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智取安定

晚上,毛皇后一个人呆坐在帅营中,双眼无神的望着帐顶,傍晚发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她的脑海。

她采纳了彭燕的建议,让张秀兰返还粮食的同时,带着彭燕的首级一起去,顺便昭示大秦的军纪严明。

就在粮食被运走的时候,有几个女兵还真的抽出小刀径直走到彭燕的尸体前打算割肉,结果被那两个小队长死死护着。

“你们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快让开!”

“你们疯了,是自家姐妹,你们这样做还算是人吗?”

“我们当然知道,那你们又知不知道我们打了多少天的仗?饿了多少天吗?再说,那也是彭燕姐的心愿,你们没听到她说吗?”

“她说了你们就要吃她的肉了?彭燕姐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吃饱才甘愿牺牲自己去借粮的,你们这样做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可那粮食在哪里?还不都还回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希望,既然你们不让我们吃她的肉,那你们把储备的粮食都拿出来啊!”

“不!没有娘娘的命令,谁都不能动!”

“那就给我们滚开!若是等彭燕姐的尸体发臭了,那她就真的白死了。”

“我们女营有三千多人,彭燕姐就算膘肥肉厚又如何够分?”

“反正有人不愿吃,愿吃的人来分好了。”

“畜生!”

外头激烈的吵闹声使得毛皇后与众女将纷纷走出帐外,众人一见毛皇后都停止了喧哗,这时那个小队长哭着跪倒在毛皇后面前说:“娘娘,请您可怜可怜彭燕姐吧。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倘若真的要吃,就请娘娘赐死我们两个,让她们吃我们的肉吧!”

毛皇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一时如鲠在喉。

虎妞的脸则气得铁青,握着刀大喊着:“谁想吃别人的肉,就自己先来!”没想到当中有个女兵还真的站了出来,说:“娘娘,并非我们做姐妹的绝情,你看看姐妹们现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饿死了。与其就这样饿死,还是死在刀下来得舒服。如果你们认为我是自私小人,那好,虎妞姐,你现在就杀了我,我愿意给大家当粮食。”

正当虎妞不知如何是好时,毛皇后这时却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盔甲和衣服,赤身裸体地跪在了大家的面前,说:“我带着各位姐妹南征北战已有数年,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则说明我治军无方,应负起全部的责任。姐妹们,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我。虎妞,把我的头砍下来,让大家吃我的肉吧。”

毛皇后这下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大家都吓懵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于是全都跪了下来哭着说:“娘娘,是我们错了!请您不要这样,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活了。我们答应您,再也不吵闹了,一切听您的命令!”

回想到这里,毛皇后闭上了双眼,尽管她使出苦肉计来平息了军心,但也明白这是治标不治本,倘若形势继续这样下去,军心还是会乱的。

一联想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她还真恨不得虎妞当时就这样给她来一刀,一了百了。

正当毛皇后打算前往主营找苻登商量时,慕容嫣突然入帐,伏在地上哭道:“嫣儿请娘娘恕罪!”

毛皇后吃了一惊,以为是因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连忙说:“嫣儿何故如此,方才只是我个人的念头,与各位姐妹无关。”

慕容嫣答道:“非为此事,嫣儿有事一直瞒着各位姐妹!”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递了上去。

毛皇后在阅读这些书信时,慕容嫣继续说:“其实当日上郡破城之时,出逃的兄长遣人送信与嫣儿,希望我能假意降于娘娘,日后好做内应。我不愿忍辱偷生,便一心求死。但娘娘的气量打动了我,此时我已决心归顺娘娘。然而身在长安的兄长以为嫣儿如他所言做了内应,近日常派一探子与我秘密联系,好寻机会让杨任出城反击。娘娘对我有恩,我若背叛则天地不容。可是嫣儿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倘我背叛兄长,则兄长定为姚苌所害。这几天我只顾塘塞那探子说时机未到,心中自是矛盾万分,不知如何是好。今日看到彭燕妹妹那一幕,实在令我心如刀绞,不忍心看到姐妹们自相残杀。如今嫣儿只好背叛兄长以救姐妹们于水火。”

毛皇后心中一阵感动,连忙扶起慕容嫣说:“我素知嫣儿是重义之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可此番要你背弃兄妹之情,真的是难为你了。”

慕容嫣哭着说:“要是我早点告知娘娘,今日又何以发生如此惨事,彭燕妹也不至于身首异处啊。请娘娘恕罪!”

