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之内一时静谧无声,固源热切地望着两名爱徒,只等他们表态。洺海与洺缘皱着眉无言,全然没有想要应承下来的意思。
洺缘自小与师父极为亲厚,固源这番话好似一柄利剑直插在他的心口。
向来慈悲为怀的师父突然间变得面目全非,对他这从小跟着师父长大的人来说,打击尤其巨大。
洺海亦是失望之极,他经过几世的历练早就不会与别人太过亲近,这一世能令他关心的人除了洺缘,就只有这位师父了。
可是现在,师父也如同尘世间那些汲汲营营之辈一般不堪,为了名利罔顾他人性命,如此行事真真对不起他这几十年来的修行。
到底还是洺缘心软一些,他思忖一番后劝说道:“还请师父莫要心急,秋玥与红绣纵是妖身,却也是至真至善,从未伤过凡人性命,我们又怎能对她们痛下杀手?更何况我们身在此处,长年消受百姓的香火供养,自当保得一方平安,又怎能用这事来赚取名声?”
“所谓出家,便是脱离红尘俗事,师父又何苦非要我们跳回去做俗人?”洺海不似洺缘那样委婉,直言道:“师父,您着相了。”
“我着相了?”固源气得两眼冒火,指着他们二人呵斥道:“寺里上上下下五六百口人,纵然是有香油钱,也要自己种些菜蔬才能过活,你们自小就被下面的小沙弥伺候着,说是出家了,其实又吃过多少苦?可知道那些四处游荡的野僧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是你们被那两个女妖迷了心,不管自己如何,难道就寺中其他僧众的死活也不管了?”
这番话端的是掷地有声,洺海听后却不以为然,“自从我入了净业寺,每日里都有香客来捐香油钱。少则几文,多的时候却是没有定数。而且每逢初一十五,城中富户总会捐上一笔,且不说别的,此月初一那天,城中周家捐了二百两,单这一笔就足够寺中上下三个月的开销。”
他也是跟着师父一起长大的,洺海只是把话点到这里,就未再多说。
寻常人家或许不知,但他和洺缘还是清楚的。
净业寺香火之盛,一般的小官小宦抱在一起都比不过,师父这番话乍一听有些道理,实际上却是危言耸听。
洺缘自小就是被当做下一任主持培养的,对于寺中开销比洺海这不理事还有清楚很多,“师父,寺中还有不少上好的田地,出家人的产业又无需缴纳税粮,已经比平常百姓过得更为丰足,徒儿觉得我们更该知足才是。”
固源气得直拍桌子,“是我不知足还是你们舍不得动手?现如今将本寺发扬光大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反倒要去护着两个女妖,还说不是被她们迷晕了头?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要么除了那两个淫贱的妖精,要么你们就跟着她们一起滚,彻底断了我们师徒的情份!”
“师父且先消消气,这事过些时候再谈吧。”洺海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洺缘叹了口气,说:“我与师兄等师父气消了再来。”
出了门来,洺缘随手关上房门,把固源的呵斥指责全都关在身后,他们二人并肩前行,脚步皆是越发急促,“师兄,秋玥与红绣不能再留下了,必须尽快让她们离开。”
洺海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赶紧与那蛇妖说清楚,多迟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师兄,她有名字的,叫秋玥!”
洺缘头也不回地走了,洺海留在后面哭笑不得。
这小子一向对他极为恭敬,却是为了那蛇妖与他犟上了。
好吧,以后叫她秋玥就是了,只不过照这样下去,还会有以后么?
红绣笑眯眯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她古灵精怪的,总是气得他无可奈何,恨不得眼不见为净,可是一旦要与她断了往来,心里这份抽痛又是从何而来?
莫非真的是……
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