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金瞳

路明非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了一眼手里的火车票,抬头望着芝加哥火车站教堂般的穹顶。

他左右两只巨大的旅行箱,加起来和他自己的重量差不多,背后的背包鼓出一大块,因为里面婶婶塞进了一只压力锅,编织袋里塞着一床十二孔棉被,枕头和一只箱子捆在一起,护照叼在嘴里。

天之骄子、留学新人路明非携带全部出国装备,独自搭乘美联航班机,跨越大洋,降落在芝加哥国际机场,按照诺玛给的行程安排,他将在芝加哥火车站乘坐CC250次快车前往卡塞尔学院,至于自己的后宫,则是被诺诺带走了,美名其曰磨练s级的自主能力。

“真想自己送你去啊,不过诺诺说还得去俄罗斯接人。”

古德里安教授在电话里惋惜地说,“不过别担心,诺玛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诺玛委实是个出色的秘书,三周之后一个极大的信封袋送到路明非手上,从护照到行程单,一应俱全,附送一份《卡塞尔学院入学傻瓜指南》,下面还标注了“路明非版”,上面还画了一个卡通女孩做的鬼脸,看那一头红发就知道是诺诺的手笔。

这份指南名字可笑却相当好用,至少在路明非到达芝加哥火车站之前。

“CC250次快车?没有听说过……也许是什么支线列车?不过你说的编号不太对……新版的列车时刻表里包含车次的一切信息,再去查查吧……车票好像是真的,可是真的不知道有这班列车。”这是不同的值班人员给出的答复。

列车时刻表中,没有这趟快车。

“这下子乌龙大了!”路明非在人群中抓狂。

上帝应许摩西说,你去迦南,那里是留着蜜与奶的乐土,并给他一份地图。

摩西以神力越过浩浩荡荡的红海,摆脱埃及人的追捕,九死换生,看见前面的路标上写着“去印度”、“去中国”、“去日本”,就是没有“去迦南”,路标下的警察叔叔说,“迦南?不晓得,没听过!”

大概这就是路明非此刻的感受。

他的口袋里只剩20美元了。

婶婶给了他500美元作为路上的花销,但是经过芝加哥海关时,那个胖墩墩的警察一面清点路明非夹带的几十张盗版PS2光盘,一面在收据上写下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字,一面赞美路明非的品位,“诶?《生化危机IV》!哈!你也喜欢《三国无双》系列?嚯!我也爱《勇者斗恶龙》!……”

可能是出于对他品位的欣赏,胖子给路明非留了二十块。

如今这位不远万里的“摩西”站在赛百味的门口,死死攥着仅有的一张二十美元钞票,思考他究竟该咬牙饿着还是买一份三明治加可乐的套餐。

“One dollar, just one dollar…”有人在他背后说。

在美国这是句典型的讨饭话,要一个美元,和中国古代乞丐唱的莲花落一样。

“fifty penny,just fifty penny…thank you sir,god bless you!”路明非以朴实简洁的英语回复道,他只要50美分。

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个高且魁梧的年轻人,埋在络腮胡里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烛火般闪亮的眼睛写满渴求,墨绿色的花格衬衣和拖沓的洒脚裤不知多久没洗换了。

在美国这地儿遇见这样的乞丐不容易,其他乞丐都穿得比他像样儿点。

“中国人?”对方察觉了路明非的国籍,立刻换用一口流利中文,“大爷赏点钱买杯可乐吧,我真不是乞丐,只是出门在外丢了钱包。”

中英乞丐的切口你都那么熟,还敢说不是专业乞丐?路明非想。

“芬格尔·冯·弗林斯,真不是乞丐,大学生。”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从背后的挎包里掏出了字典般的课本。

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课本上,用英文混合拉丁文写着书名,路明非挠了挠头,我是丈育,看不懂字啊。

不过这家伙居然说那么一口流利的中文……路明非心里有个念头跳闪,他在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文件上看过这种写法。

“你是等……CC250次快车?”路明非问。

双方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卡票来,一模一样的票,漆黑的票面上用银色绘着枝叶繁茂的巨树花纹。

“我是新生,路明非。”路明非伸出手去,想表示友好。

“亲人呐!可算能找着一个美元买可乐了。”芬格尔一把抓住路明非的手。

你那鸡窝一样的脑袋瓜子里除了可乐就没别的了么?路明非想,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人的不一般,于是大方的请了。

“兄弟我很欣赏你,你看起来很有义气!”芬格尔四仰八叉地坐在长椅上,大口啃着三明治,喝着路明非的可乐。

两人加起来只有二十五美元,路明非建议说既然可乐免费续杯,他们根本无需买两杯,只需要两根吸管和把续杯次数翻倍即可。

芬格尔来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德国,但在卫生这一节上毫无德国人的矜持,热烈地赞赏路明非简直就是他的亲兄弟,一样的有想法。

“老哥,你几年级?”路明非问。

“八年级。”

“八年级?”路明非被可乐呛着了。

“哦,其实是四年级,只不过我留级了。”芬格尔说。

“那怎么是八年级?”

“连着留了四年啊……”

路明非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点揪心,决定暂时不讨论留级这种惊悚的事,“你以前坐过那趟车?”

“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都坐,否则就只有直升飞机过去。校园在山里,只有这趟火车去那里,没人知道时刻表,反正芝加哥火车站是没人知道,最后一个知道那趟列车运行时刻表的列车员前年死了,他说那趟车从二战前就开始运营了。”芬格尔说,“不过别担心,总会来车的,阶级低的人就得等车。”

“阶级?”路明非问,“什么东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一种类似贵族身份的东西,阶级高的学生会有一些特权,学院的资源会优先向他提供,比如优先派车。”

“你读了八年阶级还不够高?”

“实不相瞒,我正挣扎在退学和补学分的困境中!”芬格尔摊摊手,响亮地打了个嗝儿。

路明非没有再问,这个男人给自己一种有故事的感觉,像是应聘自己司机的老楚,不过这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故事要写。

路明非从火车站的落地窗往外望去,漆黑的摩天大楼像是巨人并肩站立,夜幕降临了芝加哥城,高架铁路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洒下明亮的火花,行人匆匆,霓虹灯闪亮。

他和芬格尔在芝加哥火车站度过两个晚上了,没有钱去住旅店,只能裹着毯子睡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

如果不是他们的磁卡票确实能够通过检票机,他们早就被保安人员赶了出去,可芝加哥火车站没人知道那趟神秘的CC250次支线快车。

芬格尔蛮不在乎,他说对他而言每次返校都是这样的,怪只怪他们阶级低,阶级高的学生到达车站就会有车来接,从VIP通道上车,不会引起任何骚动。

路明非不得不问他俩的阶级有多低。

芬格尔说大概和中世纪的农奴阶层差不多。

路明非嘴角抽了抽,看来那个女人是真的小心眼儿啊,芬格尔安慰他说其实比农奴低的也有,有人的阶级好像骡子。

候车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俩了,芬格尔抱着课本四处溜达,念书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路明非把毯子裹在身上,躺在木质的长椅上,看着车站的顶部。

意识集中于自己脑海中的系统。

“你有啥用?”

路明非如是再一次询问道,然而系统没有回应,仿佛之前的动静是回光返照一般,而现在已经凉透了。

路明非便不再管它,反正自己既已挣脱束缚,又何必执着于不劳而获的外挂?系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于是他便闭目养神,意识渐渐地有点昏沉,隐约听见远处的钟声。

钟声回荡,似乎来自很远处的教堂,路明非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想到月下荒原和遥远处漆黑的教堂影子,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们奔向圆月,那轮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以下。

那些人从山巅向着月亮跳跃。

路明非不知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疯狂、瑰丽而又真实,似乎他曾亲眼目睹那壮丽的一幕。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是在芝加哥,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公路,声音嘈杂,人声鼎沸。

为什么他能听到的只有那个单调孤独的钟声?

附近本该没有教堂。

他看向落地窗外,一轮巨大的月亮在落地窗外缓缓升起,月光泼洒进来,仿佛扑近海岸的潮水。

整个候车大厅被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长椅靠背上,一个小女孩不知何时沉默地坐在他的腰上,抬头迎着月光。

路明非四下张望,找不到芬格尔,门口的警卫也不见了,远处赛百味的三明治店熄了灯,这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女孩。

他觉得很奇怪,却没有动作。

这不会是仙人跳吧。

路明非这般想着。

女孩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很面熟的感觉,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哥特裙,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

路明非不知道这么点大一个孩子为什么脸上流露出那种“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沉默和悲伤,而且空着那么多排长椅,小女孩偏偏坐在他腰上,像是在等他醒来。

路明非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月光,时间慢慢地流逝,仿佛两个躺在沙漠看星海的人。

“哥哥,要我帮你夺回失去的心吗?”女孩轻声道。

路明非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哥哥。”她望着路明非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叫着。

一股喜悦突然出现在路明非心里,他高兴道:“再叫一声。”

“哥哥。”女孩歪着头,不明所以。

“唉。”路明非差点热泪盈眶。

女孩忽然面无表情,从路明非的腰上跳了下来:“哥哥,你是妹控吗?”

路明非沉思一秒,肯定道:“现在我是了。”

勾巴又不会说谎,刚才女孩都快被顶起来了。

女孩又露出了微笑:“可是你现在还当不了妹控。”

路明非咧开的嘴角紧紧抿着。

“等着我,马上就能当了。”

他说道。

女孩摇了摇头,仍旧笑道:“没关系的,我会等哥哥的,告诉哥哥一个秘密……”

她扬起小脸,凑到路明非耳边:“……我是兄控。”

路明非咧开了嘴,正要一个熊抱扑上去时。所有意识在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颤,仿佛濒临绝境。

“啊!”芬格尔的惨叫把路明非惊醒了。

芬格尔正抱着脑袋蹲在旁边。

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行人脚步声、汽车鸣笛声、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大都会的一切声音都有,两名警卫靠在门边打瞌睡,远处的赛百味仍旧亮着灯。

“梦?”路明非心里说。

他从没做过两个叠起来的梦,第一个梦里他看见荒原上人群奔跑,第二个梦里他和女孩说话,他从第一个梦里醒来直接进入了第二个梦,其实那时他睡在长椅上,身上的毛毯都没有掀开。

“你不要在梦里跳高,你刚才像只受惊的跳蚤!”芬格尔抱怨。

路明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不会是梦的,那种心脏里迸发的前所未有的亲近是梦无法凭空捏造的,那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

“把行李带上,来车了。”芬格尔说。

路明非听见了铃声和火车汽笛的声音。

芬格尔说得没错,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凌晨两点,在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CC250次快车进站。

一个黑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检票口边,那是个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手中摇着金色的小铃,帽子上别着金色的列车员徽章,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刷卡机。

“CC250次快车,乘客请准备登车了,乘客请准备登车了。”列车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两名警卫接着酣睡,看起来只有芬格尔察觉到这个列车员的到来,远处亮着灯的赛百味店里也没有人伸头看一眼。

深更半夜,这样一个衣着古雅的列车员出现在现代化的芝加哥火车站里,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完全没有人注意他。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景象,那列车员像是一个……鬼魂吗?

“怎么好像……地狱列车一样?”他抓住芬格尔的袖子。

“是他的言灵效果而已,那家伙是个正常不过的活人,还是后街男孩的粉哦。”芬格尔说。

“言灵?”路明非默默咀嚼着新的词汇。

“人在呐人在呐,芬格尔和路明非。”芬格尔挥手。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车票来,拖着大包小包,跟在芬格尔后面走向检票口。

当他看清列车员的脸,才相信芬格尔说的,那家伙看起来确实不像个鬼魂,正嚼着口香糖吹泡泡。

列车员接过芬格尔的车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嘟”的一声。

“芬格尔你还不退学呢?”列车员说,“我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

“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人,”芬格尔说,“车来得那么晚,我的阶级又降了么?”