毛皇后安慰她说:“嫣儿何罪之有,事已至此,悔已无益。如今我已有一计,倘能破城,嫣儿便是大功一件。”说完便前往主营去找苻登商议去了。

当晚子时,慕容嫣独自一人来到营外附近的小树林处,半晌,一个黑衣人从旁边闪出。

“你来啦?”

“慕容将军今晚前来,是否时机已到?”

“正是,看到女营椽门上挂着的人头吗?”

“看到,好象是到外面取粮而被处斩的女将吧,之后好象还有一阵骚乱,不过离兵营太远,看不清楚,想必军心已乱。”

“说得不错,如今军中早已无粮,那苻登妻毛氏专横独断,一意孤行,如今女营中的将士们早已对其恨之入骨。”

“慕容将军之意是……?”

“明日子时,我假意有事禀告,乘机杀了毛氏。我在女营数年,颇得军心,只要我取得毛氏首级,女营众将必听我指挥。到时举女营之兵造反,火烧苻军大营。苻军主营也早因粮草不继而军心生乱,若营中突然起火,再加女营反叛,必然无心作战。到时杨大人只需见到苻军营中起火便出城来攻,则大事可成。”

“如此便好,小人立刻返回城中告知杨大人。”

探子返回安定城后,便将慕容嫣的计策告知杨任。

杨任拍腿大声叫好。

孟凤还稍有疑虑,问道:“这慕容嫣的话是否可靠?”

杨任笑道:“夫人放心,那慕容嫣是慕容光大人安排的内应,一直以来都与我方通风报信;再者敌军粮食不继,军心大乱也早是意料中之事,必定无诈。传令下去,命三军明日二更做饭,做好应战准备,只等苻军营中起火,全军杀出,一举破敌!”

次日半夜,厉兵抹马的后秦军已经整装待发,就等杨任的一声令下了。

一直在城门上的杨任果然看到前秦军的营寨起火,不久便喊杀声四起,大火迅速扩展至前秦军的全营。

“是时候了,出击!”听到命令后的孟凤便率领后秦军杀出城门,直奔敌寨,谁知冲入去后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孟凤自觉背脊一片冰凉,知道中计了。

正要撤退时,前秦军突然从四面杀出,打了后秦军一个措手不及,很快就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只有孟凤和少数军队杀出重围,撤向安定城。

“快开城门,夫君!快开城门!”孟凤一边对着城上高喊,一边焦急地回头,看看前秦军是否快要赶到。

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的红色秦字大旗一换,全部变成了黑色秦字旗。

只见慕容嫣已经站在了城头,大笑说道:“孟凤将军,此城已为我等所有,你等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原来就在孟凤出城进攻前秦大营时,慕容嫣已率女兵前往安定城,自称已取下了毛氏首级并带女营将士过来相投,杨任只道慕容嫣仍己方内应,全然不知有诈,便让其进入,结果女营将士一入城便大开杀戒,杨任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孟凤的头彷佛被自己的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没想到短短几刻钟后形势就完全逆转过来了。

她冲着城上大喊:

“可恶的慕容嫣,你竟敢背叛我们?”

“谁跟你们说我是你们这边的?是杨大人自作聪明罢了。”

“混帐,没想到你们慕容兄妹早就串通好了!”

“别误会,此事与兄长无关。只是在下将计就计而已。”慕容嫣还不忘为慕容光辩护。

“那我夫君何在?”

“在这里!”

慕容嫣把一个首级高高的举起,大声说:“安定太守杨任首级在此!守将皆已尽数剿灭,汝等已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若能早降,则宽大处理;若仍违抗天兵,则与杨任下场相同!”

