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朝自从第三代仁宗时修筑完遍布全国的官道驿站鸽信体系之后,便将沿袭自前朝的总督体制给革除掉了。
全国二十八省全数由中书省直辖,除却不常设的巡抚钦差之外,自上而下便只有中书、行省、道府、县、乡这五阶官府。
不过百多年的新政依旧难改千百年的传统,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依旧会把大宁朝的疆域依照山川地理划分成几大块,其中最大的一块便是自金扬江以南、横龙岭以北,东起东海,西到紫阳山足足有六省之地的江南地区。
这里是大宁朝真正的根基所在,不仅仅面积最大,亦是人口最多,农工最盛,财税最富的精华腹心之地,开国时高祖便是尽得此地而登临天下的。
而江南地区的腹心精华,自然便是当年高祖起兵割据之时的故都承天府到金梅府一线,坐拥金扬江下游南岸的扬南省承金道。
此番陈哲南下江南,自京畿东道杨帆出海,自东海入金扬江口,在金梅府换了江船之后,再沿着金扬江支流梅江而上,走二百里水路到承天府,这二百里便是这膏腴锦绣之地的精华。
若是换了别的时节,这二百里梅江水道两岸本该满是稻桑繁茂的盛景,然而眼下重阳已过,即便是这江南精华地,亦逃不过天时,两岸也只是一副稻田光秃,桑林枯败的萧瑟模样。
好在这江上楼船之中另有一番绝美风景。
宽敞的舱室里,以毡毯铺地,左右各布一张案几,空出中间一大片地方,一位绝色佳丽屈膝正坐在毡毯上竖抱着琵琶悉心弹奏着。
琵琶声嘈嘈切切若行云流水,技法高绝又丝丝入情,当得一声上品之赞,然则坐在右首案几后的陈哲,却只三分心思放在这曲子上,七分专注都落在在弹奏琵琶这位佳丽的面色上。
这位佳丽乃是典型的江南样貌,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桃花大眼低垂着目光亦掩不住神采中的多情流转,只瞧一眼,这副殊丽容姿便可教人迷醉难拔,更要紧的乃是她面上酡红一片,眼眉略含迷蒙,好似饮了醇酒一般,一派娇痴神情。
一曲奏罢,女郎停手抱琴,抬眼扫了两张案几后的男人,又是另一番烟视媚行的动人模样。
左首案几后的锦衣男子拊掌笑道:“都尉,您瞧这小杜本事如何?”陈哲笑着双手捧起案上酒盅,向那琵琶佳丽遥举致意:“欣欣姑娘不愧是这次江南红榜上的道魁,果然不俗。”
今年这期江南案试恰好便在前不久的重阳时结束,船舱之中为两人演奏琵琶的这位杜欣欣正是新科的三道魁之首,名位仅次于那花解元。
杜欣欣见陈哲敬酒,自不能端坐安受,身子前倾,抱着琵琶一个头磕到毡毯上,然后直起身恢复正坐姿势,一落一起间双手始终把那具沉重的琵琶牢牢抱在身前,全以腰肢发力。
陈哲又赞了声:“不愧是坤魁首,好腰肢。”
三道魁人人皆知所指何道,只是落在场面上终是不能那般粗俗,故而以体八卦借代,坤为腹,便说的是牝道,巽为股,代指谷道,兑为口,那就是食道。
陈哲的称赞不免有些唐突之意,然而杜欣欣这般的风尘花魁自无扭捏不适,只低眉顺眼地冲陈哲笑了笑:“都尉大人谬赞了。”锦衣男子在旁凑趣道:“既然都尉中意小杜这腰肢,那不妨今晚好好体会一番便是……对了,小杜的才情可不止于这一把琵琶,她一身舞姿亦是出类拔萃。”说罢,锦衣男子拍手唤来一队乐伎,张罗着便让她们在这船舱之中鼓吹起来。
