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就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下结束,程暮鸢随意收拾了一些细软又带了些银两就准备带着楚飞歌和小翠出宫。
然而,在出宫之前,她却不得不去见一见那个她一生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
因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了的人,所以程暮鸢在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露脸的。
她借来小翠的宫女服换上,又在脸上涂了一层粉,看着铜镜中于平时不太相似的自己才放了心。
“我有事需要进宫中一趟,等回来我就带你去看病,你在这里等我。”程暮鸢临走时对楚飞歌说道。
“嗯!我会乖乖的在这里等你回来。”楚飞歌端正的坐在床上答道,比起平时那个总是嬉闹的小人竟是多了几分乖巧。
也许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总是希望在父母的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小翠,照顾好她,如果她毒发了立即到宫中找我。”又嘱咐了小翠一句程暮鸢才离开,屋中的一大一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境大不相同。
小翠高兴于程暮鸢终于找到新的生活寄托,不再像以前那般只知道在这冷宫消耗度日。
而楚飞歌的心境却是比小翠复杂了多,这一天一夜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几乎多到让她无法消化接受。
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寻找的娘亲就是程暮鸢,而自己却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程暮鸢不喜欢楚翔,这一点,即使不用任何人说,楚飞歌也是知道的。
如果喜欢,就不会宁可呆在这冷宫中,如果喜欢,也不会对自己不闻不问五年。
想到曾经的自己看到那些后宫妃子亲自喂她们孩子喝奶的场景楚飞歌就是一阵心酸,在她最需要娘亲的时候,程暮鸢从未曾参与进来。
小小年纪的她,就只有父皇,却没有母后。
楚飞歌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与自己的亲生母后见面的场景,她想,自己一定会大声的痛斥这个不负责的娘亲,竟然扔下那么小的自己离开。
可奇怪的是,当得知程暮鸢是自己的娘亲时,心里所有的不满和恨意却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楚飞歌并没有怪程暮鸢因为楚翔而迁怒于自己,反而是带着一些欣喜。而想到程暮鸢是自己的亲生娘亲时,那欣喜中却又夹杂了一丝失落。
如今的楚飞歌,就连那份欣喜都捉摸不透,更别提那其中的失落了。
早朝过后,楚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御书房。
一个人的心累了,他的身体也会跟着变差。
自从那天淋雨之后,楚翔便染了寒疾,身体一向很好的他竟是连续服了三贴药都不见好。
看着桌上那一大摞的奏折无奈的摇着头,即使是皇上,也会有许多不得已却要为之的事。
“皇上,请用茶。”正当楚翔批改奏折的时候,一抹熟悉的声音蹿入耳中,让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只是这一眼,就再也收不回那放出去的目光。
即使换了宫女服,即使涂了厚厚的粉,但楚翔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那个永远不会臣服于他的女子,那个他爱却不得的女子,程暮鸢。
“所有人退下。”楚翔对宫里其他的那些奴才奴婢说道,同时示意身边的魏公公去门口看守不让任何人进来。
如今这大楚国,知道程暮鸢没死的也许就只有五个人,除了程暮鸢,小翠楚飞歌以及楚翔外,另一个便是这魏公公。
“是。”那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极其隐晦的看了眼程暮鸢,才缓缓退下。
对于这个魏公公,程暮鸢还是有些印象的。
她知道这个太监是楚翔身边的红人,当初楚翔会想到那样对付自己,也有那老太监的一半“功劳”。
“鸢儿,你找我来是有何事?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主动见我,我…我…小歌她的身体怎么样?”楚翔手足无措的说着,甚至紧张的连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这样的人,哪还是平时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简直就如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农夫一般。
“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我要带小歌出宫解毒,希望你能把出宫令牌交于我。”程暮鸢的话一向不多,对于她讨厌的人就更是这样。
毫无疑问,她是烦透了楚翔,虽然以前的恨已经随着时间而转淡,但依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男人无疑是毁了她一辈子的人。
“什么!?你说要带小歌出宫,那你…”楚翔想问那你出了宫还会不会回来,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
现在的他,有什么权利去控制程暮鸢的自由?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错误的事,如今这人终于是耐不住那冷宫的寂寞想要离开了吗?
只怕,这一别,便是一辈子吧?