孟凤与手下籍在城头上的火把清楚地看到,那个确实是杨任的首级。

孟凤自觉心中一绞,嘴中一甜,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差点坠马倒地。

而逃到城下的后秦军本来就已经被打得心惊胆战,再看到安定被占,太守被杀,当场斗志全无,在听到后面前秦军喊杀声越来越近时,全都作鸟兽散了。

“你们这些可耻的家伙,要逃走吗?混蛋!”孟凤一边骂,一边用锤攻击那些逃走的后秦军。

谁知这下子虽惹怒了他们,当中有些胆大的便向孟凤袭击。

这时慕容嫣乘机向下大喊:“若能生擒孟凤者,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赏金百两!”那几个后秦军一听更是来了劲,孟凤招架不住,被一个从后面跳上来的后秦士兵扑下了马,其余士兵便从四面围上,死死地按住孟凤,使其动弹不得,并像剥皮似的不停地脱掉她的甲胄与身上的衣物。

“叛贼!叛贼!”孟凤除了张口痛骂已无可奈何,之后只能任由众人将她铣剥个干净,然后把她的双手扭到背部,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活像一头待宰的母猪。

这时后面的前秦大军已经追赶至城门下,那些反叛的后秦军纷纷交出武器以示投降,并把五花大绑的孟凤当作投诚的证明。

看到自己光溜溜的站在一大群男人面前,孟凤又羞又气,一边大骂叛徒,一边痛骂苻登。

看到己方大军已至,慕容嫣则下令大开城门,苻登与毛皇后便领着大军高奏凯歌入城。

看着一丝不挂的孟凤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痛骂,苻登又好气又她笑,对着毛皇后说:“朕免得被别人说闲话,这女人就交给贤妻了,若能降她,也不失为一员猛将;若不能降,明日将她于城中斩首,也好在百姓面前显我军之威。”

大军入城安置好后,女兵们便把孟凤押入临时搭建的女营当中。

那孟凤看见周围已无男人,总算是少了些屈辱感,也摆出了坚贞不屈的气慨,昂首阔步地进入女营当中,胸前的一双大奶左右地晃动,样子十分滑稽,众女兵皆掩口而笑。

这下子孟凤倒觉得别扭,大声地喊道:“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脱光了还不一个样?”女兵们笑得更大声了。

四更时份,在安定的校场里,女将们分坐在两边,毛皇后正襟危坐在中间,四周的火把把校场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带上来!”毛皇后一下令,两个女兵便把孟凤押了上来。

“跪下!”两个女兵边喊边用膝盖拼命撞她的腿,孟凤却用力顶着,纹丝不动。毛皇后微笑了一下,便扬手示意:“算了,由她吧。”

那两个女兵才罢休,走到一旁待命了。

孟凤脸型方正且浓眉大眼,看上去年龄比较大,但实际上却与女将们年龄相仿。

她肤如凝脂,身材粗壮同时略显肥胖、一对硕大的乳房像两个皮水袋一样挂在胸前,完全是一个成熟妇女的形象。

她双手虽牢牢地被绑在身后,但仍然腰竿笔直地站着,表情从容地看着毛皇后。

“孟将军在战场上的勇武,我至今记忆犹新,一度还把我们逼入了绝境。只是上天不亡大秦,今我们反败为胜,将军却为阶下之囚,实在让人感叹世事之无常啊。”

“哼,如果不是那姓慕容的小畜生背叛了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就是你毛敏娘!”

“孟将军此言差矣,嫣儿自上郡一战后,一直是我们女营中的一员,所谓你等的内应,不过是你们自作聪明,而我们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我说不过你,既然已落入你手,任凭处置!”

“如此……,不知孟将军是否有意归顺大秦?”

“笑话,我本来就是大秦之将,何来归顺之说!”

“姚苌恩将仇报杀害先帝,还僭越秦之国号,实乃无耻之徒!杨太守当年也是大秦之将,何故助纣为虐?”毛皇后提高了语气说道。

“当今二秦双争和昔日二赵双争有何差别?所谓天子,有能力者皆可当之。我夫君当年在苻氏麾下不过是个无名偏将,苻氏无半点恩泽加于我们;后来却蒙姚苌大人提拨才得以为安定太守,此等大恩自当涌泉以报。如今我夫君也死于你等之手,我若降于你们,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夫君?你无需多言,我孟凤今日只求一死!”

