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为城市布上一件银装,无论是城间马路还是偏远矮桥都暂时被这落雪粉刷成同一色彩。
雪下的很大,约莫有半尺深,人踩上去,一脚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但饶是如此,矮桥上的车流却硬是压实了雪,如往日般熙来攘往。
毕竟这矮桥是进入城区的必经之路,在这匆忙的城市里,它无论何时都得不到清闲。
但不幸的是,矮桥的位置略微偏了些,政府的除冰计划没能顾及到此处。
随着车流越来越大,桥上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起紧张与谨慎的气味。
兴许是顾忌打滑的道路,往日风驰电掣,恨不得随时油门踩到底的司机们。
如今也难得的隔开安全距离,默默谦让起来。
但即便如此小心了,事故终究是难免。
“支呀——!”
一辆红色轿车没把控好车距,在打滑路面的引导下,那车骤然一滑。
“咚——!”
随着一连串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她最终还是撞到了前车的屁股上。
伴随着惯性,前车又打滑出去,导致了连环追尾。
“砰——砰——砰!”
“滴,滴滴——!”
“操,搞什么啊!?会不会开车啊!”
“后面撞的,关我什么事!?”
一时之间,桥上鸣笛声,叫骂声,碰撞声接连不断。
尖锐的声响传至矮桥之下,嘈杂的声响于狭窄的桥洞之间回响起来。
而这看似空无一人的冷清桥洞里。
角落处却坐落着一个用破纸箱与破布搭建而成,乍一看是垃圾的简陋‘柜子’。
“啊,什,什么……!?”
柜子其中之人被猛地惊醒,他身体一颤,带着丝丝血丝的眼中闪过几分惊恐。
那人连忙坐起身,‘柜子’上搭着的纸板被猛地撞开。
他下意识抓住盖在身上的破毛毯,迷茫地朝着四周环视。
昏暗的桥洞内只有微弱的自然光透过缝隙洒落,勉强照亮了他的脸颊。
微卷的头发变得有些杂乱无章,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
男人的耳朵与鼻尖被这严冬冻得通红,嘴唇干裂眼带血丝,乍一看就像病人一般。
他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安,就如一只受惊的驼鹿,随时准备好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坐起身环顾了许久。
随着外界声音逐渐平息,男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些。
“哈啊……什么嘛……早上了?还是中午……”沙哑的男声小声呢喃着。
夏生叹了口气,又重新躺回用破纸壳做的‘床’上。
冬日那如同蒙了层雾似的阳光射入桥下。
看来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反正自己又成功在这鬼地方熬下去一天。
“今天,应该,干嘛呢……”
看着昏暗的桥底,听着桥面上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声,夏生默默盘算起今天的行程。
距离自己与小雀斑分道扬镳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这也是自己正式从大学生转职成流浪汉的第三十几天。
自己花了两天时间找到这个桥底。
又找了一天的破纸板和破布搭了个勉强能睡人的‘小棺材’。
随后的十来天的日常生活就是躺在这棺材里养腿。
行动范围仅限于桥洞周围,以及矮桥不远处城乡结合部的街道附近。
自己中途还发了高烧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结果真的差点死在这桥洞底下。
如今虽然勉强痊愈了,但夏生暗叹自己福大命大之余,还是不禁暗自后怕。
自己孤苦伶仃没人作伴,如果这病再来得狠一些……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
夏生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卫衣。
他心里清楚,这桥洞铁定是不能久住的,貌似有点太通风了。
“咕……”
试探性地扭了扭受伤的右腿,丝丝刺痛感由脚踝处传来。
夏生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像前几日那般疼得钻心,但现在也绝对称不上恢复得多好。
至少跑步是肯定跑不起来的。
夏生有时候真的害怕城管会跑到桥洞底下赶人。
或者小雀斑她追过来,到时候自己怕是跑都跑不掉。
想到小雀斑,夏生心中还是颇为愧疚。
毕竟一声不吭给人家栓小房间里,怎么看都大不合适。
做出这种事的家伙多多少少有些不当人了。
“唉……”
又默默叹了口气,夏生从怀中掏出一瓶杂牌的矿泉水。
摇了摇水瓶,见其中只剩一小半,他索性一饮而尽。
随后将水瓶扔到一旁由塑料瓶堆成的小山里。
看着结冰的河面,夏生耷拉着肩膀,心头没有一丝干劲。
虽然今天也很想就这样接着睡一天。
但感受着尚且还有些干涩的咽喉以及空空如也的肚子。
“哈啊,水也没了……”自言自语着,夏生看了看桥外那缓缓飘落的细雪。
蹉跎了半天,终于是下定决心扶着墙壁缓缓起身。
无奈地开始了今天的日常。
他首先来到结冰的河边,顺手从脚边拿起一块砖头,慢慢俯下身。
“砰!砰!砰!”
