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脑中的悲观念头,被粉色系的光芒冲淡;双眼半睁的我,呼吸平顺。

几乎同时的,明的视线开始移动。

先注意附近的阴影,再观察云朵;不是随便看看,我猜,她是想知道现在几点;只不过,现场没人带表,手机也都放在行李袋中。

为使环境简单一点,我拜托泥,把杂物都放到肉室深处。

因阳光而眯起眼睛的明,好像是想借着观察太阳的位置,来判断自己刚才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在生产上;这不是个好方法,我想,抬高胡须;除伤眼外,也不精确。

附近没有野猫等生物,要不然,我们就能够靠观察牠们的瞳孔,来推测现在是几点;听起来很原始,但至少比抬头看太阳好。

在不知不觉中,其他游客也都不见踪影;是回饭店午睡,或吃下午茶去了──话说回来,明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们呢?

很显然的,她是想自行挑战看看;个性坚强的人,总是如此。

大概,她要等研究过几棵树的阴影长度后,才会要我们提供资讯。

不想让喂养者太过劳累的泠,干脆说:“从破水到后产,只花不到一小时,比想像中要来得快呢。”

明点一下头,说:“托你们的福。”

刚经历生产的她,虽不憔悴,但看来还是一副很想睡的样子。

过约五秒后,她说:“露愿意合作,这很重要。能够这么顺利,我们也得多谢谢她。”

接着,明还强调:“最有让我有感觉的,应该是在开头;推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吃力。多数时,我都是等露自己出来。她真的很努力呢,不论是爬,还是钻。”

一小时前,我们在面对类似的发言时,反应总是很强烈;如今,简直都跟木头没两样。

“反应迟钝”已不足以形容,我想,垂下胡须;很尴尬,虽然明也晓得,是紧张感还未彻底消去。

露的全身上下都已经清洁完毕,我们的消毒工作也是一点也不马虎;但也因未使用味道特别强烈的药水,肉室内还是充满血腥味。

不是什么铁器正处于加工阶段,而是真正的鲜血,来自喂养者;明受伤了,因为我们的缘故;难免的,一想到这里,我们的表情看来都会有些苦涩;就算再过十小时,胸腹深处的酸疼,也无法彻底消除。

明早就注意到了,但还是继续说:“有过这次经验后,我确定,丝和泥的轮廓才是最为清晰的喔。”

毕竟是先经过压缩,再用触手来方便那过程;整体来说,会比产下婴儿要粗鲁一些。

若是在其他时候,丝和泥听了,应该会心跳加速。

如今,她们别说是脸红,连要让嘴角稍微上扬都有点困难;这两个最年轻的触手生物,远比我和泠都要来得胆小。

严格说来,泥表现得比丝要冷静许多;一样是余悸犹存,前者面对任何刺激的反应,至少还是即时的

至于丝,仍缺少血色;像是吃错了什么,或刚从一堆碎砖瓦下爬出来;我想,她就算被笑“没出息”,也无法反驳。

单靠言语,无法改变些什么;明显然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又伸出次要触手,把我们都抱在怀中。

生产完后,未大幅度改变姿势的明,仍仰躺在地;用不着提醒,我们也会自己靠过去。

和露一起,又身在明的臂弯中;好温暖,那两只细长的次要触手,竟能让我联想到翅膀;力道不大,强迫的感觉一直不多;涵盖范围很有限,却还是竭尽所能的送出温暖;这就是喂养者的温柔,让我们既感动,又心疼。

特别是我,实在太熟悉了;与这几天的经历无关,而是在梦中。

有几次,我变得非常小;那时,明不仅像疼自己小孩那般疼我,还替我取了小名呢!

无奈的是,我手上的血迹未散;骨髓中的寒意,还会盘据非常久,甚至会影响下一次的梦境。

明的母性光辉,能够令我们胸腹深处的不适感给驱散大半;不用说,她的魅力,也绝不会因肚子变小而打折。

这次生产,明没有哭爹喊娘,也几乎不想摆动手脚;不仅未流泪,连汗水都比原先预期的要少。真是幸运,我想,尾巴从右摇到左。

明在放开双手后,提出更为复杂的感言:“我曾听电视上的专家说,生产远比截肢还要难以忍受;网路上也有些分析,显示有不少女性历经这一段时,真是悔不当初。让刚上小学的我,以为那些会生第二胎的女人脑袋都有问题。

“到最后,还是没问妈妈,生我和姊姊时的感受是如何;终究我还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会被看穿,没法真的为了追求刺激而挑战太多。”

慢慢点一下头的我,说:“这不奇怪。”

聊聊天,有助于产后精神稳定;我们都不希望,明在产后还继续累积压力。

双眼半睁的她,在亲过露的额头后,继续说:“不是有那种每嗝一段时间,就会去强调自己生产时有多么拚命的女性吗?她们值得尊敬,当然。但也有些人,因为先天体质等因素,而没那么辛苦。在医院以外的地方产下胎儿,还这样顺利,会不会被那些妈妈当成是异类呢?”

