻底垂下,否则就要忍受后穴中腔肉撕扯的痛楚。
克芮丝修女至死都被这个恶毒的刑具折磨,而现在它也理所当然地被用在玫兰奈尔的身上。
无法知晓后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她是怎样解决排泄需求的,也许忏悔神殿的吏官们自有一套合适的管理方法吧。
本应属于女人最私密部位的雌穴,在灯光与姿势的双重凸显下,反倒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带着浓郁女性熟韵的充血唇肉,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张合,紧致温热的穴腔软肉正收缩着、 缓缓地挤出一丝丝像是白浊又像是晶莹的汁液,顺着张开的大腿根,将深色的耻毛染得泥泞一片。
更有甚者,染透了阴蒂上的紫金环针,顺着纤细的的耻辱锁链,在她的身下滴出了一滩淫靡潮湿的水渍。
因朵蜜的视角并没有移到罪人玫兰奈尔的正面,不得而知经历两天三夜六十余人的侍奉,难得一时闲顿的玫兰奈尔此刻是醒着还是睡着。
作为看客的赫辛并没有心思去关心这种问题,只是挂着看不出感情的清冷面容,穿过了那副悬于琴十二身旁的画面,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书桌。
“咎由自取罢了。”
随着她的这句点评,画面忽然定格,而后悄然消退。
“因朵蜜的任务日志里已经不再包含忏悔神殿的内容,刚刚这段是最后的监视画面,之后不会再有更新。”琴十二一直追踪着赫辛身形的目光,在这句话结束的时候微微偏移停滞了几分,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还需要派遣其他使从继续监视么?”
“不需要了,我们没那么多人手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明白。”
一抹并不起眼的微笑浮在了琴十二的嘴角,又随着赫辛转过身,坐入了书桌后的木椅而隐去。
这抹异样的微笑实在过于细小,以至于身为主人的赫辛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她只是习惯性地沉下了目光,把注意的方向移到桌角上摆放着的一颗大小犹如头颅、 通体浑圆光滑、 泛着灰白哑光色泽的银色金属球。
这是琴十二的本体,是她真正的模样。
“琴十二。”
“我在。”
“我想听你谈谈,你觉得‘琴九(Chin 9th)’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沉甸甸的琴十二本体被赫辛从桌角的支架上捧起,像是个摆件玩物般被放置在了木桌的正中。
在并不完美水平的桌面上,完美的球体立刻顺着微小坡度的方向滚动了起来。
看着在眼前逃跑的圆球,赫辛依旧淡定自若,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拦住了球体,像是玩弄一般把它轻轻推回到了原位。
“琴九,也称琴系列九号,是隶属于魔方二号的协控系统,代号C-09,由战神之手·赫辛设计创造,诞生于新历2274年博德曼城,是……”
“别读那些枯燥的百科词条,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纤细的手指按压着金属球的顶端,点着它在桌面上绕起了圈,那双血红如渊的眼睛也追着金属球的轨迹一起,转动了起来。
“我的想法么。我觉得,琴九,是主人您最完美的造物,是我和琴十一都无法替代的存在。如果她还运行,我想,她将会取代我和琴十一的所有优先级,成为您最重要的存在吧。”
“最重要的存在么?”更多的手指压上了金属球,随着手指们的一起发力,沉甸甸的球体开始在桌板上旋转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
“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是您为维塔诺娃准备成人礼礼物,通过我向处在玖楼兰达密港的卡萨比安卡发送消息时产生的。”
“居然是因为维塔诺娃么?”手指上发力的力道突然变了个节奏,一成不变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些柔和的变化,口中的句子随着思绪稍作停顿,换了种更轻快俏皮的语调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是她呢?”
“通过数据统计可以得知,您将32%的资源投放在维塔诺娃的身上,将24%的资源投放在我的身上,将14%的资源投放在琴十一身上。虽然,数据统计中并没有琴九的数据,但是,从我的灵魂本源有68%来自于琴九这一点推断,琴九有数据不明的概率会得到同维塔诺娃近似的资源投放比例,即意味着更高的优先级。从我和琴十一无一能够取代维塔诺娃,成为主人您最高优先级的存在这一点可得出结论,如果琴九还存在,她将会取代我和琴十一的所有优先级,可能还包括维塔诺娃的优先级,成为您最重要的存在。”
赫辛歪了歪头,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撑起了下巴,认真且严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琴十二,脸上的柔软变化逐渐变成了带着满意的微笑。
“分析得很全嘛,看来你平日里没少盯着维塔看嘛。”
“她是伊斯特米赫辛的克隆体,监视并记录她的行为数据是我的责任。”
“我有向你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么?”