几砖头下去,夏生艰难敲起结冰的河面。
冰渣飞溅,丝丝的水腥味泛起。
“咕……!今天,怎么……!”夏生皱着眉头,这河边的冰层一天比一天难敲。
也不知是自己患病后力气变小了,还是天气导致的冰面越来越厚。
“啪!”
终于,冰层开裂,成功砸开了一个足够舀水的小洞。
“呼……”夏生呼出一口气。
随即从桥边的纸盒子里掏出一个掉了色的塑料杯。
塑料杯里插着根小牙刷以及一支新买的牙膏。
夏生从河中舀起一杯水,吝啬地在牙刷上挤了半拉牙膏。
“哈啊啊啊啊……呸。”
随后俯身盘坐在河边,就着刺骨的河水刷起牙来。
刷牙结束后,他又小心翼翼将东西装好,放回纸盒内。
“咕呜呜呜……”
这时,一连串抗议声从夏生空荡荡的胃中传了出来。
夏生看着‘棺材’旁放着的一大堆曾装着馒头的塑料袋,又摸了摸怀中剩余的几张纸钞。
“还剩八百多吗……”
手上的钱还算充裕。
这十几天来自己勤俭节约,除了买绷带和感冒药的钱外,其他钱都用来买馒头和矿泉水了。
但也就是因为老吃馒头,吃得人浑身都没力气。
夏生不禁想起街上那家自己路过好几次的过桥米线店,回忆起那店内的阵阵飘香。
夏生肚中的抗议声一时更加沸腾。
冬天果然应该吃些热的吧?
汤面,麻辣烫,米线之类的……
这几天都在吃馒头,人都快吃吐了。
可是……
现在没有收入,得省钱啊……
完全找不到工作……
手头上的钱花光了……
以后,该怎么办啊?
…………………………
算了算了!
大病初愈放纵一天又如何!
找不到工作难道就只配饿死吗!?
想着想着,夏生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如同是在安抚那些跟着自己受苦了的五脏六腑一般。
随即他麻利地戴好口罩,墨镜与帽子。
摇摇晃晃,但也满怀期待地离开了桥洞。
——————————
“啊,啊……十五元的大份,配鱼丸和腊肠,嗯……额,这什么,啊,额,这个,哦!打包是吧?好,好好,我懂了,稍等片刻。”
老板娘似乎文化程度不高,她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夏生写在笔记本上的字,又看了看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样子。
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弄懂了夏生想表达的意思。
当然,也不排除是夏生字写得太差的缘故。
“嗯。”
见老板娘走向后厨,夏生收回笔记本,坐到身后的餐桌旁。
店里开着暖气,空气中弥漫着过桥米线的香气,电视中的人声与店里顾客吃饭的咀嚼声带来淡淡烟火气。
看着门外的落雪,夏生不禁惬意地哆嗦了两下。
在这冬日,这难得的暖气实在是沁人心脾。
若不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不然这份米线夏生肯定是要堂食的。
没有手机,夏生有些无聊,他便随手拿起桌上店家自备的小醋瓶端详起来。
“哈啊……”
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唯有黑黢黢的液体随着重力晃动着。
醋瓶的手感有些黏糊糊的,实在不属于什么值得把玩的东西。
看着看着,夏生打了个哈欠。
虽然才刚刚睡醒,但这舒适的环境又让人有了些许倦意。
“近日,多位专家表示应该提高男性生活帮扶金的额度,以帮助男性家庭更好……”
这时,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引起了夏生的注意。
“男性帮扶,金……?”