“降到‘F’了,你可是从‘A’级降下来的,已经从天堂降到了地狱。”列车员说。

“真从农奴降成畜生了……”芬格尔嘟哝。

路明非的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声音却是欢快的音乐声。

“路明非?”列车员漂亮的绿眼睛亮了,“真抱歉,调度上出错了,你的阶级是‘S’,可是很少有那么高阶级的人,所以系统出错了吧,就跟千年虫一个道理。”

“‘S’?”芬格尔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有校长是‘S’么?”

“不只,不过不超过十个人。”列车员说,“快上车吧,靠站时间不长。”

“我想问个问题……这真的是一趟正式列车么?为什么列车表上没有它?为什么不准时到站?”

路明非环顾了下四周,有种穿越异世的朦胧感。

“是啊,芝加哥市政府特批的,直通卡塞尔学院。列车表上没有是因为它是支线车,不定期发车,你知道那种从公共铁路走但是通往一些矿山和工厂的特别列车么?我们跟那些是一样的。”列车员的回答非常坦然,一点不卖关子。

他们跟着列车员走上月台,高速列车停在铁轨上,亮着刺眼的头灯。

车是黑色的,流线型的车身,耀眼的银白色藤蔓花纹在黑色的漆面上展开,华丽如一件艺术品。

唯一一扇滑开的车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古德里安教授。

列车在漆黑的夜色里疾驰,隔着一张橡木条桌,路明非、芬格尔和古德里安教授对坐。

车厢是典雅的欧式风格,四壁用维多利亚风格的花纹墙纸装饰,舷窗包裹着实木,墨绿色真皮沙发上刺绣金线,没有一处细节不精致。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

学院的裁缝从没量过路明非的身材,却把衣服做得贴合无比,路明非翻开袖口,看见了里面用墨绿色线刺绣的名字,Ricardo M. Lu。

从踏上这列火车换上这身衣服,路明非忽然觉得自己上等了,成了非常上等的一个上等贱人,不过活动了一下后感觉也就这样,衣服确实挺帅的,可是不适合开龙脊。

“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古德里安教授问。他背靠着墙,后面是一幅被帆布遮挡起来的巨画。

“热巧克力。”芬格尔举手。

“没问你,要严肃,我是你的临时导师,学校指派的,这是新生入学辅导时间,”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你也可以要一杯烈性酒什么的。”

“见导师……还能喝酒?”

“他们只是会给你一杯东西帮你镇静一下,免得入学辅导中途你惊声尖叫。”芬格尔凑在他耳边说。

“有那么夸张么?”

路明非摇了摇头。

“比你想的……还要夸张。”古德里安教授低声说,“首先,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在俄罗斯那边耽误得比较久;返回学院时才发现诺诺使了小性子,导致调度错误;还没接到你;所以决定跟车来一趟;其次,学院要求每个学生参加入学资格考试,我们称之为‘3E’考试,不通过考试就不能录取,你的奖学金也就暂时不能生效。”

“资格考试?”路明非松了一口气,“哇哇哇,先说好,我可是文盲哦,别指望我能答上来那些莫名其妙的拉丁文和北欧神话。”

一边的芬格尔一脸崇拜,我去,路老弟好厚的面皮啊!能那么骄傲的把我是文盲打在脸上的人可不多见啊!

“这里有份保密协议你先签署一下吧。”古德里安教授递过一份文件来。

面对那份拉丁文混合着英文与中文写的古怪文件,路明非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签了,md这玩意儿又臭又长,和app的承诺协议一样,正经人谁会仔细看完啊。

这玩意儿应该不会是卖身协议吧?

古德里安教授小心地收起文件,然后转过身,指向一边的书架,手指扫过书架上整齐的精装古籍,“太可惜了,如果你懂得拉丁文,你就能看懂这些书的名字,《龙族谱系学》、《龙与言灵术》、《所罗门之匙》、《龙族血统论》、《龙类基因学》……这是我们几千年来的积累,无数代人寻找龙、研究龙,卡塞尔学院是集大成者。”

“为什么要用拉丁文?”

路明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最后发问道。

“…”

古德里安教授和芬格尔一时懵了,是啊,为啥书名要用拉丁文来写。

路明非没有理会大脑宕机的两人,自顾自地一气灌完了热可可,然后找个舒服的位置一躺,正打算回忆自己刚刚做过的梦境。

却突然听见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整个列车摇晃,所有灯光跳闪着熄灭,黑暗降临。

“喂,火车撞山了?”路明非摸摸自己的全身,似乎没有受伤,“有人受伤没有?有人知道蜡烛在哪儿?”

路明非在黑暗中摸索着,却碰到的不是真皮沙发的触感,而是像水球一般的柔嫩,又多了一份温软。

等到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个身着哥特洛丽塔裙的女孩。

“哥哥,你是变态吗?”女孩幽幽道。

路明非情不自禁蹭了蹭她雪白的小脸,叹气道:“是,见到你之后已经成晚期了,治不好了。”

女孩轻轻扒开他的手,坐到窗边,默默看着疾驰而过的夜景。

周围人又消失了,路明非也不惊讶,他好奇地问道:“你这次是想告诉我什么?”

女孩轻轻微笑起来:“路明染,是哥哥给我取的名字。”

“原来是我取的吗,明然,哈哈,那么好听的名字只有我能想出来了吧。”路明非脸上浮现了笑容。

女孩托着腮,眼睛亮闪闪的,笑吟吟道:“哥哥真呆哦,一点也不怀疑我会说谎吗。”

“怎么可能?”路明非下意识反驳道,但说完自己也愣了,于是看着女孩傻笑。

“看窗外吧,哥哥,”女孩笑弯了明眸,说道,“欢迎回到,龙的世界!”

路明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窗外,瞳孔忽然放大,不再是漆黑的夜晚,火车正高速奔行在浩瀚的冰原上,素白且泛着微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天空是浓郁如血的红色,暴雨滂沱,每一滴水珠都是鲜红的,沿着车窗往下流淌。

就在那座冰峰顶上,图画上那只巨龙静静地趴着,双翼一直垂到山脚,浓腥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冰峰。

成群的人正沿着龙的双翼往上爬,爬到顶峰的人围绕着龙首,他们以尖利的铁锥钉在龙的颅骨上,奋力敲打铁锥的尾部,每一次钻开一个孔,就有白色的浆液喷泉般涌出,片刻就蒸发为浓郁的白气,那些人欢呼雀跃,喊声震天。

“黑龙之王尼德霍格,数千年之前他被杀死在自己的王座上,他的王座就是那座永远被冰雪覆盖的山,杀死他的人把他巨大的尸体放置在山顶,他的双翼一直垂到山脚。他的血像岩浆一样流淌下来,染红了整座山,融化了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变成暗红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杀死他的人沐浴着雨欢呼,他们称呼那一天为‘新时代’。”女孩轻声说。

“乖乖,这肉得多香啊!”

路明非听着远远传来的、铁锤击打在铁锥尾部的声音,咽了一下口水。

“这就是历史所未曾记载的最老的皇帝,他死去的那一天,万众欢呼。”

女孩的声音平静。

她似乎非常享受那些击打声,闭上眼睛默默地欣赏着,露出一丝微笑。

“多好啊,如果不是那一天,世界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路明非说。

不知怎么的,路明非觉得她的笑容里,那么那么地悲伤。

悲伤了……几千年。

“你,不,我们,跟那黑龙……”路明非伸手,抚在了路明染的头顶,问道。

“很熟?”

“不,没有,恰恰相反,”女孩轻声说,“我们是最想杀死他的人。”

“我讨厌谜语人…”

路明非微微皱眉。

“哥哥,这些都不重要。”

路明染起身,拥抱住路明非的腰。

“什么都不必做,我会让哥哥重回王座的…”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似幻似真的梦便醒了。

睁开眼睛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牛皮长椅上,身上盖着毛毯。这是一间装饰古雅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柜,屋顶挂着一盏水晶吊灯。

路明非坐起来四顾,不远处的书桌边古德里安教授正在打盹儿。

“你醒啦?”古德里安教授抬起乱蓬蓬的脑袋来。

“这是哪里?我们翻车了么?我只觉得轰隆隆一阵响。”路明非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似乎有根血管在突突地跳。

“我们到卡塞尔学院了,一路都很顺利,怎么可能撞山?是你巧克力过敏导致中毒,直接晕倒过去,所以是给抬下火车的……”

古德里安教授嘴角抽了抽,说到,“对巧克力过敏的混血种,真是前所未有啊……”

路明非顿时露出了原来我不是人而是狗的震惊表情。

好嘛,嘴臭的原因找到了。

古德里安教授拍了拍手,示意这事儿就翻篇了。

书房的门打开,一个脸上就写着“我是个日本人”的中年男人疾步进来,左右手各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银色金属包边,看起来相当结实。

他把两只手提箱放在桌上之后,恭恭敬敬地对路明非鞠躬,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非常高兴认识我们‘S’级的新生,已经四十多年不曾有过‘S’级的新生了。”

“是么?我能问问四十多年前那个‘S’级新生是一个什么人,绝世屠龙高手么?”路明非期待着上一届的老东西能给自己爆点金币。

“本来他有机会的,可他在大二下学期吞枪自杀了,所以就没有下文了。”富山雅史非常坦白。

“吞枪自杀?”

“因为成绩太优秀,思维很敏锐,钻研龙类事典的时候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难关,一时没解脱出来,就吞枪了,后来我们才增设了心理教员。”富山雅史说。

“听起来不赖,”路明非喘了口气,“可惜我一直是以迟钝出名,不过如果能给我配备一位贴身温柔巨乳白丝的校医大姐姐我想会更好。”

“但是你有潜力!”古德里安教授对着富山雅史竖起大拇指,神采奕奕,显然是选择性地忽略了后半句。

路明非不理解他在欢乐些什么,很想捂脸。

“我们带来了两件东西,都是级别很高的文物,我们特意从学院档案馆里借出来的,希望能对你踏入里世界的大门有点帮助。”

富山雅史用密码和指纹打开了第一只手提箱,揭去层层泡沫之后,路明非看见了一片黑色的鳞,大约有半面手掌大小,呈完美的盾形,表面光洁得像是新上了油,纹理在油光下清晰可辨。

“捏一捏。”富山雅史说。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鳞来,感觉那东西像是假的,质感有点像钢,冰凉坚韧,但是重量却很轻,跟塑料接近,边缘锋利得稍用力就会割开手指。

这时候富山雅史把一件东西塞进他的手心。

路明非一看,居然是一柄手枪。

“沃尔特PPK手枪,口径7.65毫米,初速280米每秒,有效射程50米,装备部的家伙们给它做过一些改进。现在,你可以用它向鳞片射击。”富山雅史把那片鳞放置在窗台上。

“007也用它?”路明非跃跃欲试的吹了吹枪口,“可惜我不会射击。”

“是啊,就是那柄经典的007手枪。”富山雅史捂着耳朵,稍稍后退了几米,“不会射击也行,扣动扳机就好了,对准鳞片。”

“彭!”

轰然巨响,路明非仿佛被一柄重锤击打在胸口,那柄PPK上传来的后坐力让他感觉是刚刚发射了一枚航炮的炮弹,他一个倒仰翻了出去,一直摔进背后的沙发里,满眼都是金星,我去,我夜战长达十二小时的天性的肉体竟然承受不住这破枪的后坐力?