因运气不错,而感到不安;我猜,明也不是真为这个问题烦恼;她只是好奇我们的答案,做为生产之后的余兴。

看似多余,却是再好理解也不过了;情侣之间,彼此探索是必不可少的;正因为关系紧密,才会思考更多。

这类行为,若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过去式,那才是真的很不妙。

幸好,明也讨厌刁难人,不会跟我们玩什么太奇怪的逻辑游戏;刚成为喂养者的少女,会对一些琐碎的细节抱有疑问,也是难免的。

钱阵子,我还担心明不敢问呢;这种想法,才是真的多虑了。

泠几乎用不着思考,就能很快回答:“明为此付出过,这是事实。不会因为少受点苦,就能被谁随口否定。”

嘴唇干涩的泥,竖起右手食指,说:“就算有人坚称『那类感想只可能存在于另一个星球上』,我们也不用太过在意。”

我一边摇尾巴,一边开口:“『比想像中要轻松』,这件事,也一样可以拿出来炫燿啊。”

“没错!”明大喊,两手使劲一拍,“这可比拥有一堆昂贵的包包还要来得让人羡慕呢!”

明也不是在逼我们发言,只是想改变气氛;意识到这一点,自然而然会产生一种义务感;别一直那么阴沉,要阳光一点;于是,每一个触手生物都抢着接下去;不管有没有内容,先尽量让自己看来和刚出门时一样活泼。

就客观一点的角度来看,刚才的经历根本就称不上恐怖;我们要是再年轻一点,可能真的无法应付。

由此可见,触手生物的确比人类要晚熟;或许,喂养者会选择美化这些缺点;但对我而言,再怎么样都是无法彻底忽视的。

明在分娩时,身心状况都好得很;不仅没有喘不过气,更不曾觉得天旋地转;基本上,现场的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们没有准备什么现代仪器,只是把凡诺设计的高等法术给多次复制;观察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细节,是泠的专长。

因此,我只需专心负责接生,而不用化为触手衣。

看来还是不放心的丝,继续问明:“要是用力过猛,除耳鸣不断外,还有可能会流鼻血──”

丝要是没回过神,就只会越说越严重;想到这里,我除了眉头轻皱外,还稍使劲拍一下她的屁股。

明笑了笑,说:“除非是从事比做爱还要不知节制的剧烈运动,我才可能有快死的感觉。”若没任何意外,那必然是达到一个到有自残倾向的地步;此外,她也再次强调:“我可不会因为身在那些喜欢强调自己当时有多辛苦的妈妈之中,而选择说谎;即便没法参与她们的话题,也没关系。

“我知道,自己确实很不一样;与被迫戴上假面具比起来,我反而没那么怕被排挤。真的,与爱人的关系良好,就不会那么渴望从其他人那边得到同情与赞美呢。”

听到这里,丝和泥的脸色都比先前要好上许多;几乎同时的,我猛摇尾巴;缩起身体的泠,眼中的光芒又扩大一圈;没有更多反应,但整体感觉已经比几分钟前要来得好上许多。

明的专一,指的是一群;这没啥关系,或者该说:这正是我们期望的!

脸有些红的明,轻咳一声,说:“无论是谈到任何经历,我都比较喜欢形容得恰到好处;哪怕缺少戏剧张力,也比夸大其词要来得好。

“总之,我没打算花太多力气去在乎普通人怎么看。连试着想一套说辞,先练习该如何装蒜的欲望都没有。”

不知明是从几岁时开始,把与寻常价值观的对抗,视为是一大乐趣。正因为有这种倾向,她才会这么快就接受触手生物,并成为喂养者。

接着,明坦承:“刚破水时,我甚至有点期待,自己能在生产的时候高潮;但说真的,没有那种气氛。”

我低下头,问:“是因为我们的神色都太凝重了吗?”

伸长脖子的丝,很快开口:“还是因为血腥味?”

“可能都有。”

明说,双眼半睁,“我还想过,你们若在我分娩时,都伸出舌头,猛舔我的肚子,那会是多有趣的画面。一直到最后,我都没说出口;除听起来有点秀斗外,到时候,我可能根本分不出,自己究竟是生产导致高潮,还是被你们舔到高潮。”

如同明先前所说的,没有那种气氛;若是身在梦境中,比这更过分的事,我们应该都做得出来;用不着吩咐,甚至不会事先询问。

在我们回些什么前,明继续说:“别要求太多,这是我首先提醒自己的;既然不缺催产素,又有你们陪伴在身旁,那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才开始重视形象,应该还来得及;我没有否定自己的本性,但至少要等产下露后,再玩些更激烈的。现在,肚子空出来了,除了能塞更多精液囊外,也能在里头施法。又或者,让泠也来我这边,当一天的婴儿吧?”