察觉到关键词,他放下醋瓶,连忙抬起头朝着店里的电视望去。
此时,画面已经转给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头发梳得很板正的专家。
看着她的形象,夏生还是有些恍惚。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印象中那些总是老态龙钟,端着说话的专家们有一天也会变成可爱又知性的眼镜娘。
如果原来那个世界,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员们都变成这副模样,他们也就不会那么讨人厌了吧……
“您觉得提高帮扶金的额度,会对我国目前的社会起到怎样的帮助呢?”
记者举着话筒,声音从画外进入。
那位眼镜娘专家闻言,用纤细的中指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首先嘛,提升人民幸福感,缓解男性家庭的生活压力,这个是必然的,其次嘛……经过前段时间那件人贩子尝试走私几十位我国的黑户男性到国外的事件来看,我国民间还有数量非常庞大,尚未登记在册的黑户男性,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此举也是为了让他们及其家人能更好的权衡其中的利弊。”
“那么,您觉得补贴金的价格应该提升到多少合适呢?”
闻言,专家再次推了推眼镜,眼镜闪烁,折射出智慧的光芒。
“我的建议是……上不封顶。”
“唉?”
此言一出,记者竟下意识地发出完全不符合职业素质的疑惑声音。
“请,请问,上不封顶的意思是?”记者试探道。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在我看来,大量家庭不愿意替自家男孩上户口的原因就是因为税精问题,政府目前每个男性每个月的元精采集标准是四十毫升,而补贴的金额却只有远低于目前国际精价的两千余元,部分家庭权衡利弊之下,不选择给自家男孩上户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近些年,部分元精采集员横征暴敛,不管是偷偷贪污多出的份额,还是在份额不足的情况下,就用威胁的方式逼迫对方补上份额,甚至是直接强奸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这些无疑也加剧了民众对于政府的不信任,所以我倡议将一切明码标价出来,除了基本份额之外,国际精价多少,我们就给多少……”
电视里,那位眼镜娘专家依旧在高谈阔论着。
夏生见状不禁有些咋舌。起初他听见每个月的补贴居然有两千多还是很兴奋的。
虽然看着不多,但两千块的稳定收入可以彻彻底底改变自己现在窘迫的生活。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想领这两千多,一个月至少要射四十毫升精液出来……
他记得一个男性一次正常射精的量大概是二到六毫升。
如果想要达标,那每个月得好一阵忙活了。
而再后来,夏生又听见元精采集员竟然还会威胁甚至直接强奸对方。
再联想到自己可能会独身一人面对那群黑社会似的家伙。
他身体不禁颤了颤,对于上户口这件事,一下也兴致寥寥起来。
和这个世界的女人交往可不容易啊。
这点夏生是明白的,稍有不慎自己的正常人生就结束了。
不过把这事记下,作为一条后路还是可以的。
毕竟再怎么样,听起来也比作为神待青年蹲在街角等人捡走靠谱。
“啧啧,姐,那群家伙这是咋的了,怎么突然转性子了?等价收精液感觉挺划算的哎。”
“划算啥,你懂个屁,这个逼说的是完成基本份额后再等价收,玩文字游戏呢这是。”
这时,边上桌两个正扒拉着米线的女人看完新闻开始攀谈。
“哎哎……这样吗?政府这群逼养的想给人榨死啊,每个月四十毫升还不够还要加,当正妻每个月能不能分到四十毫升都是问题啊。”
“就是说啊,再说有男孩的家庭谁缺他那两千块啊,不管是自己带孩子出去卖卖精还是直接收彩礼不都比这玩意赚得多啊……纯是糊弄鬼的。”
“啧啧,不过嘛……两千块保证一下基本生活还是不错,如果独占的话,呼呼~每个月除去基本份额,剩下的就都归自己喽~每个月就在家惬意地吃吃低保,然后抱着老公操就完事了~这种生活倒是也挺让人向往的。啊……不过最好还是攒一笔钱,不让老公上户口,然后天天在家里干他!”
