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察懒洋洋地出现在街角,拿起刷子在一张破旧的通缉告示上面随意涂抹了些浆糊,从篮子里拿出一张新的通缉告示铺粘起来。
一阵风旋过,一张告示纸从篮子里被吹了出来,飘着,翻着,卷着,落进小巷的石子路面,与地面摩擦着,被风带得继续滚落巷弄深处,直到落进了一条水沟,被污水浸润了才静静飘在水面。
宽眉细眼,棱角分明,警察装束的一个头像简画和字迹渐渐被水污得模糊来。
……悬赏……凶手……罪大恶极,祸国殃民……冒充警察……腹部枪伤,大腿,左臂亦有伤口……另有一女同党,特征尚未查实,凡知情者……
夕阳下,水沟边是个院墙,院墙后是个小院,小院里两门两房并联。
西屋里一张桌子,桌子边坐着个年轻女人,静静地用手帕擦拭着一支驳壳枪。
她擦得仔细,专注,擦去了枪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渍,露出幽亮的金属烤蓝色,那光芒不仅使枪变得漂亮,同时带给人一股凛冽的安全感。
大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女人立即揣起手帕,将桌边的弹夹合入枪体,子弹上膛,自然地将枪隐蔽放在大腿间,从桌面下指向屋门口。
屋门开了,李有才拿个油纸包站在门口诧异:“你怎么出来了?”
“太闷了,出来透口气。”她平静地答道,眼睛不自觉地向屋门外的院里瞟了一下。
这个细节被李有才捕捉到了,也不自觉地歪头看了看身后,不由苦笑了一下,随手关上了门,来到桌边与她对面坐下,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搭在桌沿上的手指点击了几下桌面:“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大姐,你可别走了火!”
苏青这才把枪拿回到桌面上,卸去了上膛的子弹,重新拿出手帕来继续擦拭。
李有才笑了笑:“你就这么信不着我啊?”
“不是信不着你,是怕意外。意外经历多了,就学会害怕了。”
她没有表情地说着,继续看着手里的枪,又问:“情况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是最后一次联合大搜查,但是街口上的岗还得站一段时间,城门一时半会肯定不要想了,要是只带你,我肯定能出去,但带他就是做梦了。”
说完了这些李有才站起来,回身去拎暖瓶,晃了晃是空的,又到外间去找水壶,还是空的,只好舀了半瓢凉水猛灌几口,忍不住牢骚道:“虽说你是客人,也不能连点活儿都不干吧?”
“你见哪个锁着的房里烟囱还会冒烟的。”
“这倒也是,这是我给你们带的吃食,将就对付一下吧。”
李有才指了指油纸包后又说道:“我算让你拖上贼船了,明明说好的是我只管调查那个李真的,现在到好,一个头号通缉犯,一个八路大头目,全藏我这了,我这命苦的!”
“放心,我和他都不会招出你的。”
“那有什么用?出了事我说得清么?咱可得说明白,就这一回,再有这事你可不能怪我装不认识你!”
“那个冯忠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苏青终于不再摆弄手里那支枪,把脸抬起来了,一直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这倒霉鬼怎么想的,刚做完手术就半夜三更跳窗户玩,弄出个伤口大出血偏偏值班医生当晚也死了,你说他还活得了么。”
苏青有点愣神,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行走在长长走廊里的模糊黑影,这可能么?会有关联么?