“你放心,我带她解毒之后便会和她一起回来。”聪明如程暮鸢,又怎么会看不出楚翔的心思。
她在心里嘲笑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卑鄙和不堪,但脸上却依然是风轻云淡。
“鸢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还会和小歌一起回来!?”听到程暮鸢还会回来,楚翔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问道。
“皇上,请自重。”楚飞歌毫不留情的挣开楚翔的手,皱着眉头看着被楚翔碰过的肩膀。
即使只是隔着衣服的触碰,程暮鸢也觉得极其恶心。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激动…我…鸢儿…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会回来,只是为了小歌而已。既然我已经和她相认,便要担负起母亲的责任。我会在宫中等到她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离开。而那个时候,还希望皇上能够遵守你的承诺,不要再用一些理由或者借口多做挽留。”
程暮鸢的话再明白不过,她之所以会留在宫中,只是为了楚飞歌而已。
听了程暮鸢的话,楚翔苦笑着,却也没再说什么。
他从腰间掏出一枚金黄色的令牌,上面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楚字。
即使不看这令牌的质地,单凭那个楚字,也能猜出这令牌的珍贵。
“此乃朕的专属金牌,见此令牌如同见朕,你便拿着这个带小歌出宫解毒罢。”楚翔说完,便不再理会程暮鸢,又坐回到桌案前批改奏折。
整个御书房一时无声,就只能听到程暮鸢离开的脚步和关门的声音。
直到这房中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完全消失,楚翔才凄然的抬起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出神。
“走吧。”程暮鸢拉着楚飞歌的手还有小翠三个人站在黄宫的后门前,冬天已过,正是春季。
但程暮鸢却还是给楚飞歌穿了冬日里的棉袄小裤,而她自己却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衣。
这次出宫,她终是把头发束了起来。
这是楚飞歌第一次看到束发的程暮鸢,只见那乌黑的极腰长发像瀑布那般散落而下,尾端只用一根红色的细绳绑住,鬓间散落的青丝温软的贴服在耳边,额前倾斜的发丝偶尔被风吹起露出那好看的柳眉。
这样的发式并不复杂,但是程暮鸢梳起来却是异常好看。这样的她,使得平日里的随性消失大半,却多了分女子的庄贵。
今日长安城的风很大,站在原地,楚飞歌看着伫立在那里的程暮鸢,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甚至连耳边呼呼的风声都变得有些微不足道。
满眼,满心,都是程暮鸢在风中的背影。
这才发现,这人竟是那么消瘦。
单薄的白衣包裹在她身上,连背上的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件衣服真的能遮盖住这呼啸的风吗?
就连穿着棉袄的自己都在瑟瑟发抖。
而那人竟像是没了感觉一般,迎风而立,显得那么孤傲,那么让人心疼。
“鸢儿…我们走吧。”娘亲那两个字终究是没说出口,楚飞歌打心眼里不想这么称呼程暮鸢,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而程暮鸢对于楚飞歌给自己的称呼,也没有多做矫正,只以为是这孩子还在闹别扭不愿认自己。
“嗯,走吧。”程暮鸢回头拉过楚飞歌的手淡淡一笑,这几年她已是很少再笑,却是在楚飞歌这里破了戒。
楚翔为她们准备了一辆很大的马车,里面有茶几,有糕点,有平时的日用品,还用锦被垫成了两张床铺。
不得不说,这些的确是程暮鸢所没有想到的。
她们一个自小在江湖闯荡,吃尽了各种各样的苦。
有时候能睡上客栈就是万幸,睡不上就随便找个地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而另一个却是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从未出过宫,也从来没受过苦。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自是不懂得准备马车里所需要的物品,而程暮鸢甚至都没想过要用马车…车夫是一个会武功的壮汉,直到程暮鸢楚飞歌和小翠三人坐好之后才驾起马车往宫外赶。
在车内,楚飞歌新奇的把脑袋伸出去看着外面的长安城,一会指着摊位的小娃娃说可爱,一会说那肉包子摊位旁边蹲着的狗好可怕。
看到她这般兴奋的样子程暮鸢也不愿扫了她的兴,每当楚飞歌提问的时候都会一一作答。
这本就不长的车程晃眼而过,她们的第一站,自是程家堡。
两个人手牵着手下了马车,程暮鸢看着眼前牌匾上程家堡那三个大字,神色黯然。
五年都未曾回来,这里看上去还是如以前那般。只不过,那个经常会在房间里等着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