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廷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四周同村妇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哎!真可怜!”
“听说是昨晚李德全带着人,强按着刘瘸子签土地出让书,还把他老娘给顺手捂死了?”
“是啊,真是群作孽的畜生哦。先是害死他老爹,这下又弄死了他老娘。做这么多恶,也不怕天打雷劈。”
“李德全算是什么东西,还不是有人背后撑腰。要不是刘明安指示,他敢这么嚣张?”
“嘘!小声点。要是被他狗腿子听到了,少不了你倒霉的!”
“我怕什么!他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吓,不管他能不能。弄死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还不是简简单单?”
刘富廷对身边的谈论充耳不闻,他麻木的推开家门。大群的苍蝇被惊动飞起,在屋内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坐在母亲开始发臭的尸体旁,心如死灰。
他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名主动代替普通民警,接待他报案的支队大队长在将他送出门后。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
他在给刘明安报信。
也许他不知道刘富廷的耳朵竟然如此灵敏,就像其他人一样。
看来那位村民说的没错。对于刘富廷来说,刘明安在丰州确实是一手遮天的。
他甚至连一命换一命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见不到刘明安。
他摸了摸怀中已被体温捂热的匕首,万念俱灰。
半掩的木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踏入了屋内。
刘富廷麻木的抬起了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闯入者。
来人是一名童颜鹤发的老者。
老者身着一件飘逸白色长袍,脚踏草鞋,裤有绑腿。他白须及胸,慈眉善目。同色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一副活脱脱的道人打扮。
刘富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除非来的是神仙,否则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道士对刘富廷的态度丝毫不在意,如同他视屋中正在腐烂的尸体与冲天的尸臭如无物一般。
“你可想为父母报仇?”
听到这句话,刘富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他再次抬起头,看着老人。
“想!”
他的声音嘶哑的仿佛如同两块充满锈迹的铁块摩擦发出的响声。
“你可分得清东南西北?”
“能!”
听到刘富廷回答的老人露出个满意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若想报弑父杀母之仇。便即刻朝着正西走去。走到一半时,你从路边几座孤坟上借三柱香,向它们磕三个响头。然后继续向西,直到见到一座黑色的石牌门。介时你将三柱香插在石门前,跪下再磕三个头。便会有人问你为何而来,你便答天道有损,公理无存。欲求神将现世,还世俗公平。”
“只要你对答无误,那人必然放你入门。你且记住。与此人对答之时千万不可抬头!你进入石门后,便继续向前走。在此期间切记不可观望,不可答话,不可回头!直到你进了一处石房。此后你从石房中取走一把锈剑,一块虎牌,一座石蟾。取到之后立刻出来,不得停留!然后顺着去路返回。返回路上无论何人喊你叫你,都不可回头停步。”
“到家后,若这几样东西还有留在你身上的。你便关好房门,无论和人呼喊拍打都不要开门应答。等到太阳下山之后,你再带着你母亲的尸体去后山埋掉。将还留在你身上的东西摆在正北方位。同样向它磕三个头。到那时,你便有报仇的机会了!”
“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老道人的话离奇古怪,神神叨叨。只是刘富廷此刻只想为父母报仇,即便是再不可思议的法子,他也愿意试一试!
他长身而起,朝着老人鞠了一个躬。
说出的话语终于不再死气沉沉:“多谢老神仙指点。若我能为父母报仇,老神仙的大恩大德。我此生难忘!”
“哎!你我皆为寻求一线生机。只求日后你莫要恨我才好!”
等到刘富廷直起身之时,眼前的老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只留下这样一句意味难明的话语。
刘富廷转身跪下,朝着母亲的尸体磕了几个头。便踏出家门将破旧的木门带拢,朝着正西方走去。
走到半路,果然看到几座埋在路边山脚的孤坟。
他从孤坟前的泥地上取了三根燃灭的信香,对着几座孤坟高声说道:“刘某家遭不幸,父母为奸人所害。今日得高人指点,想去请神将下凡,以主公道。路过此地,向几位先人暂借三柱香火。若是刘某日后大仇得报,必定奉还。”
说罢,便砰砰砰的朝着孤坟磕了三个响头。
说来神奇,等他磕完头起身之时,发现本来已经灭了的信香竟然又燃起来了!
