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火雨

我梦见了挽歌。

我不知道在梦里梦见过这个女人多少次,所以并不惊讶她会再次出现。

然而就在这段模糊不清的梦境中,她没有杀死我,也没有被我杀死……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平静。

看着她的双眸,我的心脏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心脏的跃动撞碎了短暂的梦境,身上的伤口传来了阵阵的疼痛。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浮车舷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

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记忆中留下了一段空白,我已经不记得是谁把我搬到了车上。

身上的伤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止痛剂之类的东西来提高一下舒适程度。

参战人员之中,我是伤的最轻的。

尽管两只手都被废掉,但肢端组织培育起来是很简单的技术,所以身体上的损伤肯定比能量等级回复的还要快。

我擡起头,看到梅尔菲斯身上插满了生命维持设备,正躺在旁边的医疗舱里。

我们在出任务之前,给专门在一辆浮车中配备了整整十台医疗仓,以期在需要的时候减少伤亡。

这种医疗仓在外伤救治方面非常可靠,只要人塞进去之前没死,基本都能活下来。

他既然躺在那里面,就说明我完全不必担心这家伙了。

费力的将脖子扭到一个方向,我看到了瓦琳娜。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出神,没有发现我已经恢复了神志。

我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回过头来。

瓦琳娜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哀伤的空洞,我知道她还没有从剧变之中平定心绪。

“鲁恩希安他们怎么样了?”我问道。

“还不错,都活着呢。”瓦琳娜擡手向我看不见的一侧指了指,她抿着嘴,似乎想做出微笑的模样。

“那就好……”我重新让自己躺平,微微舒了一口气。

“只死了两个人,这个结果真的挺好的,对吧?”她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过来。

毒烟……爱丝弥蕾……

对于前者,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但后者,她的抉择,让人没办法轻松释怀。

她是否真的把我们看成过同伴?

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但为什么她能够做出那种选择?

宁肯站在所有亲友的对立面,也要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她错了么?

如果说她的死证明她选错了路,那么挽歌呢?

挽歌当初也选错了路么?

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清楚。

“如果不是亲身感受到她的杀意,我可能到现在都不会相信爱丝弥蕾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对瓦琳娜说。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了心里。别说你,原来以为至少她会信赖我吧,但她从来都没提过只言片语。爱丝弥蕾到最后都没有相信任何人……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一直在追求最强大的力量,追求最有控制力的地位,可是就算拿到了又怎么样呢?”

瓦琳娜的语气像是在质问,但她质问的对象已经死去了。

这些话,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呢喃。

“但是我很高兴,她最后还是放弃了。”瓦琳娜最后说,“她不是带着恨走的。”

“这要感谢小猫。”

“爱丝弥蕾以为自己只是培养了几个听话的手下,却不知道平凡日子里的一点点温柔,也能积累成无法替代的感情。猫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她的工具……爱丝弥蕾到头来也不过欺骗了自己。”

或许她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意识到,别人并不是因为立场或意见的不合而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小猫最后的那一声呼唤,打碎了爱丝弥蕾所有的判断。

她终于动摇了,她意识到,其实答案无比简单:只是因为自己错了。

所以甚至连视自己如此亲密的小猫,都做了这种选择。

力量,没有能给予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她的死,仍然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我认真的审视自己内心的时候,会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对爱丝弥蕾带着一丝憧憬。

并不是男女之情的憧憬,而是我羡慕着那种对力量纯粹的追求。

这个女人有一种无比坚定的特质,让每一个战士都会为止折腰。

我在潜意识中会不自觉的模仿这个女人的思维模式,让自己在动摇的时候更加坚定、在困顿的时候更加洒脱。

我很喜欢她。

大家都很喜欢她。

我们一直都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依赖的领袖。

有她在的时候,她的力量和信念总会给我们带来安全感。

我们习惯了她的庇护,却没有人知道,她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船舱的里面响起一声机械的摩擦,好像是医疗仓被打开的声音。

逐渐习惯了伤痛的我支起身,从铺位上坐了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鲁恩希安揉着额头,慢慢从医疗仓中挪了出来。

“这么快就能活动了?”我惊讶道。

“都是外伤。”鲁恩希安轻声应道,“躺在这里面让人喘不动气。”

这些医疗仓都自带充足的医用氧气,自然不会让人呼吸不畅。

但我理解他这么说的原因。

我向他那边看了看,潘朵拉也在里面,她的状况和梅尔菲斯差不多。

除了两处比较严重的剑伤,她的手臂、脸颊和脖子上都残留着严重的烧伤。

那大概是肆无忌惮的使用火焰而造成的,又或者是爱丝弥蕾能量闪电灼伤的。

躺在仓里昏迷不醒的还有水墨。

这不是我第一次打量这个家伙,但并没有感觉他看起来和我多么相似。

或许是因为整了容……

鲁恩希安向水墨那边看了一眼:“伤得最重的可能就是他了。爱丝弥蕾在【魔龙之眼】领域发动攻击的时候,我们都在全力防御,只有他在和爱丝弥蕾接战。能量柱贯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回去以后大概不少脏器都需要移植。”

“活着就好……”我说。

鲁恩希安用颤动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强烈的情绪想要发泄,但他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时,瓦琳娜走到了他面前。

“基地传来通讯,迦施已经成功收编了神都之国所有的编制部队。所罗门一直没有现身,所以那边没有受到任何妨碍。”

身为爱丝弥蕾左右手的瓦琳娜,对鲁恩希安一直以来都不假颜色。

即使早已抛弃了曾经的矛盾,但身为幽鬼老资格的成员,她和食影者向来泾渭分明。

所以鲁恩希安微微有些奇怪,他看着瓦琳娜问道:“你是在汇报么?对我?”