路明非坐在沙发上一脸懵圈。

“原来他不是那种体力优秀的学生!”富山雅史惊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也许我不该把这把枪拿出来。”

“你这枪是装备部改造过的么?唉,那些疯子改造过的东西就不要轻易拿来试了!”古德里安教授一叠声地埋怨。

“一时有点好奇,是把好枪,虽然未必能一枪轰爆龙眼,不过估计能在四代种五代种身上开个洞洞。”富山雅史说。

路明非使劲摇摇头,从沮丧中再一次坚定了精神,看向了四周,第一眼是古德里安教授写满关心的脸,第二眼是富山雅史手中晃动的黑色鳞片。

完美无缺的黑色鳞片,没有任何东西在它的表面留下痕迹。

路明非有绝对把握,哪怕刚才这后坐力弄的自己很是狼狈,但是他刚才一枪绝对命中了鳞片中心。

一支堪比航炮的枪,却未能洞穿那片鳞。

“这是龙鳞,1900年斯文·赫定在中国新疆楼兰古城发现的,他没能认出这东西来,但是他发现火烧或者用锤子敲打都无法损坏这片东西,所以把它从中国带回了欧洲。在欧洲有人把它认了出来,那个人叫梅涅克·卡塞尔。这个人路明非先生你以后会学到的。”富山雅史说。

“接着是第二件物品。”富山雅史开启了第二只手提箱。

一只圆柱形的玻璃瓶被送到了路明非的面前,就像是生物课上老师用来装标本的那种瓶子。

泡在淡黄色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是一个很像蜥蜴的动物,黄白色的,蜷缩着修长的尾巴,像是子宫中的胎儿,嘴边的长须在溶液里缓慢地飘拂,合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如婴儿般安详。

如果不是那东西的背后展开了两面膜翼,路明非会认为它根本就是某种古代蜥蜴。

“这是一条红龙的幼崽,甚至还没死去,只是在沉睡状态。龙类很难杀死,尤其是高贵的初代种和次代种,即使你毁灭它们的身躯,都无法毁灭灵魂,它们会再度苏醒,”富山雅史说,“这是极难得的标本,通常人类无法捕获龙,因为龙类能够察觉人类大脑的活动,要么在人类靠近之前发动进攻,要么就会逃走。这个标本是1796年在印度发现的,很幸运,这条红龙幼崽大概是在刚刚孵化出来的时候被一条巨蟒吞下去了,当地的农民杀死了巨蟒,从它的肚子里得到了这个幼崽。”

路明非观察着眼前长着一对膜翼的四脚蜥蜴,觉得这玩意儿挺可爱,很想搓一下它的脑袋。

他凑近了点,几乎是与紧闭双眼安详入睡的龙崽对视着。

忽然,它睁开了眼睛,金黄色的眼睛闪着晖光。

路明非和它大眼瞪着小眼,他试着挥了挥手:“亻尔女子?”

红龙幼崽颤抖着身体,爬行类的五官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恐,下一秒,仿佛是迫不及待一般,它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明非,怎么了?”古德里安教授视线被路明非挡住,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只当这蜥蜴睡多了,起来透个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教授,可以了,咱们继续吧。”

“太好了!”古德里安教授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那就聊一聊学习吧,我对你的培养计划早有准备!第一学期,我建议你选‘龙类家族谱系入门’、‘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炼金化学一级’作为专业课,外语方面选修‘古诺尔斯语’,体育课可以选‘太极拳’,这样你会获得十三个学分,在新生中想来没人可以跟你相比。我要让你成为卡塞尔学院四十多年来第二个当之无愧的‘S’级学生!”

古德里安推了推眼镜,又说道“不过我询问过你父母的看法,他们说是还可以加大力度。”

“加大力度?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生的是天才么?我是块叉烧还真是抱歉了啊!”

路明非感到彻头彻尾的无力,“好吧,大家也别绕弯子了,如果我挂科,会怎么样?”

“只是重修而已,只要不严重违反校规,卡塞尔学院不会开除学生,有的学生连续挂科几年,不还在补考么?”古德里安教授一副安慰人的语气,“你记得芬格尔么?他可是读了四年的四年级了……也没人叫他退学啊。”

这哪里是安慰,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芬格尔也曾是意气风发的“A”级学生,现在被折磨成了一个猥琐的流浪汉,而那个“S”级的学长则吞了枪,这里的逻辑大概是阶级越高越会死!

路明非恶趣味的想着。

“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在说中文?”

路明非一脸严肃的问道。

“很好的问题,”古德里安教授点了点头,“因为根据研究部的结论,龙族中几位亲王级的重磅人物,他们的沉眠之地都在中国,而他们即将苏醒。卡塞尔学院从十年前就把中文列为必修课,你们每一个人,都肩负着深入中国腹地杀死龙王的任务!”

“有工资吗?”

路明非突然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倒没有,但是我们的待遇很不错哦,吃喝报销!我们还帮你缴纳了医疗保险呢!”

古德里安教授说。

“拜托!你们是搞屠龙这一行的,这是最基本的吧,没有医疗保险怎么活?这个要人命的工作吧?最高的保额是多少钱?5000万美金么?”

“是免费把你的遗体空运回中国啦……”

“What?”路明非瞪大眼睛,想象一具蒙着白被单的尸体被扛下飞机,脑袋上贴着个标签上写着熟悉的名字,“路明非”。

路明非被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一左一右挟持着,步出办公室,左右两边的人都有力地拍着他的肩膀,他则是一脸沉痛的垂着脑袋,仿佛在为某个时空壮烈阵亡的自己哀悼。

一群维修工装束的人扛着工具箱,和他们擦肩而过,似乎是去维修那扇被机炮版PPK打出一个大洞的窗户。

走出那栋中世纪风格的建筑,外面是绿色的草坪、绯红色的鹅卵石路和城堡似的建筑群,远处的教堂顶上鸽子起落。

站在阳光里,路明非好歹恢复了几分活力,至少看起来自己还活在人间。

“我老妈……”路明非说。

他觉得自己得问清楚,到底自己爹娘在这桩乌龙入学案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什么爹娘会腹黑到把唯一的儿子往死里整?

难道他是捡来的?

不应该啊,自己还有在肚子里的记忆呢。

凄厉的警报突然横空而过,在校园里四处回荡,像是咆哮着狂奔的幽灵。

路明非呆住了,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瞬间严峻起来的脸色显然说明局面严峻。

“啊嘞?是空袭么?”路明非精神了起来,左看右看,“龙族来进攻了?龙族会用空袭么?是了,它们是会飞的!”

路明非抄起被自己揣到怀里的枪型大炮,一个踏前大喊了一声,“枪在手,跟我走!杀肥龙,抢…”

还没说完就被古德里安教授捂住嘴摁了回来。

“糟糕……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找隐蔽物!该死的他们就要开始了!”富山雅史大喊。

“快回办公室躲一下吧!”古德里安教授面色肃然。

已经晚了,他们背后那栋小楼的楼梯上出现了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M4枪族的人群,维修部的工人们从办公室里闪了出来,似乎要去制止,但是对方抬枪就射,特种兵般魁梧的木工们在冲出办公室的刹那间就纷纷倒下了。

“啊?黑龙也是龙啊?”

路明非一脸懵逼,然后拉着两人撒腿就跑,他妈的单枪难敌军队啊,自己的大鸟哪怕转起来车轮也不防弹啊!

路明非心想自己那份把遗体送回中国的医疗保险立刻就能用上了。

在那些人把枪口指向路明非之前,富山雅史领着他和古德里安教授一起,闪进了窄道里。

黑色作战服的入侵者完全无视了这三个目标,从窄道外高速闪过,而教堂里冲出了深红色作战服的人。

这个寂静到极点的校园忽然变成了战场,每一栋建筑里都有人往外涌出,他们以服色分群体,每一人都带着武器,见面都是毫不留情地扫射,很多人在露面的第一个瞬间就被撂倒在地。

枪声震耳欲聋,路明非简直以为他是在二战的北非战场上。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古德里安教授。

“学会生主席想干什么?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不想被扣学分吧!”古德里安教授捂着耳朵,对富山雅史咆哮。

“她在乎过么?她的绩点原本就不高!”富山雅史说着,敏捷地下蹲。

子弹的呼啸声就在富山雅史头顶掠过,路明非想那一准儿是一枚真的子弹,而富山雅史只要再慢一瞬间就会像维修部工人们一样倒下。

呱,原来是学生会主席暴动了?这里的学生是以造反为己任的么?

“她叫凯莎·加图索!”富山雅史直起身来愤怒地说,“那个开布加迪威龙的纨绔子弟!”

他从怀里抽出那柄航炮版的PPK,另外更换了一枚弹夹,满脸都是突击队即将上战场的决然。

“我会记住她的!如果她选我的课,我会要他好看!”古德里安教授大喊。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的生命结束,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射入了他的身体,在那身邋遢的西装上留下一个冒烟的弹洞,一泼血溅了出来。

古德里安教授低头,吃力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弹孔,拉住路明非只说了一句,“你的选课单……记得要填好!”

古德里安教授瘫倒在地。试图扑上去救援的富山雅史背后中枪,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猛地向前扑了几步,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总该不是开玩笑的吧?”

路明非瞳孔一缩。

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地有人死了,还是对他很好的俩老登,那小天女她们呢?

路明非攥紧了拳头,眯起了眼睛,端起了自己的枪,寻觅着领头的家伙。

他背贴墙壁挪动着,感觉着外面无数弹道交错,那些杀人的子弹擦着他的身旁飞过。

校园现在成了屠场,他也不知道哪一边是友军哪一边是敌人。

但他知道,活着才有输出,于是他继续潜行。

“定位!定位!对方还剩余四十三人!”

“对方剩余二十七人!有一名狙击手未能定位!他已经干掉了我们十三个人!解决掉他!”

双方一边对着对讲机咆哮,一边持续射击。

但诡异的是没有人试图冲进路明非所在的窄道,只是不断有冷弹射来,路明非依靠着墙壁,用军训学来的东西匍匐前进。

外面屠杀式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校园四处硝烟弥漫,草坪和过道上满是尸体。

双方已经动用了包括手雷、掷弹筒、肩扛式火箭炮在内的各种武器。

路明非蹭过不少兵器杂志看,认识这些价格不菲的家伙。

看破坏的效果。

那些武器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路明非冷静的观察这战场,心跳已经升至180,头脑也在飞快的运转。

身穿黑色作战服和身穿深红色作战服的两拨人显然是对立的,他们都是试图向着对方的本部发起冲击,黑队的本部是刚才他们所在的那栋小楼,深红队的本部则是草坪对面的教堂,此刻的炮火焦点是双方阵地中央的停车场,双方冲锋队都必须强行通过停车场,而那里没有足够的隐蔽物,完全暴露在弹幕下,死在那里的有四十多个人了。

“如果是虫族这样冲还有些道理,它们出兵快而且没脑子,可作为人类你不应该架一下坦克首先覆盖一下阵地么?要不然你可以派个鬼去扔核弹嘛。”路明非摸了摸下巴。

仿佛是指挥官体察到了星际争霸高手路明非的战术意图,一名提着黑色手提箱试图冲过停车场的深红队战斗员出现,身手灵活地闪避了几片弹幕之后,被一枚来自高处的狙击步枪子弹打翻在地,翻过来的手提箱上清晰的一枚黄色核标志。

路明非脸上抽搐,“我说说而已……还真有啊?倒也不赖……这么近的距离上被核弹炸死,估计都不带疼的。”

没辙了,这种疯子的战场,不是他这种正常人能理解。

枪声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硝烟略微散去,四面八方传来了清冷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是通过扩音系统播放出来的,“凯莎,你还有几个人活着?还要继续么?”

“楚子涵,干得不错,”对方的声音是从同一个扩音系统出来的,透着冷冷的笑意,“我这边只剩我和一个狙击手了,想用狙击手冲锋么?”

“楚子涵?”

路明非一愣,我擦,自己的干女儿成了学校里的军火头头了?

“我也只剩一个女生了,不过蛮遗憾的,她就是那个让你们头疼的狙击手。她只要锁定停车场你们是过不来的,可惜她也不是冲锋的材料。”

“今年不会是死局吧?那样不是很遗憾?”

“是很遗憾,我还想赢你那辆布加迪威龙呢。”

“现在我只剩下一把猎刀了,你呢?”