“嘿~这倒也是,不过这样的话,老公保不准就离家出走了,得看严点才是,不过咱姐妹两一起看着,量他插翅也难逃吧。”
“就是就是~再说了,离家出走了又怎样,到头来没钱还不是得……等等,大姐……黑户的男性去申请户口,那补助一拿岂不是真的就生活独立了吗?”
见二人突然聊到了夏生的生活现状,夏生见状连忙竖起耳朵关注起聊天的内容。
而那穿着军大衣的女人听见这话,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几分轻蔑。
“独立?独立个屁……!又是黑户又是独身,你当政府的人傻啊,这种肥羊那不当场就被内部消化了吗?估计头一天去申请户口,第二天领导家里就要多个小蜜了~就算是开始没管,估计后续也只会便宜元精采集员。”
听完这话,夏生心中骤然一沉。
上户口这条后路的优先级在他的心中也随之降低许多。
“嘿嘿,也是,傻子才会让那种肥羊跑掉呢~唉……不过咱姐妹两啥时候才能遇一次那种肥羊啊……”
“别做梦啦……快点吃吧,吃完去奋斗广场抢日结了,中午应该还会来一批中介。”
“害……是啊,奋斗奋斗。”
………………
“日结……?”
听见这两个字,夏生眉头再度一抬。
自己学生时代也去做过一些日结,流水线,汉堡店之类的。
虽然赚得不多,但胜在自由。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大部分日结都是不需要身份证的。
只要去了就能做,正好能解自己现在的燃眉之急。
“喏,你的米线好了。”
这时,一碗打包好的米线放在夏生面前的小桌上。
夏生点了点头,提起米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开门刹那,冷冽的风雪吹入,夏生顿时又冻得一哆嗦。
他哈出一口白气,扭头看着街道那头的小广场。
广场前方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奋斗’两个字。
“奋斗广场,原来这里有日结吗……?”
夏生咽了口唾液,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地名。
——————————
“咕嘟,呼,唔……”
夏生不舍地喝完最后一滴汤汁,他拿起汤勺又扒拉扒拉碗底。
确认是没有残渣后,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外卖盒扔到不远处的瓶子堆里。
“呼……”
温热的米线下肚,夏生整个人顿时暖洋洋的。
这家米线分量挺实在的,感觉比过去那个世界的商家用料更为大方一些。
他摸了摸微微胀起的肚皮,默默决定以后隔段时间就可以找个理由去那家米线店奖励一下自己。
“哈啊……满足~哈……”
而吃饱了饭,夏生也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其他问题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明明是一天中最为暖和的时刻。
但寒风却依旧如细针般穿透了每一寸缝隙,也如真的犹如针一般刺骨。
夏生缩了缩身子,方才生起的丝丝暖意像是马上就要被这寒风吹散了一般。
他颤抖着拉起身旁在垃圾堆捡的破毛毯,默默将自己身子裹严实了些。
“唉……还是得找点避风的地方才行……”
夏生小声念叨着。
事实上,他偶尔在大街上也能遇见些看着很落魄的老姐。
她们有的好几个人住在一个廉价的出租房里,有人则在便宜旅店里住宿。
实在困难的也会选择在楼道里打地铺。
一开始夏生还不理解她们。
为什么宁愿打地铺承受她人异样的目光,也不愿意跑到桥洞这种免费住宿点隐居呢?