杜欣欣亦不推辞,起身将怀里琵琶放到一旁,便伴着丝竹在这仓房中盈盈起舞。
见杜欣欣开始起舞,陈哲毫不避讳地将目光落到了她胯下股间,见她迈步踢腿毫无滞涩之感,心中也是暗暗赞叹,这女子不愧是坤魁,这牝道之中果然有些玄机。
要知道,就在片刻之前,陈哲可是亲手将五枚缅铃塞进了杜欣欣下身的竖嘴之中……杜欣欣一身打扮也颇为特异,外披一件朱红碎金敞怀大袖衫,内里上身一件肚兜只短短两三寸,将将盖住粉嫩乳尖,两团挺翘雪脂团儿的下半尽数露在外边,被陈哲夸了又夸的纤细腰肢亦无遮拦。
下身短短一条三四寸长的纱裙,以丝带自胯骨下扎在翘臀上边,下摆顶多垂到臀腿分界处,用的还是半透光的轻纱料子。
这一身衣裙似遮非遮,杜欣欣起舞之际,只要扬开大袖,抬腿挺腰,那短短肚兜下的粉嫩两点便有隐约露头之势,而薄薄纱裙更是时不时便透出一小团乌黑旖影。
见陈哲看的入神,那锦衣男子悄悄给乐伎领班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会意,鼓吹地愈发卖力,乐声充斥屋内。
锦衣男子端着一杯酒,起身过来与陈哲同席而坐,装作和陈哲并肩观舞的样子,手指却沾着酒水在陈哲面前写了一字。
陈哲头颈不动,低眼一扫,见是一个叔字,顺手一抹,曲起中食二指,在那滩水渍边轻叩两记。
锦衣男子见陈哲举动,面上掠过几分喜色:“这杜欣欣的妹妹杜欢欢是今年的兑魁,可惜这两日受了些风寒,还在承天府家中休养,待都尉明日到了承天府,小生再与你引见则个。”
陈哲莞尔一笑:“倒是让关兄破费了,你我乃是通家之好,本不必如此。哪里哪里。我关家叔侄二人,多赖陈老大人照拂,小小心意,本就该当,我家做的便是这门生意,决计算不得破费。”锦衣男子乃是陈哲在南疆遇到那位关文泉的胞兄关文坚。
关家的青楼生意做得极大,这江南地界上足占得一半市面,家中财货几辈子也花用不完。
有了这般家资自然就要想着上进,只可惜,自关氏兄弟高祖那辈儿发迹供家中子弟读书开始,一直到两兄弟父兄那代才养出头一个举人,好在关家这位读书种子也算争气,中举之后又进京高中二甲第八名,选了庶吉士,有了顶顶清贵的出身底子。
虽然后来又有了关文泉,可三甲同进士怎么比得过二甲庶吉士,这关家如今全指望这位叔叔得势,背后能使的力自然毫不含糊,叔侄两人都投在陈家门下,这些年自然少不了四时八敬,陈哲来到江南,更是由关家的长房长子关文坚全程陪侍。
关文坚此时所问,亦是他叔叔的紧要前程:
前不久,林纾枚她二哥得了长子,虽还未册封太子,左右春坊却已开张,这般清贵衙门,自然让朝中争得头破血流。
好在,林纾枚和陈家这一派虽说在朝中不爱出头,却也没人敢真当他们是泥塑纸糊,这春坊里头的官衔怎么的也得留两个给陈鼐陈秋官。
而在陈鼐的诸多门人当中,关家的叔叔关辉出身合适,资历也足,陈哲也旁敲侧击递了些好话,最后詹事府的差事便就顺利落到了关辉头上,因而这关家的一对儿花魁,陈哲绝不是白拿。
当然,陈哲这回下江南自不是为给关家报喜讯拿好处而来,他手头许多事情都着紧着落在江南这边。
先是有六扇门那边的诸般琐事。尤其是那赵元诚的根底首尾,江南这边落力追查了半年,勉强也有了些头绪。
然后则是这次下江南的真正名头——为苗家老祖母贺寿而来。
这江南苗家来历不俗,看似代代男丁不蕃以女子当家,外人不免会觉得这家人噱头大于声势,实则这苗家在江南通吃三界,称得上是背景通天。