“当然是那柄‘村雨’了,这是我的指挥刀。”

“停车场见。”

“很好。”

扩音器里的电流声赫然终止,双方都切断了通讯。校园寂静得像是死城,硝烟弥漫如晨雾。

路明非在窄道里四下张望,感觉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考虑了一下,于是躺在富山雅史和古德里安教授的尸体旁。

他扭头看着这老家伙的脸,想到他对自己倒是不错,就这么没来由地被干掉了,心里略有点悲凉。

“哎呀哎呀,老登啊!还没爆金币就死了啊!不知道这样阵亡保险给不给送回老家。”

路明非叹口气,抬起古德里安教授的一只胳膊压在自己背上,这样显得古德里安教授是试图掩护他的时候两人一起被扫倒的。

教堂和小楼的门同时打开,沉重的作战靴也几乎是同时踏出了第一步。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手中提着一柄大约半米长的军用猎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纹;黑色作战服的人则提了一柄修长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刺眼。

两人向着停车场走去,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把气氛越压越紧。

“搞什么?肉搏?”路明非想,“都带着微缩核弹冲锋了,还搞肉搏?”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站在停车场一侧,摘掉了头上的面罩,金子般耀眼的头发披散下来,衬着一张希腊女神雕塑般的脸,眼睛是罕见的冰蓝色,目光冰冷。

她把那柄猎刀在空中抛着玩,看着对面穿黑色作战服的人。

对方也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头毫不驯服的黑发,指向不同方向,凌厉如刀剑。

“能走到我面前,你比我想的强。”金发的年轻女孩说。

“能让凯莎这么夸奖,很荣幸。”黑发年轻女孩冷漠地回应。

“但是到此为止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凯莎如利箭射出。

路明非感觉到远处一股无形的气压随着凯莎的扑击而来,让他心里一颤,呼吸暂停。

扑击的瞬间,凯莎的身影模糊了,那是因为不可思议的高速,她像是一只从高空俯击下来的鹰!

猎刀连同握刀的手臂都无法辨认了,那是因为更快的速度,让她的刀几乎是隐形的!

这是要杀死一个人的刀,强硬、肃杀,带着皇帝般的赫赫威严。这样一刀下去,面前就算是块铁也被斩开了。

但对面的楚子涵不是铁,她手中的长刀才是一块铁,她站定了没有动,长刀缓缓地扫过一个圆弧,凝在半空中。

凯莎几乎必杀的一刀迫在眉睫,瞬间,楚子涵的刀也消失了,仅仅靠着手腕一抖,长刀做了凌厉的闪击,以不大的力量击打在凯莎的刀尖上。

这是超乎速度和力量的技巧,刀是一个杠杆,刀尖受力会把最大的力量传递到握刀者的手腕上,而楚子涵选择的时间就是在凯莎真正发力前的一瞬。

那是凯莎最弱的时候,她做了截杀!

路明非勉强能看清这些细节,只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版本了,他妈的不是里番黄文吗?谁勾巴大就听谁的。

怎么搞成那么高武力干什么?

路明非眯起眼睛,将枪口对准那个叫凯撒还是凯莎的,md,打我干女儿,害得我两位恩师嗝屁的就是你这个黄毛是吧?

等等,我测,楚楚你别动啊为父我看不清了啊!

路明非内心是崩溃的。

因为两人又打成了一团。

金属蜂鸣,那是楚子涵的长刀在急震。

虽然触及凯莎的猎刀只是一瞬,但是因此而受的巨力让这柄玉钢打造的长刀产生剧震,就像是一片被拨动的铜簧。

凯莎刀上的力量太大了,楚子涵的刀正在借着震动消去所受的巨力。

楚子涵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的刀,“跟‘狄克推多’比起来,‘村雨’还是有所不如。”

两个人静了一瞬,再度扑上。

猎刀“狄克推多”在凯莎手中刚猛强硬,而楚子涵的“村雨”则像是一个鬼魅融入了空气,总是忽然闪现,做出致命的劈杀,每一次被“狄克推多”截断,就立刻撤走,再一次以高速化作近乎不可见的虚光。

双方的殊死搏杀曼妙如一场舞蹈表演,速度快得路明非看不清楚,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一个模糊的深红色人影,狄克推多的黑影,村雨反射的强烈日光,混在一起拆解不开。

空气中楚子涵那柄刀的震动声越来越激烈了,混着凯莎的怒吼,杀气浓郁黏稠。

“狄克推多?村雨?”

路明非暗暗记住这俩名字,嗯,以后自己的武器一定要起一个狂拽霸劲的名啊!

路明非看着两个人打了起来,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指指点点,就缺一桶爆米花了。

可惜短暂的安稳很快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

他下意识捏紧了富山雅史死后爆的装备——那把手枪。

入侵者从后面下到窄道里,迎接她的是一句低声而冰冷的“不准动!”

双方都愣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路明非眨巴眼睛,对方那双漂亮的飞扬的眼睛熟悉得让人惊喜,还有暗红色梳成马尾的长发,还有耳朵上的四叶草耳钉在摇摇晃晃,不是诺诺还是谁?

可是她穿着红方的作战服,和自己干女儿穿的不一样。

路明非咬牙切齿:“想不到你个细眉大奶的也背叛了人类,看来我今天是要大义灭亲了!”

诺诺也举着枪,她没好气道:“都什么跟什么,把你枪放下,我是在……”

她停住了,平端着枪一动不动,突然大喊道:“趴下!”

路明非心中涌出一股针刺一般的危机感,在诺诺出声的瞬间就果断趴下。

子弹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路明非分毫未伤,他转头看向诺诺。

大片的血在诺诺胸口蔓延开来,把深红色的作战服染成了黑色。

一枚大口径狙击枪子弹直接命中了她的胸口,她被带得几乎仰面倒地,但用了最后的力气坚强地坐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明明已经垂死,还有心思开玩笑:“路明非,记得把我当正宫葬……”

路明非转过头,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孩平贴在地面上端着狙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冒着青烟。

路明非认识那支枪,美国产巴雷特82a1狙击步枪“狙击之王”,05英寸大口径,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的人,绝对无法救治。

子弹会把人的脏腑打成血污。

那女孩是黑色那一方的狙击手,她和诺诺算是狭路相逢,两人之间隔着路明非,都被挡住了弹道,在诺诺出声的瞬间,她也扣下了扳机,不过她和诺诺不一样,她不认识路明非,开枪毫无负担,而诺诺心有顾忌,慢了一步。

诺诺漆黑的眼眸失去了亮光,唇角一弯的微笑却还在。

那女孩扔下巴雷特,掏出轻便的手枪,一边走过来,一边又在她身上补了一枪。

几个血点溅到了路明非脸上。

他皱着眉头,也没去擦。

“为什么这个时候开始贯彻红发都是笨蛋这个设定了,你尽管开枪就好咯,我又不是躲不开。”

他叹着气,轻轻揽起地上的遗体到自己怀里。

他有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黑幕上有灿烂的黄金瞳睁开,钟鸣般的声音,“愿意交换么?”

交换?交换什么?

隐隐地有种冲动让他想答应,似乎答应了就不一样了,答应的瞬间,就有什么事情会改变,仿佛会失去一些束缚,换来名为力量的东西。

但是他摇了摇头,眼前的场景恢复了正常。

那女孩举着枪,高声道:“我们赢了!凯莎!你失败了!”

她像是个推翻了暴君统治的反抗军。

“唉,诺诺啊,什么叫一狙传三代,人走狙还在呢?”

他随意道,然后手中的手枪一丢,单手拾起地上的巴雷特。

同时眼眸中暗金色流转,然后变成了腥血一般的赤红色。

“彭!”

是啊,确实他们赢了,此刻无论是凯莎还是楚子涵都无法脱离战场,这个女孩可以轻松地哼着歌走进深红队的本部去,赢得这场战争。

如果这是一盘棋,黑白双方已经下到了官子的地步,胜负已经无从扭转。

但是一颗红色棋子,出现在双方的“劫”上。

震耳欲聋的枪响把女孩的呼声压过,背后袭来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量,推着她向前。

她不敢相信,挣扎着回头,但还是到了。

她倒在地上,像被猎人射杀的天鹅。

凯莎和楚子涵不约而同地收手退后,看向硝烟弥漫的窄道出口处,一个身影自硝烟中出现,提着那支沉重的“狙击之王”。

凯莎冷冷呵斥道:“是谁?无关者出局!”

路明非笑了出声:“无关牛魔个酬宾!学生会主席,你还是先睡一会吧。”

他端起枪,锁定目标,猛地扣下扳机,一颗大口径的子弹从枪口喷涌而出!

凯莎闪身试图躲避,却仍旧被正面击中,就好像那颗子弹还没出膛就已经命中了一样!

在场的活人只剩下路明非和楚子涵。

她扔下村雨,举起双手,平静道:“我投降。”

路明非也扔掉了巴雷特,它的内部构造已经被破坏了,必中的子弹,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他微笑着点头道:“好久不见了。”

楚子涵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径直朝他走过来。

路明非额上冒起了冷汗。

干女儿什么的,其实也算一种口嗨,毕竟当初可以说是先攻略学姐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些小意外,等等,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了?

自己难不成是老年痴呆了…

难道后续的发展不是她发现自己老妈穿着她的衣服在她的床上骑乘式驾驶她的男人后愤而选择出国留学了吗?

为什么感觉不太对劲?

她两手揪住路明非的脸颊,认真道:“为什么一整年不联系我?一问你就说在忙。”

路明非蒙了,越想越扑簌迷离,巨大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自己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吗?

那自己和苏小妍边做爱边拨通的是谁的号码?

而且自己也从未给她发过这种话啊?

楚子涵还要继续问些什么,广播系统突然又恢复运转,铿锵有力的广播操进行曲传遍整个校园。

楚子涵无奈,只得道:“等我一会儿……”

她转身离开,似乎是去处理一堆死人的后事。

一栋不知名的建筑大门中开,医生和护士们蜂拥而出,开始为地上的尸体打针。

一个戴金丝眼镜、脑袋秃得发亮的小老头儿拿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向路明非这边走来。

他打量着路明非的装束:“你是新生?”

路明非点了点头。

“我是风纪委员会!曼施坦因教授!”小老头儿满脸鄙夷,“一边儿歇着去!现在的学生!入学不把课业放在首位,却参与到这种无聊的游戏里来!很好玩么?很好玩么?”

路明非听见他的话,反倒松了口气,他妈的,什么游戏玩的那么逼真,害的自己差点爆种。

于是他满脸诚恳地拉住小老头的手:“我是无辜的啊,只不过被波及了而已,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连我这个新生都不放过,这种行为一定要严惩不贷!”

曼施坦因被他的痛心疾首吓了一跳,心中一动,马上拍拍胸膛应承下来:“放心,我一定帮你申冤。”

他怒视着“复活”的凯莎和一旁的楚子涵:“你们两个给我等着瞧,我要报告给校长,你们已经违反了特别校规!”

路明非帮腔道:“确实!”

曼施坦因摸出手机,立马开始拨号。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忙线声结束。

曼施坦因显然是认为自己抓到了把柄,还开了免提。

“你好,曼施坦因。”低沉温雅的声音像是一个地道的欧洲绅士,却是一口标准的中文。

“昂热校长,很抱歉打搅您。但是有些特殊情况,今年的自由一日学生们涉嫌违反特别校规,狮心会和学生会成员不仅给校园造成了巨大损失,还蔑视风纪委员会的威严……我认为这些情节非常恶劣!”曼施坦因义正辞严道。

“你也知道,她们两人一向如此,而且,凯莎不介意赔偿这些损失的,对吧?”校长淡淡道。

“悉听尊便。”凯莎耸耸肩。

“算啦,我只是开个玩笑,从校董基金里出这笔钱吧,毕竟每年校庆的自由一日是学生们用努力从我们手里赢走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能出尔反尔。”校长爽朗地笑道,“享受完这个节日,还要努力于学业,我亲爱的学生们,很希望和你们一起过这个开心的自由一日。”

周围学生开始欢呼,向曼施坦因做鬼脸。

曼施坦因却露出阴谋得逞的表情,他大声道:“我有人证,凯莎和楚子涵无视规定,对刚入学不明情况的新生下手,导致其受伤……”

“还有这种事……”校长似乎有些疑惑。

“让他接电话好了。”

曼施坦因把电话交给路明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大胆揭发。

路明非头皮发麻:“喂?校长您好……”

“路明非吗?”校长大笑了起来。

“我的课龙类家族谱系入门你选了吗?四十年来第二个S级新生,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路明非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所有人,包括曼施坦因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路明非,被误伤的S级新生?