但夏生住了几天后理解了原因。
这鬼桥洞那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一天二十四小时冷风不间断不说,上面就是马路吵得要死,边上就是冰湖潮的要死,一到晚上又黑不隆冬的做啥都不方便。
若不是自己发烧焉了几天,早就想办法搬走了。
“唉……”
想到搬走的事,夏生不禁叹了口气。
嘴上是这么说嘛,但自己一时又实在是没地方去。
这地方大片大片的荒地,压根找不到什么烂尾楼或者破屋啥的供人暂住。
至少自己是完全没有遇见。
就连这桥洞都是当初自己瞎溜达了好久才遇见的。
目前看来最靠谱的方法就是学着那群老姐去租房或者住宿。
比起朝不保夕又价格虚高的住宿,当然还是直接租房更为划算。
那些个人的小房东租房条件相对宽松,自己即便没有身份证或许也能糊弄过去。
而事实上,比起证件,更重要的是租金问题。
租房的话大部分房东都会选择押一付三这种交租方式。
说来可悲。
这种用钱就能解决的事,自己基本都解决不了。
若是学着老姐们去好几个人拼一间房。
自己找人拼完,估计来年春天也就差不多变人干了。
不太值得。
“奋斗广场……”
夏生再度回忆起在米线店中听见的谈话。
想起招牌那些上三百四百就能租一个月的房,又摸了摸兜里身下的八百块钱。
夏生默默攥紧了拳头。
——————————
几日过后。
“啊,来来来……小铃铛,啧,再吊一手苹果,再吊一手,不要急……好,就是这里……!重锤柠檬!冲!冲就完事了!”
“哦……哦哦哦!好强的预感啊!?要,要来了吗!?”
“咕……!噶啊!?他妈的,又是铃铛!?你开玩笑吧!妈了个逼,黑平台!不玩了!”
“哎哎……大姐,咱们这都连续被平台黑了好几把了……再黑下去房租钱都付不起了吧……”
“嘿……垂头丧气什么啊!今天跟着姐去做日结,有了实力晚上接着战斗!黑了这么多把,我不信狗庄不给我红几把放点水!”
“唔,唔嗯……也是!不能让狗庄白赢咱们的钱!得赢回来才是!”
“就是需要这样的志气!走!今天姐带你去找个优质好厂!”
……………………
夏生翘着二郎腿,坐在奋斗广场的花坛上,幽幽地看着不远处的网赌姐妹。
这连续几天喊下来,估计全广场的人都认识她两。
听广场上其他人聊天说这两人已经在这做了几年日结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赢了钱就花天酒地,输了钱就日结还债。
说起来也是怪洒脱的。
虽然夏生没见过她们赢钱的样子就是。
“咳咳……快递分拣,工作轻松!十二小时二百元!只要二十人,有意者速来!”
“哎……?”