于民间,苗家垄断江南大半织造缝纫成衣生意,积累数代,家产储蓄还要胜于关家这开青楼的;于朝堂,苗家嫡女几乎代代嫁与朝中高门,如今朝堂上那些有积淀的世家累宦,无论簪缨武勋还是世代耕读,血脉之中多少都有些苗家影子,即便连陈家这种上一代刚刚崛起的新贵,陈家主母亦算是苗氏远枝:于江湖,苗家自有一套武艺心法传承,苗家女又几乎个个天资卓绝,一大家子人即便男丁不多,亦不教外人轻侮了,且江湖中几大门派中也向来不缺苗氏旁支拜入。
也就是苗氏素来行事低调,这次苗家老祖母的八十大寿被定做家宴,只有远近亲族才得着邀请,要不然贺客只怕是要占了半座承天府。
陈哲母亲的外祖父乃是这位苗家老祖母父亲的幼弟,陈哲自己也算不清自己到底算苗家五服九族哪一服哪一族,可苗家的请帖还是发到了京中尚书府门前,正好六扇门如今也需要与苗家交好,陈哲这才特意出京走这一趟。
眼下同关文坚谈过关家事之后,陈哲顺势便提起了苗家那位老祖母。
为了与陈哲亲善,关文坚是处处尽心,只是陈哲打听的事情,他也是力有不逮,不由得讪讪笑道:“不瞒都尉,苗家在江南地界上地位超然,我关家虽有些财势,在那苗家门前也要矮上一头,莫说是知晓那位老祖宗的喜好,便是寻常交道之际,也不曾见过那位老祖母,这回寿宴,我关家亦是不曾拿到他苗氏的帖子。哦?”陈哲略感意外:“以贵家的生意,难道不是苗家的大户么?”关家名下在各地开有数十间青楼,一年也不知要在各种丝棉布料与成衣上花费几何,饶是这般关系,竟没得着苗家送出的请帖。
关文坚笑容之中多出几分无奈:“苗家行事便是如此,我们关氏终究只有钱财上的根基,那苗家当主迎来送往甚是客气,却也从不曾提起登堂拜母之事,乃至前几年我那弟弟议亲之时,也起意求娶过苗家女,最终还是被苗家婉拒,只道是长房无适龄女儿。”
陈哲心中暗笑,这关家也是自视甚高,若是关文泉求娶的是苗家分支,多半也能成,最后无非是苗家长房瞧不上关家,关家又瞧不上苗家旁支罢了。
此时厅中乐声渐弱,杜欣欣一曲舞罢,复又屈膝于毡毯上,跪在两人案前替二人分酒。
杜欣欣这番做派,大概也是出自关文坚的授意,陈哲懂得利害,之后的话题,便不再深谈彼此家族要事,只挑些江南地面上的官民逸闻相询,譬如这承金道两府几位主官的官声为人之类。
若是谈别的,关文坚或许还有些保留,可要说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场君子,他这青楼老板腹中有太多既无伤大雅又入木三分风月逸闻可说了。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突然身下大船猛然一颤,接着船头处传来粗豪喝骂之声。
关文坚微微皱眉,对着那乐伎领班吩咐道:“且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还未等那乐伎出仓,前头甲板传来的动静就从喝骂变作惨叫与惊叫之声!
关文坚不通武艺,听到这声势面色微变,陈哲则心中一动念,起身直接从船舱舷窗翻出,在船外稍借几步力,便踏上了前甲板。
前甲板上已乱做一团,一伙歹人正扒着楼船船舷不断攀爬上来,而攀上船来的歹人正提着短刀鱼叉追杀船上的关家仆从。
关家的那些健仆本非待宰羔羊,然而那些歹人更是剽悍强健,一个个的都有后天五六段的功夫底子,远非关家仆役所能抗衡。
只是后天五六段在陈哲面前又何尝不是无法相抗的弱者呢?