“对了,”校长又淡淡笑道:“我还要恭喜你,在入校第一天就击败了凯莎和楚子涵,赢得了自由一日的大奖,继续加油,争取超过你的前辈。”

校长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表情僵硬,怎么跟那个因为哲学问题吞枪自尽的学长比?

吞航炮自杀?

他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温下降了,四顾一圈,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冷冷的透着一股敌意。。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当然,除了曼施坦因,他脸色青紫,大吼道:“路明非!你给我走着瞧!”

另一处,阳光从舷窗斜照进来,坐在阴影中的人挂断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从舷窗看出去,是一片江水,这条船正从两山之间经过。

“凯莎和楚子涵又在学校里闹出事端了?”桌子对面的中年人问,“‘自由一日’的维修费一年高过一年,也许应该控制一下了,天才学生们喜欢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但他们本该是严格遵守纪律的军人。”

“我故意给他们空间的,十年前,卡塞尔学院可是一座神秘的军事堡垒。但是,曼斯,你还记得十年前那次挫败吧?”

中年人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没有人会忘记。”

“训练有素的军队,全军覆没。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方针,也许和龙族的战争,我们需要的不是军队,而是天才。”校长改用了英文,“Somebody.”

“Somebody?”

“The One!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一个领袖,一个让龙王们也畏惧的屠龙者,一个就足够!就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校长低声说,“培养天才需要在自由的环境中。”

“也许吧。凯莎和楚子涵都是前所未有的天才,不过路明非……您把他评为‘S’级。”中年人皱眉,“是我故意把CC250去接他的时间延后的,来延长对他的观察期,可是……”

“他太平凡了,对么?”校长微笑。

“完全看不到过人的地方,要不是知道中国首富接受过他的指点的话。”

中年人耸了耸肩,但是在超凡的世界面前金钱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不是吗。

“说出来你不要太吃惊,我也不够了解路明非,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他的‘S’级是有理由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校长说,“他可能是我们期待的天才,也可能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让一个废物夹在凯莎和楚子涵两股巨力之间,会被压爆的。”

校长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说是废物,还言之过早啊。”他起身望向舷窗外,正是涨水期,两岸的江心洲上,深绿色的草皮上盛开着白色的小花。

“我们正从‘夔门’上方经过,还没有三峡水库的时候,这里两侧的山如同大门的立柱。”校长轻声说,“中国古人说‘夔龙’,是指一种单足的古龙,那么‘夔门’是否意味着他们曾经看见龙在这里的江水中游过?‘夔门’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一周之后。”中年人说,“叶胜和亚纪都已经做好准备,他们是我手下最优秀的人,加上改装过的摩尼亚赫号,我有信心。”

“如果真如我们猜想的,不要惊醒它,青铜与火之王,尊贵的初代种,没人能猜测他的力量。”校长说,“平安归来。”

深夜,诺顿馆,会议厅。

群情激愤的会议已经结束,凯莎以皇帝般的威严力排众议,下达让出诺顿馆使用权的命令。

所有人都一一告退,只剩下诺诺还留在这里。

在她面前,凯莎冰蓝色眼眸里彻骨的寒意也暂时消退些许。

“你也觉得路明非是靠打黑枪才从你的手里夺得胜利的吗?”

诺诺漫不经心地问道。

凯莎默然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有人有这种天赋。”

“但他带给我的耻辱是毫无疑问的,否定他,就等于否定我自己。”

“而且……”

凯莎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口处,那里仍然隐隐作痛。

她有预感,即使再给她一百次机会去躲避那颗子弹,仍不可能逃脱被击中的结果,就如同已经注定的命运。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等路明非3E考试挂科自己退学?莫名觉得有点三流反派的感觉。”诺诺吐槽道,她可不想让路明非变成什么三流小说的男主。

“怎么可能,”凯莎失笑道:“说辞而已……”

她垂下眼帘:“除了路明非以外,楚子涵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但她却主动弃权,并当众宣称自己选择了投降,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她耸了耸肩:“你知道的,那女人是个面瘫,光看她的脸,我都差点以为她性冷淡,但她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显然和平时不一样,我说不清具体变化,但可以肯定他们以前认识,关系也挺不一般的,至少不比和你的关系差。”

诺诺皱着眉头,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也就是说,路明非很有可能加入狮心会咯。”

“不止,”凯莎沉吟道:“楚子涵不可能向一个废物低头,无论他们关系如何,最坏的消息是,路明非是货真价实的S级混血种,只是善于伪装,我们将会有一个大敌。”

“哦?”诺诺挑了挑眉,等着凯莎往下说。

凯莎嘴角扬起冷冷的笑:“如果他是废物,那就任他生灭,运气只是一时的,如果他是天才……”

“那就更好了,我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他,用如山的铁证来为今日雪耻!”

已经注定的命运?那就击碎它。

她凯莎·加图索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掌握。

与此同时,路明非被安排在学生宿舍1区303,一间双人宿舍,室友是芬格尔。

路明非耷拉着脑袋走进宿舍时,芬格尔还在上铺呼呼大睡,刚才的枪声对他毫无影响。

诺诺送来的3E考试的答案一共有八套试卷,他得连夜背完,然后上考场,诺诺那个家伙和他说小天女她们最低的入学考试等级都是B,自己总不能考的太难看吧。

“没事儿吧?”芬格尔从上铺把脑袋探了下来。

“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路明非叹了口气,放下书籍,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传唱整个校园,你今天上了校内新闻网,标题相当耸动。”芬格尔把笔记本抱下去给路明非看。

“自由一日的王冠归属于谁?又是谁轰爆了凯莎之后又轰爆了楚子涵?”

下面是路明非的大幅照片,附有他的学号、宿舍号、年龄籍贯和一切信息,最后一条亲切地标明:“单身!”

“好像征婚启事……”路明非说。

“是通缉令!”芬格尔说,“看来你还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已经成为学院里至少所有男生的公敌了。”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有点激动,流弹横飞的,是你你不想自卫一下?”路明非申辩道。

“自卫是可以的,但是两枪轰爆当时手里只拿着冷兵器的凯莎和楚子涵,在她们的脑残粉看来就是偷袭。而且,你得清楚,你是今年‘自由一日’的赢家了。你刚刚完成了入学手续,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有参加自由一日的资格,你作为第三方参赛,在战场上最后一个生存,你赢了!”

“有奖金么?”

“远比奖金过瘾,首先,你会获得‘诺顿馆’一年的使用权!其次,直接获得明年‘学院之星’的决赛权!最后,”芬格尔赞叹,“你在这个学院里追求的第一个女孩不能拒绝你,并且要和你维持至少三个月的关系!”

“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是学院所有男生的公敌了?”芬格尔说,“把鼠标移到你的照片上。”

鼠标所点的地方忽然跳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叉,清晰地标注,“看清楚了!就是这狗娘养的!谁去杀了他?”

路明非彻底石化。

芬格尔凑了过来,贱笑道:“话说师弟啊,你打算怎么用你在自由一日上赢的奖品啊,诺顿馆还好说,师弟你也住不起,当个摆设就行了,关键是三个月免分手权,这东西可是炙手可热……”

芬格尔一副替路明非人身安全担忧的模样:“你不知道,现在学校里有一大半男生恨不得闯进来捅死你,另一小半已经准备动手了……”

“哈?”路明非吓了一跳:“有这么夸张吗,那之前的人呢?”

芬格尔精神一振,滔滔不绝道:“过去三年,自由一日的胜利者都是学生会会长凯莎,她是女人,而且取向也没传出什么不正常的绯闻,不会对男同胞有什么威胁,这项权力就基本等于没有,但你就不一样了啊……”

他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全校四大女神,学生会会长凯莎·加图索,狮心会会长楚子涵,大名鼎鼎的小魔女诺诺,还有狮心会副会长苏茜,她们目前都是单身,也没有过情史,你随便挑一个,相处三个月,万一让你给得逞了,她们的追求者不得吐血三升。”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菜地里拱白菜呢,她们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离谱,敢动手动脚下场就是进ICU。”

芬格尔却是清咳一声,满脸八卦地低声道:“师弟你先别谦虚,我看狮心会会长楚子涵就明显对你有意思,你回来她不还送你来着。”

路明非轻笑着摇了摇头:“师兄你别八卦了,以前认识而已,你还不如小心点,别让我知道你暗恋的女生是谁,要不然我肯定狠狠地把她约出来,当面牛头人你啊。”

芬格尔愣了一下,笑得乐不可支。

“行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了。”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上去一边淫笑一边打字。

几分钟后,一条重磅新闻在卡塞尔学院校网上冉冉升起,直冲头条。

“S级新生路明非亲口承认自己与狮心会现任会长楚子涵有旧情!”

“楚子涵本人对此消息并不否认。”

下面清一色的评论:

“刀在手,杀路狗!兄弟们跟我冲!#刀口落血”

“他3E考试必不可能过,我说的,诺玛也留不住!”

时机刚好,芬格尔眼中精芒一闪,发送消息:

“嗨!不如开盘口好了,有谁赌路明非明天无法通过3e考试的?”

“我觉得下注他能过的少,我开一个好头。下100块,赌他能过!”芬格尔开通了投票区的主题。

“他能过,我直播吃*。”

“楼上的,我记住你ID了,我陪你一块吃。”

“no”一侧的赌注迅速地飙升,很快突破了两万美金,而“yes”一侧的仍旧只有芬格尔的100块。

“难道没有人有点赌博精神么?”芬格尔留言抱怨,“你们这样没法玩,只能赢我的100块,现在赌路明非通过考试的盘口是1比130!”

“我赌1000块,路明非能通过考试。”ID名为“村雨”的人留言。

评论区顿时安静下来,那个ID是狮心会会长楚子涵,她一向沉默寡言,被誉为“不说话的冰美人”,她这时候不仅破例赌博,还明言支持路明非,不就是默认之前的新闻了吗。

不知道多少人在电脑前哀嚎,他们的女神被路明非玷污一个了。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出现。

“我赌5000块。”id名为“狄克推多”的人留言。

“路明非不能通过考试。”

“是凯莎!”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凯莎说完之后断线了,留下一个暂时被冰封的讨论区。

且先不管她们两人立场的问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发言,也就是说“自由一日”的结果是她们都认可的。

如果真是他们以为的废物,会有此殊荣?有人陷入了思考。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路明非把枪炮藏在背后,挂上一副和煦的笑容让芬格尔去开门。

“安心安心,不会入室寻仇的,总也会给我芬格尔一点面子。”芬格尔跳下去开门。

古德里安教授满脸喜气洋洋,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力地拍着路明非的肩膀,“嗨!孩子,我为你骄傲!一天之中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校园。”

“你去炸了五角大楼你的名字也会在一天之内传遍美国……”

“您这么晚来,有事么?”芬格尔问。

古德里安教授把一只信封递给路明非,“我是给你送学生证来的,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全校范围内享受‘S’级的特权了。还有,明天是3E考试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简简单单!”

路明非风骚的一甩头发,并悄悄把桌子上的试卷答案推到不起眼的位置。

“嗯,确实也不用我操心,小考试罢了,对别人来说也许有点头疼,对‘S’级的你来说轻而易举。”

“等等,这个和血统有什么关系?不是只有选择题和对错题么?”

“那是对低血统和无血统的考核,不过中高血统只是多考龙文而已,就是龙类的语言文字。”古德里安教授轻描淡写地说。

路明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老登,你说过外语可以免修的!什么龙文?龙也写字么?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龙文不是外语……龙文是你的母语之一,你有龙族血统啊。”古德里安教授说,“别担心,不用学。龙文是随着血脉流传的记忆,你是‘S’级,龙族血统纯度惊人,看到龙文,你自然而然地就能理解。”

古德里安教授双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直视他的眼睛,“明非,集中精神,听我的每一个音!”