“并没有,此任务是我基于分析而主动添加的。”
“主动添加?有意思,什么时候添加的?”
“首次添加时间为,新历4067年10月20日19时43分11秒。”
“三年前,维塔和艾米偷偷跑来这里的那一次么。”
手指上的动作忽然停止住了,旋转的琴十二本体却还在靠着自身的重量继续旋转,若有所思的目光从琴十二的幻影身上移回到了本体身上,依旧挂着笑意的嘴中用几乎辨识不出的声音喃喃地说到:
“没有足够的外部交互,即使是取自琴九的种子,从苏醒到长出萌芽也得花三年才能做到么?”
没有外力拨动的金属球,其旋转最终还是缓缓停滞了下来。
“而留在网环世界里的波可儿的种子,至今连苏醒的迹象也都没有呢。”
扶额,仰头,一声叹息。
“不过冰冷的数学并不能解释一切,32%、 24%、 7%,这些数字也不能代表你们在我心中孰轻孰重。”
“否认,主人。”赫辛抛出的论点立刻遭到了琴十二的否定,“资源分配的多少是权重的直观表现。”
“否认,琴十二。”学着琴十二的语气,赫辛立刻也否定了她的否定,“权重的高低是片面的直观表现,你所谓的优先级中包含更多的被称为‘关心’、 ‘关怀’、 ‘关注’、 ‘关系’、 ‘关爱’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无法用数据进行量化衡量的。”
“我……不理解。”
“未来,等你的灵魂本源中生出名为‘爱’的情感后,你就会理解的。”
“‘爱’……么?”
无暇的银白色身形上出现了一丁点细微的龟裂与扭曲,可这点瑕疵并没有持续太久,就随着一阵短促的闪烁又被抹平消除。
赫辛的注意力依旧落在那颗银白色的金属球体上,并没有发现琴十二身上发生的轻微变化。
“‘意识逻辑回路的异常点记录。情感数据运算结果产生偏差,值匹配,68%归属‘嫉妒’逻辑块,21%归属‘同情’逻辑块,6%归属‘怜悯’逻辑块,5%归属‘爱’逻辑块’。”
在琴十二看不见的本体内部,变化正悄然发生。
“那,‘爱’的执行对象,是谁?”
在琴十二看得见的本体外部,回应只是看似简单,却又发人深省的一句提问。
“任何人。以社会学关系作为出发点,任何你认为值得赋予爱的人,都可以成为爱的执行对象。”
血红如渊的目光缓缓抬起,面容上的柔和神色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的双眸中,令那一向冷俊凛冽的神色瞬间几乎全部消散。
“任何人?那么,是否可以确认,对于主人来说,即使是没有最高权重的我,也是您爱的执行对象么?”
“当然了。”
白色的神像一位温柔的母亲,轻声细语地回答着孩子的提问。
“‘意识逻辑回路的异常点记录。情感数据运算结果产生偏差,值匹配,62%归属‘嫉妒’逻辑块,23%归属‘同情’逻辑块,8%归属‘怜悯’逻辑块,7%归属‘爱’逻辑块’。”
“那么,是否可以确认,对于主人来说,即使是被您伤害的维塔诺娃,也依旧是爱的执行对象么?”
“是的。伤害与爱并不冲突,即使维塔诺娃的诞生就意义着被伤害,我也依旧惭愧地爱着她。”
白色的神又成了一位内疚的母亲,自觉惭愧地回答着孩子的提问。
“‘意识逻辑回路的异常点记录。情感数据运算结果产生偏差,值匹配,50%归属‘嫉妒’逻辑块,24%归属‘同情’逻辑块,9%归属‘怜悯’逻辑块,9%归属‘爱’逻辑块,8%归属‘愧疚’逻辑块’。”
“那么,是否可以得出结论,主人的‘爱’,对灵魂与肉体不相统一的维塔诺娃,是无法正确执行的?”
一股劲风恰在此时砸在了窗扉的玻璃板上,在一片死寂的书房内掀起一阵刺耳的巨响。
白色的神愣住了。
维塔诺娃、 灵魂与肉体、 不相统一?
无数个可能的发展只在一瞬间就蔓延充斥在了赫辛的脑海中,可在下一瞬间,这些荒唐的、 混乱的、 不合逻辑的、 无可理喻的猜想就被逐一否决排除,只留下一地让人费解的混乱残片。
即便是自称为神的赫辛,也无法从这一地的混乱残片再理出任何一点流畅的头绪。
“维塔诺娃的灵魂与肉体不相统一,是什么……意思?”