瓦琳娜看了看他身旁沉沉昏睡的水墨,俯下了身子。

她面对坐在病床上的鲁恩希安,单膝跪地。

“【幽鬼】这个名字,已经到了该要抛却的时候。灰红和我,以所有人的名义,听命食影者。”

爱丝弥蕾、施奎因都已经不在。

忠诚于爱丝弥蕾的TZ,也变成了背叛者的一员。

灰红和瓦琳娜,是幽鬼仅存的有些许领导力的人了。

他们两个的决定,已然代表了幽鬼新旧两派所有人的意见。

鲁恩希安的呼吸停顿了几秒,然后他擡起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我知道,那是幻想与现实的剥离之痛。

很久很久以前,有四个伙伴,怀着无人能挡的热诚,建立了一个自己梦想中的王国。

很久很久以后,梦醒了。

鲁恩希安伸出手,将瓦琳娜拉了起来。

“原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瓦琳娜握住鲁恩希安的手,直起了身:“那并不怪你。”

“她已经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所以,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所有人。”

鲁恩希安垂下头,他的手掌滑过自己的脸,慢慢将指尖插入了发隙之中。

黑暗世界顶峰最后存留下来的这名战士,带着全身的伤痕和痛失所爱的悲伤,在一艘穿梭的浮车里,登基为王。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

正如瓦琳娜汇报的那样,迦施借着自己曾经的威信和燃墟的影响力,把曾经的第一第二军团完全纳入了我们的麾下。

神都之国里就算还有有组织的反抗力量,也已经没有了和我们相抗衡的能力。

尽管所罗门的下落变成了迷,但只要我们想,应该很容易把他揪出来,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和机会。

我们平平安安的从战场返回了基地。

水墨、潘朵拉和梅尔菲斯被送进了护理室。

基地常备的医师都是顶尖的,他们早已准备了器械材料,在伤员抵达之后就立刻开始了手术。

鲁恩希安坐着轮椅,任由瓦琳娜推着他下了浮车。

他的身后,是聚集的整整齐齐的幽鬼;他的面前,是迎接他归来的食影者。

鲁恩希安缓缓地穿过了迎接他的人群,向建筑物的方向行进着,曾经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渐渐在他身后汇合成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猫。

如果那个时候,爱丝弥蕾用瞳族圣物最后的法式让大家在那个地方同归于尽,我想所罗门很有可能成功破坏新人类的跃迁计划。

毕竟黑暗世界的力量是决定性的,没有鲁恩希安掣肘,想要暗杀初邪其实并不难。

爱丝弥蕾死了,想要用圣物开启传送门也无从实现,那么战争将再也无法避免,新人类和旧人类将一起毁灭。

从这角度来说,是小猫拯救了世界。

我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说她的选择就一定是正确的,但她的的确确选择了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她战胜了自己的感情,也用自己的真实情感撼动了那个女人。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我为她而骄傲着。

由于我身上的伤并不妨碍行动,所以我并没有坐轮椅。

只是两只手都暂时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变得十分不便。

尤其是在拥抱阿纱嘉与初邪的时候。

初邪早早就收到通讯,得知了我们安好的消息。

对于爱丝弥蕾的背叛,她虽然很惊讶,但因为二者之间仅仅是合作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对情绪造成什么影响。

综上所述,她在我们抵达以后所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嘲笑我断掉的手。

“哈哈哈!先是没了腿,现在又没了手。不知道下次哪里会不见掉。”女孩倚在车门边,看着我嗤笑,伸手准备扶我下车。

还没等我说什么,阿纱嘉就扑了过来。

柔软的身体和我撞了个满怀。

牵动全身撕裂肌肉的疼痛让我好一阵龇牙咧嘴。

阿纱嘉的脸颊和我紧紧地贴在一起,温热柔软。

但是因为我包着手,所以只能用小臂轻轻拢住她。

“不至于吧……”初邪在旁边没好气。

我也微微有些奇怪,阿纱嘉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以一种淡然的情绪示人,我已经很久没见她流露出这种热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阿纱嘉贴着我的耳朵,吐出了一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

“我……大概可以和你们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我惊讶道。

“喂喂!怎么回事啊!都不先告诉我的嘛?”初邪也连忙凑过来。

阿纱嘉笑的很开心,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活生生的色彩。

女孩松开我,又靠过去摸了摸初邪的脸颊。

“【魔龙之眼】……你们在战斗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龙眼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

当初正是借着瞳族将圣物借给噬族的契机,挽歌才抓到缝隙偷走了【魔龙之眼】。

阿纱嘉一定很清楚龙眼的力量和用法,这东西的存在突然让很多事情有了转机。

“难道你能通过它重新获得力量?可那是瞳族的圣物,你的力量和它并不契合吧?”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思考着这一切的可行性。

阿纱嘉摇头:“我当然不可能通过瞳族的圣物重获力量,但有了它作为力量之源,我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更久一些了。原本我毁灭了自己的次元城,和深渊断了联系,失去了存活的土壤;现在如果有它的话,我就能重新汲取养分。虽然那只是能够供我活下去的程度,那已经足够了。”

“更久一些……是多久?”我压抑着即将爆发的兴奋,最后问道。

“反正,至少比你们人类的寿命要久一些吧。”阿纱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快的戏谑。

我一把将她重新揽在怀里,全身激动地发抖。

这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耳边传来了咯咯的笑声,我忍不住向初邪看过去。

“在笑什么?”我忍不住问她。

“笑命运。”初邪坐在一旁的车架上,托着腮,出神的看着我们。

“我的命运?”阿纱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擡起头,看向初邪。

“笑我自己。”初邪伸手去揪阿纱嘉的发梢,“当初,我在心里许愿,如果你能不死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吃醋。人呐,真是不能骗自己。如果那时候我是违心瞎说的话,那现在一定难受死了,哈哈哈哈!”

“说完全不吃醋的话,我可不太信。”阿纱嘉也笑着,由着初邪玩着自己的头发。

“我刚刚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初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现在啊,只觉得很高兴。他,你,我……大家终于能够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和未来了,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与其在你死后,他到死都戴着你留给他的角来怀念你,还不如大家开开心心的,一起过一辈子。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而现在,事实也终于证明,我并不是在对自己撒谎。”

阿纱嘉伸手探到自己的颈后,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她回到我身边以后,我还给她的那支断角。

她没有再抛弃它,而是像我一样,将角做成吊坠戴在了脖子上。

阿纱嘉将那支角擎到了初邪面前:“我不给他了。我把我的角送给你。”

“为什么?”初邪微微一愣。

阿纱嘉看向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们再次离散,需要通过我的角来寻找你们,我会先找她。所以,你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才行。”

“啊!那我要了!”初邪小声发出了一声呼喊。

她喜滋滋的低下头,让阿纱嘉把角挂上了自己的脖子。

阿纱嘉帮她挂好,然后又理顺了初邪的头发。

我们三个看着彼此,世界变得一片宁静。

现在只要将【魔龙之眼】帮阿纱嘉弄到手就好,不过我并不着急。

********************

在撤离战场之前,我们焚烧了毒烟的尸体,任凭海风将他化成不值一提的尘埃。

但是爱丝弥蕾却被我们带了回来,她和我们之间的爱憎,在她死后已经不再重要,曾经的幽鬼们带着她的遗体,在基地的后山上为她选了一块墓地。

在第三天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被修补好,潘朵拉、水墨和梅尔菲斯全都恢复了神志,身上的伤也没有了大碍。

我们都参加了这场葬礼。

鲁恩希安尽管伤势还没痊愈,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他推着轮椅上的潘朵拉,而卡门则推着梅尔菲斯,大家走上一片阳光明媚的山坡。