一点温热的气流,在我们之间流窜;刹那间,泠的体温升高不只两度;我不用看也知道,他眼中的光芒乱到不行,像是被持续摇晃的万花筒。

喂养者竟然会那么想,在这之前,泠大概都以为自己不会被拿出来讨论;除受宠若惊外,还有别的顾虑。

更详细的问题,我想,就留到几天以后再说吧。

明刚才的发言,也会使其他触手生物的脑袋发热;在子宫空出来后,喂养者无论是面对哪一个触手生物,都可以玩得比前阵子还要尽兴;这种变化,尽管十分自然,却带有堕落色彩。

一直以来,她都乐于迁就我们的喜好;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思考习惯,都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改变;用“进步”来形容,除不正确外,也会让我们很不好意思。

嘴角上扬的明,再次开口:“我最在意的,还是你们的感受。有不只半小时,你们一直忙个不停。这阵子,我无论是要做什么事,也都几乎有你们在一旁协助。

“算是身在一流的饭店内,也无法享受像这样的服务;而果然,面对家人,远比面对陌生人要来得舒坦。我就算有什么辛苦之处,也都被幸福感冲淡,变得微不足道。”

接着,她一边用右手摸露的头,一边说:“不是只有我,丝、泥、蜜和泠也都付出不少;要记得喔,露。”

露没回话,只是继续吸明的右边乳头。

一分钟过去了,很难得的,丝和泥都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意见;沐浴在明散发出的母性光辉中,令姊妹俩的情绪都变得温和。

就算露开始哭闹,我想,丝和泥也不会出言讽刺;眼前的构图,谁都不想破坏。

跪在沙子上的泥,腰上的每一只次要触手都在大口喘气。

她常常会因过分专注,而屏住呼吸;为了双手稳定,与确保自己没有忽略任何细节;就结果来看,非常成功,可时间一长,给身体带来负担,足以让充满术能的触手生物腿软。

明流血时,泥一样是受到惊吓;只是,在丝的面前,泥得假装坚强;在发现丝已经快要昏过去后,又不得不表现得更可靠一些。

虽身姊姊,却没有特别勇敢;这也表示,在那过程中,泥的身心负担都特别重。她没有哭,我想,是为确保明与露的安宁

明虽看在眼里,但在短时间之内,她也不打算提这件事;要是让气氛又变得过于严肃,就没法好好休息了。

此外,最好别让丝累积太多罪恶感;我相信,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若有人开始谈论丝的不是,明都会出面阻止。

说到检讨,我们是不可能省略的;这件事,用不着喂养者操心;日后,也不需要特别拿出来强调。

就在我思考到一个段落时,丝和泥都看向泠脚边的一团东西;那是明的胎盘,被放在一个仔细消毒过的钢盘中;已停止出血,味道也散去不少。

然而,不晓得是否因为阳光的刺激,它竟然又开始颤动。

泠眼中的光芒扩大一圈,说:“好强的生命力!”

还会再跳个几分钟,我猜,也可能是术能的影响;会有脐带与胎盘,表示触手生物刚诞生的时候──基本上──与一般的生物没有两样;所以,重生时,也是一样的逻辑;想到这里,我发现,明不怎么疑惑;也许,她早在怀着露的头一周,就能够自行推论出类似的概念。

就算是召唤术的产物,也未完全脱离生物的范畴;在我们脑中,这一论述曾要打上不少问号;对明而言,则好像从来就不需要疑惑。

差点忘了,得在胎盘开始变质前,先丢入肉室缝隙内;我要泠负责端,并吩咐泥:“先在低温下保存,然后再考虑要以何种速度来分解。”

明大概已经猜出我在想些什么,只是先不问。

有很多动物──即便是草食性的也一样──会为了恢复体力,而把这一堆血淋淋的东西吃下;晚一点,我会让里头的营养都回到明的身上;只要用一点小技巧,就能够让这堆东西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

被肉室内的几样设施重新处理后,眼前的胎盘,就会成为一滩有点浓稠的液体。

不算清澈,铁定也不算好闻;我会把那一堆血肉馍糊的东西都制成胶囊,分成数份;配开水吞下,是不错的主意。

但我猜,就算直接注射到体内,明应该也能接受;看来是很离谱的做法,但不会有问题的;不只是我,丝、泥和泠都可以保证。

类似的措施,明也早就已经习惯。

她可是在没有太多协助的情形下,就尝试装上触手的人类;那可是很痛苦的过程,会改变体内的部分神经;通常是该先穿上触手衣,从减弱触觉开始做起;要说到更糟的体验,我想,在肉室里可找不到了。

与生产比起来,其他的,基本上都能够放松心情去面对;当然,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喂养者大人,也该配得上更高级的待遇。

以处理胎盘为例,要符合我的标准,无非是更优雅一点;再来,就是删去任何与召唤术士重叠的成分;无奈的是,我们的所学有限。

论创意,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

要是连他都没什么好点子,那大概就只能按照原来的计画进行。

晚一点,我也会问问丝和泥,看她们有什么想法。

之后,就不用纪录了;多亏明,露已经重生。接下来,是所有人的共同经验,不用再写到笔记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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