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可以称呼自己为圣徒,那么我就是神。”陆斯恩的笑容里并没有一丝讥讽和戏谑的味道。
人类历史上并不缺乏狂徒,尤其是那些走上人世权利巅峰的王者,像古拉西时代的许多帝王,再巡视他们漫无边际的疆土时,那种主宰山川河流,掌控无数生命的感觉,往往让他们生出一种神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甚至有一些皇帝,让他们的典籍官在史册里记载他们是什么样的神祗,或者是古拉西神话中某位天神,或者干脆创造出一位前所未闻的神祗加入神坛序列……当然,是用他们自己的名字。
说自己是神的人很多,把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的却不多,陆斯恩毫无疑问是这不多的几位中的一个。
既便如此,老者依然被陆斯恩的狂妄激怒的冷笑起来。
“你的神术十分精彩,至少这种守护领域的神术,我就很少见到有人能够拟态出十二翼炽天使的形象。这其中涉及信仰力量,虔诚和祈祷还有在神术上的造诣,以及对天使的畏惧。”老者很快平静下来,敛去那份震惊,“如果只是一个神术,就是你如此狂妄的资本,那么你的言语比我自称圣徒更不可原谅。”
“你终于承认你是自称圣徒了?”陆斯恩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我能够离开这里,走入人世时,我自然会成为第十三位圣徒。”老者那双鼓满了血丝的眼球里散发出热烈的渴望,“现在我必须解决掉你们,让你们看看黑暗之下掩盖的美丽风景。”
“黑暗中的风景再美丽,也太过于另类,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将一切雕琢成圣撒格拉朵大教堂那种令人敬畏的神圣。”陆斯恩突然回头,“墙壁上那些坦世丁《地狱奏鸣曲》的场景,难道是你雕刻的?”
“索罗伦斯。”老者给出了一个让人惊异的答案,他似乎并不急于和陆斯恩动手。
“索罗伦斯是在坦世丁之前的雕刻大师,你在这里的岁月过于漫长,似乎忘记了一些基本的历史知识……应该说你本来就不知道,而不是忘记。”陆斯恩质疑着老者的答案。
“我并不喜欢占据别人的知识和能力,更不需要为自己在艺术历史上留下显赫的名字,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些雕刻虽然由我完成,但它们确实是索罗伦斯的作品。”
老者的回答显然有些矛盾,他扬起手中的枯木法杖,两侧甬道的岩石墙壁上散露出莹莹金光。
在这片金光中,一个半透明的老者身影浮现出来,他佝偻着身体,步履艰难地拖着两条同样透明的教练,一手紧握着雕刻刀,在自己的身体上划出一条条痕迹,然后用雕刻刀上沾染的液体在甬道的墙壁上留下一条条精美绝伦的弧线,完成完美的构图。
“除了索罗伦斯,多米尼克大陆绝对没有第二个雕刻大师能够将浮雕阴影技法和人脸的刻绘如此完美地结合起来。”陆斯恩的神情变得十分阴沉。
老者并不在意陆斯恩的神情,反而有些得意地道:“索罗伦斯的灵魂,并不具备雕刻的能力,但他有着那种天赋的艺术本能,可以完成基本的绘图和打底,通过特殊的技巧,他甚至能够在这些岩壁上完成一系列的创作过程。我根据他的步骤重复,完美地复制了整个过程。索罗伦斯是快乐的,因为他能够在死后依然从事自己最喜欢的艺术工作,并且永恒地,永不停歇地从事下去。”
索罗伦斯的灵魂缓缓转过头来,这位倾倒整个多米尼克大陆数百年历史的大师,那空洞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和恶魔做交易的,似乎不只是坦世丁。”陆斯恩的目光中充满着怜悯,尽管索罗伦斯的目光从未从老者身上移开,陆斯恩却能够感觉到那种目光中的祈求和淡淡的希望。
“你说什么?”老者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尖锐的惊恐。
“你要知道,并不只有苦修士才能够掌握黑暗神术,精湛于祈祷神术的神术师也未必单纯地远离黑暗神术。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哪一种黑暗神术能够逾越界限地让一个人去收集灵魂……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端坐天国之上的十二翼炽天使和地狱六君主这个级别的大恶魔。我恰好知道有一个大恶魔,有收集艺术家灵魂的癖好,你?”陆斯恩嘴角牵扯出几分可怜的笑容,“你难道认为你在走入地狱时,能够在地狱六君主王座的一侧添加自己的坐席吗?”