李有才站起身:“好了,我得去队里转一圈,然后明天去东门外再调查一下那个林秀。希望你也能为我着想一下,没事别总出来晃悠,我要是真打算领人来抓你们,也不会傻到头一个进门的。”
这话让苏青回过了神,斜眼看着李有才。
“提前告诉你一声,万一被人看见你了,你就说是我的姘头,可别跟我说两岔去。”
“嗯……”
“呵呵,苏姐,我说句实话哈,在我的女人里,你顶多也就能排个中上等吧。所以说……这事不能算我高攀。”那张阳光的脸上显示出一个可恶的笑容。
桌边的温度骤然变冷,李有才慌不迭地逃出了门。
……
苏青打开了立在墙角的大衣柜,拨开几件挂在里面的衣物,再横推开衣柜里面的背板,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门洞。
这个小院是李有才在梅县的落脚处,两间屋之间其实垒着两层墙,中间形成一个米宽的夹缝暗室空间。
这个暗室倒不是李有才特意造的,他是从死去的汉奸同行手里接手的这个小院,哪个汉奸都比李有才混得好,所以不得不留一手搞个保小命的藏身地。
女人钻了进来回身关闭了衣柜门,又合上了背板,夹墙里立即变得漆黑。
“这是李有才的窝?”黑暗尽头里突然传来低声的问。
“你醒了?”她的声音在黑暗另一端的入口边,语气有些惊喜。
昨晚两人在旅馆假戏真做,胡义性奋过头了,在苏青身上卖力耕耘,结果忘了腹部的枪伤,真应了胡义那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田”,早上二人刚找到李有才时,胡义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李有才和苏青连忙将胡义抬到这个小院,检查他的身体,发现腹部缝好的伤口裂开了,李有才给胡义处理伤口时,在那里啧啧羡慕六块腹肌,夸赞胡义勇猛时,却没注意到旁边苏青那不自然的羞涩神色。
胡义醒来第一时间没摸到枪,忙问道:“我的枪在哪?”
这是他最想要首先抓握到的东西,他不畏惧死亡,却不愿意失去牙齿。
她知道他是这样的德行,所以回答:“入口在我身后,所以枪在我手里。”
她最初呆在外面房间里的想法一方面是不敢完全信任不是自己同志的李有才,另一方面如果有意外搜查发生,她可以吸引敌人的视线,从而可能使这个夹墙被敌人忽略,不至于两个人都牺牲。
“你在外面坐了一早上。”他知道她为什么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不知道这种牺牲精神是她的职业习惯还是信仰驱使。
“你的任务完成了,冯忠死了。”她不希望他猜测到更多含义,所以当做他在自言自语,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的任务没有支援。”他并没有猜测到更多的含义,他只是对她出现在医院门口感到不解,想象不出她怎么可能会找到那里,并且用一个妻子般的温暖拥抱阻止了自己开枪,原本,那两个鬼子是要成为陪葬的。
“那不是支援,是接应归队。”如果换成是其他同志,她会实话实说,说任务该在最初取消,说她尝试过通知停止任务,但是对象是他,只好用这个借口搪塞,因为她无法解释清楚她是如何判定他在医院的。
“你不该来接应,如果那两个鬼子继续盘查,这件事可能毫无意义。”他一向认为她是个严谨的女人,就像她说过只有生死没有被俘,说过没有支援,最后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医院门口,并且置身事中。
看似神来之笔,更像是无谓冒险,她真的不该出现,别人可以,她不行,她不该。
“如果枪响了,倒下的只会是那两个鬼子,我仍然有时间从容离开,任由你牺牲在那条街上。所以这不是冒险,只是帮你做一个挽回局面的尝试而已。”她尽量突出了不介意的口气,向他证明她当时绝对不是冲动,向他证明她不介意他的牺牲。
并且,当时她的心底真的不害怕,因为她深信即便枪响了,这个男人的身边也不会有站着的敌人,这个男人是能够挡住子弹的大山。
因为没有光线,所以漆黑,所以看不到她在那端极不自然的脸,所以相信了她的话,承认了自己并不如她机敏,认为这的确是一次没有风险的尝试,认为她仍然是她,一个严谨,冰冷的女人。
“还有,昨晚我俩在旅馆假戏真做的事,我希望你忘记!”女人突然干巴巴地说道。
“忘不了!”黑暗里的回答简单干脆。
“忘不了也要忘,这是命令!”蛮横的女人一如既往的提高了调门。
“命令?”男人有些疑惑。
“我说过了,那是对你执行这次危险任务的补偿!”女人补充的声音低了一些。
“补偿啊!”男人感慨了一声。
于是黑暗里的两个人沉默了,都不再说话了。
直到他无意间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袋,才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在这个有限的狭窄空间里极其清晰,清晰到原本想要故意摆出漠不关心姿态的她终于淡淡开口问:“为什么叹气?”