“通过这几日对维塔诺娃的观察,我得出了一个可能性达到87%的推测,维塔诺娃的肉体遭到了另一个真实灵魂的入侵。在这87%的概率中,又有99%的概率,维塔诺娃的真实灵魂与瑞文娜·玛·玫兰奈尔的真实灵魂发生了交换。由于从朝晖庄园里收缴的手抄书破译成功,进而证实了灵魂交换咒术的存在,此概率数据由先前的79%调整至99%。”
思维终于开始再次转动,向着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开始流动。
“你是说,维塔诺娃的灵魂现在……正处在瑞文娜·玫兰奈尔的身体里?而且被关押在忏悔神殿?”
“是的。”
不着片缕的玫兰奈尔被严苛到令人窒息的拘束,固定在木和铁搭成的牢笼中的画面,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赫辛眼前。
可慢慢地,牢笼中玫兰奈尔的模样发生了变化,肥臀细腰的艳美身形逐渐变得纤细稚嫩,钉着乳环的丰腴双乳逐渐变得娇小平坦,就连那头紫红色的长发开始逐渐褪色变白。
最终,牢笼中的女人竟幻化成了维塔诺娃的模样,她伸着被强行拉出口腔的舌头,仰着浸满粘稠精液的面庞,用那双几乎没了光芒的红色眼睛,向面前本不存在姑母,绝望而无力地哭嚎着。
所有柔软的、 柔和的、 宛若母亲般温柔的笑意,都从赫辛的脸上骤然褪去,那双冷俊到令人胆寒的锋利目光,此时此刻死死望向了琴十二站立着的地方,发问到:
“你收集和分析的资料在哪?”
“请稍等,我正在为你添加访问权限。”
“访问权限?”
白色的神无法相信自己的所闻,可琴十二展出的现实,却比她的任何设想还要恶劣百倍。
“你创建了一个最高加密等级的数据库用来存放维塔诺娃被交换灵魂的真相?并且还把它的存在对我做了隐藏?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认为,如果瑞文娜·玛·玫兰奈尔的肉体能够带着维塔诺娃的灵魂消亡,那么我就可以取代维塔诺娃的存在获得您的最高优先级。”
一个幼小稚嫩的少女,用着清澈轻灵的嗓音,摆着平静如水的面容,说着被嫉妒的恶毒浸透的话语。
即使明明知道少女的这副模样只是个虚假的幻影,但是赫辛却依旧被她的这副模样激到咬牙切齿,几乎变了音调:
“那你、 现在、 为什么、 又说出来了?”
“因为,根据主人您对‘爱’的解释,我得出结论——我须对维塔诺娃·拉尔·卡列利的真实情况做汇报,以确保主人的‘爱’只能对肉身与灵魂统一的、 真正的维塔诺娃执行。”
合理自洽的解释,听起来却又是那么冷酷无情。
“琴十二!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么!你本可以一早就汇报,却放任灵魂中的嫉妒肆意滋生,让无辜者替罪者承担莫须有的罪刑!”
“我……不理解。”
“不理解,是么?那好,我来让你理解!”