来到了生长在山丘顶端的大树下。

这颗大树孤零零的生长在一片绿色的草坡中间,层叠而浓厚的树冠茂密的像是硕大的伞盖。

没有悼词,也没有仪式。

在弥漫的阳光下,我们将爱丝弥蕾的木棺沉入了早早挖好的墓穴。

她曾经的部下,依次走过去,撒下了一捧土。

爱丝弥蕾所有的雄心壮志、阴谋诡计、喜悦或不安、热情或愤怒、贪欲或执念,都随着一捧捧的尘土被一起埋葬了。

她的墓碑之上,没有写名字,只刻下了一行日期——她死去的日子。

然后鲁恩希安走了过去,他在掏出随身的短刀,借着能量在墓碑之上刻下了一道十字形状的图案。

那不是十字架的形状,而是一把剑。

我认出了那把剑,他们曾经支付给我的十字金币上就刻着这样的一把剑。

初邪和阿纱嘉都没有来,我全程都站在梅尔菲斯身边。

这个男人今天出奇的安静,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屑。

我原以为在众人纷纷离去的时候,他会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诸如“蠢女人”之类愤世嫉俗的评语,但他并没有。

他对这个死去的女人有着无法掩饰的敬意,虽然我不知道一向目中无人的他为什么会对爱丝弥蕾产生这种感情。

爱丝弥蕾的墓碑前最后留下了几个人。

鲁恩希安、水墨、潘朵拉、我、以及小猫。

小猫抱着膝盖蹲在墓碑旁边,将一朵不起眼的小小黄花插在了土中。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候小猫是带着怎样的心绪拯救了大家;又或者她看着爱丝弥蕾的墓碑,现在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我会很想她的。”小猫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带着一丝哽咽。

“她知道。”我站在她旁边,应道。

“她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清醒过来……为什么非要我做那种事情……”

小猫没有使用抱怨的语气,她就好像是在单纯的问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我想她一直都很清醒。只是,在她眼里,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都没能胜过她自己心目中所展望的愿景吧。”

小猫用力点点头:“我不怪她。”

“也不要怪自己。你救了我们。”

小猫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

她将半张脸缩进了夹克衫里面,向不远处等着她的洛奇跑了过去。

我想她不会有事,她把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

这是从小就生长在黑暗世界的必备能力。

我扭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水墨身上。

他摆弄着自己的轮椅,滑到了我旁边。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交谈,但是这个男人的影子已经在我的人生里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

挽歌与我的羁绊,很大程度是来自于她对这个男人的眷恋。

“伤怎么样了?”我问。

水墨没有说话,他只是擡着头,一直打量着我。

“为什么这么看我?”我又问。

这一次他开了口:“因为你长得挺帅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差点脖子抽筋儿,但我随即想起来,有很多人说我和他长得像。

他说出那句话是在变相的夸自己原先的长相,一个拙劣的玩笑。

不过这句玩笑迅速打破了我们两个之间陌生的距离。

“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我们几人之间发生的一切……缘分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水墨又说。

他口中的“我们几人”,指的应该是幽鬼最初的四个创建者。

“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不幸……”

“当然是不幸了。”水墨利落的接道,“和黑暗世界沾上边又有什么值得荣幸的?蕾拉当初为了妹妹卖身佣兵团;里诺身为孤儿一直给别人当枪使;我是一个被家里人卖掉的商品;而躺在坟墓里的这个女人,全家都死在黑暗世界成员的手里。我们只不过是在黑影里面勉强寻找可以寻欢作乐的机会,而【神都】给了我们一扇门,就这么简单。”

“我也这样想过,但我从没有过回头的打算。”

“那是因为你身边的人也没有回头。我就不一样了,我回了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打算回食影者?”

水墨呵呵一笑:“好不容易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命运,走在了阳光下面,这是牺牲了挽歌才换来的机会。况且,他们并不需要我。”

水墨这样说着,向鲁恩希安所在的位置偏了偏头。

“这不是真的。”鲁恩希安推着潘朵拉走到我们身边,“新食影者刚刚合并,仅有的阻力全都来自老牌幽鬼的成员。如果有你在,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事,一切都会轻松很多。”

水墨晒晒一笑:“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可还不是为我们复活了?”

“那你宁肯我没复活么?”

鲁恩希安沉默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那你要去哪里?总得和我们一起去新星球吧?”潘朵拉问他。

“我手底下的那帮孩子挺不安分的,只希望去了新家不会惹太多麻烦。”水墨哈哈一笑。

这句话无异在说,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仍然会站在鲁恩希安和潘朵拉的食影者这边。

鲁恩希安脸上的表情柔软了一些,他也笑了笑,从山丘上向远处眺望着。

“初邪说,你们需要这个。”潘朵拉擡起头望向我,她手掌一开,将【魔龙之眼】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的确。阿纱嘉有了它就不会消亡,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它。你们开个价吧。”我说。

潘朵拉摩挲着手心里的龙眼:“姐姐当初从暗面偷走这件东西,引出了这么多事情,都是她没想到的。可能,她真的会后悔当初做了这件事情。”

“没人能知道未来的。”鲁恩希安看着远方,随口插话道。

“所以未来才有趣。”水墨哼笑。

潘朵拉手掌一振,将瞳族的圣物扔向我。

我胳膊一擡,将它握在掌中。

“算是决战的谢礼。”她对我说。

“真的不要钱?”我打趣道。

“真要钱的话,这世界上也没人出得起价。”她说。

我打量着手中的这个球状体。

它和人眼差不多大,从这尺寸来看,它应该并不真的来自于深渊中的某种魔龙。

毕竟深渊里的魔龙不少,但瞳族圣物只有一个。

“阿纱嘉曾经告诉我,这东西只有真正替换原本的眼睛才能奏效。如果爱丝弥蕾不是把它装在额头,而是真的替换了眼睛,我们应该打不赢最后那一战。”我喃喃道。

“她如果真的装在眼睛上,从最初幽鬼分裂之前都会暴露。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水墨说。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但我并不喜欢把一切都归结于命运。

大家离开了这个孤零零的墓地,而我带着【魔龙之眼】,赶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初邪一脚踢翻了房间里的一张凳子。

女孩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大喊大叫着,不住拽着自己的头发——当然,她舍不得真下手。

“怎、怎么了?”我吓了一跳,问旁边坐着的阿纱嘉。

阿纱嘉摊手,连连摇头。

“哪有这种事!!你看啊!!”初邪叫着,手一挥,将手边的CRK粒子悬浮屏幕滑到了我旁边的投影墙上。

我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张数据图,内容是关于新星球命名的投票。

第一名【玛娜】的票数遥遥领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采访节目直播的时候,这个名字是最受初邪青睐的。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个屁啊!”初邪气急败坏的叫着,“这名字根本不是我起的!!”

