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秋现在做的,就是将邢思喆出于思维惯性的那些猜测与分析一一砸实,将他潜在的所有不确定全部变成确定,然后跳的更加没有后顾之忧罢了,但也可以说,郑小妞其实是借着打消邢思喆顾虑的幌子,实则是在打消我的顾虑而已。
我不否认我有些……或者该说是很大部分私心和算计,然而观邢思喆其人其行,防患于未然的必要也确实是非常要得的——这厮又不是没有过得意忘形的前科,何况越是像他这样懂得在逆境中隐忍的人,一旦翻过身来,有了释放与爆发的资本,才越会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夸张!
张明杰已经让我见识到了这类人的可怕,若再让邢思喆重蹈覆辙,我今天这份顺水人情与推波助澜还有何异?
吃一堑长一智,未必人人皆如此,更多见的偏偏就是记吃不记打的种,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是无一例外的,邢思喆有朝一日会不会再次膨胀,怕是他自己都不敢跟他自己打这个包票,我又怎能不防他一手?
既然是我诱他入的局,我就不能不对他负些责任,再者说,我送邢思喆顺水人情为虚,赚冉亦白一份顺水人情为实,倘若送她的最后成了一个我无法驾驭的麻烦制造者,给她三小姐添了恶心是小,我楚南这张脸往哪放是大!
不争馒头争口气,不管我嘴有多硬,装得有多么不屑,心里却明镜一般,即使抛开那些我觉得我有责任和义务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因为我想证明,证明我就算是一只癞蛤蟆,我也是泥塘子里面最与众不同的那一只,尽管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究竟是想证明给那只天鹅看,还是为了那只天鹅,证明给所有的人看……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我要哄邢思喆跳的坑,坑里其实是只有大好前程的,只不过是怕他自恃有功、难以驾驭,于是才使些手段,将他的雪中送炭变作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郑雨秋,或者说是冉亦白,她们要哄我跳的坑,坑里面究竟是大好前程,还是水深火热,就尤未可知了——我相信郑雨秋不会害我,但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一件我轻而易举就能帮上忙的简单小事,值得她们费劲心机的让紫苑给我下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仍担心分量不够,以至于她郑小妞和闵姑娘也上赶着以身相许吗?
她们不惜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作为赌注或者代价,除非我是傻子我才会觉得捡了大便宜!
几经生死教我明白的唯一道理,就是这世界上有的是比争个生死还要困难与可怕的事情,很多时候“活得好好的”和“好好的活着”都是两码事,因此生与死的取舍,可能反而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出来的选择题,我不怀疑郑雨秋是真的有些喜欢我的,但我没有办法不怀疑,倘若没有了为冉亦白而牺牲自我的这份动机与觉悟,她还会不会喜欢我喜欢到如此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就更不要说那位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只为物尽其用以换取终身自由的闵姑娘了,她能对此直言不讳,就已经证明她对我的感情并不纯粹了,尽管她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否则至少不会表现的这般没心没肺——乐观的理解,闵姑娘多半也仅仅是分析利害之后的果断选择罢了,并不是因为我这个选择有多么的好,一方面是只有我这样一个选择,另一方面,虽然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我爱上了我,可至少对我这个人是谈不上反感抵触的,于是并不排斥真的喜欢上我爱上我那样一个结果;而悲观些或者说是现实点,对我的不反感、不抵触,大概都只是闵姑娘自我催眠的产物,她压根就不懂感情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在用她擅长的商场上的那一套,类似风险规避、割肉止损,选择我,仅仅是为了预防极有可能发生的更糟糕的结果罢了,所以她才说,哪怕只是当个名不符实的情人小三也无所谓……也许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许她是真的糊涂,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对我的好感是真还是假,至少现阶段,她更多还是将我视为她逃避自己未知命运的那一根稻草罢了。
我是非常认可闵姑娘对于自己和郑雨秋的那句评价的——她再怎么郑重其事、严肃正经,十句话里最少也有七句都是虚的假的,反而郑雨秋,再怎么玩世不恭,说的话再怎么不着调,可十之八九,都是真心话。
我信郑雨秋,就信十之八九,唯有那十之一二的保留,就是当她说着和闵姑娘一模一样的话时……
相比我对郑雨秋抑或干脆说是闵柔的这种出于本能的警惕与质疑,邢思喆无论对她还是对闵姑娘,防备之心都是零,因此也就更能看出这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了,哪怕他压根就不觉得以郑雨秋的身份会为了维护我的面子而夸大其词,也依然没有因为过分的激动与兴奋就丢掉一贯的谨慎细腻,于是顾不得我的感受,发出了他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个疑问,“如此说来,三小姐并非是因楚兄在潜龙山庄的英雄救美……”
这问题忒的冒失,邢思喆问出口以后才猛然意识到,虽然马上收了声,可此处戛然而止,负面效果反而更甚,因为我必然好奇他后边究竟想问什么呀——是问三小姐喜欢我是因为我英雄救美,还是三小姐的家族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救过三小姐的命,故而报恩呢?
无论他究竟想问的是什么,问题本身都已经暴露了他曾经是这样深以为然的事实,于是收声之举,更显弄巧成拙了,盖因我这小人物但凡稍有敏感自卑,就很容易将他的话解读在他以及大多数旁观者眼中看来,三小姐对我的好,有可能只是报恩被误读,再不然,也仅仅就是感动之余的冲动罢了,因此即使是爱情,也是难以持久的爱情,绝对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由此可见,邢思喆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圆滑,彻底被带入了郑雨秋的节奏,更可怕的却是,邢思喆哪怕有些失措,也只当做是自己心热情急、嘴快失言,浑然没有意识到一切都是郑雨秋在刻意引导,却也难怪,瞧瞧这位正眯眯着眼睛的狐狸大仙儿,哪有一丝故弄玄虚的高深莫测啊?
反而是亮亮堂堂的将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佯作幼稚的哼哼冷笑,口无遮拦般不吐不快道:“有心人尽人皆知,与龙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弟弟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潜龙庄园的寿宴上,便源自我姐于之前故意放了话出去,说他有趣,有意结识他,继而诱使旁人邀他同往的,呵,我还以为除了郭享那傻小子到今天都没转过那根儿筋来,觉得他不邀,小弟弟便不会去,就没有人不知道了呢,其实他不多事,那天晚上小弟弟也必然会受到其他人的邀请出现在潜龙庄园之中,且不说我们备有后招,单是嫉恨郭小子近水楼台捷足先登的便还大有人在呢!而那晚发生了许恒劫持绑架杀人一案后,哪怕是最没人缘、耐性和眼力劲儿的李星辉自作聪明以为先下手为强的找上了小弟弟之后,也没敢乱嚼舌头对他泄露丝毫与我姐有关的信息,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害怕,害怕担负上揭破我姐才是连累小弟弟差点命丧潜龙庄园的罪魁祸首的这份责任,怕巴结不成反而被我姐记恨报复?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我就好奇了,刑大公子,小弟弟刚刚说可能会跟我姐闹崩翻脸,你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上面,至于吓成那个模样吗?以你正常状态下的城府和谈吐,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你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将问题导向程小姐墨小姐和冬小姐,或者说,是导向我姐和小弟弟的私事!难道你不是在掩饰和补救你知道的事儿其实一点都不少,甚至可能比小弟弟知道的还要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