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淑娴的质问刁难,楚飞歌并未作答,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楚翔,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儿臣怎敢对父皇不敬,又怎敢顶撞父皇?倒是王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父皇的妻子,竟然任由父皇拖着病体来处理这些繁忙的朝政而不拦不问!如今我与父皇谈话,你又插话打断!究竟是我目无尊长!还是王皇后您居心叵测!无视皇权!”
“你…!”王淑娴被楚飞歌的反问呵斥弄的哑口无言,她紧攥着手中的锦帕不曾放开,一张脸也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变得通红。
良久,她才露出一个浅笑,慢慢挪步至楚翔的病榻之前。
“皇上,臣妾已经命人把煎好的药送来了,您还是快趁热喝了吧。”王淑娴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楚翔的后背为他顺气。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便是一幅贤惠妻子照顾生命丈夫的画面,却也只有楚飞歌知道,王淑娴这一系列动作,是掺了多少水。
须臾片刻,便有宫女端着碗还冒热气的汤药进入殿中。
王淑娴讨好般的拿过药碗和汤匙,准备亲自喂楚翔喝药。
而楚飞歌则是凝眸看着那碗漆黑且深不见底的汤汁,眼看着楚翔张口便要喝下,却是不由自主的伸手抢来。
却因为动作过猛,一整碗汤药便洒在了王淑娴的长裙之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楚飞歌!你究竟想要作甚!”王淑娴慌张的站起身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裙摆,朝楚飞歌怒吼道。
而后者却是盯着她那条金黄色的长裙,不肯挪眼。
“儿臣在此向王皇后赔礼道歉,刚刚小歌只是想要亲手喂父皇喝药而已,谁知没控制好力道,便把这汤汁洒到了您的身上,还是让儿臣为你擦拭一下吧。”
楚飞歌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快速挪步至王淑娴的身前,伸手想要掀她用手帕遮住的长裙。
然而对方却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图一般,死死的把那条手帕盖在长裙前,不肯挪开。
“呵呵,王皇后这是作何?难道还不肯原谅小歌吗?”楚飞歌笑着问道,一双手却是施了内力,想要硬掰开王淑娴的双手。
“皇姐!怎的你一回来,便要欺负于我的母后吗?”一股外力打断了楚飞歌的内劲,她低头一看,便见矮了自己一个头的楚麟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正用一只手捏着自己的手腕。
“呵呵,皇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皇姐只是刚才不小心弄脏了王皇后的裙子,想要帮她擦拭一下而已。难道你们母子还在怪罪于我,不肯让皇姐我帮这个忙吗?”楚飞歌一脸难过和无奈的说道,被楚麟抓住的手却是不着痕迹的施加了不少内力。
“皇姐言重了,母后的裙装何其之多,又怎会介意这一条。待得一会回宫,母后换了扔掉便是。区区一条裙子,又怎敢劳烦皇姐来处理?”楚麟回以楚飞歌一个浅笑,一双黑色的双眸死死盯住楚飞歌,竟是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楚飞歌与楚麟四目相对,她没想到这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竟然敢威胁自己。
诧异之余,她便发现,不管自己施加了多少内力,竟都无法挣脱开楚翔那只手的钳制。
愤恨的用牙齿咬住下唇,一个晃神,楚飞歌却是看到楚翔那双漆黑的眸中闪过了一道黑影。
那影子不似人形,更不像是世间上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细长的身体只有小指粗细,全身都长满了长短不均的爪子,看上去如同多脚的蜈蚣一般瘆人。
楚飞歌不明白为何楚麟的眼睛里会出现这样的一道影子,那东西,竟像是长在楚麟的眼珠里一般,根本不像是双眼看到之物。
惊吓之余,楚飞歌急忙抽回被楚麟抓着的手。那里,已是一片黑紫淤青。
“呵呵,我想皇姐出宫这些日子也该是累坏了,脸色都变得这般憔悴。皇弟这就要陪母后回宫换身裙装,就不打扰皇姐与父皇亲昵的时间了。”楚麟说完,便带着王淑娴离开了楚翔的寝宫。
而楚飞歌,却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刚才,楚麟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影子究竟是何物?自己的内功,又为何会被他轻而易举的化去?楚飞歌想起楚麟临走时对自己露出的笑意。
也许,是被嘲笑了吧?
“小歌,你到这里来。”楚飞歌思索之际,楚翔的一声招唤让她回了神。
看到面露倦意的楚翔,楚飞歌急忙跑过去坐在他的床榻边。
“父皇,小歌回来晚了!如若不是我的任性,在宫外逗留如此长的时间,你也不会劳累过度,更不会中了王淑娴那女人的毒计!”
