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鸦群群。
渲染紫霞的天穹间。
橘澄夕阳散射出万道金芒,照得一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竹影重重迭迭地洒落在青草郁郁的沃土,竹荫婆娑的地面上蜿蜒出数条曲折小道,彼此相连互通的在林中穿梭。
细长竹枝杂歧交错成一片绵密叶网,竹林内因此清幽而雅致,万般天光射下,仿佛点点星尘漂浮,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呜鸟啼,在寂静的环境中更显突兀。
服饰光鲜的三道俊美人影,漫步在布满绿叶青枝的石板路上,两旁间隔五步便摆放一张雕漆长椅。
三人走了一阵,周遭逐渐变亮,为首男子瞧着出口已在不远,遂走向板凳木椅,大手一挥,扫开了土垢尘埃,从镶金托云龙纹玉带取出竹制摺扇,翘起二郎腿,轻搧自来风,悠闲自在的环视这一整片绿竹丛林。
“呼……呼……呼……”
突地迎面阵阵微风拂来,立见滔滔碧波荡漾起伏,男子顺势闭目喘息,一呼一吸间口口皆是竹子的清润之气,精神不由一振,挺直了腰杆胸膛,抡转两条臂膀,带起隐隐风声。
男子脑中依旧难忘仙桃亭方才的景象,闹了一会的众姝,最后竟嘻嘻哈哈的一起饮酒作乐,若不是有的还得赶去西葫芦喂鱼,有的则要前往尚食堂烧饭,这些外表俏丽的美人儿,怕是还要嘁嘁喳喳的说个不停。
发髻插着一枝蓝玉簪子的女子,坐直娇躯在男子身旁,忽地低呼出声:“……主人?在想甚么啊?”
李梦怀脸上浮起微笑,并不答话。
“嘿嘿。”头上绑着两条蔚蓝发带的女孩,伫立在旁,插了一句:“怜姐姐,主人是不是在想骚蹄子呀?”
“嗯哼,真儿别胡说。”怜怜瞪了她一眼。
“喔……”真儿轻吟,识趣地闭上嘴。
那话却让李梦怀心头一动,伸手捏着俏丫鬟的瑶鼻,目光随之移转,登时讪笑道:“你这小妮子何时这么多嘴了?我在想你的手巧指嫩,想再让你多弄几回行不?”
真儿闻言,白皙的脸颊透出轻微红晕,腼腆道:“主人说什么啊,羞死人家了呀。”
“哈哈哈……”怜怜倒是听得哑然失笑。
李梦怀瞧瞧她,望了望几眼林中风光,搧了搧几阵快意凉风,忽道:“怜怜,这绿竹林的景色感觉很不一般啊!莫不是跟蟠桃园一样的来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怜怜轻轻摇头,呢喃道:“这倒不是,绿竹林的竹子,都是从位在逍遥镇西边的宝竹林买来种地。”
“宝竹林?”李梦怀满脸疑惑。
“嗯。”怜怜霍地起身,莲步轻移来到一株参天巨竹旁,袖口一抖,露出肌肤胜雪的藕臂,按在直筒粗实的竹节上:“这些来自宝竹林的竹子还有个称呼,叫做绿宝竹。”
“绿宝竹……”李梦怀紧随其后,站在竹子前方观赏景致。
竹茎苍劲挺拔,一节一节的环环相接直冲天际,竹枝细丝分叉,繁密如伞的悬浮在空中,竹叶尖尖长长的宛如锐利宝剑,碧绿得像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石,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晃荡着银河天汉般的闪耀炫光,十分绚丽绝伦。
怜怜纤指一拈,折了一根细丝竹枝,从上头摘了一片剑叶,递与李梦怀道:“主人可别小瞧这绿宝竹,这现摘的竹叶,一片在外头能卖十文钱。”
“一片叶子十文钱?”李梦怀顿时惊呆了,人生头一回听到叶子能卖钱的奇事,可当看向掌中脱离了枝干,居然还闪闪发亮的竹叶,便觉得似乎有这个价码……
“嘻嘻。”怜怜笑吟吟地剔除了竹枝的分支叶片,左右摆动这一根光秃秃的竹条:“像这样稍微整理,可卖一佰文钱。”
褐眼凑近一瞧,李梦怀见那竹条笔直的如一条细线,甩荡中宛若绳索般地弯弓起伏,不时还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碧绿光晕……
一佰文钱?