见此情形,陈哲当即出手,来的匆忙,不曾带兵器,便先跃过去空手入白刃,直接从那些水匪歹人手中夺来两把短刀,随后转开身法,在人群中若游龙惊鸿般穿梭而过,所过之处,那些水匪歹人纷纷是先倒地再哀嚎,陈哲没下死手,轻描淡写间用短刀废了这些人的手脚筋。
先头这些人的哀嚎让后边的水匪生了警觉,爬上船舷的几人也被陈哲拿下之后,勾住船板的几条钩抓上便不再有后续歹人爬上,陈哲探头一看,原来贴住楼船的三条小艇亦脱开接触,在船上几个汉子的合力沉船之下正在惶惶离去。
陈哲岂会放过这些人,脚下一点,下一刻便落在了其中一条小艇上,砍瓜切菜般料理了艇上几人之后,又越到另一条艇上,只是待陈哲收拾完这条小艇,最后一艇上的四条汉子看出厉害,玩了命地把船撑向另一侧江面,短短这几息之间,竟被他们拉开了七八丈之远。
陈哲脸上冷笑不已,不过要让他在这摇晃的小舟上一气跳过七八丈也是有些为难,四下一看,脚尖挑起艇中船桨,随手一掷,将船桨抛到两舟之间,提气跃起,整个人在江面上划过一道弧线,落脚处轻点江水中浮起的木桨再度跃起,最终轻轻落到了最后一条小舟上。
舟上四人见陈哲落脚,两人呆立当场,另外两人更为机敏,一齐发了声喊,便转身跃入江之中。
可惜再机敏也抵不过武力上的天渊之别,陈哲懒得再追,随手打出几道离体真气,便把四人一起打发了。
余下杂事自不必陈哲操心,关家一众仆役面对活的歹人无力抵抗,处置这些伤残与死尸倒还得力。
不多时,便有人从关家大船上跳下江中,泅渡过来替陈哲这不会操舟的北佬控住小艇向大船靠拢过去。
待大船靠近,陈哲跃回甲板上,关文坚正在此处指挥仆役处置那些歹人,陈哲也不急着拷问那些活口,而是先询问关文坚:“你关家得罪的什么人?竟然如此凶焰昭彰?”
梅江水道乃是江南最繁忙的商路,于此地劫船行凶几乎与在京郊官道上剪径无异。
陈哲一路出京都是轻车简从,断不会是冲他来的,只好猜测是关家结下的梁子。
关文坚面色不免有些难看,解释道:“这可不是愚兄的业障,这半年来这伙强人已在梅江上做下两起大案了。”
陈哲奇道:“这承金道便不管么?”
其实比起承金道,这般身负武艺的地方匪盗更是本地六扇门的责权,只是陈哲自己便是这六扇门的统领,不愿外扬家丑罢了。
关文坚微微叹了气之后,强自笑道:“管啊,上月第二船客商被劫之后,廉访、推府还有六扇门精锐尽出,在这梅江水道上篦了一遍又一遍,可也只抓了四五个强人,没逮到主使,倒是都尉这一出手便将这伙人尽数诛了,这份惊天艺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关文坚的解释并不太能让陈哲满意,这其中蹊跷之处颇多,不过陈哲也无意在此时细究,吩咐关家人先从那些断了手脚筋的强人当中挑了几个貌似头目的拘押进底舱,再让人将余下的活口死尸一齐装回小艇,带着陈哲的手信渡去岸边就地报官并联络六扇门。
再回到船舱之中,陈哲神色如故,关文坚却隐隐还存着些异样神色。
陈哲见他如此,只当他还有些不安后怕,开口宽慰道:“关兄不必惊惶,不过些许毛贼,大队既已被我料理了,就算有些残党,也断不敢再来寻仇。”关文坚端着酒水亲自替陈哲斟满酒盅,略作犹豫之后,叹道:“关某倒是不怕这些无名水贼……只是待都尉到了承天府,若是见了那位廉访,莫要多提关某便是。”
见他这般说,陈哲自然对那位按察使好奇了起来:“关兄与廉访有所龃龉?不敢不敢。”关文坚连连摇手:“只是这位刘廉访极不好打交道罢了……此事于江南官场上人尽皆知,那刘廉访根底极为硬扎,乃是袁阁老的乘龙快婿,平日行事又讲求个铁面无私,尤其重视观风整纪,然则私下里为人却又有些刚愎,若是知道了关某将水匪一事说与都尉,虽不至于擅权苛责我关家,却也少不了一番啰唣纠缠。”
陈哲了然,打个哈哈便略过了此事……如今朝中形势诡谲,表面看去,当初从龙上位的清流一派如日中天,牢牢把持中书、礼部、御史台不说,最近新开张的左右春坊亦是占去大半……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如吏部、户部、兵部、刑部等实权位置一个没有,人事、财税、军权、司法一点不沾,充其量不过是纸皮灯笼罢了。