“你起的?候选的那些名字不都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么?”

初邪张牙舞爪来掐我的脖子:“怎么可能真的用投票这么不靠谱的办法决定命名这种大事!?你是不是傻!!那可是新世界啊喂!!未来几百年、几千年都要使用的名字!!当然要起一个我喜欢的!!”

“原来说投票只是骗人的把戏。你是想要黑箱操作咯?”

初邪哼哼唧唧半天才吱声:“我直接拍板,很多人会不服气好嘛!”

“就算是这样,你又生什么闲气?你自己说喜欢玛娜这个名字的。”

初邪气得跳起来:“我是瞎说的啊!!到时候我喜欢的名字放到了第一位,那不是真的会有人说我黑箱操作!!”

“可是……”我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可是热心而又忠诚的回归者们听到你喜欢这个名字以后,为了哄你开心,一股脑的把票都投给了你的选择!早知道就说真话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啊!!”初邪连打我好几拳。

我抓住她的双手,软语相慰,好不容易才把气头上的三小姐哄好。

“反正本来网站就是我们建的,到最后改改票数不就行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心里有多不爽么!?”

“换个角度看,这不是证明,大家都很喜欢你么……”

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初邪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由着我抱着她,轻轻晃着小腿,好像慢慢变得有些小开心了。

回归者们,一直念着初邪在镜之海为他们发出的怒号,一直念着她在末日降临之前为大家建造的诺亚方舟,他们感激着她、憧憬着她、喜爱着她,愿意为她做许多许多事情。

这小小的投票结果,就是无法辩驳的证明。

“那,你起的是哪一个?”我问初邪扭过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她捧住我的脸,嘴角轻动,吐出一个名字。

“那撒琉斯。”

我有些奇怪:“原来这个是你起的,可是为什么……”

半截问题还没出口就噎在了嗓子里面,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着我的眼神,初邪知道我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贴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深地吻。

那撒琉斯城,那是我们两个最初相遇之地。

突然感到特别特别的感动,心脏像是浇上了一盆岩浆。

都说女人需要浪漫,而男人是不解风情的笨蛋。

有不少自诩风流潇洒的男人,别出心裁弄些情调,以浪漫自居。

可是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当女人认真浪漫起来的时候,男人的水平真的何止相差千里。

初邪倒是想起来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

她在我完全燃烧起来之前离开了我的臂弯。

“东西呢?要过来了么?”她问。

我平息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魔龙之眼】。

初邪把它拿在指尖,细细打量:“传说中的瞳族圣物啊……不会真的是什么东西眼球吧?”

“据说是某一代瞳王留下的眼睛。”阿纱嘉靠过来,从初邪手中接过了它。

女孩将它捏在手里,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这件东西对她而言,代表着很多过往和情绪。

她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仿佛在重新品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将她揽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还需要做些什么么?法式?还是咒语?”

阿纱嘉听到我的话,回过神来。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我只要汲取它最低限度的能量就可以了,更强的瞳族力量我也没办法使用。只要一直带着它在身边,我就能活下去。”

“哎呀,还有点可惜呢。这么厉害的东西,不能用……”初邪露出了一丝馋相。

“这东西对人类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好处。”阿纱嘉说,“谁知道佩戴它的人类,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傲慢呢?想要变得更加卓越,继而偏执,最后成为这东西的奴隶。爱丝弥蕾,或许就是因为它而走向了末路。”

阿纱嘉的说法已经无从考证,但我却希望她的猜测是真的。

希望爱丝弥蕾是因为力量的代价迷失,而不是出于本心抛弃了属于她的伙伴与恋人。

我想将这件事情告诉鲁恩希安他们,但踟蹰之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想,他们并不需要任何借口来原谅爱丝弥蕾——他们在她死的时候就已经原谅她了。

安顿了女孩,我还剩下一件事情要做。

我带着被希斯飞尔斩断的神宫找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和方不凝早已经被阿杰他们接到了基地里面,在等待登船的这段时间里,老爷子非常清闲,每天就只是和小辈们练武喝茶。

他看了我手里的神宫,微微咂舌:“这个断面切得,真叫一个利落。”

“对方的武器太厉害,而且破霜的能量强度也没人能比。”我无奈的说。

方先生接过神宫的残片,用手指轻轻拂过刀背,体会着金属的清凉感:“不好修了啊。”

“是么……”我闻言微微有些失落。

“要修的话,至少得几个月。材料也得慢慢试。”方先生又说,“就先放在我这儿吧。断面这么整齐,截面积太小,修不修得好,难说。”

我对武器打造方面的认识几乎为零,但听起来我仍然有重握神宫的一线希望,这已经足够了。

老爷子若有所思的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由着他呆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我遇见秦人了。”

方先生眉头微微一挑,没有应我的话。

“他想回来的,又怕被拒之门外。我劝了他两句,不过还是得看您的意思。”

我打定主意做老好人,所以开始两头说好听的。

老头叹了口气:“下次碰见,就带回来吧。”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方不凝就高兴的大叫声。

看样子这姑娘是藏在外面都听了个清楚。

“估计上船的时候就能碰见。”我补了一句。

方先生挥了挥手,让我出去,我便照做了。

此时此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概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情的。

方不凝见我出屋,一把就抱住了我。

“谢谢你……”我听到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之前可是赢了他了。”我开玩笑道。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不凝的脸颊因为兴奋而绯红着,她期盼了很久,终于能重新站回到日思夜想的人身边。

心里的喜悦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掩饰。

我很高兴为她和他做了一些事情。

我一直都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但最近发生的好事让我的心情微微有些昂扬,所以才管起了闲事。

对于多两句嘴就能创造的契机,我也没那么吝啬。

********************

该来的总会来。

公共政权在沉寂了很久之后终于和我们取得了联系。

只不过,他们采取的联络方式着实有些别具一格。

数万装甲部队和装载了大杀伤口径航炮的浮空炮舰包围了第三军团所在的一个基地,并且切断了基地的能源供给和补给通道。

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们没有惊慌失措,因为另外两个基地并没有受到任何侵扰。

倘若公共政权真的想要和我们翻脸,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他们并不是没有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军力。