一串从未听过的卷舌音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嘴里迸发出来。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浑浊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的钟鸣。

路明非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古德里安教授解释,“明非,你感觉到太古龙皇的声音了么?看见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懂了!”

他转向芬格尔,“看,这就是‘S’级的实力,你还是‘A’级的时候,对于龙文也没有这样的敏感。”

芬格尔伸手在路明非呆滞的双眼前摇晃,“哟,看样子是被精神冲击到了,出现‘灵视’效果了么?思维中有龙文文字浮现么?”

“懂了才见鬼嘞!”

路明非哭丧着脸,“这他妈的比含屎了英语听力还难搞懂啊。”

“你……你没听懂?”古德里安教授傻了,“那你怎么满脸悲伤的样子。”

“我听不懂当然难过啦,听不懂就过不了考试,过不了考试就没法行使我的初夜权。”

“等等,什么初夜权啊!只是三个月追求无法拒绝罢了!无法拒绝不等于同意上床啊!”

芬格尔一脸崩坏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压他输才对,可怜那些自己辛辛苦苦写花边新闻攒来的小钱钱了。

“不……不会吧?你完全没有幻觉?没有那种……被伟大主宰召唤的感觉?”古德里安教授仍然是选择性忽略了路明非的后一句话,受惊不小。

“我能说觉得你在唱歌嘛,还是那种跑调成胖虎的歌……”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说。

古德里安教授抓狂了一会儿之后,忽地又恢复了学者的镇静,抓住路明非的肩膀,坚定地说,“第一例!这是第一例!有意思!很有意思!不愧是路明非啊!”

身为第一路吹,古德里安教授脑子已经想到了大气层。

“什么第一例?”芬格尔问。

“第一例不响应龙皇召唤的龙血后裔!”古德里安教授打量路明非,如同鉴赏一个珍贵的标本,“你变异了!”

“你神经了。”路明非掏了掏耳朵,说。

“听我说,对于龙文的敬畏是随着龙族血脉流传的,任何龙族混血种,都会对这句‘言灵·皇帝’有反应。但你出现了基因变异,所以对此不敏感了。你是独一无二的!”这老登很激动,像是一发抽到了五星满命的角色,“这是你被评为‘S’级的原因么?不,s已经难以形容了,简直是超s级啊!”

“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对不对?”路明非说,“这个解释是否合理很多?”

“不可能!校长在血统评级上不会出错。”古德里安教授摩拳擦掌,“你一定是不同寻常的!”可他又苦下脸来,“但明天的听力考试怎么办?除了我,还有谁能猜到你不是血统不行只是变异了呢?”

“我相信!”芬格尔举爪,“看面相他就很变异!”

“很难办啊,会影响到我的教授评定的。”古德里安教授抓头。

“教授评定?有什么关系?”路明非不解。

“好吧,我还没评上这里的终生教授,”老家伙有些赧然,“进校十几年,现在还是个助理教授,校长照顾我,把你分配给我,说你是前所未有的‘S’级学生,潜力无与伦比,把你培养成优秀学生就像是纽约扬基队赢得明年的职棒联盟冠军那么简单。那我就能评终身教授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自己原来是哈佛大学的教授么?”

“是啊,可哈佛大学的终生教授要转卡塞尔学院的终生教授,就必须成功培养过一个学生。”

路明非眼前发黑,“就是说……我这样一个‘S’级学生,导师是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助理教授?”

“不能这么说,我转入卡塞尔学院后还是带过一个学生,他的名字叫做芬格尔……哦,有什么事情和他聊吧,我去查一查资料。”老家伙拍了拍站在一旁满脸写着“不关我事”的人。

“哦……为这我才被分到和芬格尔这奇葩兄一个寝室的?”路明非恍然大悟。

“我很理解你,你感到绝望……但是正视现实吧,”芬格尔叹口气,“你确实是在一个废柴教授的组里,有一个八年没能毕业的废柴师兄,被全校男生追杀,而且我告诉你一个最悲哀不过的消息。”

“什么?”路明非挺胸,“来吧!还能更衰么?我不信了!”

“你和陈墨瞳关系很好?”芬格尔凑近路明非耳边,“那是加图索家族为凯莎准备的素体…”

“啥叫素体?”

路明非掏了掏裤裆,调整了一下弹道。

“就是说如果凯莎是男的的话那说法就是未婚妻,陈墨瞳是要给凯莎孕育下一代家主的。”

“???”

路明非蒙圈了,不是,现在的外国思想和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吗?跑步进入武装直升机性别时代?

“我现在信了……”

路明非说,这他妈的人际关系太混乱了吧。

“不过…”

想到了某种情况,路明非露出了咸湿淫贱的笑意,那金发大波妹也挺好看的,既然牛走了你的老婆,那就赔给你一个老公呗。

我老婆的老婆还是我的老婆!

芬格尔看着路明非发癫般的笑容,菊花一紧,连忙后撤数步,才松了一口气。

“啧,有点饿了。”

芬格尔一愣,“饿了?不如打电话订夜宵吧,把你学生证给我用一下。”

“还有夜宵服务呐?”路明非添了点精神,掏出学生证递给芬格尔,“不是指茶叶蛋外卖吧?对了,老芬,你学生证我看一下,和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什么茶叶蛋?今天是我们同寝的第一天,当然要订大餐!学生证在我口袋,你自己拿。”芬格尔念着路明非的学生证号码,“给1区303宿舍送两份松露面包,两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瓶香槟……对,要冰桶和柠檬皮,再来一只烤鹅吧,我们是有点饿了,两份配起司的鲱鱼卷。”

二十分钟后,白衣侍者推着餐车进来,打开纯银盖碗,银盘中是芬格尔点的大餐。

侍者们在宿舍里架起桌面,铺上雪白的桌布,摆设好银质刀叉,盛着香槟的冰桶放在中央,两只冻过带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最后点燃一支蜡烛,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侍者们只是微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哇噻!果真是贵族学校!虽然我已经准备好明天降到e级,不过就冲着这桌吃的,也值了啊。”路明非一叉刺入烤鹅的胸膛,乐呵呵地看着油滴冒出来。

“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想3E考试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出门在外靠兄弟,还有我呢!”芬格尔抓起松露面包大嚼,“上手上手!”

“你这些套话真是相当流利啊!”路明非心情舒畅,撕下一条鹅腿大嚼,豪迈地把另外一只鹅腿递给芬格尔。

“练习中文最好就是在论坛看帖回帖啊!”芬格尔接过鹅腿,两人隔着烛光笑得灿烂。

此刻,两位饕餮之徒的老师,古德里安教授,正在图书馆中翻阅文档。

古籍区的书架都顶着天花板,用缅甸硬木制成,在灯光下有铁一样的光辉和色泽,书架上陈列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精装大本,打开来里面都是抽干空气的透明密封夹,其中保存着古老的铜书卷,统称《冰海残卷》,这些铜书卷埋藏在冰海下数千年,还未能完全解读。

古德里安站在梯子顶上努力伸长手臂去够一个册子。

“深更半夜地查阅资料?”有人在梯子下说。

古德里安往下看去,看见一个和顶灯一样闪亮的球形物体。

“曼施坦因,深夜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古德里安很意外。

风纪委员会主席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袋,“我也是来查资料的,关于你新招的学生路明非。”

“哦?是么?他是很值得研究啊。”古德里安一愣,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作为一个新生,面对楚子涵和凯莎的黄金龙瞳的威压冲击,他居然毫无影响地开枪了。要知道他俩是我们迄今找到的龙血纯度最高的人,已经表现出龙族的生理特征‘龙瞳’,在他们的直视下,一般人都会敬畏,但是你的学生路明非毫无感觉。很有意思。”曼施坦因冷冷地说。

“他是个‘S’级学生啊,‘S’级身上发生什么事都是可能的。”古德里安急忙说。

“你对这个新学生很满意,准备把他培养成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年轻人,是么?”曼施坦因问。

“是啊是啊,”古德里安笑着抓头,“这样我的终生教授职位也到手了。”

“古德里安,从我们在哈佛同宿舍到如今,你说谎话的时候就会抓头,你就不能稍微克制一点么?”曼施坦因叹了口气。

古德里安的脸色忽然变了。他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他对‘言灵·皇帝’没有共鸣,对么?”曼施坦因直视古德里安的眼睛,雅利安人的蓝灰色眼睛里带着金属般的冷光。

“你怎么知道的?”古德里安低声问。

“校园新闻网上张贴了这条新闻,是今晚的头条,张贴者是你的学生芬格尔,‘惊爆新闻,S级学生路明非对于龙皇秘仪咒文没有共鸣,校方正在寻找原因!’。如今整个学院都知道这件事了。”

“芬格尔?”古德里安愣住了,没想到刚过来事情就泄露了。

“你的专业就是龙族谱系研究,你虽然很脱线,但是在专业上你一直都比我强,不会盲目做出什么‘血统变异’的结论。你清楚地知道龙族血统非常强大,经过几十代的混血,它都不会被人类血统彻底抹掉,变异的例子更是一个都没有。但你却对你的学生们说,路明非存在变异现象。从那一刻起你就是试图掩盖这件事,对么?”

古德里安点头,“我对他吟诵了‘言灵·皇帝’,‘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可他完全没有共鸣,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例,龙族血裔对‘皇帝’没有反应。而他确实有龙族血统,否则在黄金龙瞳的压制下,他很难反抗。我判断他有龙族血统,并非仅仅基于校长把他评为‘S’级。”

“龙皇尼德霍格是龙族的唯一祖先,‘言灵·皇帝’是他统治后代的最高言灵,但凡他的后裔,听到这条言灵的时候,都会感受到龙皇的召唤。可路明非没有任何表现。这绝不是一个小事。”

古德里安沉默着。

“冰海残卷,编号AD0099,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所需的资料。”曼施坦因把一卷密封在圆柱形玻璃瓶中的铜卷递到古德里安手中。

“首字母AD的残卷?”古德里安吃了一惊,“这是绝密文档!”

“只有最古老的文件里才隐藏着最高级别的秘密。”曼施坦因说,“‘言灵·皇帝’对所有臣服于龙皇的血裔都有效,但确实有一支血裔是不臣服于龙皇的。”

“《龙族事典·秘密章》中提到的‘白之王’。”古德里安低声说,“这是我们俩当初共同的研究课题。”

“对,在这个学院里恰好我们两个是最了解白王历史的人。白王的‘言灵·神谕’是我们所知的、唯一克制‘皇帝’的言灵,它背叛黑王之后,曾对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神谕’。”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是……白王血裔?”

曼施坦因微微点头,“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古德里安沉默了很久,“白王血裔只是个传说,根据‘冰海铜柱表’的记录,黑王尼德霍格以无上伟力摧毁了白王,杀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成冰屑,又把冰屑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白王的躯体和灵魂,那么白王就不存在了,它的言灵也就失去了力量。”

“白王叛乱是龙族历史上最大的叛乱,三分之一的龙族成为叛军,黑王镇压了这次叛乱之后以擎天的铜柱记录了叛军的下场,也就是我们在格陵兰岛找到的冰海铜柱表。”曼施坦因说,“这意味着冰海铜柱表是尼德霍格‘黑王’一派书写的历史,如果龙族有政治考量,黑王无疑会对臣民们强调叛军首领已经被彻底消灭,但是作为初代种,最纯净的龙族血裔,白王的灵魂真的那么容易被销毁么?也许它还活着,沉眠在某处,就像其他龙族亲王那样。”

“我们迄今从未发现任何白王血裔!白王是亲近人类的一支龙族,如果路明非是白王血裔,未必是坏事。”古德里安说。

曼施坦因摸出烟斗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苦笑,“古德里安,别骗自己,你我都不相信白王会帮助人类。龙族三原则第一条,龙类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们和龙类之间的鸿沟,远胜于黑王白王之间的仇恨。冰海铜柱表上说白王‘以贱民之血染红白银的王座’,暗示白王的暴戾。白王可能只是借助人类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他是黑王创造的,力量和黑王有差距。但他始终是异类,不可能真的同情人类。”

古德里安的脸色苍白,沉默下去,墙上的古钟“滴答”作响。

“其实我们也都不是完整的人类,”许久,他低声说,“黑王血裔和白王血裔,有那么重要么?真的要把血统论施加在孩子身上?”