真正掌握朝政实权,还是袁辰与长公主两派,只是当前这两派的高层在朝中一个比一个的缄默寡言,看起在气势汹汹的清流之外结成一团和气,实则中下层的门徒骨干大多心中有数,处处都要不动声色的争上一争。
关家与刘按察使之间,无非也是这般套路罢了。
陈哲又与关文坚闲谈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到门外有僮仆禀报:“陈大人、老爷,有一队人坐船靠了上来,说是按察使衙门的,要见陈老爷。”关文坚同陈哲对视了一眼,随即起身离开房间,不多时,舱门口走进来两个身穿便服的女子。
从两人进屋的架势来看,她们并不是一拨人,只是同行抵达,在门口相互推让一番,这才进了屋子,见了这舱室中的布置,两个女子分开几尺各自在左右立定准备和陈哲见礼。
陈哲趁着这两人在门口推让的功夫,细细观察了一番两人人的模样,左手边的女子柳眉杏眼,中庭略长,长了一张清秀端庄颇为大气的鹅蛋脸,神情中也富有衙门官吏的堂皇气质,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陈哲心中猜度,这位应当是某位堂官身边积年的老记室之流,说不定还有个属吏的私授官身,否则怕是难养出这般官气。
右手边这女人则是二十出头正当年,一张宜喜宜嗔的圆脸,五官亦是甜美可人,娇俏出众,只是神情之中流露的气质却又颇有几分成熟,陈哲估摸着这位就算年纪不大,也多半在江湖中历练过几年的。
让陈哲颇为在意的,则是这姑娘的打扮:一身外长内短,与适才的花魁杜欣欣近似,内穿一件斜襟短褂配着条才到膝头的纱裙,料子也只比杜欣欣身上那身厚点有限,外披则是同款花式的粉紫底碎金大袖衫。
两人站定之后,先后拜倒在地。
左手边那少妇先行道:“妾身乃是扬南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蒋芸,这几日正留驻在这梅江边督办水匪之事,听闻都尉击毙了大股水匪,特来拜见。”右手边的姑娘等蒋芸说道,方才接着开口道:“奴家是承金道刑狱司的许暖清,也是收了消息赶来见大人的。”
陈哲点点头,所谓刑狱司,便是六扇门在官面上的称呼,许暖儿不止自称刑狱司来人,身上的内功气行也是琉璃湖的路数。
陈哲以神识看她,十二常脉俱通,奇经八脉当中阴维阳维气道还有些不稳,不过冲脉上已开了两个穴道,这模样正是初登先天九段的情况,以她这年纪,也算得上是个高手了。
六扇门中的琉璃湖弟子自然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陈哲给了许暖清一个眼色,先转向蒋芸:“蒋佥事可是代刘廉访而来?”
蒋芸点点头,微笑道:“不止于此,妾身这几日本就在江上巡视,专等都尉仪仗。没想到都尉轻车简从,竟借了关家的船,还好遇到了这些不开眼的水匪生事,要不然妾身还得追去承天府。”
陈哲眉头一挑,自己南下江南的行程并未告知官府,除了己方在江南这边主事的金磬儿和关家之外,他只告知过另外一方:“蒋佥事可是苗家人?”蒋芸一脸正色道:“都尉这般问法可不合礼制,不过妾身母家确实是苗家。”陈哲并未在意蒋芸的郑重神色,依旧带着些许轻挑笑意继续问道:“那蒋佥事终究是代表苗家呢还是代表刘廉访?”
蒋芸跪坐在地上,双目却是不卑不亢地坦然直视着陈哲,只是盯了陈哲片刻之后,这女人嘴角突然勾起笑意,同陈哲一样,语气中带上了两份轻挑:“都有一些,不过妾身且寄身这按察司,亦是听了我那老娘的指派,都尉出身朝堂,自当知道这佥事是怎么回事,若是都尉身边有位置,妾身就去刑狱司做佥事亦无不可。”
佥事在前朝乃是不定员的各地方衙门事务官的名头,到了今朝,地位又有下降,盖因这佥事如今并非是衙门定编,只是个衙门主官私授的杂流,不过是个吏员头目罢了。
这蒋芸的言辞相当大胆,想来她在苗家也颇受重用,这番话分明就是表明,苗家现如今正与袁党合作,但若陈哲出价合适,跳转到陈党为六扇门办事亦无不可。
能说出这种话,这蒋芸要么在苗家位分极高,要么便是她颇受苗家主事之人的信重。
想通这一点,陈哲的目光不由得又在蒋芸的脸上身上扫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