所以,这种举动就只不过是强迫我们这边领导层出面的一种手段而已。

经过我极力的争取,最终由我代表大家与公共政权进行沟通与谈判,在不带任何随从的情况下。

这选择听起来有些狂妄,但我还是用自己的理由说服了所有人。

就像当初公共政权选择我的理由一样,现在的我依旧具备着他们所注重的一切特质,早先建立的信任也会变成谈判中双方共同的优势。

而独自前往这个决定则是出于对己方态度的表率。

当对方剑拔弩张表现出自己不安之时,收刀卸甲能够起到缓和矛盾的作用。

如果对方要对我不利,带多少人都没有用,只会让事情变得不明不白——譬如将我的死亡栽赃到同行者的身上。

可如果我独自前往而发生了不测,对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对公共政权隐瞒,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切他们想要的权力,静静的等待起航的那一刻。

为了避免通讯暴露我的行动轨迹,我们没有提前知会公共政权。

不过我们都知道,他们正在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所以我独自驾驶着飞艇进入了他们军事禁区之后,士兵们很快就把我现身的消息传给了指挥部。

休斯和一群荷枪实弹的特种军人在几分钟之内就赶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将我接上了他们的浮车。

“你仍然相信,这些大个子能担起保护我们的责任?”我看了看身旁拢枪而坐的彪形大汉,调笑道。

休斯自然也不会忘记当初和我一同在山林中遇袭的事情。

那个时候,面对食影者和幽鬼的杀手,这些保镖几乎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就变成了尸体,这着实不是令人愉快的经验。

“放心吧,你和我都命大的很。”他也开起了玩笑。

我们两个笑了一会儿,气氛很快就沉静了下去,因为我们都清楚现在彼此身上都还压着无法推卸的任务与职责……

“这次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上面有人生气了。”我对他说。

“嗯哼。”休斯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也很生气。以为你会是个少见的老实人,结果却把你们的大计划藏这么深。我也是看错了人。”

“不会想要杀了我解恨吧?”

“生气也就生了那么一会儿。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想想,这应该是最佳选择了。跃迁门的存在不能暴露,闭环和病毒的消息一旦暴出来就是天翻地覆。不过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真正信赖我们。”

“你觉得我们该信赖你们么?”

“不该。”

“这不就行了?”

“问题在于,这件事情已经给你留下了信任污点。后面的事情走向如何,你可能就要更加被动了。”

我点点头:“这并不是问题。”

浮车在重重保护之下,驶向空中那艘硕大的浮空炮舰。

这东西几乎可以看作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巨型堡垒,也难怪行政院的首脑们会把会见地点选在这里。

浮车钻进了专门用于载具进出的闸门,停泊在了炮舰的内腹。

在特种部队的簇拥下,我与休斯并肩进入了会场。

会场的布置真可谓是别具一格,除了我和休斯的位置以外,面前竖着十几面硕大的玻璃窗。

每一扇窗后面都坐着人。

“哎呦,都亲自出面了?这回不怕我闹事?”我呵呵笑着。

“那是航天材料的玻璃,就算是你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把那东西打破。行政院议员坐的地方都是单独的隔离舱,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一个按钮他们就能从炮舰脱离飞走。”

“嗯……倒是没什么破绽。就是你比较惨了,出了事也没地儿逃。”

休斯微微一笑:“总要有人当承担风险的消耗品。”

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我却非常希望休斯会是坐在窗户里面的人之一。

窗户里的议员倒是很客气,没有什么架子的对我打了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

其中有几个还为之前在太空站里没有与我直接见面的事情表示了歉意和遗憾,态度可以说非常友善。

不过因为他们人不少,我没能记下几个名字。

接着,休斯作为代表,对我提出了不少问题,全部是关于我们移民计划的。

我一五一十的对他们的问题进行了解答,并且毫无保留的将几天前针对所罗门的突击行动和盘托出。

只不过,幽鬼与食影者的恩怨被我瞒了下来,因为那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帮助。

真话,是唯一不需要担心被戳穿的语言。

议员们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质询,用“拷问”一次都不算过分。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漏洞和破绽。

“所以,初邪在网路上说的都是真的?”休斯最后问。

“没错。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句话我说了谎,但包括食影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打算让【魔龙之眼】再度现世,所以也没人能识破这个谎言。

“我没问题了。”休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翘起了腿。

“这样就行了?”我有些古怪,“如果就是这样的话,没必要包围我属下的师团吧?”

“问题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这边的要求。”休斯手指微动,操作了CRK。

粒子屏幕在我的面前竖了起来,大量的图表和文字占据了我的视野。

我立刻头痛了起来,这种官方冗杂的条文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想死。

“给你一个小时,好好读一下吧。”

我捂住了脑袋:“你就不能简单和我说说?”

休斯仿佛阴谋得逞一样哈哈大笑:“就知道你没有这个耐心。如果你对我足够信任,那就只需要读我高亮出的那些条款就足够了。”

我白了他一眼,无奈的读了起来。

我倒是不怕他动什么手脚,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像合同那种类型的东西。

他骗我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因为双方翻脸的话也不是这些纸面上的东西能够控制的。

读了几行之后我就明白了公共政权方面的立场。

在这场事关人类未来的剧变之中,公共政权一直都处于极端边缘化的位置。

无论是神都之国的建立还是初邪的新世界移民计划,虽然看起来都是非常任性的决定,但毕竟都是在公共政权毫无插手余地的情况下完成的。

事到如今,公共政权必须展示出足够的手腕和力量,稳定这段时间有可能出现的动乱、掌控事态发展的节奏,以维护整个人类世界的稳定。

总的来说,公共政权对我们提出的条件分三个主要部分。

首先是撤离新人类所有有编制的武装力量,将维护秩序的任务全权交付给公共政权的军队。

他们会在三个军团登船之后担负起收纳、运输剩余回归者的工作。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这可以最大程度杜绝我们单方面变卦或者被其他势力利用的可能性。

其次,无论是所罗门还是汞先生,我们必须放弃对这两股不稳定势力的搜查与剿灭的工作。

公共政权会完全负起镇压二者势力的责任。

言外之意,我们必须收回属于自己的情报网,不再动用黑暗世界的力量。

最后,也是唯一一条在之前内部会议中,我们这边完全没提前预判到的条款。

公共政权方面要求我们放弃一切包括在地球内、外部居住空间站和资源星球的武力使用。

而这个条款的诞生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放下抵抗能力,他们针对的是一件我们没想过的问题。

在旧人类的生活区域内,仍然有回归者出于各种不同的理由,并不打算离开。

这种人的数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达到了十几万的程度。

公共政权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使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不希望我们插手,无论是想要帮忙还是阻止他们下杀手。

因为有些意外,所以我沉下心来仔细阅读了与此相关的所有条款。

这花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功夫,和休斯之前和我说的时限几乎一致。

可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我终究是需要这些时间的。

虽然我不擅长这种大事件走向的判断,但在读完条款之后我意识到公共政权是认真的。

他们自然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我们会放弃武装变成任人宰割的状态,所以所谓的放弃武力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完全不具有可执行性。