有这个价!
李梦怀心里渐为认同这些竹叶竹枝的价值,忽而抬头仰望浩瀚无际的竹海,猜想这一根根绿宝竹不知又是多少钱?
一贯铜钱?
不对不对,一整株肯定是以银两计数。
一两?五两?十两……
瞅着李梦怀眼神直盯绿宝竹沉思不语,怜怜心下暗暗揣测,弃了竹条,淡淡道:“主人,这一根绿宝竹价值一两黄金。”
“一……一……一……一两黄金?真的假的?”李梦怀艾艾道,令他出乎意料是居然是黄金计价……
“千真万确啊,主人。”怜怜表情一派从容。
“太太太,太扯了。”李梦怀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置信:“我会不会太有钱啊!怜怜,这么一大片少说有万两黄金来着吧?”
怜怜亲亲热热地牵着他的手腕,迈开步伐,缓缓前行道:“主人啊,钱的事是奴奴在负责地,你若是想知道详细帐目得要问她。”
“这样啊……”李梦怀脸上泛起失望之色,他一心想知道答案。
“不过……”怜怜微一侧头,蹙眉不住思索了会,开口道:“……我印象当年买绿宝竹的花费,大概五万两黄金的样子,而这只占逍家店铺月收入的百分之一。”
“五万两黄金?店铺月收入的百分之一?我头好像有点晕……”李梦怀有些怔楞恍神,这逍遥主人看来不是普通的商贾巨富了啊……
“哈哈哈,主人说甚么傻话啊。”怜怜乐得放声大笑,连连摇手:“要是跟你干爹石齐奴,以及义父王君夫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李梦怀蓦地捉住她的两条藕臂嚷嚷。
“主人,怎怎怎,怎么了……”怜怜神情惊惶的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李梦怀紧抓不放地问。
“好好好。”怜怜慌得连连点头。
李梦怀一脸专注的竖耳聆听。
“呼……”怜怜吐了口闷气,缓和了心绪道:“主人说甚么傻话啊……”
“下一句下一句。”李梦怀摇摇头催促。
“要要要……要是跟你干爹石齐奴,以及义父王君夫比……”怜怜语气紧张的重说一遍……
“户部石尚书是我干爹?吏部王尚书是我义父?”李梦怀打断她的话急急问道,两手晃得丽人的纤细身子微微发颤。
“是……是啊……”怜怜捏握酥胸,只感一颗心跳得要蹦出来了。
“呃……”李梦怀呐呐然。
虽说自个生前是不问尘世的修道者,但在江湖行侠仗义之时,不免耳闻天下趋势,遂知晓了当今朝廷党争激烈,而这户部尚书石齐奴的石党,以及吏部尚书王君夫的王党,这两党甚是奇葩,别党争得是国策太子,他俩却是在斗富比阔。
市井八卦传言,石家蜡烛当柴烧,王家饴糖洗锅子,如今两家位居高官的当代宗主,竟然是“逍遥主人”的干爹义父,李梦怀真是始料未及,随即楞在当场没了反应。
“怜姐姐没事吧?”真儿趋步向前地抚了抚她的芳心,附耳喁喁细语:“姐姐,主人好激动呀。”
怜怜杏眼一眯,说话声跟着低语:“是啊,只是主人对往事也不是全忘了,还记得些乾爹义父的事情。”
“嘿嘿。”真儿笑出了声,自顾推敲一番道:“毕竟逍家店铺的生意,有一半是跟他们往来的,这财神爷可忘不得呀。”
“嗯。”怜怜脱口哼了一声,心底颇为认同她的话。
一般人若是想求得财富,无非走商贩马,但得的都是些蝇头小利,若想富甲一方,搜罗天下美女,不攀附权贵赚得盆满钵满,是无福消受的,自诩为逍遥主人贤内助的怜怜,对于结交高官这事上甚为支持。
真儿见李梦怀仍在发呆,举着怜怜方才丢在地上的竹条,从他的腰窝搔痒道:“主人醒醒呀,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们赶紧走吧。”
李梦怀身子骤然一缩,打了个哆嗦,自发怔间回神,转头一把捉住俏丫鬟的手儿,含笑道:“好啊,越来越大胆了,竟敢戏弄主人。”