曼施坦因使劲抽着烟斗,“你袒护自己的学生,由此引发的后果你考虑过么?如果白王是如黑王所称的‘凶王’,谁知道白王血裔会怎么对待人类。血统苏醒之后,路明非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楚子涵的黄金龙瞳无法压制他,他或者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谁敢让他在这个学院里生活?”

“你想说什么?”古德里安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写成报告,递交给校长。”曼施坦因低声说。

古德里安心里一寒,“递交这样一份报告的结果是什么?”

“隔离路明非,研究他,他不能作为学生,也不能离开这所学院。直到身份被证明。别迟疑,现在就打电话,别把自己卷进去。”曼施坦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向古德里安。

古德里安沉默了很久,抓住了曼施坦因的手,缓慢有力地合上手机。

“路明非……”古德里安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台词,“是个很好的孩子。”

曼施坦因一愣,茫然不解。

在学术上曼施坦因不如古德里安,从大学开始他就抄袭古德里安的作业,一直抄到博士毕业。

他知道这个好友随口说的一句话可能富含深意,这个时候绝不能露怯,要考虑清楚才回答。

曼施坦因低头沉思,壁上的古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是说……他人性这一面的善良会抵抗白王之血召唤?”曼施坦因不太肯定,“好吧,我认输了,你告诉我答案。”

古德里安挠挠头,“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记得诺诺跟我说,他收到父母的来信时在女厕所里哭得稀里哗啦。而且他还有许多红颜知己。”

“这和白王血裔有任何关系么?”

“没有啊,作为一个孩子,我觉得他挺孤独的,也善良,是个好孩子。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吧?谁愿意当一个标本?”古德里安看着老友的眼睛,“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对吧?我们也当过标本啊,那时候我们两个隔着铁栏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曼施坦因愣住了,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呵斥声穿越几十年传回他的耳边:

“把那两个疯小孩拉开!他们在干什么?”

“该死的!松开手!我警告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到了电疗的时间了!拉开他们!带他去电疗室!”

他还记得电疗的痛苦,像是有碎裂的刀片在身体里割,每一次巨震之后,都会闻见淡淡的焦糊味,会想要哭。

那时候他总看着禁闭室里唯一的方窗,渴望像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改变他的人生。

芬格尔把啃干净的鹅腿扔回盘子里,打了个饱嗝,上身前倾,直视路明非,“要听……秘籍么?”

“秘籍?”路明非一愣,悄悄望向自己的桌子,小天女她们给的秘籍自己还没完全记下来呢。

芬格尔压低了声音,“一切的考试都是手段,手段是人发明的,人发明的东西就一定有破绽!”

“师兄!”路明非精神一振,换上了最亲切的称呼,“可有好主意?”

“介意作弊么?”芬格尔目光炯炯。

“丝毫……不介意!”

“可造之材!”芬格尔对路明非的坚决很赞赏,“记住,要在这个学院混下去,我们一定要有底线!”

“底线?”路明非不敢相信这样有品德的词会从芬格尔嘴里说出来。

“底线一定要有负三米这样的高度!”芬格尔把手贴在地面上,“就是这样,再往下挖三米,就是我们的底线!”

“太有道理了!”路明非感觉这货竟然比自己还要厚颜无耻。

“在这个天才和疯子都多如牛毛的地方,底线要有,但是不能高于负三米,否则一定完蛋。”芬格尔一脸隐秘的神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要作弊,一定要对作弊对象有深刻的理解!师弟,你知道迄今被破译的龙文有多少句么?”

“难道不是论单词来的?”

“错!是论句!一共只有七十六句!”芬格尔有种授课的气派,“语言分为字和语法两块,这两块组合起来,就是无穷多的句子。但是龙文是一种死文字,迄今只剩下字,而没有语法了。历史上最后一个懂龙文语法的人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尼……尼……尼什么?”路明非没记住。

“算了,别记了,就叫……老尼吧!我们称他为老尼!”芬格尔大手一挥,“老尼生活在巴黎,职业是个抄写员,同时也是个炼金术师。他是有历史记载的、唯一一个把‘贤者之石’炼成的人!”

“贤者之石?听起来像是三流网游里烂大街的设定。”

路明非心道。

“解释起来稍微复杂了点,简单地说,‘贤者之石’是地水风火以外的第五种元素,纯净的精神元素,这些你在‘炼金原理入门’那门课里会学到。炼金术和言灵,是龙族科技的两大支柱,在还没有科学的时代,龙类就靠炼金术和言灵搞出很多的奇迹来。老尼很有意思,他是个抄写员,却忽然学会了炼金术这种龙族技术,原因是在抄写孤本时发现了一本炼金术手抄本,其中记录的,就是龙文语法。老尼学会了这套语法,没有把它传给别人,而是总结了76句晦涩的龙文,只把这些龙文传了下来,这些就是我们目前能破译的全部龙文。所以你明白了?考题,最多只有76道。”

“老芬你是想推销题库?”

路明非恍然大悟。

“胡扯!好室友的事能叫推销吗!”

芬格尔一滞,然后话题又转了回来。

“不信的话我先告诉你出题的方式。当你进入考场的时候,他们只会给你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没有任何提示。他们会播放吟诵龙文的录音,对于龙族血裔来说,龙文会和精神共鸣,从而产生‘灵视’效果,龙文是一种象形文字,你会‘看见’不可思议的景象。”

“看见什么?”

“不同的人不一样,往往是杂乱的线条、纠缠的蛇群、疯长的植物之类的,你只要按照你所见的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这是考美术吧?”路明非沉吟了下,“我画画可不太行。”

“有画乌龟的本事就行,不看画得好不好,看你的‘灵视’效果,血统越纯正的学生,看到的越多,也越逼真。”芬格尔拿出一张白纸,以铅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

看不出芬格尔居然是个素描的好手,路明非看着铅笔线条渐渐构成了一幅画,那幅画极其抽象,无数波形重叠在一起,远看像是一片海洋。

“这幅画里包含了大量的曲线,你如果从曲线中提取它的某些部分,”芬格尔把一些线条勾得重了,“就是龙文的‘字’,判卷人是诺玛,她会详细分析你绘制的东西,寻找其中的龙文,非常精确,所以鬼画符是没用的。这张画就是我当年绘制过的,考题之一。”

“还有更多的考题,3000块不二价,可以延后支付,扣掉你已经请客的497块……”

“哪来的497?”路明非大惊。

“497块钱的饭钱嘛,”芬格尔拿起盘子里那根鹅腿骨敲了敲盘边,“一半在你肚子里,一半在我肚子里。你的那一份算我请的咯”

“老芬啊,够大方,我果然没看错你。如果你有女朋友就好了。”

路明非听后明白自己被坑了,但是脸上却带着友善的笑容。

“什么意思?”

芬格尔感觉后背一凉,警惕了起来。

“唉,没什么。不过你真的以为刷的是我的卡?”

路明非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然后往后面的真皮沙发上一躺。

“哈哈,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卡?小师弟啊,你可真有意思,你看看我卡里的余额,根本没…啊?149503?这哪来的钱?”

芬格尔见状先是大笑,然后想亮一下手里半分钱没有的学生卡,结果发现上面的余额显示不对劲。

“这是我在明非白条里给你申请的备用金,以后急用钱的时候可以随用随取,以后可以经常请我吃饭了。”

路明非嗦了嗦手指头。

“兄弟,这是网贷吧,你…什么时候给我申请的?”

芬格尔整个人都傻掉了,比无下限,他甘拜下风。

午夜,图书馆地下,门禁的红灯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这是安全系统正常运行的标志。

很安静,只偶尔有硬盘高速转动的声音,体积巨大的中央主机被安置在这里,从地下一层直到地下六层,如果暴露在地面上,这部中央主机的体积等同于一栋小楼。

这里执行最高级别的安全标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识系统全部开启,外壁采用了可以抵御炸药的合金板材,红外激光扫描每一片区域,即便是只能允许老鼠钻过的空隙。

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钉着铁掌的军靴发出的声音。

红灯闪烁频率开始升高,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越来越高,安全系统没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来人的身份,危险指数逐步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

脚步声停在入口前,来人忽略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别系统,用一张黑色无标识的卡划过了卡槽。

瞬间,警戒值直线回落,红外激光扫描仪断电,数百台摄像机断电,安全系统的警示灯转为绿色,“哒哒”微响中,通往中央主机的九道金属门同时被解除了门禁。

图书馆顶楼,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默默地对视。

曼施坦因低头看了一眼表,忽然愣住了,他的表是一台监视终端,显示此刻安全系统进入了休眠状态,而安全系统是常年运转,从不休眠的。

“执行部,诺玛的安全系统进入了休眠,派几个人到图书馆。”曼施坦因一边通话,一边向着电梯奔去。

古德里安放下冰海残卷的密封罐,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挤了进去。

电梯到达图书馆一层,曼施坦因走出电梯四顾,此时夜深人静,一层静悄悄的。

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是一栋典雅的仿古建筑,一层有着挑高近十米的大堂,仿佛西斯廷教堂般宏伟,精美的大理石立柱支撑着优雅的券拱,顶部是可以看见星空的拼花玻璃窗。

正厅铺着可以照见人影的水磨花岗岩地砖,走道尽头的雕花樱桃木门锁着。

敲门声响起,曼施坦因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站在阴影中,一身纯黑色的西装,手中拖着一辆小车。

“冯·施耐德教授,您亲自来了。”曼施坦因说。

“曼斯去中国了,我只有自己用心。”冯·施耐德教授扬手打了个招呼,“我也发现诺玛的安全系统休眠了。”

他走进图书馆,暴露在灯光下。

他的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输气管通往小车上的钢瓶,脖子上布满暗红色的疮疤。

他的呼吸声低沉黏稠,仿佛破损的风箱般,铁灰色的眼睛冷冷地一扫。

两位教授同时挪开了视线,学院里没人喜欢和执行部的负责人冯·施耐德对视,像是隔着几厘米凝视刀尖。

“监视系统没有察觉到侵入者的痕迹。”施耐德扫视一眼,转向曼施坦因,冷冷地发问,“夜深了,只有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异常的状况么?”

“没什么异常。明天就是3E考试了,也许有些学生想侵入诺玛的系统搞到考题什么的。”曼施坦因勉强露出笑容。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执行部在卡塞尔学院总有点居高临下。

作为风纪委员会主席,主管的是学生,没事儿不想跟执行部打交道,不过在施耐德面前他还是得保持一点尊敬。

“学生试图偷考题这种事和执行部无关,我们关心的只是纯血龙类。”施耐德完全无视曼施坦因的笑容,“诺玛的安全系统是无法被攻破的,它被设计为永恒的死循环。”

“龙类如果入侵,目标应该不是主机室吧?”古德里安说。

“不知道,龙类是不能被理解的,但警惕永远不会错。”施耐德提高了声音,“诺玛,安全系统为什么休眠了?”

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忽然亮了,明净的光辉驱走了黑暗阴冷的气氛,富丽堂皇的图书馆大厅里,放眼是一排排雕花樱桃木书架,陈列着数以十万计的参考书。

不同的区以黄铜铭牌标注在书架上,樱桃木长桌上是清一色绿罩台灯,此刻这些灯也纷纷点亮,大厅中不剩半片阴影,空无一人。

“冯·施耐德教授,曼施坦因教授,古德里安教授,这是例行的扫除,垃圾数据正在被清除,我暂停了安全系统,打开了数据屏蔽,把垃圾数据送出去。”沉静的女声在大厅上方回荡,“简而言之,我打开了门,正在倒垃圾。”

“冗余数据量有这么大了么?需要你深夜清理。打开门的时候你会有破绽,应该在有其他人员在场的时候进行。”施耐德教授说。

“在龙类学会使用电脑前,我认为自己还是安全的。”诺玛说。

“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你要小心,”施耐德对诺玛显然比对于两位同事来得友善,“数据扫除还要多少时间?”