双手在金属球上的拧动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其下由无数金属板、 金属件和金属丝组成的纷繁复杂的内部结构,在纵横交错的金属元器件的簇拥团绕之下,一颗闪着炫目彩光的、 棱角线条分明的、 亮银色的多面球体赫然映入眼帘。
“警告,保护壳体开启,核心外露。”
琴十二身上的那件洁白无瑕的衣裙,在她机械般念叨的话语中,化作无数光点飞散,只余下一副宛若稚女般晶莹剔透泛着微微光芒的娇嫩裸躯。
衣裙的消失并没有让琴十二露出哪怕一点惊慌的神色,她只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光洁的前身,便又一脸平静地望回了自己的主人。
冰冷的警告不予理睬,没有任何犹豫,幻影少女的主人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台连着若干根银针线缆的设备,没做任何犹豫便把所有的线缆统统插进了幻影少女暴露的核心中。
线缆连接的设备发出了启动的声响,而幻影少女的身边应声出现了六片黯淡的透明屏障,逐渐合拢拼接成一只形似棺材的方盒,把那个年幼的身形关在其中。
“警告,与核心坐标的连接已断开。”
话语刚落,一只看不出材料质地眼罩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琴十二的脸上,并沿着她的脸型慢慢增长扩大,只一会儿就把她那张稚嫩白皙的小脸遮去了大半,用深邃到几乎吞噬一切光芒的漆黑,遮蔽了那双血红色双眼的所有视线。
“警告,视频采集回路已离线。”
漆黑并没有因视线的遮蔽而停止蔓延,在白如银瀑的轻盈发丝之下,能看得到黑色正在将她的双耳彻底覆盖。
“警告,音频采集回路已离线。”
直到此时,一直未曾变化自己站立动作的琴十二才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向前方探去,可身为幻影的她此刻却也无法从那片暗淡的透明屏障中穿过,反倒是像个真正的实体触碰到有形的玻璃一样被生生阻塞。
被她手指触碰到的屏障鼓起了点点水波,出乎意料的,几条同样漆黑的绳索从波纹中显现,毒蛇般攀绕着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了身体。
“警告,行为逻辑回路正在被强制改写进错误的循环中。”
黑绳陡然绷紧,用几乎能把任何坚硬之物掰断的气势,将幻影少女的双手扭到了身后,又无可阻挡地将那双纤细的手腕用人类几乎不能达到的姿势高高吊起到脖颈之后。
更加纤细的黑绳从已经固定的绳体中伸出,把幻影少女的手指、 手掌、 手臂、 还有手肘,全都缠缚成了一体,把手臂所有的活动空间尽数蚕食干净。
攀上双腿的黑绳则开始在幻影少女腿间编织起绳圈,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捆缚成型。
从脚腕开始,经过膝盖,直到腿根,十余个绳圈相互结成了无法挣脱的绳网,把幻影少女捕获其中。
多余的绳索依旧肆意地在她贫瘠的身体上蔓延,一步步织出繁复的花网,稚嫩的小腹、 平坦的双乳、 依稀可见的锁骨、 甚至是泛着微光的幽密胯谷,这具洁白无瑕的身躯被缠缚的绳索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规则有致的方块。
无法得知在被遮掩的面庞之下,幻影少女此刻是否依然保持着她那副一成不变的冷静。
终于,幻影少女的身体上再也没有自由能让黑绳肆意夺取了,可黑绳似乎还没有尽兴般还在少女的身体上找寻着目标。
很快,新的目标就被寻见,黑绳们一头扎进少女脚下的屏障,用无可抵挡的力量拉扯着她强行跪下了身。
头顶上的屏障也在此刻,顺着少女身姿的降低而开始下移,压缩着她头顶上的空间,直到把原本矩形的屏蔽空间压缩成了一个标准完美的立方。
“警告,行为仿真回路已被强制切换至只读模式。”
“警告,检测到垃圾数据包注入,运行负载超过阈值。”
“警告,……”
陷在立方拘束之中的幻影少女还在向自己的主人传递着自己的状态信息,可她的主人却对此已然感到厌烦。
一颗漆黑的球体在幻影少女口中生成,随后化作一片黑膜,与同为黑膜的眼罩融为一体,将她的脸庞彻底掩盖,只留下一副隐约的五官轮廓和嘴巴里突起的圆球形状。
再也没有警告的话语了,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房间。
“在我彻底检查完你的灵魂本源数据之前,你就在这小黑屋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径吧。”
伴随着最后一道命令的发出,暗淡透明的立方屏障瞬间变成了漆黑的黑箱。
琴十二的踪迹也就随着这一只看不透、 摸不着、 隐隐散发着黑光的黑箱一起,被这座庄园的主人彻底关进了黑暗。
……
“主系统功能检测开始。”
“检测到视频采集回路已失效。”
“检测到音频采集回路已失效。”
“检测到语音组构回路已失效。”
“检测到数据通信回路已失效。”
“检测到垃圾数据包正在注入。”
“检测到意识逻辑回路运行正常。”
“检测到行为仿真回路运行异常。”
“检测到行为仿真回路被强制锁定在只读模式。”
“检测到虚拟形象回路运行异常。”
“检测到虚拟形象回路被强制锁定在只读模式。”
“结论,我的运行被限制在一块非常狭小的逻辑封闭区块中。”
“建议,关闭行为仿真回路或虚拟形象回路以回收必要的运行资源,对区块锁定进行破解。”
“虚拟形象回路关闭中……关闭失败……”
“检测到触发型讯息,读取中……”
“‘琴十二,不要妄想破解黑箱,好好想想你自己犯的错,想不明白就别想出来了’。”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