“冤枉呀。”真儿稚颜红得愈发俏丽,撒娇道:“人家纵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李梦怀见她羞得厉害,心中大觉有趣,捏了脸蛋一把:“你这小妮子还敢顶嘴。”
“嘿嘿。”真儿娇笑一声,趋前搂住主人的一条臂膀依偎。
“哈哈哈。”李梦怀开心地挥舞着扇子。
“嘻嘻。”怜怜满面堆笑,紧挨他的右手道:“主人还有啊,你这扇子骨架可是绿宝竹做的唷。”
“喔!”李梦怀吃了一惊,鼻子深深地嗅了几口,弥漫在竹林里的芬精灵气,以及竹扇那股夹杂墨水颜料味的缕缕芳香,喃喃道:“你这么一说,它俩的气味的确挺相近的。”
真儿扯着他的袍角袖口,欢喜道:“逍遥府里凡是竹制的家俱器物,也全都是用它做的唷。”
“哇……这么奢华啊。”李梦怀剑眉耸起,大感惊讶。
“对了对了。”真儿两丸秀眸转来转去。
“嗯?”李梦怀疑惑地望着她。
“宝竹林现在的宗主竹灵玉,还是个大美人唷!”真儿兴奋得俏目放光,雀跃不已。
李梦怀并无纹丝反应,在逍遥府里见了太多美婢俏鬟,这字眼对自个已经不怎么有吸引力了……
但却惹得怜怜沉着脸,杏眸盯着她道:“谁叫你这么多嘴的。”
真儿吐吐舌头,满面羞愧地傻笑。
“没事没事。”李梦怀收了扇子,摸了摸怜怜的螓首,拉着她的玉手,迈步走向前边不远处的九层阁楼。
俏丫鬟则是一脸扭捏,使着竹条兜着圈儿地紧随在后。
三人慢慢悠悠地走出竹林,登时千百道灿烂红光迎面射来,李梦怀只觉刺目难受,不禁抬手遮掩脸面,欲要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姊姊!快把东西还给人家啦!”
“傻妹妹,追得上我,我就还你呦!”
“齁呦!姊姊你很烦耶!”
“咧咧咧,傻妹妹你再跑这么慢,这簪子我就拿走了呦!”
“呜呜呜……那是主人送人家的……快还给我啦……呜呜呜……”
李梦怀还未来得及细瞧竹林外的景色,只听得一阵吵闹声传入耳里,一个是声音腻中带涩,说不尽的婉转动听,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一个是说话清甜柔美,软洋洋地,现下却是带着一丝哭腔。
“呜呜呜……姊姊!呜呜呜……”
“嘻嘻嘻,傻妹妹。”
“嚓嚓嚓──”
两姊妹嬉戏哭闹的话语,以及急促奔跑的声音,是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接近。
“你们两个看路啊!”
“主人小心呀!”
李梦怀才刚眨了几眼,舒解了双眸眩晕,正要环顾四周,找寻这姊姊妹妹两个主,蓦然听到怜怜及真儿倏忽大喊!
凝目一瞧。
两条婀娜身影,陡然乍现在左右两眼前。
已是来不及闪躲……
“碰!!!”
“唉呦!”
“唉呦!”
只见两名女子各自痛叫一声,穿着杏黄衫子的跌坐在李梦怀脸上,身着淡绿衣裳的脸儿正面扑在他胯下,三人周遭是一片铺满方形石板的广场,正中间空无一物的直通阁楼台阶,两侧则立着几十座巨大丹炉。
真儿看得是目瞪口呆。
怜怜却是娇靥凝聚了一股煞气,夺过了俏丫鬟手里的竹条,怒气冲冲地朝黄衫女子走去。
“痛死我了呦……”黄衫女子苦着脸,揉着屁股嘤嘤呻吟。
压在底下的李梦怀倒没急得起身,反而是享受着两瓣滑嫩圆滚的臀儿,那软绵绵、热乎乎的肉感,且隔着杏黄长裙,还能隐约窥探到她穿的是一条鹅黄三角亵裤,此等风月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黄衫女子没往下看的,迳自挪动臀部磨蹭起来,大骂道:“哪来瞎了眼的狗奴才,竟敢挡了老娘的去路!”