“为你。”他在黑暗那端淡淡回答。
她猛然间开始发慌,慌得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可以引申的含义太多,她不敢想,不敢猜,爱与恨的痛苦纠结令她不知所措,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试图保持住淡然的呼吸频率,因为这里太静了,静到什么都听得见。
“既然你拿了枪,既然你总是不记得枪膛里还有多少颗子弹,那么你为什么不能把弹夹都拿走呢?为什么你总是认为一个弹夹就够了呢?”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埋怨,更像是在无奈。
他一边捏握着手里一长一短两个弹夹,一边低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黑暗那端些许紊乱的气息,同时省略了最后一句话:蠢女人,你真的不适合拿枪。
她终于从混乱的纠结中解脱了,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哪怕原本做好的心里准备是他说出的任何话自己都会冷酷无情地给予否定,甚至准备迎头痛骂,但是此刻仍然感到深深的失落,失落来自所想非所答。
“如果我记得枪膛里还有多少颗子弹,如果我不是总认为一个弹夹就够了,你这个败类早就死了!”她的声音明显有点大,并且带着些许愤怒,再也无法遮掩的情绪被表露得一览无余。
“……”他无语了,虽然是有点嘲讽的意味,但也算为她好,提醒她以后注意,估计到了她会因此不高兴,可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昨夜都还你侬我侬好好的,整么今天醒来就翻脸了,这女人也太擅变了吧?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擅变来源于何处,所以,黑暗的夹间再次归于寂静……
……………………
李有才通过关系早就打探到李真本名李英,平日和梅县东门外林掌柜的女儿林秀过往甚密。
知道地方就好办事,天一亮,李有才就奔东门,出了县城,顶着烈日走了个汗流浃背,终于进了一个村庄。
只知道林秀家住这里,却不知道是哪个门,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忽见对面来了个漂亮女人。
黑鞋白袜,黑裙蓝衣,二十岁左右年纪,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一对美丽杏眼正在诧异看过来。
看得李有才有点呆,这是进村还是进城了?
村里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学生么?
对比这土里土气破破烂烂的周围环境,强烈的反差令人印象深刻,做梦了。
赶紧先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再捋捋头发,特意朝对方微笑拱手:“请问……”
话还没说出来,女学生反问他:“你是谁?”
“咳咳……在下……姓李,名唤……”
“你背着的是枪吗?”李有才的名字还没报完呢,第二个问题又到了。
“呃……你说这个,啊对,这是……”
“我怎么觉得你这打扮怪怪的?”女学生上下打量着,再问。
“咳……”
李有才差点被自己给呛死,有这样提问的吗?
不需要回答还问个屁啊?
心里是这样想,可是一身贱骨头还是忍不住说:“干净些而已,我只是……”
可是女学生不等理由才说完,再次抢先说话了:“嗯,好吧,你忙。”
然后掉头就走。
“嗯,行行,那个……”
糊里糊涂应和,直到对方转身了,李有才终于反应过来:“哎?哎哎?这不对啊?那个你……等等,你等等!”
她停住了,扭回头看,静静不说话。
女子这一回眸,李有才腿一软,差点醉了,心里狠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恢复神智,摆出一副欠了人家万贯的表情,低三下四地问:“请问……哪家姓林?”
“这里十户有八户姓林。”明眸皓齿声如燕语。
赶紧咽下了口水再问:“林秀家住哪里?”
她静静看了李有才一会儿,抬手一指远处半山坡上的一间草房:“去那问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不远,走起来不近,这倒也算了,关键连条路都没有,要按着平时,他肯定要思量思量那个女学生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信,但是现在,他可不忍心打破她的美丽纯洁形象。
一路折腾走到半坡,以为苦尽甘来,结果草房附近冲出一条凶恶大狗,一身黑毛,血盆大口,吓得李有才差点拔枪,好在主人出来唤住了狗,后来自称是猎户的主人告诉他,林家是做大生意的,当家的人称林掌柜,林秀是他的独女,村子里面院子最气派的那家就是。
再说你跟村里人打听不是更方便,非跑来这么远干什么呢?
“过来欣赏风景,顺便问问而已。”这是李有才的回答。
………………
梅县东门外,林家厅堂。
回到家中的林秀抓起桌上的礼品盒狠狠地抛向院子门口,一个个的都从敞开的厅门口扔了出去,噼里啪啦摔了得满院子一地都是。
坐在主位上的林掌柜一拍桌子:“够了!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能不能别发疯了!”
“我宁可死也不给他当二姨太!”林秀愤怒着。
“他是官,我是商。这事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吗?咱得罪不起你懂不懂?”