他也未多想,只是一瘸一拐的仍旧朝着西边走去。
待到临近中午之时,刘富廷终于在一座矮山的山腰上看见老道人说的黑色石牌门。
这座高约五六米,类似古代县衙大门的黑色石门就如此突兀的立在了路中间。
刘富廷照着老道人所说,恭敬的将三柱燃着的信香插在石门前的泥地上。
朝着石门磕了三个响头。
片刻之后,果然便有一道非男非女,似金似铁的古怪声音传来。
“丰都门前,生人勿近,亡者避退。汝为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刘富廷谨记老道人告诉他的话。
跪在地上,低着头高声说道:“小人父母遭奸人杀害,大仇难报。世间天道有损,公理无存。故欲求神将现世,还世俗公平!”
刘富廷对答完毕,那头却久久没有回音。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的时候。那非男非女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罢罢罢!按理我本不应放你进去。若真能凭着神将便能平公理,补天道。那天道又何至于千年损有余而未得寸补呢?你一介凡人能至此处。想必也是得了旁人的指点。既然如此,你便进去吧。也好叫那群心有余念的老家伙们死了这条心!”
声音的主人由远及近,一双白底黑帮的皂靴停在刘富廷的身前。
刘富廷急忙低下头,不敢细看。
那皂靴的主人伸手取了刘富廷插在地上的三柱香之后便消失不见。
原本紧闭的石门此刻“吱呀”一声的被打开。
刘富廷见状赶紧低头朝着里面走去。
一踏入石门,一股阴风便吹的刘富廷簌簌发抖。
明明外面是六月酷暑,这石门里却仿佛腊月寒冬。
不但阴风阵阵,四周还时不时响起可怖怪异的嚎叫。
刘富廷甚至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附在了他的背上,那黏滑恶心的触感令他不敢多想。
好在这段路极短,片刻之后他便进到了老道人所说的那座石屋内。
屋子不甚宽敞,却被摆放在各处的白蜡烛照的亮亮堂堂。
正对着他的地方有一道被许多锁链锁住的青铜古门。
青铜古门上两只虎吞凶神恶煞,活灵活现。
青铜古门两旁的墙壁上嵌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物品。
这些物品隐约呈某种阵法将青铜古门围在中间。
刘富廷不敢细看,只是按照老道人的话,取出一把锈的如同烧火棍一般的长剑,一块紫金色的点兵虎符。
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刻蟾蜍。
便急急忙忙的退出石屋。
在回程经过一处公交站时,刘富廷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带着两名女童的少年。
那把锈迹长剑在他不经意间从他怀里掉落,落在了少年的脚边。
没多久,在路过一辆停在路边车震的豪车时,那座石刻蟾蜍也从他手中滑落,掉进了豪车的车底。
等到他回到家时,他怀中只剩下那块紫金虎符。
他走进自家那几近倒塌的黄土胚房中,用门闩将木门闩住。对屋中几乎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丝毫不觉。
说来也怪,就在他关上门后,之前一直挂在他背上黏滑恶心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
“砰砰砰!”
不多时,被闩上的木门就被人拍响。
“刘富廷,我是市公安局的,接到你的报案。来调查情况的!”
刘富廷正要前去开门,突然想到老道人说过的话。便又坐了下来。
外面的人见到没回应,把门拍的更响了。破败的木门似乎随时可能被那人拍散。却又摇摇欲坠,坚强的尽着自己的职责。
“刘富廷你快开门!你还想不想抓住杀害你妈的凶手了?快开门!”
震耳的敲门声在一段时间后终于停歇。外面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李德全那豪横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大喇叭似的声音喊得震天响。
“刘富廷你这个孬种,你有本事出来。你老娘就是老子弄死的!老子现在上门了,你连你老娘的仇都不敢报了?真是个没卵子的废物。怪不得爹妈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哈哈哈!”
屋内的刘富廷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溢出,在地面上开出朵朵血花。
片刻之后,李德全的声音也消失了。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又随之响起。
“富廷啊!开开门,让我再看你一眼。是我,我是你爹啊!”
屋内的刘富廷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他用双手捂住脸颊。大颗大颗的泪水混合着血液,从指缝间滴落。
似过了许久,又似转眼之间。太阳终于落下,半弯的月亮从东方渐渐升起。
刘富廷抹了一把泪,打开闩上的木门。此刻门外空空,一个人也没有。
他到家门口的井里打起一桶水,将老娘的尸首简单的擦洗一下。
找出老娘仅有的几件体面衣服为她换上。
便提着一把铲子,夹着一张草席。
背着散发着作呕臭味的尸体向着屋后的后山走去。
到了后山腰,他将草席铺开,把母亲的尸体草席上放好,便用铲子在一旁的空地挖起洞来。
他家本就是低保户,他又是个残废干不了重活。老母亲病重后更是为了治病把家里能卖的都全卖了。以至于此刻连副棺材都买不起。
他一边挖,一边落泪。滴滴泪水砸进泥土,瞬间便被干燥的土地吸干。
至于李德全丢下的那两万块。
他要等着报仇的时候,抓着仇人们一张一张的吃进去!