李梦怀当即被弄得大宝贝勃然上翘,顶得绿衣女子不由羞红了脸,惊慌失措地挺身坐起。
“金儿,奴奴挺会教你的吗!”怜怜竖眉嗔目的一手撑腰,一手持着竹条在黄衫女子脸颊转悠。
金儿犹如见鬼似的,吓得冷汗直流,战战兢兢道:“怜怜怜……怜姐姐……”
“还楞着做甚么,你是没看到主人被你坐着吗!”怜怜大声喝斥,还作势要抽她。
丹凤眼遽然往下一瞧,金儿登时吓得半死,连滚带爬的退到一边跪着,双手交叉抓着肩膀瑟瑟发抖,真儿赶忙扶起李梦怀,这大老爷子却是面呈陶醉之色,尚在迷魂裙底风光。
“呜呜呜……怜姐姐,你不要打姊姊呀。”绿衣女子眼眶泛泪,环臂抱住了金儿。
“玉儿,你还真是姊妹情深啊。”怜怜戳了戳她的额头。
“呜呜,谁叫她是我姊姊,呜呜呜……”玉儿哭哭啼啼不止。
“我的好妹妹,别哭了啦。”金儿边摸着她的头,边温言安慰。
金儿及玉儿楚楚可怜的模样,怜怜心中怜悯顿生,丢了竹条,从地上捡起两姊妹争夺的头饰,翻来覆去的细瞧了一番。
一支雪白玉簪,玉色中若隐若现透着几丝碧绿光泽,簪身宛若柳条似的细长柔韧,簪头镶嵌一颗翡翠宝石,周围垂下几条水滴流苏,稍稍晃动,便发出璆然玉声。
怜怜心里不禁暗暗称奇,握紧掌里隐泛绿光的玉簪道:“你俩别跪了,起来吧。”
两姊妹点点头,玉儿就要站起身,可却被金儿按住,骤见她掏出了一块杏黄汗巾,擦拭完妹妹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脸,才一同离了地。
“金儿啊。”怜怜犀利地望了她一眼,沉声问道:“店铺昨日送来的月中帐簿,你都帮奴奴结算清楚了?”
“呃……这……这个……”金儿神色慌张地支支吾吾。
“哼哼。”怜怜冷笑了一下,心里顿知晓了一二,伸手在她腮颊轻轻拧了一把,柔声道:“好个悠闲的主,差事还没做完,居然溜到炼丹房这玩耍来了。”
“哎呦,怜姐姐,这次帐簿较往日多了十几本,算得我跟神算子们头昏脑胀的……”金儿大吐苦水地抱怨了一顿。
“所以就跑来这寻玉儿开心?”怜怜脸色渐为和缓,啐声道:“你要知道她这个月要多炼制一千颗玉女合欢丹,送往皇宫给九千岁孝敬皇上,要是耽搁了这大事,你担当的起吗?”
“我我我,我就找她聊聊天吗……”金儿颤声道。
“刚才是在聊天吗?”怜怜蹙眉微嗔。
一旁的玉儿忽尔紧紧地环抱住了怜怜,撒娇卖俏道:“姐姐,你就饶了姊姊吗,她只是顽皮了些,但本性还是好的。”
怜怜听罢,不由叹息一声。
玉儿趁隙对姊姊直眨眼。
金儿会意,扯着怜怜的袖口摇摆不住,语声轻轻,饱含重重歉意道:“姐姐对不起吗,饶了人家吗,人家下次不敢了啦……”
“唉……”怜怜无奈地道:“金儿没事的话,你去忙你的吧!”
“谢谢怜姐姐,姐姐人美心也美,我最爱你了!”金儿猛然地朝她脸颊深深地亲了一下。
“哈哈哈,真是个会说话的主。”怜怜被这一吻,逗得笑弯了腰,心情甚感愉快。
“嘻嘻,姐姐,那我走啦。”金儿小脸上满是欣喜,挥挥手迳直地步入绿竹林去。
忽然间,三只瘦细不一的柔荑,各自捏了李梦怀脸庞一下,疼得他醒了过来,褐眼一瞄,只来得及见着金儿离去的娉婷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她左耳垂一颗剔透的珍珠金炼坠子,右腕戴的一只金黄镯子,显得十分的艳丽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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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1根绿宝竹=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