老者惊疑不定的思绪让他那可怖的眼球在眼眶里到处攒动,和这个年轻人的谈话越深入,他越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可怕。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对黑暗神术和祈祷神术都了如指掌,更不用说去熟悉地狱里君主的秉性,着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这个年轻人拥有神秘的身份。
“我希望我的世界,能够有索罗伦斯雕琢的一片土地。带他进桫椤世界,给他重塑一个身体。这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陆斯恩随口吩咐着纱芭斯蒂安的形象。
纱芭斯蒂安伸出她裸露的手臂,轻纱漂浮间带起一连串的光点,径直飞向索罗伦斯的灵魂。
如同守护着裴娜洛普一样,这些光点将索罗伦斯的灵魂包裹起来,索罗伦斯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张大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道道散发着黑气的锁链在光点中显露出来,这些仿佛由轻烟组成的锁链穿透着索罗伦斯的每一根骨头,眼睛,口腔,耳孔甚至包括头颅,它们禁锢着索罗伦斯的灵魂,当纱芭斯蒂安要带走索罗伦斯时,这些锁链的禁锢马上发挥了作用,带给索罗伦斯无比的痛苦。
纱芭斯蒂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斯恩,发现后者并没有流露出不满的神情,她却皱起了眉,手中凝聚出一柄大天使权杖,在怀抱着裴娜洛普的同时,挥舞着权杖将那些锁链搅在一起,重重地一拉,这些锁链马上化为灰烬。
索罗伦斯脸上的表情僵硬地停滞着,许久之后才放松下来,流露出几分痛苦后的轻松愉悦。
他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陆斯恩。
“我总认为所谓的亵渎神圣,只是一种牵强的罪名。而亵渎艺术,却是让我无法接受的行为。尤其是像索罗伦斯这样的大师,他留下的作品甚至让格里沙尔塔小姐赞不绝口。他在死后却在这里饱受你的折磨,尤其是你在谈论起这是你的作品时,那种带着得意而毫无愧疚的自然表情,让我十分厌恶。”陆斯恩的语气十分沉重,“看来地狱也并非我记忆中的地狱,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
“格里沙尔塔小姐?”裴娜洛普重复着陆斯恩陆斯恩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名字。
“菲兹捷列家族提供的基本资料并没有写上我的真名,事实上我的全名是陆斯恩·夏尔·欧德修梵克·烈金雷诺特。我是格里沙尔塔小姐的仆人,如果格里沙尔塔小姐知道索罗伦斯的灵魂饱受这种折磨,她一定会痛恨我毫不作为。”陆斯恩向裴娜洛普重新介绍自己,“不要告诉奈哲耳商行这些事情,我是信任你的。”
裴娜洛普惊异地望着陆斯恩,随后她的目光便平静下来,那充溢着的许多疑惑完全烟消云散。
烈金雷诺特和欧德修梵克这两个姓氏拥有这样的魔力,因为这两个姓氏,陆斯恩可以毫不介意得罪瓦格纳家族,把哥达狠狠地教训一顿,相比在樱兰罗帝国第一豪门的烈金雷诺特,瓦格纳家族并没有让前者小心迁就的资本,而陆斯恩所拥有的神术力量和对恶魔学的了解,更是出身欧德修梵克家族的本份,这个在多米尼克大陆显赫千年的姓氏,如今甚至建立了一个新的教廷,也难怪这位陆斯恩先生即使在谈论圣米延修道院时,也缺少普通贵族应该怀有的敬仰。
裴娜洛普自然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奈哲耳商行的高层,她所看到的一切已经超越了凡俗世间的权力角逐,很容易就让她联想到陆斯恩和她说过的,这场战争,也许是被某种超越俗世的力量在主导推动。
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所看到的一切说出去,能改变什么?
裴娜洛普可不会相信有人会慎重对待她说的话,或者比较尊重她的姿态就是当做一个故事饶有兴趣地倾听。
“陆斯恩·夏尔·欧德修梵克·烈金雷诺特?”老者却似乎闻所未闻,皱着苍白的长须眉重复着:“欧德修梵克?欧德修梵克?老师的姓氏?”
“圣格吉尔的姓氏。”陆斯恩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