听见喇叭中传出的吆喝声,夏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扭过头看向广场对面,只见一辆灰色的小型客车早已停在街旁。
车窗打开,中介从中伸出个喇叭吆喝着。
而当夏生反应过来时,客车旁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车门里钻着,而中介则是躲在车里一个个地数着人头。
“啊啊……又这么多人。”
看着那蜂拥而至的人群,他顿时没了上前的兴趣。
夏生耷拉着肩膀,默默朝着街对面张望着,希望能快人一步看到新来的客车。
有一说一,这里的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有很多日结都比原来的世界给得多一些。
但到底有没有这么高,里面有什么坑人的套路,夏生暂时还没有领略过。
事实上,夏生这几日一份日结都没有找到。
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不说话能不能找到工作,后来他才发现说不说话基本无所谓。
重点是要能挤上中介的客车。
起初,他觉得自己这唬人的体格一定可以在这人才市场闯出一片天。
但事与愿违的是,他到头来发现自己连最外层都挤不进去。
小雀斑那个半大丫头都能单手将自己提起,这些成年老姐发起狠来分分钟就能将自己挤成肉泥。
之前有一次夏生运气不好,被人流挤到了中间,车门看似只有一步之遥。
但其结果却是都被人挤到眼冒金星了,那个一步之遥的车门依然还是一步之遥。
最后是中介招满了人,人群散了,被挤在中间像根竹竿似的夏生才侥幸逃脱。
“哈啊……怎么感觉今天又悬了……”
夏生摸了摸下巴,低声抱怨着。
远处的客车招满了人,晃晃悠悠地满载而归。
没挤上车的人群也是玩手机的玩手机,吃早饭的吃早饭,一哄而散了。
“登——登——”
广场的钟声响起,夏生看了看头顶的大钟。
8 :00看来今天也是无功而返的一天了。
他摇摇晃晃起身,来到街边。
看着路旁的早餐摊,夏生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摸了摸兜里的零钱。
看着摊子上那黄灿灿的油条,夏生默默咽了口唾液。
但毕竟不劳不食,这几天都是无功而返。
这个时候奖励自己又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滴滴——”
一声响亮的车鸣声响起。
就在夏生还在纠结吃不吃早饭时,路边一辆缓缓驶来的小面包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总觉得这车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具体又说不太出来,毕竟这些车都长一个样。
面包车悠悠驶来,停在了夏生身旁。
窗口拉下,一只小喇叭从其中伸了出来。
“咳,明翔汽配厂,工作简单……”
随着那喇叭声响起,夏生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唔……!?”
直到这时,夏生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见面包车的车门已被打开,他顾不得考虑太多。
忍着脚踝的疼痛,一个箭步就冲入了车内。
正在他弓着身子窃喜之时,夏生方才发现后排的窗边已经有了人。
夏生顿时社恐属性大爆发,愣在原地默默思索起该不该坐到那人身旁。
而这时,臀部突然出来一阵痛楚。
“啪!”
“你他妈进去啊!屁股撅再高也没鸡巴来干的!”
“唔……!?”
那人用力没轻没重,夏生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到了后排的椅子上。
意识到自己给人添了麻烦,他红着脸,连忙起身坐到后排椅子上。
后面那女人见状一个大迈步进来,直接坐到夏生身旁。
蛮横地将他一挤,直接让夏生紧贴到了窗边那人身上。
身旁一阵柔软的触感袭来,夏生下意识便开口想要道歉。
而这时,一股呛人的烟味也随之从身旁传来过来。
夏生不禁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窗边。
只见身旁的女人留着利落却略显散乱的齐耳短发,立体挺拔的鼻梁被这严冬冻得通红。
那漂亮的卧蚕眼边上布着一轮眼圈,但这眼圈非但没破坏五官整体的美感,还给她整个人平添了一份忧郁感。
她将手搭在窗边,悠悠地抽着烟。
在夏生的审美观里,她毫无疑问是位美人。
但却谈不上难得,毕竟来到这世界一个多月,风华绝代的女子看多了,夏生也渐渐没什么大感觉。
毕竟所有人都很漂亮就等于所有人都不漂亮。
花园全都是红花反而显得过于艳丽,失了焦点。
“啊,啊啊……”
但当夏生看清身前之人面容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夜混沌的回忆,随着女人身上烟酒混合起来的奇妙体味的愈加浓烈而变得逐渐明了。
她,她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应该还在教堂里打工吗?
开,开什么玩笑,这是来追杀我?
不可能,不,不可能啊……
夏生顿时陷入了恐慌。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逃跑。
而此时的面包车已是满满当当地塞圆了人,夏生被挤到她的身上紧贴着动弹不得。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逃掉了。
这时,看着窗外的张彤也察觉到身边那怪人的视线。
她回过头,诧异地看着身边那个怪人脸上的玩具墨镜。
抬起手,扬了扬被夹在那柳条细指之间,那烧了一半的廉价香烟。
“介意吗?”
清冷的声音回荡于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