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的黄昏,很美。
陆斯恩坐在阳台上,软垫靠背椅安稳而且沉重,向后倾斜的靠背,雕花有菱椅腿上有镀金的铜件,桃花心木的狮头手靠上挂着细线纹饰,在微风中摆动。
他眯着眼睛看着并不刺眼的落日,金黄的日轮的底部和海面相成一条直线和圆的切面,这种简单规则的几何景色,非常符合魔法模型所体现出来的严谨艺术美感。
手中依然握着高挑的优银香花形高脚素酒杯,只是酒换成了菲兹捷勒大船酒店特供的果汁酒,增加了果汁的甜味和混合多种果香的特殊醉人芳香,很适合在闲暇时漫不经心地品尝。
至少它不会像香槟那么热烈地打断人的思绪,也不会像红茶那样需要用心体会。
“很适合看日落时喝的酒。”陆斯恩对站在身边的佩姬说道。
这位来自凯尔维尔的女人,有着紧致的小腿,她身体柔软,但有些地方的肌肉却很有韧性,这是长期锻炼的结果,当陆斯恩在修斯坦尼顿走后,以扶,靠,按简单的三个动作确认了这个女仆绝非寻常女子后,他就很乐意向她透露一些甚至会威胁到樱兰罗帝国国家安全的消息。
例如安德烈公爵几次远征,带领帝国第三舰队离开伊登时,樱兰罗帝国东部海防的漏洞,他也会告诉佩姬,樱兰罗帝国特殊的限制军队在帝国本土作战的法令,使得帝国本土的防御力量十分僵硬,如果以小股军力避开海军潜入内陆,樱兰罗帝国的巡骑警和警察们,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在战争期间这种后方骚扰非常有用。
这些信息虽然不会给樱兰罗帝国带来致命的打击,但因为一只铁钉,坏了一只马蹄,损了一匹战马,输掉一场战争,灭亡一个帝国的故事可是出自法兰,佩姬说不定会是个非常热爱法兰的女子,在战争时期会像姬玛一样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祖国,把她所知道的这些信息告诉法兰国王。
佩姬俏美的脸蛋上依然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似乎不知道陆斯恩和她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同时她非常疑惑的是,难道这个烈金雷诺特家族的侍从官打算背叛他的家族和樱兰罗帝国?
佩姬最高兴的是,陆斯恩答应晚上带她潜入赫伯肯黒德港湾的军港,这个樱兰罗帝国东部最重要的海军军事基地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佩姬非常好奇,这大概是女人的共同点吧。
这次第三舰队远征回港之后许多不同寻常的迹象以及特别严密的海域监控都说明这个军港里有些让樱兰罗帝国军方非常重视的秘密。
陆斯恩看着日落的时候,佩姬虽然期待着晚上的冒险,却依然耐心细致地服侍着眼前这个她完全看不明白的男人。
她甚至无法判断这个男人向她提供的这些消息,到底是想背叛樱兰罗帝国,还是想通过她达成某些阴谋。
她也不知道这些消息的真假,这无法从他的神情和谈话中确认,只能靠自己通过各种手段证实。
“凯尔维尔的女人,在法兰并不受欢迎,是吗?”陆斯恩没有回头,看不到身后女仆紧锁的眉头。
“是的,自从姬玛这个应该成为法兰王后的女人丧失贞洁以后,法兰贵族就把这种耻辱发泄在凯尔维尔女人身上,这里是姬玛的故乡,也是姬玛的领地,这里的一切都打上了耻辱的烙印。”佩姬似乎并不介意谈起这些可能伤害到自尊的事情,“凯尔维尔女人被当成最容易出卖身体的女人,因此我才离开了法兰,否则我无法在法兰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路子,除非像许多无奈的凯尔维尔女人一样出卖身体。”
“姬玛拯救了法兰,可是她最后的结局却很凄惨,是吗?”陆斯恩似乎对法兰的这段耻辱史非常感兴趣。
“她是法兰的耻辱。”佩姬低声道,“法兰人认为,法兰并不需要她用自己的身体来拯救,她在法兰曾经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巨大的反差让法兰人无法接受,女神应该被烈焰烧死,也不能将自己的身体被敌人玷污。”
陆斯恩没有发表意见,他嘴角翘起的幅度有些残忍的味道,让佩姬认为他也非常赞同“女神应该被烈焰烧死,也不能将自己的身体被敌人玷污”这种思想。
“如果身边没有足够强大的骑士守护,女神只会给人带来亵渎的快感。”陆斯恩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在压金周面上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这种玻璃杯子一样,名贵而脆弱,经不起摧残。”
“姬玛应该跟随盖拉迪诺陛下回到樱兰罗帝国,她拯救了她的祖国,同时也得到了盖拉迪诺陛下的爱情,法兰人们会对她念念不忘,樱兰罗人们会非常欣赏她,樱兰罗人比看似浪漫的法兰人更懂得宽容和欣赏女性的伟大。”陆斯恩不无遗憾地道,“姬玛之所以会死,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爱上了盖拉迪诺陛下,这才是法兰国王和贵族最无法容忍的,身体和灵魂的背叛,即使她完成了拯救法兰的光荣任务,也无法再让在战争中跑的最快的国王和贵族原谅她。”
“先生,你的见解非常独特,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佩姬有些讶异。
“古拉西作家普鲁塔克说过:对他们的伟大人物忘恩负义,是伟大民族的标志,法兰人一直标榜法兰民族是伟大的民族,所以他们要姬玛死,然后迁怒于凯尔维尔地区的女人,也不会太让人惊讶,很抱歉,在你的眼前,用一种带着反感的语调评论你的民族。”陆斯恩略带歉意地道。
佩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的态度轻松了许多,因为她发现这位先生是为真正的绅士,他非常尊重女性,即使是面对女仆,他也会习惯性地经常说谢谢。