“官什么官?就是个汉奸,是日本人的狗,是人渣!”林秀气得冲进院子,抬起脚来狠踩那些被她扔出去的东西。
“给我闭嘴!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省城上什么女校,净学了些胡说八道。”
林掌柜被撒泼的女儿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站起来,朝管家喊:“从今天起不许她再出门。”
然后离开厅堂,不再搭理仍在院子里发疯的女儿,备车出大门进城去了。
李有才终于走到林家大门口,想起刚才的德行心里就恨得慌,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含糊,这次绝对要以威服人!
掸掸裤子,甩甩衣襟,刻意将背在身后的盒子炮挂到身前边来,拢一拢狗舔般油亮的汉奸发型,分脚站好,双手叉腰,表情十分不爽,中气十足地朝门里大喊:“便衣队办案,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没多久大门露出个缝,门里人探出头来,要不是看他身上还背着枪,这门根本不可能给他开。
“我们老掌柜的去城里呢,要办事到城里去找吧。”门里人说完了就准备关门。
“谁找你们掌柜的,我来找林秀。”李有才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走酸的小腿,一边朝门里人不耐烦。
门里人面无表情看了看李有才:“你也是来求亲的吧?”
“我……求个屁啊求?明告诉你,老子是便衣队的,来办公事,赶紧让林秀出来!”
此时大门忽然敞开,门里人一看身边,不禁道:“大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他是……”
黑鞋白袜,黑裙蓝衣,一条麻花辫长到腰际,林家大小姐面无表情看着大门外的李有才,冷冰冰问:“找我什么事?”
果然是她!骗我走了半天山路,还差点被狗咬了。
老子招你惹你了这么糟践我!李有才觉得自己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了,可是一张嘴,却说:“信不信老子那个……找你调查情况。”
“我一个乡下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情况给你调查。”林秀的眼里透露着鄙夷。
李有才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忽然问:“你是不是有孪生姐妹?”
虽然眼前是同一副面容,却根本无法与刚才那个单纯的美丽表情联系起来,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看门人自然听不懂,愣愣地看向身边的大小姐。
“如果这就是你要调查的内容,很遗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问题么?”
咬了咬牙,暗道:好男不跟女斗,忍了,办正事吧。
于是道:“李英你认识吧?”
“不认识。”林秀的回答连犹豫都没有。
“如果你不认识她,你觉得我会找到这来么?”
“很多人都找到这来,只是想认识我,请你找个更好的理由。”
“咳咳,林秀,你知不知道我是……”李有才没见过这样说话的,长得好看也不能狂成这样啊?
“狗汉奸!”
“咳……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说明白,可别怪我……”
“滚!”
“哎呀,反了你,信不信我……”
呼地响起破风声,一个被踩烂的不知什么东西迎面飞来,吓得李有才狼狈一猫腰,啪叽一声,大门上有东西被摔碎。
惊慌中一抬头,第二个物件又到了,林秀的裙角翻飞,漂亮的长辫愤怒地舞动着,正在拾起所有能拾起的东西,投掷所有能投掷的东西,化悲愤为打汉奸!
一个躲开,两个不中,三个挡住,第四个终于在汉奸身上开了花,接着是第五个,第六个,最后居然连砖头都飞了过来。
倒霉的李有才,终于被打成狗了……
一身干净衣服全毁了,捂着胳楸揉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李有才走在回城的路上,暗骂自己不争气,丢尽了汉奸的脸。
看来不能再怜香惜玉了,必须回队里叫上几个弟兄,公事公办的来,让她见棺材落泪长点记性,这点破事哪值得跟她没完没了地扯。
刚到城门口,迎面遇到一队警察出城,带队的小头目李有才认识,便打着招呼询问警察要干嘛去。
“去抄林家。”
这个答案大出李有才意外:“你说的是东门外有个漂亮姑娘的林掌柜他家?”
“对,刚才已经把林掌柜抓了,他在城里开的两个铺子也查封了。”停在李有才跟前的小头目朝警察队伍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进,然后点上了一支烟。
“犯什么事了?”