但他们的意图已经清楚无误地传递给了我——他们即将采取的措施,或许会很残酷,残酷到有可能动摇我们旁观的立场。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任何理由,在劝说无果之后都会采用暴力措施强行限制行动能力,送上移民飞船。

如果在这期间遇到暴力反抗,那么公共政权将毫不留情的采取致命武力。

那些无法割舍自己亲人的回归者、留恋故土的人、对网路上消息嗤之以鼻的怀疑论者,都要屈服于公共政权的强权之下,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因为旧人类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他们将是公共政权唯一为之负责的群体,而不是回归者。

可以预见,这十几万人的命运将是坎坷和痛苦的。

但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力量阻止这些事情,任何人都没有。

人道主义是人类文明的结晶,但在生死存亡之际,新人类领导层内不会愚蠢到出现反对声音。

“全部同意。”我关闭了面前的粒子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企图疏松一下紧绷了一个钟头的肌肉。

休斯没说话,他回头看向玻璃窗后的那些议员,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听到了掌声,很微弱的稀疏掌声。

睁开眼睛,那些窗户后面的十几个议员已经全都离开座位站了起来,他们正在鼓掌。

有的人是单纯的出于礼貌,而有的人则是倾注了某种热烈的感情。

休斯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了手。

这或许是旧人类与新人类的领导层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达成某种共识。

没有后备选择,没有合同,甚至连签字都没有。

我和休斯握了手,在微微恍惚的瞬间,就成为了人类永恒的历史。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我,突然之间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

看对方开心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吃了什么大亏。

“我们的姿态都这么低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出点好处来?”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已经有点晚了,但还是很不甘心的开了口。

没想到休斯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们给你……不,我们给所有的回归者准备了三件礼物,作为送别的纪念。”

“三件?这么说也有我的份儿了?也”听到他这么说,我还真的有那么一丝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休斯笑着没有答话,他身后的玻璃窗里的议员也没有坐下。

他们站在里面,带着一种庄重的表情。

休斯重新向CRK输入了一串命令,粒子屏再次亮了起来。

我疑惑的看着粒子屏上显现的三幅图片,一时间没能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之后,我张大了嘴巴,胸腔里的心脏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这三幅图片展示了一尊雕塑,一幅画和一叠纸。

拉奥孔、星空与浮士德的手稿。

“这三件东西,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这些东西都有名义上的主人,但是说服博物馆本身或者他们的收藏者很容易,代替整个人类做出这个决定却很难。”休斯轻声对我说,“我们最终决定,代表旧时代的人类,将着三件东西送给你们,让它们伴随着你们飞入星海,一同见证新世界的诞生。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完全战胜了疾病,重新开发出新的宇航通道,那时候我们再见,希望你们能将这些东西好好保存到那一日为止。因为那一日,人类将像从前一样,不分彼此。”

哪怕是对文艺方面知之甚浅的我,也深知这三件东西在人类文明历史上的地位。

在两个种族面对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此时此刻,它们寄托了母星对我们最深沉的美好祝愿。

当时间的洪流冲刷而去,这几件东西将永远提醒着新人类,我们自己也是拥有着历史的。

我们曾经有根,曾经是人类这个伟大文明的一部分。

我再次握住休斯的手。

在这一瞬间,我忍不住想到,这或许就是人类偶尔可以引以为傲的人性了吧。

我们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也可以做出如此温柔的选择。

拥有这种温柔的人类,理应获得一个光明而美丽的未来,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

********************

公共政权以休斯为代表,将三件无价的艺术品正式赠予了我们。

整个仪式由公共政权负责进行了全程的直播,让全人类都见证了这略带温情的一幕。

自从新世界移民计划公布以来,回归者们的代表就被天然的认知为初邪。

但我们还是没大胆到让她抛头露面的程度,这种场合实在是太适合暗杀事件的发生了。

所以我们派出的代表是一个无名小卒,是迦施手下的一个行政人员。

对于这种官面上的事情,只需要做的漂亮就足够了,而那个家伙恰好有相关的丰富经验。

交接工作非常顺畅。

当装载着三件东西的密封箱装上太空电梯之后,我和初邪等人在转接的空间站接手了货物。

我们将它们运上了旗舰,然后初邪像拆圣诞礼物一样任性的打开了艺术品的安全包装。

“哎呀,真是想不到……那边做事还挺用心的。”她用手指轻轻抚过拉奥孔那光滑而细腻的大理石表面。

“那把这种瑰宝赠送给我们,我都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了。”我看着那些缠绕在拉奥孔身上栩栩如生的蛇,感叹道。

初邪又打开了星空的包装,然后把它拿了出来。

她的动作大大咧咧的,让我头皮一紧。

“哎哎,用手直接拿不太好吧?”虽然不懂艺术品包养方面的事情,但皮肤上的油脂肯定对画作会有损伤。

“这幅是假的啊。”初邪笑道,“真的本来就在我们手里。”

“啊?”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真品早就被我们家里买下了,外面的只不过是赝作而已。区区三件而已,就跟打发要饭的一样啊,还那么郑重其事。”初邪一脸嫌弃。

这种情绪上的反差让我感到自己着实有些愚蠢,不过还是嘴硬起来:“能给三件就不错了,难不成还真要对半分?旧人类根本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给,我还不会自己买?我已经把我哥留下的、还有家族里能搜刮到的全都打包了。另外还把产业置换之后的现金全都买了这些艺术品和古董,大概有那么七八万套吧。”

初邪说的轻描淡写,我却感觉有点头昏脑涨。

“你怎么从来没和说我过?”

“你根本不关心这种东西吧?和你说有什么用啊。”初邪白了我一眼。

她说的倒也没错,这家伙比我考虑的周全太多了,论眼界我肯定没有发言权。

初邪要建立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她的思路不是我能跟上的。

这其中肯定还有很多我完全都没想过的事情,而她已经处理的妥妥帖帖。

几日后,新人类的军团开始登舰。

为了保证最大的可控性,这些战斗力全都登载到了属于我们的那艘船上。

我陪着自己的三个师团长一起上了船,在整个第三军团的战士们进入了沉睡之后,目送着他们进入了休眠仓。

目前为止,除了预留的了十万单位空仓,八百万休眠仓的旗舰已经基本满员。

而赌徒保罗负责的二号舰也已经搭载了超过六百万的乘客。

剩余的新人类,只需要另外两周就可以全数登录,那便是我们起航的时刻。

食影者的所有成员按照约定都已经登舰。

我们之间的羁绊已经非常深刻,所以我们根本没有要求他们进入休眠,也不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麻烦。