谈话在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以下时结束,夕照最后一刻的辉煌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整个海洋的金色波纹一浪浪地消失的景象,让陆斯恩想起了天使军团覆灭时的壮观。
陆斯恩让巴尔克取消了在餐厅顶的位置,侍应生将晚餐送到了房间里,厨师也推着小厨车来为陆斯恩表演,塔利多斯尼加牛肉几个翻滚,三成熟之后的那种鲜美的味道和柔嫩的颜色让人很有食欲,这位来自塔利的厨师也为陆斯恩推荐了用橄榄油烹调的南塔利菜系,用香草,香料入菜是南塔利菜最大的特点,虽然不怎么符合陆斯恩的胃口,但是为了表示礼貌和对尽心的厨师的尊敬,陆斯恩还是吃得非常干净。
看到陆斯恩依然是一副沙滩游客的打扮,佩姬在跟着他离开菲兹捷勒大船酒店时依然有些不解,他说过会带她进入赫伯肯黒德港湾,但他的样子完全无法证明他的身份,没有家族徽章,没有身份文书的确认,那些被佩姬认为是最古板的海军士兵,不可能让陆斯恩进入赫伯肯黒德港湾,更不用说接近防守更加严密的军港了。
越是无法看透眼前的男人无迹可寻的思绪,佩姬越是不敢发问,她隐隐已经感觉到这个男人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男人会不会直接将她带到军方,秘密监狱里。
但这个男人对樱兰罗帝国和安德烈公爵,修斯坦尼顿伯爵漫不经心的态度,又让她生出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希望借助她达成一些对这个帝国没有任何好处的阴谋。
这两种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佩姬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眼前的男人脚步缓慢,轻松的姿态让佩姬也渐渐放松了,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散散步的普通游人,对军港里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打探。
白色的沙滩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路延伸,欣赏完落日的游人已经离开海滩,寂静中只有海浪的哗哗声,一些夜行的小动物从死去的贝壳中爬出来,舒展着它们坚硬的外壳和奇怪的螯。
陆斯恩停留在一颗棕桐树前,他非常利索地摘下了两片脸庞大小的棕桐叶,用柔软的棕桐嫩枝穿孔绕了一个圈扎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面具。”陆斯恩制作了两个简易的面具,分给佩姬一个,然后自己先戴上了,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佩姬。
佩姬不明所以地戴上,她根本不知道陆斯恩要做什么。
陆斯恩又折了一根黑乎乎的棕桐树枝给佩姬,他自己手中似乎也拿着一根,在黑夜中看起来有些像手杖。
“这是我们的武器,我们会像小说中行走在黑夜中的游侠一样,悄然无息地潜入赫伯肯黒德港口,然后消灭威胁到帝国安全的敌人,挖掘出他们罪恶的阴谋。”陆斯恩一本正经地道。
佩姬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有着法兰男人的幽默和浪漫,虽然刺探军事机密的期望会落空,但是能和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海滩下玩一个游戏,也非常不错。
但陆斯恩似乎不是和她玩游戏。
他拉着佩姬的手,他的手和佩姬的手一样的柔软修长,纠缠在一起,像依依不舍的情人。
在晚间巡防的海军士兵更是提高了警惕,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对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情侣。
没有哪一对情侣会在夜间如此莽撞地冲过来,但海军士兵还有些犹豫,因为如果是一些心怀不轨的间谍不可能这么无聊地拿着两根木棍和两张面具就试图潜入军港吧?
于是只有一个海军士兵走了过来,他大声地警告:“这里已经划成军事禁区,请尽快离开,你们已经靠近警戒线,当你踏上警戒线后,我们将会对你发动攻击。”
佩姬瞪大了眼睛,她确实有着不错的身手,但是眼前十多个士兵的巡防队,正面冲突起来,她只有逃跑的份,她想拉住陆斯恩,却发现这个男人有着和他身材不相称的强大力量,完全无法让他缓慢半步。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木棍,敲在发出警告的海军士兵脑袋上,士兵无声无息地昏倒了。
士兵们终于发现对方不是无聊的情侣,下手的那种准和狠,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素质。
他们发动了攻击,但佩姬很快就发现,这些让多米尼克大陆各国都战战兢兢严阵以待的樱兰罗帝国最精锐的海军士兵,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发动像样的反击。
男人像碰到了一群稻草人,他施施然地走了过去,轻轻地一棍又一棍放倒了一群士兵,他们七零八落地躺在沙滩上,仿佛只是在欣赏伊登的夜空。
“第二队巡逻士兵发现这里的情况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拖后腿,我们可以潜入前方的庭院,在那里潜伏一段时间后,等到黎明前最安全的时刻,我们可以潜入军港,那时候最不容易被发现,朦胧的晨光也方便观察。”陆斯恩轻松地说出自己的计划,他的笑容像一个无耻出卖祖国的叛徒在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