警察扔掉了火柴,吐出了一口烟,嘻嘻一笑:“自古红颜是祸水!谁让那个林秀长的太好看呢,本来我们队副都准备下聘礼了,今天却听说林掌柜把他女儿许配给了赵秘书做二姨太,呵呵,所以我们怀疑林掌柜倒卖违禁货物……现在你知道是为啥了吧,为这事,赵秘书现在还在我们队副那耍威风呢,他觉得他有大树,可不知道我们队副也有背景,根本不尿他,这家伙吵吵的个热闹,就差互相抓脸了。”
李有才听得直发呆,好家伙,警队二把手,县长秘书,冲冠一闹为红颜啊。
怪不得这么大脾气呢,我这小狗腿子在她眼里哪能上得了台面,只不过……林家这个下场实在倒霉了点,当真是红颜祸水啊!
警察说完了这些,才注意到李有才的狼狈相,不由笑问:“我说李有才,你小子去田里抓蛤蟆了?怎么这个德行呢?”
“我这个倒霉工作你还不清楚么,给皇军当垫脚石卖命的,跟你们这体面工作哪能比!”
“快别谦虚了,现在都能在前田队长跟前站着了,我连宪兵队的大门都进不去呢。唉,这身狗皮也不好穿了,前两天的事我现在还憷得慌呢,将来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呵呵,拉着你赌钱我在行,飞黄腾达你就别指望了。”
哈哈哈……两人大笑着道别。
……
苏青把几个衣柜都翻了一遍,认真挑选了半天,才凑成一套,摆在桌上,冷冰冰对胡义说:“去换了。”
胡义看了看,黑裤黑衣白衫,好嘛,汉奸标准衣裳一套,忍不住道:“我穿那件长袍行不行?”
“就算穿袈裟你也不是好人!”她重新将那些翻出来的衣服叠好,不回头地给出答案。
胡义无语地笑了笑,拿起衣服到外间,解开皮带抖落下警裤,费力将两支脚穿入了黑裤中,这才发现脱下裤子容易穿上难,重新崩开的伤口限制了动作不说,腹部的绷带被李有才打得太厚也没法弯下腰,这里又没床没凳子借力,尝试几次都徒劳,疼得冷汗淋漓。
苏青叠长袍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想穿这件了,把长袍摆进柜子里,静静看了一小会,又仔细往外间听了听,下意识抬起纤指向耳后拢了拢秀发,呼出一口气,走向外间。
听到了女人的脚步声,慌得只穿了条内裤的胡义想转身,反被堆在地面上的裤腿绊得踉跄不稳:“等等,我还没……”
苏青看到了胡义的囧态,连忙急走一步试图伸手拽住将要摔倒的他:“你有伤,我来帮你……”
此时胡义左手往旁一抓捞想抓住柜子,结果“稀里哗啦”——连旁边的杂物柜都被他挂翻了。
结果当苏青的纤手秀臂刚抄出那强壮臂膀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动能太大了,刚扶住男人的女人娇躯跟着往前一倒,而胡义的右手本能一紧想抓住了苏青的肩头,只听一声衣衫的撕裂声,苏青的旗袍斜肩拌扣被一下扯开了,一只包裹在白色乳罩里的挺拔乳房就瞬间蹦跳弹出……
胡义心中一惊连忙松手,他只好以背着地,惊慌地怕她触到地上。
苏青立刻向前死死想搂着他的另一只胳膊,惊慌地怕他摔倒再撕裂了伤口,试图延缓他摔倒的速度。
但是因心中太乱,脚步也不稳,也跟着往前倾倒,反而压在了男人的身上。
就这样胡义头部陷入苏青温暖的双乳之中,而压在胡义身上的苏青也不自觉的紧抱着胡义的头部。
更因双腿在想张 开稳住身子时,却又被旗袍的开叉所束压到地上,心急下双膝一弯夹住胡义的腰部,而胡义也同时怕苏青受伤,除了紧搂着她的纤腰外,将苏青的下身往自己身上带去,苏青很自然的小腿往上一抬,立刻交叉缠骑在胡义胯部上 。
苏青大口的喘息吐气想恢复平静,高耸的胸脯不停的上下起伏,苏青有些不安,已察觉她骑压在一根棍形物上,俩人的下体就这样隔着裤衩薄布研磨在一起,那肉棒在苏青左右张开的大腿根部硬挺着,紧贴着她的阴户蜜穴,雄性的粗壮散发着惊人的诱惑,而雌性开始本能地幻想它的硬度和形状。
结果是两个人的大脑都短路了,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惊呆对视,她忘了她骑在他身上,他忘了她趴在他怀中。
这时,房门被突然被一下子推开了,刚刚迈进一只脚的人影顿时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立在当场。
一个只穿了条内裤的半裸男人仰躺在地上,一个香肩裸露,旗袍下摆卷起露出丰腴臀部白皙大腿的女人骑趴在那男人身上,他们俩同时转头朝门口呆呆地看了过来。
这画面太……
“我其实……真的不想这么早回来,真的,天地良心!”
