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志伟见男人吸着烟有些出神,就帮他把酒满上,问道。
“那叔怎么到这边来了呢?”
男人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脑袋,脸上泛起苦笑。
“俺老家是银川那边的,小时候家里也养马,那时候穷,下边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小学没上完就出来讨生活,跟着爹妈放了两年马就不愿意干了,带着几个小兄弟出去找活干,河里挖过沙,也下过矿,仗着年轻有膀子力气啥活都干,那个年月啥插穴的人都有,总碰上那个干活不给钱的,俺这人脾气暴,仗义,遇见不平事就想管,身边的小兄弟都叫俺白老大。”
说到这男人端起酒杯隔空与蓝志伟碰了碰一口饮尽,抹了抹挂着酒花的胡子接着说。
“时候满山都是私挖的煤矿,说塌就塌,下矿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计,按规矩都是一天一结账,有一回两个小兄弟给一个矿主背了三天矿一分钱没结,去要还让人把胳膊给打折了,俺一听这事肺差点没气炸了,连夜带着几个兄弟把那矿主绑到矿洞子里,崩矿的雷管就他妈给他插到腚眼子里去了,没想到那矿主也是个硬茬,说啥也不松口,那他妈老子也不是吓大的,直接就给他点上了……”
男人鳏居多年,许是很久没碰到蓝志伟这样的对脾气的人,加上酒意酣畅,话头一开就收不住了,直到余光瞄到女儿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男人才悻悻笑着止住了话茬。
“唉,不说了,不说了,也不是啥光彩的事,竟让人笑话,来,她姐夫,喝酒。”
没成想听的正入迷的焦小艺却不高兴了。
“叔,你说啊,我想听。”
焦小艺发了话,男人自然是百依百顺,但却跳过了刚才那段。
“那时候能开矿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各个手底下都养着打手,有火器,俺不过是个十岁的毛头小子没啥根基,办了这样的人,黑白两道都放不过,俺连夜就扒上了火车皮沿着内蒙古一路北上,兜兜转转几个月才到了这,俺除了养马也不会别的手艺,身上还背着案子,在这也只能去批发市场给人家当打手,那时候世道是真乱啊,天天早上五连发不崩几枪都开不了市。”
蓝志伟听到此处笑了笑,深有共鸣,别看一个小小的批发市场,却承载了他们那座小城几代人的黑色记忆。
那时供应全城的,果蔬,生肉,家禽,水产,全都从那出来,可这么重要的批发集散地却是个自由市场,没有管理,摊位也是先到先得谁占就是谁的,这就有了滋生黑恶势力的土壤,那时候一到半夜几股黑势力就先把市场封了起来,各自带着人抢地盘,先占,再谈,谈不妥就开打。
蓝志伟出来混的时候也就赶上了个末尾,那时候批发市场已经有了一定的秩序,虽也偶有冲突爆发不过都是小场面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处的那个时代才正是批发市场混乱无序,最暴力最血腥的时期。
“再后来,俺就遇到丫头她妈妈了。”
粗犷硬朗的汉子讲到这脸上竟绽放出一个略有羞涩的笑容,违和感至极,越又带强烈的反差萌。
“丫头她妈年轻时那叫一个漂亮,跟仙女似的,就算活到现在我都没遇到过比丫头她妈更好看的女子,见着的第一面我这魂就丢了,不过丫头倒是和她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焦小艺一愣,心想这是被夸了么,不禁莞尔一笑,心中却想,要是论和老妈长的像那还得是老姐,拿着老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和现在的老姐一对比,那可真是一模一样,想着这些她跳跃的思维又开始发散起来,不知道老姐若是和自己的亲爸见一面会是何种场面。
这一次男人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一口接一口的抽烟,再开口似是跳过了一大段他记忆最深的片段。
“直到丫头她妈结了婚,我也有点心灰意冷,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够了,就经人介绍来到了这农场,还干老本行,养马,没两年这国营农场就解体了,我就把这包了下来,这一勾就是二十年。”
一口气讲完自己多年来的经历,男人唏嘘着一声长叹,端起酒杯和姐夫重重的碰了下一饮而尽。
焦小艺看看姐夫,又看看自己的亲爸,感觉两人何其的相似,也怪不得他们俩能聊的如此投机,一老一少两个壮汉都光着膀子豪饮着烈酒,一个满身体毛,一个浑身刺青,抽最辛辣的烟叶喝最烈的小烧,焦小艺只感觉满满的男性荷尔蒙把自己包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