直到月升半空,刘富廷才将老娘安葬好。
刘富廷跪下朝着老娘的陋坟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一缕鲜血自磕破的额头流下。
他眼中含泪,神情庄重的指天发誓,沙哑的声音中有着道不出的凄凉。
“妈,儿子在此发誓!我一定会把爸的尸体抢回来,杀了李德全和刘明安这两个狗东西给你和爸报仇。法治不了他们,我自己治!天除不掉他们,我自己来除!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不放过他们!”
话音落下,刘富廷只觉一股炙热之感从怀中传来,滚烫的温度几乎将他的皮肤烫伤!
他手忙脚乱的在在怀中掏摸一阵。
那块紫金色的虎符掉了出来。
掉落在地的紫金虎符毫光大放,虎背上几行古篆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似乎是在与虎符相互呼应。
天空正北方的紫微星宫在此刻突然爆出亮光。
其亮度在一瞬间甚至盖过了正悬于空的弯月!
暴涨的星芒片刻后化作几道流星。其中一道,正带着红色星芒向着刘富廷冲来!
“唰!”
炽亮的星芒分毫不差的撞进虎符,引的整座矮山震动不休!
顷刻后,被星芒震碎的虎符散发出血色红芒,无数细小碎片在他面前再次重组。待到光芒散尽之时,原地只剩一把虎头大枪!
刘富廷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枪柄。
一股暴虐之息立刻顺着他的手掌冲进他的脑海。
无数嘶吼杀伐之声如同一把重锤瞬间击溃他的神经。
这些震如雷鸣的声音如同一把把匕首,在他脑海切割肆虐。
痛的他几欲发狂!
头痛欲裂的刘富廷双目赤红,脸色狰狞。
极度的痛苦让他想将手从长枪上收回,却发现徒劳无功。
他的手掌被牢牢吸附在枪身上。
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气雾正从枪身一点点裹住他的身躯。
被血色气雾裹住的刘富廷身体内不断发出喀拉喀拉的骨折声,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打断,然后再次快速愈合生长。
他原本干瘦的身躯也在不断鼓起膨胀!
极致的痛苦让刘富廷求死不得。
他的整个人如同一道烂泥般,被他握住长枪的右手吊在虎头大枪旁。
浑身骨骼和肌肉被不断撕裂愈合的痛楚几乎彻底磨灭了他本身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点青芒从他的气海腾起,沿着他的中枢直上,护住了他最后一点神智。
童身真阳,邪魔难侵,凶煞不挡!
与此同时,苏铭房中的锈剑突然无风而动。
剑身上那滴几乎干涸的血迹被剑身一点点吸收。
待到血色的痕迹彻底消失后。
布满斑驳锈迹的剑身开始不断颤动,片片的青黄锈块从剑身掉落,似龙似虎的轻吟随着震动的剑身充斥着整个房间。
片刻之后,原本锈迹斑斑的烧火棍,变成了一把锋利无双,寒气凛冽的三尺长剑!
随着天空中的星芒逐渐消失,躁动的长剑也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刚才的一切彷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除了满地的锈迹。
“咳咳……呕……!”
身体终于不在撕裂愈合循环往复的刘富廷朝着地面呕出一口淤血。
大量黑色粘稠秽物连同内脏碎片吐了一地。
但他不但丝毫不觉得痛苦,反而感觉自己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畅快过!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不复方才的模样。
除开脸部的外形没变。
他原本干瘦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布满虬结肌肉的健硕身躯。
他原本残疾的右腿也已痊愈无碍。
之前那个面黄肌瘦,风吹即倒的瘦弱青年,此刻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彪炳大汉!
刘富廷眼中满是欣喜。
他用力握了握拳,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强大且澎拜的力量。
他毫不费力的拔出插在地面上的虎头大枪,几百斤重的长枪在他手中如无物,他心中一动,抓着虎头大枪武了个枪花,笨重的长枪在他手中如指臂使。
紫金色的枪尖在月色下反射着点点锋芒。
他双手一挥,也不见如何动作。接近两米长的虎头大枪着突兀的消失在他的手中。
他转身朝着老娘的坟墓再次磕了几个头。高声说道:“妈!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说罢便长身而起,大步向着山下走去!
天空的正北方,紫微星辰华光盖月。
正所谓岁星入月,逐相于野。荧惑悬空,诛魔屠神!
曰长列!
曰凶杀!
是为,地煞·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