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旗袍下的丰腴长腿和嫩白纤足,李有才咽了一下口水:“其实你们……应该把门拴好的……”
“啪”
……
穿着皮鞋,黑裤黑衣白内衫的胡义半躺半坐在床头,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里的枪,没有表情。
方桌一边,素色旗袍的苏青偏坐在凳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窗外,高耸的胸部上下起伏,显然怒气还未散尽。
方桌另一边,李有才捂着额头上的血色纱布,哭丧着脸说:“大姐,那可是铜烛台啊,那可真能砸死人的!这事搁谁谁不往那上面想啊?我哪知道你们这样是在换衣裳的?”
冷丽的脸猛地转向李有才,怒视其道:“你有完没完!”
“我……诉诉苦也不行啊?苦死我得了!唉——”
苏青肺快气炸了,她当时情急之下顺手抓了个东西便扔李有才,并没有想到那是杂物柜里掉落的烛台,扔向李有才的原因是他咽着口水猛看不该看的地方。
现在他这不要脸的倒哭咧咧地装成个无辜的苦命人,苏青又没法当面直说这个,只能把火气往肚里咽。
她把所有的愤怒都栽在李有才的头上,而对于和胡义那尴尬的一幕全然被她主动无视,选择性遗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出门调查被人打,回了家照样被人打,今天到底什么黄历哟?”
听到这,苏青终于仔细看了看李有才衣服上的那些污渍,努力压住了火气,恢复冷脸顺势改问:“怎么回事?”
“别提了,我这身上青了好几块,生生被那林秀打出来了,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命苦过。”
“又是无功而返?”苏青皱了眉了:“就这么点事,还是涉及到你自己身家的事,你又是个便衣队长……你说实话,你真的是去调查了么?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明说,我另想办法,但是磨洋工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李有才一瞪冤枉眼:“我吃饱了撑得跑城外找狗咬?我吃饱了撑的被人扔砖头?就算想磨洋工我到赌场里去当神仙行不行?至于受伤么?你这话说得我多寒心啊!”
“那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敢打你?该是怕被你打才对吧?你那靠山还不够大吗?你自己想想你的话谁敢信?”
“我……”李有才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胡义淡淡对苏青开了口:“或者……你该问问他林秀长什么样!”
“这有什么关系?”那张冷丽的脸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意义,不解地看向胡义。
胡义放下枪,悠悠地问李有才:“我猜,这个林秀挺漂亮。”
李有才眨巴眨巴眼,突然露出个贱兮兮的笑来:“呵呵,胡长官,真没看出来,你也是同道中人,你还挺会猜!”
说完这句话就一本正经地坐正了,含着胸靠上桌边继续说道:“这个林秀还真是漂亮,我跟你们说啊,她漂亮得连家业都给警察抄了,为这事……所以那个副队栽了林掌柜一个罪名,要逼她就范,这个赵秘书当然跳出来了,热闹吧,你们说她长得有多漂亮。啧啧,那小脸,那身段……打我的时候都那么好看,我是真不忍心啊!”
接着将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道来。
苏青在对面听得满脸黑面,对这个贱骨头汉奸真是无语了。
一番唏嘘感慨过后,陶醉其中的李有才回味良久,忍不住又意犹未尽地补充说道:“要说唯一的不足嘛……她的胸就不如苏姐这么挺拔,大腿也没有苏姐这么白皙丰满……”
苏青那刚刚消失的怒火瞬间再现,令桌子附近冰寒一片,她正欲发作,却猛听得另一侧传来破风声。
“啪”——重重的一个撞击响!
胡义手里的弹夹狠狠出现在李有才的脑门上,打得李有才当场跌翻在地,捂着头上新出现的大包痛嚎道:“不是说你俩没事吗?呜……这又是为什么?呜……是我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