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在焉,是在琢磨冉亦白特意将谈判和摊牌的日期选在我生日那一天,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故而明明是看着虎姐的,却浑然没有意识到,她怔怔的望着我,似也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若雅一直留意观察着她的表情神色,以为她是觉得为难,便叹了口气,道:“提前几天,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小白觉得,对于彼此都将作出人生中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决定的时刻,选在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里,也会有更特别的意义……”
若雅将自己的言不由衷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虎姐却好像没看见没听见一般,低着头,小声喃喃道:“是吗……对啊……还有十天,就到你的生日了,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都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之前每天都在倒计时的,怎么突然就忘记了呢?哈,哈哈,是因为多半不能再送出手的缘故吧?”
冬小夜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只有口型在动而已,因此哪怕是距离她最近的楚缘为了听清楚她的自言自语,借着初五身体的做掩护,向前微微探了身子,也依然是眉头紧蹙,似将耳朵的功能提升到极致,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可不知怎的,我却忽然精通了读唇术甚至是读心术一般,只是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便宛如听清了她的感慨和叹息,我不确定这是否仅仅是我的猜测、臆想,仍不禁大惊失色,努力强壮镇定,舌头也还是有些打结,不是求证,而是疑问,“你怎……怎么就不能送我生日礼物了呢?我可是也一直很期待你会送我什么生日礼物的。”
冬小夜扬目望着我,眼中虽有一丝丝波动,可神态自若,并不足矣印证我猜对了还是猜错了她没有说清楚的话,她亦没有觉得惊讶或者突兀,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更像是一种敷衍,倒是给了若雅一个明确的答案,“让你不用提心吊胆,可以踏踏实实的过了这个生日,应该算是对得起你如此期待的一份生日礼物了吧?半个月——我会告诉我爸妈,让他们半个月之后再来北天。”
若雅释然的松了口气,旋又忧虑道:“他们会答应吗?”
“如果我爸果然是打算要马上过来北天的,那么就一定会答应,但是……”冬小夜语气一转,道:“一定会比我告诉他的时间提早一些,所以我才让他们半个月之后再来,而不是十天之后——以我对我爸的了解,既然心中存疑,那不管别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相信了,除非亲眼见证,故而百分之百会提前一两天或者两三天过来给我一个措手不及的。”
若雅忧色陡然加重,“那……”
“不会,”虎姐知道若雅担心什么,道:“不信归不信,毕竟是与我通过了电话的,考虑到也许真的只是虚惊一场,我确实有可能在执行重要任务,他们提前太早过来,即便不会给我添了什么麻烦,也难免不会成为我们父女之间发生争吵的事端,我爸还是会有一些忌惮的,而我妈也必然会在一旁不断的劝说安抚,因此我爸心中越急,表面上就越会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找落脚的酒店,给我的朋友、同事、领导买礼物,他能找到的合情合理的借口无非如此,一两天就足够的事情,三天都已经有些牵强了。”
若雅这才完全释然,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顺嘴一溜,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冬小姐为何如此的敢爱敢恨了,就是源自叛逆吧?”
虎姐眉梢挑了挑,别人不知,我却知道,这是心里动了火,很想要动手的表现——若雅这话,戳在她心里的痛处了。
换做以往,我肯定不希望见到虎姐与若雅大打出手的画面,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可惜,虎姐最终还是难得用理智克制住了她本能的冲动,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嘲讽我,当初明明知道楚南已经有了流苏那么好的一个女朋友,还是厚颜无耻倒追他、勾引他,抛弃了一切女人应有的矜持,不顾一切也要跟他在一起,最终逼着他与我做出了同样的觉悟,可现在,刚一得知他后妈竟然就是我亲姐,我便避他如蛇蝎,藏起头来装鸵鸟,只恨不能甩开双腿逃到天涯海角、世界尽头才好……你挑衅我,试图激怒我,不过就是想要逼我否认,我压根也没有什么觉悟,压根也不是什么敢爱敢恨,其实我就是幼稚的叛逆、纯粹的任性,对吧?我若否认了,也就等于承认了,我喜欢上楚南,不是因为叛逆也不是因为任性,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所以,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还是会喜欢他,还是会忘不了他。”
若雅不置可否,道:“那究竟是,抑或不是呢?”
虎姐没有回答她,却也没有一丝的茫然,只是将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一会儿,旋即撂下,问她道:“你知道你旁边那个姓辛的心理医生,为什么分析了我的心理活动,分析了我的肢体语言,却惟独没有从性格方面分析过我的选择吗?”
若雅愕然,转望辛去疾,便见辛去疾耸了耸肩,竟与虎姐异口同声,道:“因为不屑。”
“不屑?”
虎姐明显是将对辛去疾这个人或者说是这个人能力的厌恶,大部分都转嫁迁怒到了我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一边用目光狠狠的剜着我脸上的肉,一边忍着羞恼,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那么咬牙切齿的说道:“哪怕我再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我的性格注定了我是个很简单很容易被看透的人——你不就是为此,才笃定我会忍不住否认你那故意的曲解吗?因为你知道,我不屑说谎!没错,我装成鸵鸟将头埋起来,害怕走出房间更害怕跟他说话,就是因为我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又如何能骗到所有人,特别是他?这姓辛的之前种种试探分析,无非都是在确认这一点,并且让我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所以我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了,装得一脸尴尬,却给个台阶就下,我的反应根本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吧?他原本就没打算逼我承认什么,只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否认什么罢了,咄咄逼人却适可而止,何尝不是一种不屑?一种丝毫不怀疑我对这份感情单纯的态度?再者……雅姐你觉得,你这问题,如果我既不屑撒谎否认,又死活不愿意承认,那我该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若雅脱口便答:“依着你的性格,多半会恼羞成怒,借着我言语中对你和你父亲皆有不敬之意,转移话题,冲我发作,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吧?”
虎姐居然默认了,“然后呢?”
“然后?”若雅呆了呆,“然后楚南肯定会劝止,斥责我,庇护你……”
“再然后呢?”虎姐道:“因为我不打自招,你又帮他给了我台阶下,我与他之间那层来自道德伦理层面的隔阂便能消除了吗?”
若雅彻底呆若木鸡——她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借题发挥卖弄一下小聪明罢了,想法自然是简单的,莫说她了,连当局者迷的我,都是此时才惊然恍悟,为什么之前辛去疾一直打着自说自话的幌子,最终都适可而止的“不屑”挑破这层窗户纸了……
“非但消除不掉,当你们之间排除掉了一切可以找出来作为借口的借口之后,仅剩下这一道阻碍、屏障,只会让你们更加清醒的意识到它的难以击破、难以逾越,所以……”辛去疾叹了口气,道:“冬小姐你可能连继续做一只将头藏起来的鸵鸟的勇气都没有了,彻底的绝望,注定了你百分之百会落荒而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