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苍凉,微风与竹叶簌簌私语,落叶相伴,翩然起舞;箫声悠扬,一道幽影融入夜色,半垂着脸,手持竹箫,遗世独立。
倏忽间,数声惊惶的犬吠由远及近,渗入了这凄清孤寂的箫音,为其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之气。
箫音未断,似乎没有被突然的犬吠惊扰。
任平从竹林间的小道缓缓靠近那道幽影,校长大人被他远远地系在一列墨竹下,鳞次栉比的竹群将她匍匐在地的身影隐没,只有每过数分钟一声的哀怨犬吠提醒着她的存在。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花吟》的确是千年难遇的佳曲。”年仅16岁的魔王大人故作姿态,又凑近了几分,与这位月下吹箫的女子仅有一步之隔。
距离又近了数分,女子的面容便愈加清晰,如同一款华美的玉瓷般精致。
远观其形,近观其神。
之前只能看到那一袭比夜色更深邃的黑色长发如瀑披散,及至腰际,纤细窈窕的玉体被如墨侵染的黑色连衣裙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而今却能看到女子那如雪的肌肤和清冷的绝美面容。
可无论如何细看,女子的周身如同一滩死水,毫无神意。但能吹出《葬花吟》这般的千古情曲,怎会像一个毫无神意的娃娃?
精气神三者,唯独缺了神。
似乎终于被身边的世俗少年所扰,箫音戛然而止。
女子放下竹箫,微微抬头,那双紫色的美眸宛如吞噬灵魂的幽潭,对上了任平无辜的视线。
任平悄然朝幽谭深处潜去,女子若有所觉,眨了一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窥探。
然而,任平却已经隐约看到,一团灿若星辰的柔光被禁锢在幽谭的最深处。
——隐藏起来了吗?
“此地可无花可葬,仙子姐姐欲葬何物?”任平面带疑惑。
清冷的月光下,同样清冷的女子奇怪地看了一眼任平,从不与外人谈话的她竟向初次见面的少年回答道:
“葬下一座城。”
声音空灵,不似人间。
“哪座城?”
女子仅迟疑了数秒:“不夜城。”
任平思索了片刻,一无所获,其实他在人界最熟悉只有圣星、天星、辉星三大星城和冰极海旁的欲望之都——阿斯莫德。
他摇头:“没听说过。”
“那是只有在夜间才能进入的城市。”她重新望向任平,幽暗的紫眸里浮动着晦涩莫名的意味,“城内是永恒的白昼,没有夜晚,然而,白昼却比夜晚更加黑暗。它是地狱,亦是天堂——女人的地狱,男人的天堂。”
任平若有所思,与当年魔族的白玉宫很相似啊,可惜白玉宫早已被摧毁了。
“那么,仙子姐姐想埋葬它喽?”
女子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没有解释,反而提醒着眼前的少年:“其实,你们已经被不夜城盯上了。”
“啊?”任平一副略作惊慌的模样,再靠近数分,下意识地握住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震惊问道:“仙子姐姐一定是来保护我们的咯?”
女子的表情古井无波,似乎没有察觉少年的轻浮之举,又或者未曾在意,望着无尽的幽暗竹海,心情复杂:“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而不是你们。
她自不会告诉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年,找到不夜城需要特定的信标,而信标只有从不夜城外出的使者身上才会携带,她必须等待使者到来后才会出手。
在此之前,这座城的命运,唯靠自身。
不过,经过她的提醒,这里应该可以坚持更久一些吧。
“那我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快去吧。”
“仙子姐姐为何在此?”临走前,任平似无意地问道。
“等人。”
任平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问她的名字。
月下的绝色女子望着他的背影,默然无语,她不曾询问这位仅有人阶的少年是如何走进这片竹林结界的,如同人生,意外不时就会发生,但这次的意外似乎算是个不小的惊喜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良久,女子才发出一声幽幽的轻叹。
“你刚才一直在潜伏。”
“你在害怕,害怕他吗?”