说到最后一句,楚飞歌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刚才她之所以会故意打翻王淑娴手中的汤药,就是想要看一看这女人究竟有没有在暗地里动手脚。
然而,当看到那碗足以把上等的丝绸布料所腐蚀的汤药之后,楚飞歌只觉得手脚冰凉,痛彻心扉。
这便是皇家,这便是人情世故。
早在出宫之前,楚飞歌就发现那王家的行为越发猖狂起来。
一向身体健康的楚翔,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生病,之前她没有怀疑王淑娴,是因为她毕竟是楚翔的结发之妻,而她的儿子楚麟也是正统的继承人。
然而,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妻,又能怎样?在皇宫这个大染缸中,又有几个人,能保持最开始的原色,不会被玷染?
“父皇!王家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儿臣恳请父皇批准儿臣以叛国,谋害当今圣上之名,捉拿丞相王焕,当今皇后王淑娴!”楚飞歌双膝跪在地上,头却是倔强的不肯低下。
她坚定的望着躺在床榻之上的楚翔,心里的怒火,几乎要把她整个身体燃烧殆尽。
“小歌,此事,原谅父皇不能应允你。”
“父皇!为何不能!?难道你还是想要护着王淑娴和王焕吗!?你早就知道王家在暗地里训练私兵,却不闻不问!你明知道王淑娴那女人每天送来的药有毒!为何还要喝下去!父皇,你这样做!究竟让女儿该怎么办!?”
楚飞歌红了眼眶,却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聪明如她,却也想不通楚翔为何要这般袒护王家。
“咳咳咳…小歌,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父皇即使说了你也不会懂。朕本不想让你卷入这场战争中,但是现在你却是半个身子都跌了进来,想退,也退不出去了。罢了罢了,与其让你不战而败,朕还是选择相信你,我楚翔的女儿,是人中之龙,定是不会输的!”
楚翔的话让楚飞歌听的一头雾水,她注视着楚翔骤然严肃的表情,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缓慢。
“小歌,你可知道,眼睛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相。这大楚国,自由朕管理,已经过了十六年。当初,你父皇的弟弟,也就是你九叔叔,企图逼宫,抢夺这大楚国的江山。朕当时早已察觉他的意图,在他战败之后,毫不犹豫的斩了他的首级。”
“当初,天下人都在说朕的无情,说朕为了皇位就连亲生兄弟都狠心去下杀手,可又有谁知道,朕的无可奈何?最是无情帝皇家,如若朕当初不杀你九皇叔,又怎么能保证他不再起反心?”
“小歌,你是朕与程暮鸢的女儿。我与她初识的那天,其实并不美好。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鲜花绿草。我当时被你九皇叔派去的人追杀,正是你的娘亲救了我。她当时穿着一身白色的男装,白皙的皮肤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富家子弟一般,秀气俊俏。”
“到后来,我意外得知了她为女儿身的真相,便深深陷入了对她的感情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后来,做了到如今,都无法弥补,无法获得她原谅的事。”楚翔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是很清楚。
楚飞歌安静的坐在床榻边,看着楚翔的眼神越飘越远,便知他已陷入了回忆中。
一炷香的时间,楚翔对楚飞歌叙说了他与程暮鸢之间的种种。
两个人的相识,他是如何使用手段得到了程暮鸢,又是如何以程家堡为威胁让程暮鸢为她生下楚飞歌。
说完这并不算长的故事,楚翔重重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靡不堪。
在这期间,楚飞歌一直静静的听着。
她本以为从楚翔的口中听到这些事实的真相,自己会愤怒,会为程暮鸢而憎恨眼前的男人。
然而,楚飞歌却也知道这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恨楚翔的人,就是自己。
就算楚翔做了再多的错事,他也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父皇。
“父皇…”
“小歌,朕之所以在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觉得你也到了该知道一切的年龄。这大楚国,怕是快要变天了。朝中的许多大臣,早已经成了王焕的爪牙,他养了多年的兵,只怕也快要派上用场。”
“父皇之所以一直都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想打破这大楚国的平静,然而他如今竟然明目张胆的挑衅于朕,甚至对朕下毒,只怕翅膀已硬,反心已起!我之所以要等到你回来在于王家撕破脸皮,就是怕他们在宫外,对你不利!”
听到楚翔的话,楚飞歌才明白。楚翔之所以会对王家按兵不动,原来都是为了想要保全自己的安危。
“如今朝中,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尚武恒尚将军和尚家。大楚国的兵权,有一半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朕这里,还握着另一半。如若有一天王家真的造反,那便是开战之时。小歌,你也知道,父皇的子嗣不多。朕不怕死,之时怕大楚国灭,你和鸢儿,会受到伤害!”
楚翔的话,纵然自私,却是包涵一个男人对自己所珍视之人的爱护。
看着床榻上早已经不复当年神采的楚翔,楚飞歌站起身,跪在他面前。
“父皇,我不知道楚飞歌将会走到哪一步。但只要前方有路,我便不会退缩。这大楚国,不可易主。小歌会保护父皇,更会保护好娘亲。”
“若他们王家想要置咱们于死地,我楚飞歌只会让他们死的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