话已至此,毛皇后知道已经没可能收孟凤为己用,心中不禁一阵婉惜。

一旁的虎妞几乎气得要冲出去揍她,只是毛皇后一直用眼神制止着。

另一旁的张秀兰看出了毛皇后的心思,小声地对她说:“娘娘,此人武功高强,若不为我等所用,日后必为祸患。不若如陛下所言,明日将她押往市曹斩首示众。”

毛皇后没有回答秀兰,在思考了一阵后,便对孟凤说:“如此,我只好成全将军了。本应于明日午时在市曹把你处斩,只是我爱惜将军也是一位难得的女中豪杰,而且好歹也是安定太守的夫人,若当着安定百姓面前受刑,只恐将军一世英名就会因此而玷污了。”

听完毛皇后的一席话,一直绷着脸的孟凤这时才露出了笑脸,答道:“身为女将,断头于市曹也并非屈辱。不过娘娘气量,孟凤佩服。孟凤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死后能与夫君同葬。”

毛皇后点了点头说:“就算将军不说,我也有此打算。”

孟凤心中一阵感激,于是慢慢的跪了下来,说:“孟凤在此谢过娘娘。”毛皇后知道孟凤已准备受刑了,于是将目光移向虎妞,向她点头示意。

早就看孟凤不顺眼的虎妞便抽出大刀,迅速走到了她身后待命。

孟凤回头看了一眼虎妞,笑着说:“没想到是你来操刀,你的画戟舞得不错,可不知这刀法如何?”

虎妞瞪了她一眼吼道:“死到临头还不老实,俺砍人脑袋时你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给俺跪好一点,免得受罪!”

孟凤大笑了几声便回过头去,再没吱声。

孟凤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闭目受刑,眼睛始终睁着,腰竿也挺得笔直,宛如一座小山。

毛皇后从签筒里取出一支火签,稍稍拿捏了一会,孟凤看见毛皇后还有点犹豫,于是稍稍弯下了腰,伸长了脖子后大声地喊道:“来吧!”

毛皇后这才把火签向前一丢,大声喝道:“斩!”

虎妞手上那把映着火光的大刀,如同殒石一般从孟凤的脖子间迅速扫过,那颗斗大的头颅随着火光一起坠落到地面,并向前滚了好几圈,毛皇后婉惜地闭上了双眼。

孟凤的一腔热血在火光的映衬下有如岩浆喷发一样,甚为壮观。

最后那肥硕的躯体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直至鲜血流尽。

虎妞用孟凤那浑圆的大腿抹干刀上的血迹后才捡起她的头颅,并高高的举起,人头里的血仍“嘀嗒嘀嗒”的往下流,众女将齐声赞叹虎妞之快刀。

行刑结束后,虎妞呈上孟凤的首级。

只见孟凤双眼圆睁,略大的嘴唇向前伸出,露出了瓠犀般的牙齿,好象仍然活着。

毛皇后用手合上了她的双眼后,下令把孟凤以及杨任的尸首埋葬在校场旁边。

同时又另选一好地,把彭燕的尸首安葬好。

一切安顿好后,天空已经渐渐发亮。 待众将士好好休息了一天后,毛皇后大摆宴席,镐赏女营战士。

毛皇后记了慕容嫣头功,并升任其为女营麾下的御前大将,但慕容嫣自觉有背兄长,婉拒了封号,并把赏金全部分给了手下的女兵们。

原本一筹莫展的前秦军终于取得了胜利,夺取了安定城,如此一来,后秦的国境已无险可守,前秦的大军随时可以长驱直入。

苻登入城后便下令三军严守纪律,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城内原本惶惶的人心很快就安定下来了。

趁着后秦军一时未敢来攻,苻登一方面加强城池的守备,另一方面也以此为根据地,大量地募兵集粮,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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