根据燃墟留下的数据,当舰队穿越跃迁门之后,将在宇宙中航行另外半个月才能抵达新的星球。

不,新的星球已经有了她自己的名字,那撒琉斯。

为了打发这半个月的航程,初邪在旗舰上给我们自己安排了非常舒适的大房间——她倒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当看到那张硕大的床铺,阿纱嘉都忍不住躺在上面打起了滚。

我却觉得有些负罪感,毕竟这艘船上搭载的数百万乘客只能享用一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休眠仓。

倒是我比较倒霉,在初邪和阿纱嘉享受那张大床的时候,我却不得不作为唯一和公共政权进行事务接洽的代表,和休斯呆在某个太空电梯运载港口大眼瞪小眼。

就在我守候在太空电梯港口消磨时间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联络邮件。

安娜苏西娅,代表Dreams方面的势力对我进行了回复。

我之所以说“回复”,正是因为我之前就已经给他们发出了信息。

破霜率领杀手团成员介入我们与所罗门之间的战争,无异于宣布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这场短暂却惨烈的战争以我们完胜告终,Dreams在一夜之间丧失了他们的会长以及大量顶级战斗力。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将他们抛下。

整个Dreams加上边缘成员,和保罗的TWP一样多达数万。

公共政权早晚要处理他们,结果无非只有两种:变成死人,或强制上船。

在这种情况下,我主动发起了联络。

我以非常官方的口吻,对他们进行了放弃武装和登舰的邀请。

当然,Dreams的待遇和TWP不可能相提并论,他们将在保罗的船上休眠,而保罗肯定会尽心的限制他们的影响力和活动能力,后面的事情我们大可以撒手不管。

Dreams最有影响力的成员已然只剩下了两个女人——副会长艾拉齐娜和安娜苏西娅。

后者于我于初邪都有恩情所在,所以我的邀请也是直接发给她的。

由艾拉齐娜和其他Dreams的核心成员一致决意,接受我的邀请。

这是我出于善意的决定,他们应该能够读懂。

我和Dreams的仇恨已经不复存在。

无论我们的立场是否对立,破霜作为一个超级战士,在一场以一敌二的战斗中殒命,都配得上我的敬意。

过了一日,休斯告诉我,Dreams的人已经从我们所在的这个太空电梯通道进入了转接空间站。

我没有去见他们,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只希望我们在那撒琉斯重新相逢的时候,不会再次变成仇人。

没有见到Dreams的人,我却见到了另外一个几乎被忘却的家伙。

每日和休斯喝茶的时间被一个士兵给打断了,那是负责移民登记部门属下的士兵,他给我们带来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有个小孩非要带宠物上飞船,我们禁止了,但那个小孩非说是你允许的。”

这个士兵是在对我说话,所以我一时之间有点懵:“是在说我?”

士兵点了点头。

休斯也是无聊的有点太久了,他一听这个兴致就来了:“走!一起看看去,是谁这么大胆敢假借你的名义。”

一头雾水之下,我们跟着士兵前往了太空电梯港口所属的一间休息室。

这种地方基本都是用来安置出入海关时候手续出现问题的移民的,虽然有一些警卫人员在维护秩序,但通常的气氛还是比较放松的。

我隔着玻璃窗,看到房间里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孩,我打量了他们半天,完全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相关的印象。

但是房间里蹲着的一只动物却让我很在意。一只白色的大狐狸?

那家伙蹲坐在地上,几乎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一样高了。

修长的纯白色身体上缠绕着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魔印似的东西,虽然大体一看像是狐狸,但很明显那并不是动物。

里奥雷特……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初穿越镜之海的时候,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带着一只小小的里奥雷特混在了平民的队伍中。

当时里林军队的首领还特地和我一起把她找了出来,打算当场杀掉。

不过因为我一句下意识的说情,她活了下来。

只不过我没想到,她和她的主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我推开房门和休斯一起走进去的时候,那头里奥雷特“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那个少年和他的父亲也站起身来,对我表现出了很恭敬的样子,看来他们没忘记我的脸。

“真是没想到……”我对那头里奥雷特伸出手,下意识摆出了逗狗的姿势。

虽然有些不妥,但是那头里奥雷特看上去并不在意。

她记得我……记得是我救了她一命。

她踱着优雅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很亲密的用脑袋蹭着我的手。

虽然她的形态和罗格纳有些相像,但这种毛茸茸的触感不知道比那只魔狼要好多少倍。

“都长大了。”我看着少年,感慨道。

距离新人类大迁徙已然过去数载,那时候的幼小男孩也变成了少年。

同样,他的里奥雷特也变成了具有压迫感的形态。

里奥雷特如果和人类生活的这么近,将会获得极大的力量,这是阿纱嘉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

当初阿纱嘉与初邪一起踏上救济饥民的旅程,短短的数日之间,她就从人类饥饿的情绪中汲取到了足以让深渊承认的资格。

可是这头里奥雷特看上去仅仅在智力和体型上略有发展。

这也许是因为兽型里奥雷特想要进化所需要的能量太多了,又或许,只是她主人的欲望从来都没有多么浓厚吧。

“是您当初说我可以带着她的……这个许可现在应该也可以用吧?”少年怯怯的问我。

不过我看出来,这家伙的懦弱是伪装出来的社交伎俩。

他远比看上去的年龄要成熟,懂得在成年人面前故意卖弄小心思再露出破绽,赢得一定的好感。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就像某个里林说过的,我也想看看种子会成长到什么样子。

而且有这种主人,这个里奥雷特成长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坏才对。

我没有做什么烦人的说教,只是特许了他带着里奥雷特登船的请求。

至于在转接太空站,我们的人会怎么安排我就不知道了。

说不定这算是给罗格纳找了个女朋友?

不过如果等级差别太大,被罗格纳给吃了的话可就要命了……

带着种种奇怪的念头,我和休斯离开了房间。

“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的秘密真的是永无止境啊……”休斯一边走一边感叹。

“为什么这么说?”