随着叹息的响起,女子身穿的墨色连衣裙陡然间波动起来,领口、袖口、裙摆处,依稀可见难以计数的微小触须诡异地蠕动着。
“你恼羞成怒了。”
“可惜当初只是斩去了你的意识,本能却留存了下来。但有时候这种本能太过碍事了,这次是个机会,我需要带他一起去,而且……”
话音未落,连衣裙便如天女散花般炸裂,无数触须扭曲交缠,化作一具肉色铠甲将女子彻底包裹起来,如一尊人形的血肉傀儡,不留一丝缝隙,不漏一缕声音。
微风中,那具肉人形无声地扭动着,其小腹上,一只红色的竖眼蓦然睁开,盯着任平离开的方向,竟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敬畏。
竹林重归寂静。
……
枯叶碎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莫妮卡躲在数根并排而生的墨竹后,缩了缩脖子。
这鬼地方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来吧,绝对不会有其他人吧!
“砰~”
臀瓣被轻踢了一下,莫妮卡全身一紧,想都未想,立马朝前扑去,迅速躲在另一侧,瑟瑟发抖。
“哇喔,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竟然还有一只光着屁股的小母狗,本大爷来这里尿尿可真是赚翻了!”
声音低沉而邪恶,完全没有小混蛋那种让人心安的意味。
——完蛋啦,都怪小混蛋把她丢在这里。
莫妮卡使劲拉扯着颈间的光绳,纹丝不动,随即悄然抬头,打算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小混蛋扮来故意吓她的。
“抬头让本大爷看看姿色如何!”
急迫的语气让莫妮卡刚抬起一丝的脑袋立马垂了下去,要真是小混蛋还无所谓,万一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人影靠近,蹲下,伸手抓住她的头发,想要抬起她的脑袋。
莫妮卡头皮发麻,死死地抵抗着,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
“喔,不敢让本大爷看到真面目吗?那自己转过去,让本大爷打一炮,爽过了就放过你。”
这更不可能,到底是不是小混蛋?莫妮卡低着头,视线左右乱瞟,试图从鞋子或者裤子上找出痕迹,毕竟小混蛋的服装她可是相当熟悉。
忽然,头发上的力道猛增,莫妮卡意外之下,头部已经被迫扬起,将俏脸完全呈现在对方的面前。
她的双眸陡然闭上,仿佛逃避着什么,赤裸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随后,一颗颗泪珠自眼角悄然滑落。
时间仿佛在此刻拉长,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血液“哗哗”的流动,甚至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嗤笑。
缓缓睁开了朦胧的泪眼,莫妮卡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正盯着她看。
她瞪大双眼,呆愣了片刻,随即满腹的害怕化作了委屈。
“我咬死你!!!”
饿虎扑食!虎视眈眈!虎口余生!龙争虎斗!
武松打虎!势成骑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虎落平阳!敲山震虎!引虎自慰!虎啸生风!
一阵咿咿呀呀的战斗之后,看着被驯服的小老虎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息,任平轻松地拍掉刚才翻滚时粘在裤腿上的竹叶,牵起小老虎颈间的光绳,“走咯,难道校长大人准备一个人留在这里?”
莫妮卡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难道没看到她的大腿还在发抖吗,于是没好气道:“没力气了!”
“难不成校长大人还需要主人来亲自抱你走吗?”
“哼,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任平上前几步,弯腰将某只不知多重的小老虎抱了起来,“哇,你到底有多重?”
“混蛋,你放我下来!”莫妮卡闭着眼,耳根泛红,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眼前的脖颈,忿忿不平道。
“放你下来岂不是又要被你咬,把咬字分开还差不多。”
“你!咬死你!”
“是吗?”
朦胧的雾气渐起,任平蓦然回头,似乎发现了什么,随即又想起之前手心上那股熟悉的魔力波动,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有趣的事越来越多了啊~”
“你说什么?”
“校长大人需要更多的调教啊。”任平随口重复了一遍。
“呸,咬死你!”
雾气愈加浓厚,渐渐将两人的身影隐没,一道倩影在远处的地面快速掠过,朝竹林深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