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本

河间,淫妇人也,不欲言其姓,故以邑称,始,妇人居戚里,有贤操。自未嫁,固已恶群戚之乱宠,羞与为类。独深居为剪制众结。既嫁,不及其舅,独养姑,谨甚,未尝言门外事, 又礼敬夫。

宾友之相与为肺腑者,其族类丑行者谋曰:“若河间何?”其甚者曰:“必坏之。”乃谋以车缕造门邀之遨嬉,且美其辞曰:“自吾里有河间,戚里之人日夜为饬励,一有小不善,惟恐闻焉。今欲更其故,以相效为礼节,愿朝夕望若仪状以自闲也。”河间固谢不欲。姑怒曰:“今人好辞来,以一接新妇,求为得师,何拒之坚也。”辞曰:“闻妇之道,以贞顺静专为。若夫矜车服、耀首饰,族出灌门,以饮食游观,非妇人宜也。”姑强之,乃从之游。

过市,或曰:“市少南人浮图,有国工吴叟始图东南壁甚怪。可使奚官先避道,乃入观。”观已,延及客佐具食。帏床之侧闻男子咳者,河间惊,跣足出,召从者驰车归,泣数日,愈自闭,不与众戚通。戚里乃更来谢曰:“河间之遽也,犹以前故,得无罪吾属也?向之咳者,为膳奴耳。”曰:“数人笑于门,如是何耶?”群戚闻且退。

期年,乃敢复召,邀于姑,必致之与偕行。遂入礼州西浮图,两阁叩槛出鱼艳食之,河间为一笑,众乃欢。俄而又引至食所,空无帷幕,廊庑廓然,河间乃肯入。先壁群恶少于北牖下,降帘,使女子为秦声,倨坐观之。有顷,壁者出,宿选貌美阴大者主河间。乃便抱持河间,河间号且泣,婢夹持之。或谕以利,或骂且笑之。河间窃顾视,持己者甚美。左右为不善者,已更得适意,鼻息然,意不能无动,力稍纵,主者幸一遂焉。因拥致之房。河间收泣甚适,自庆未始得也。

至日仄食,其类呼之食,曰:“吾不食矣。”且暮,驾车相戒归,河间曰:“吾不归矣。必与是人俱死。”群戚反大闷,不得已俱宿焉。夫骑来迎,莫得见。左右力制,明日乃肯归。持淫夫大泣,啮臂相与盟,而后就车。既归,不忍视其夫,闭目曰:“吾病。”与之百物,卒不食,饵以善药,挥去。心怦怦恒若危柱之弦。夫耒辄大骂,终不一开目,愈益恶之,夫不胜其忧。数日,乃曰:“吾病且死,非药饵能已。为吾召鬼解除之,然必以夜。”其夫自河间病,言如狂人,思所以悦其心,度无不为。时上恶夜祠,其夫无所避。既张具,河间命邑臣,告其夫召鬼祝诅上,下吏讯验,笞杀之。

将死犹曰:“吾负夫人,吾负夫人。”河间大喜,不为服,开门召所与淫者,裸逐为荒淫,居一岁,所淫者衰,益厌,乃出之。召长安无赖男子,晨夜交于门,犹不慊。又为酒垆西南隅,己居楼上微观之,凿小门,以女侍饵焉。凡来饮酒大鼻者,少且壮者,美颜色者,善为戏酒者,皆上与合,且合且窥,恐失一男子也,犹日呻呼懵懵,以为不足。积十余年,病髓竭而死。自是虽戚里为邪行者,闻河间之名,则掩鼻蹙额,皆不欲道也。

柳先生曰:“天下之士为修洁者,有女。河间之始为妻妇者乎?天下之言朋友相慕望,有如河间与其夫之切密者乎?河间一自败于强暴,诚服其利,归敌其夫,犹盗贼仇雠,不忍一视其面,卒计以杀之,无须臾之戚,则凡以情爱相恋结者,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难恃矣。朋友固如此,况君臣之际,尤可畏哉!予故私自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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