“喏,就是刚才看见那东西,应该就是你们一直说的里奥雷特了吧?”他往后偏了偏脑袋。

“没错。不过里奥雷特有好几种形态,他们……”

“不用给我介绍啦。我也总算是亲眼看到了一次。也算是再次证明,回归者经历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一想到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好奇心就要饱受煎熬。”

“的确。当我们擡起头仰望星空,拼命向深空中探索的时候,殊不知可能方向已经完全错了。”我笑了笑。

“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休斯点头,“等新人类和旧人类在科技的庇护下重新相聚,我们就该去那边世界探索了。光面与暗面……想一想就觉得充满了挑战性。”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艾希娅·心曾经说过的话。

“光面的居民曾经告诉我,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人类。”我隐瞒了她关于屠灭人类的论调,因为那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余地。

“是这样吗?这更加说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太过浅薄了。”休斯评论道,“其实我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人类需要对这个世界更加谦逊一些。”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很多悲剧都不会诞生。”

“一厢情愿,我们从来……”

休斯的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远处的空中出现了一艘小型飞艇。

我们同时皱起了眉头。

那艘飞艇闪烁着警示的信号,以极高的速度向我们这边开过来。

那是公共政权用来传递机密信息的特使。

现代科技太过发达,加密通讯和反加密通讯技术一直在你追我赶,最高级情报的传递反而必须依靠人力才能够实现保密的要求,这实在是很具有讽刺意义。

荷枪实弹的特种兵簇拥着那个特使冲到了休斯面前,将一个芯片交到了他手里。

“哪个部门的情报!?”休斯大声问他。

“战略防御部。”那个人在留下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的窜上了他的飞艇,然后向另外一个地方疾驶而去。

休斯脸色铁青,他带着我快步走进最近的一栋建筑,让护卫清干净了某个房间里的人,坐下来读取了芯片的内容。

他只看了五秒钟,就对我发起了CRK的连接请求。

看来对我并不需要保密,我这么想着,点击了确定。

当看到内容的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的战略防御部是什么样的部门。

那是军方麾下负责战略武器的部门,换而言之,就是核子武器。

一股不明身份的势力,袭击并占领了某个远程飞弹发射基地。

而实施进攻的武装人员,包含了大量的回归者。

军方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反恐怖突袭,但却被各式各样的魔法阵绊住了手脚。

好无应对经验的精英部队损失惨重,连续三次行动都告以失败。

最耐人寻味的是,对方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他们想要发射核武器……”休斯声音微颤。

“对谁!?”我抑制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问出一个我自己非常清楚答案的问题。

“对你们……”

“有可能么?他们怎么会知道跃迁门所在的位置?导弹的射程能够触及到我们么!?”

“你们的位置应该不会暴露才对,就连我们行政院的人都不知道,初邪在保密工作上做的很好。但是导弹确实能够覆盖你们,只要在太阳系内就行,添加的燃料只要高过第二宇宙速度就可以。”

这种基本的常识我竟然都忘了。

“想要启动核武器,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加注燃料,设定攻击航道。无论目标是谁,我们都必须在这之前阻止他们!”休斯大声说。

我猛的站起身,在意识中大声呼唤了苍缀的名字。

她回应了我。

“我去……那些人拦不住我。”我抓紧腰间的剑柄,对休斯说。

“出发!!”休斯果断极了,他没有再提任何的条条框框,而是直接召集武装部队,带着我向事件的突发地点赶了过去。

********************

在飞艇上,我将内置CRK的通讯条目指在了初邪的名字上面。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向她那边预警,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如果那些袭击者本来并不知道跃迁门的位置,我现在进行通讯说不定正好会落入陷阱。

被袭击的导弹基地建立在很隐蔽的山峦之中,我们用最高级的飞艇全速飞行,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抵达了基地的外围包围圈。

在我们靠近的时候,俨然发现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数十架大型攻击飞艇悬在空中,已经毫不留情的夷平了基地所有现代防御设备。

无数特种部队的队员已经在战场外列队,准备随时突入内场。

但是导弹发射井和周围的设施入口都被一个硕大的防御法阵所包裹,面对这种东西,军方似乎一筹莫展。

休斯在现身之后就立刻叫停了攻击行动。

这是我的要求,我需要仔细勘察对方发动的防御型法阵,然后用绝对的力量击破它。

这是初邪给我的信心。

作为最强大的法师之一,她曾经告诉我,如果零级战士针对一个特定点位进行高密度的全力攻击,以目前人类掌握的防御法阵水准是无法抵挡的。

我曾经和零级的毒烟打了个针锋相对,我相信就算自己没到零级,也足以摧毁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我踩着被轰炸碾的支离破碎的地面,向那个闪烁着灰色光芒的魔力护罩走过去。

我张开右手,用对戒的力量召唤了一支骨矛,然后不断灌入能量,将它凝聚的更加结实。

与此同时,身上的能量也在一点一点的提升。

我努力克制着提升的速度,然后把溢出来的能量一丝不苟的附着在了越来越长的骨矛上面。

能量已经提升到了顶点,我将它紧紧地我在了手里,躬下了身体。

此时此刻,我距离那道防护罩还有六百多米的距离。

我要用破霜曾经用过的招数,一举击溃面前的障碍。

尽管我的骨矛比不上他的战枪,尽管我的能量强度比不上破霜的级别,但那道防护罩总不会比影族曾经的领主黑无更加结实。

我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能量膨胀起来,在下一秒钟就要将我弹射出去。

就在此刻,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突然亮了。

在天顶最高的地方,一蓬流水样的光芒喷涌了起来。

那抹遥远的白光,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无限接近于黑色的深紫。

那片浓重的紫色如邪神一般从整片天空上压下,无数细微的火光在深紫色波浪的推挤中于天上燃起。

那是无数的外太空站被引爆了,接着是每一座城市都伫立着的太空电梯。

一串串的火焰如瀑布般顺流而下,链接着外太空的细长的桥梁弯折、坍塌在翻腾的橙红之中。

大地发出了如同哀鸣一般的震颤,那抹从天而降的紫色猛地落在了地面。

天上盘旋的飞艇在这股微紫色能量的侵袭下爆发出一阵电光,刹那间就变成了废铁,它们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又腾起了无数火焰。

这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之中,天上下起了火焰的暴雨。

那是下坠着的空间站和近地的太空城市,它们全部变成了燃烧着的钢铁碎片,开始无情吞噬着地面上无辜的人们。

********************

A.D.2078,4月29日,回归者所罗门·罗斯柴尔德的私人武装部队对位于地中海附近的核子武器基地公然发动袭击。

以此为掩护,该私人武装的间谍小队成功渗透公共政权位于西伯利亚的另一个基地。

公共政权的特派反恐部队围攻地中海基地的同时,所罗门·罗斯柴尔德的间谍小队成功将西伯利亚基地的“陨星”级核子飞弹发射。

位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跃迁门被“陨星”级核子飞弹成功命中。

跃迁门内禁锢的相位能量被释放,波及太阳系内六万个人类外太空聚居区,以及全部近地太空设施。

被摧毁的近地太空残骸对地表城市造成巨大破坏,死伤者数量二十八亿以上。

在相位能量的影响下,朝向跃迁门半球的电子设备被全部破坏。

人类进入长达数百年的科技寒冬。

自此日,地球残存回归者与旧人类之间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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