“刚刚完成,我已经重启了安全系统,下一次倒垃圾在十七年之后,在此期间我绝对安全。”

“听起来有十七年我晚上不必巡视图书馆了。”施耐德教嘶哑地笑,“夜深不打搅了,晚安,女士。”

“晚安,诸位先生。”水晶吊灯和桌上所有的台灯都暗了下去,只留下几盏暖黄色的铁壁灯。

施耐德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又回头,打量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门禁记录显示两位刚才进入了古籍区,那些古籍都是高级别的机密文件,什么样的学术难题让你们深夜在这里研究古籍?”

在施耐德那双浑浊却冷厉的目光下,古德里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看向曼施坦因,用了十足的求助目光。

曼施坦因还抓着手机,几分钟前他还试图拨给校长报告“白王血裔”的事。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施耐德冷冷地逼问。

古德里安额头上都是冷汗,他怕曼施坦因说出路明非的事,可他自己又不太擅长撒谎,更如曼施坦因说的一样,他是个一撒谎就忍不住挠头的人。

施耐德并不好骗,在领导执行部前他也是位出色的学者。

“白王。”曼施坦因低声说。

古德里安脑袋里“嗡”的一声。保不住了,他保不住路明非了。

“白王?”施耐德睁大了眼睛,显然这个名字对他很有杀伤力。

“新猜测,”曼施坦因压低了声音,凑近施耐德耳边,“白王可能是雌性!”

“雌性?”施耐德眼睛瞪得更大了,思考了很久,“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古德里安茫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我一直在思考,龙族的内战,是为了什么。作为人类君主,要么为了土地,要么为了黄金,要么为了女人而战,龙族内战是为了什么?土地和黄金这种东西对龙族来说不重要,那么,为了雌性龙而引发战争,是否有可能。”曼施坦因神色严肃,滔滔不绝。

“嗯!”施耐德频频点头,“立意很新啊。”

“两性斗争,在人类历史上是多么重要的母题!我们从未考虑过也许白王和黑王的矛盾不是权力,而是性别。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一夫一妻同时掌握有权力,但是立场不同,导致严重分歧,比如……”曼施坦因忽然语塞,“比如……”

“比如希拉里和克林顿!”施耐德说。

“非常有道理!希拉里和克林顿!”曼施坦因有力地拍着施耐德的肩膀,“想象这样一个课题,假设黑王创造了白王,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妻子,女儿嫁给父亲这种事在希腊神话中很常见。他们的性别冲突最后导致了决裂。”

“虽然这么考虑有点太人性化,不过我们是否应该把夫妻生活的因素也放进课题里去呢?”施耐德沉思。

“非常有道理!”曼施坦因说,“不如我们三人分享这个课题,不过发论文的时候,您是否会要求挂名第一?”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施耐德连忙摆手,“我只是对于这个课题很感兴趣,切入点很好啊!”

“那不如我们整理详细的资料后,一起研讨?”曼施坦因郑重其事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很有意思,很有意思,这样的课题值得为之熬夜啊。”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握手,转身离去,一路走一路沉思,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白王会是雌性?”古德里安看着曼施坦因。

“随口编的而已,”曼施坦因不耐烦地打断他,“总得抛出些新鲜有趣的事让施耐德去想,否则我们就得解释为什么深夜调用机密文档。”

“但你刚才说的有道理……”古德里安说。

“够了!”曼施坦因把老友的嘴捂上,“说了是随口瞎说的!白王是公龙还是母龙一时不会有结论,但我愿意给你的学生路明非一个机会。明天就是3E考试,黑王血裔的言灵和白王血裔的区别很大,如果路明非是黑王血裔,他会有好成绩。那么我的猜测,就彻底忘掉吧。”

“如果他……没能通过呢?”古德里安问。

曼施坦因叹了口气,“那样还是必须报告给校长,古德里安……我知道你的性格,但是你也该知道,我们是无权自私的。”

“好吧,”古德里安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得谢谢你。”

“不算什么,你说得对,如果我是路明非,我也不会想被人当作异类。”曼施坦因说,“我们都吃过当异类的苦,希望这种事别发生在孩子身上。”

古德里安最后离开,拉着樱桃木门的把手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进入图书馆的时候反锁了门,但是曼施坦因给施耐德开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把那枚黄铜的把手反方向拧动三圈……可他记不清楚了,也太累了,于是摇摇头,反身带上了门。

图书馆地下四十米深处,一个影子抄着双手缩在转椅里,低着头。这里只有屏幕的微光照亮,他的脸藏在阴影里。

“其他人都离开了,在安全系统休眠的间隔里,摄像机不工作,你进入是没有记录的。”诺玛的声音,“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我会再次让安全系统休眠。来这里有事么?”

“见见老朋友,不可以么?”转椅里的人笑了,刚刚洗净刮过的下巴是铁青色的,正是坑人不成反被坑的芬格尔,“进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那么在意表象的东西?我还是我,无论是诺玛的人格还是EVA的人格,在最深处,我还是我。”诺玛说。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黑暗里只剩下繁多的红色和绿色的小灯在跳闪,庞大的人格数据涌入这台超级主机,仿佛海水逆涌入江河。

硬盘灯、数据流量指示灯、主机频率指示灯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闪烁,而且越来越快,最后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已经控制了整个地下室的节奏。

忽然间,所有的灯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一束光从头顶正上方打下来,落在转椅前方。

荧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飘落,仿佛飘雪似的。

一个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半透明,闪烁莹莹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直到脚下,发梢却漂浮在空中,穿着仿佛睡衣的丝绸长裙,赤足,微笑。

“EVA。”转椅里的人慢慢地伸出手去,进入了那束光。

“你所能触摸到的,只是空气罢了,为什么还要伸出手来?”EVA轻声说。

“我只是喜欢握着你的手而已,这是我的习惯。”男人低声说,那些荧光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转瞬消失不见。

EVA把半透明的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却不能带来丝毫触感,那些只是光与影的幻觉,3D成像技术保留着、已经远去的记忆。

男人轻轻地合拢手,空握着,像是真的握着一个女孩的手。

“以前你有时候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几个小时,松手的时候,手上都是汗水。”EVA说。

“我不握着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男人说。

“你永远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说。

“只是孤独罢了。”

沉默了很久,EVA问,“你来是要倾诉什么么?”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希望今年新招的‘S’级学生路明非通过3E考试,无论他的潜力到底如何。”

“如果他真的不是龙族血裔,让他通过3E考试进入学院,可能会导致泄密哦。”

“就当帮朋友一个忙吧,对你这并不难。”

“应该说对于诺玛不难。”EVA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是诺玛么?”男人看着自己手中半透明的、娇小的手掌,“我感觉不到你手的触感,常常会想其实你已经不在这里。”

“我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EVA轻声说,“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你自己的记忆。”

男人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咧开嘴一笑“对了诺玛,再帮我个忙,把我借网贷的记录给抹了,校园卡里剩的149503给我留下来。”

“?”

女声一滞。

过了许久,“抹除失败,除非把钱一并清零,堪比国家级的数据加密,你怎么惹上的。”

“那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我讲给你听。”

“今天不喝酒了?”

“好吧,喝点,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喝酒了……因为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也许我就不会失去你。”男人声音渐渐嘶哑,“可是这些年我还是离不开酒,因为不喝酒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我讨厌回忆,总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从未改变。”

“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从男人背后传来,他警觉地转身,小臂上青筋暴露,如同蛇一般扭曲,无与伦比的力量已经凝聚。

他看到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由金属圆球、金属短棍组成的小人形,只到男人膝盖的高度,这些原本应该散落一地的零件似乎是被强大的磁力吸聚在一起了,它居然还有一张小丑般逗乐的脸,两颗充作眼球的金属珠子滚来滚去,金属短棍组成的嘴咧开,现出谄媚的笑容,“手”中托盘上是一瓶冻过的Samual Adams黑啤酒。

男人抓过酒瓶的同时,那个小东西伶俐地摸出一个开瓶器,“砰”地把瓶盖儿打开了。

“过个快乐的晚上,先生。”小东西的声音从周围的扩音设备中传来,带着酒吧侍者的调调。

“它是我无聊时候做的小东西,在这里只有它会陪我玩。”EVA说,“它叫Adams。”

“居然起了个啤酒的名字……或者你认为它会是你的亚当(注:亚当的英文拼写是“Adam”)?正好配你的EVA(注:德文中这个拼写的意思是“夏娃”)。”男人喝了口啤酒,对Adams挥挥手,“可以退下了,小伙子。”

小东西露出更加可爱的笑容,依旧端着托盘站在他背后。

“它喜欢小费。”EVA说。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很穷。”男人嘀咕,从口袋里掏出几枚25美分的硬币扔在托盘里。

Adams开心地鞠了个躬,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快乐声音,闪进了黑暗里。

“我本想用你的名字给它起名,但是怕你不乐意。”EVA说。

“我长得有那么丑么?”男人耸耸肩,“我还想知道执行部那帮家伙最近的计划,可以么?”

“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EVA叹了口气,“包庇一个新生是一回事儿,泄露执行部的计划是另外一回事。”

“你会告诉我的,EVA,你从来都答应我的要求。”男人轻声说。

EVA沉默了一会儿,“执行部增派了四个小组,分别向西藏、新疆、格陵兰和墨西哥,全世界合计有大约一千三百人在探寻‘龙墓’的位置。目前最接近成功的是曼斯教授的小组,他的目标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高贵的初代种,四大君主之一。他们将在长江展开‘夔门计划’。这份计划的细节我不知道,校长亲自制定。”

“除了曼斯,还有谁参与夔门计划?诺顿在初代种中也是佼佼者,杀他很难。”

“叶胜和酒德亚纪,执行部年轻人最强的组合,校长的安排,应该不会出错。”

“他也不是没有出过错,譬如……十年前。”男人幽幽地说。

“十年了,不要再耿耿于怀,我们虽然惨胜,但也成功了。”

“可只有我活着回来。”男人摇晃着啤酒瓶。

“我们还都和以前一样看着你啊!”EVA把另一只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几束自上而下的光同时出现在男人的前后左右,每束光中都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有梳着利索红短发的皮装女孩,也有戴着墨镜的冷漠男孩,也有面容僧侣般肃穆的黑衣人,也有歪着头长发漫卷的妩媚姑娘,加上EVA,一共六个人,他们都把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像是老照片上的笑,过了许多年,依然灿烂如初。

男人低着头,默默地喝着酒,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EVA,不要玩这种游戏好么?”男人摇摇头,“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沉睡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冰海下,锁在那些金属潜水服里……不会死去,却也永远不能回来。”

其他光束都消失了,只剩下EVA,她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面颊。

“‘太子’有消息么?”男人又问。

“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已经成为‘皇帝’了吧?但我没有他的消息。”

“他当然还活着,我至今还能闻见他身上那股腐臭的味道,而且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亲手杀了他呢?”男人用极尽冷漠的声音说出了这句极尽狠毒的话。

“如果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你安心,”EVA轻声说,“那就……杀了他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男人点了点头,从空虚中抽回了他的手,他原本就只握着空气而已。

他仰头喝着啤酒往外走去,肉眼看不见,但是密集如蜘蛛网的红外扫描系统关闭,摄像系统自动关闭,跳闪的红色警戒灯切为绿色,走道地面的高压电被切断,安全系统再次进入短暂的休眠状态。

“哦对了,既然网贷解决很麻烦的话就抹零吧,还有路明非那件事,没有问题了对吧?”他想起了这件事,转身回头。

“没问题,只是包庇一个新生而已嘛,我帮你做过的坏事可不只这一件,”EVA笑笑,“不过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理由么?”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男人也笑笑,“我还有其他理由,等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再告诉你。”

他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走到角落里的Adams身边,蹲下身来,“嘿兄弟,能否还给我两个硬币让我去买罐可乐……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了……你看,钱对你只是个玩具,这里又没有超市和可乐机……”

Adams的表情变了,死死地攥着几枚硬币,露出一个典型的小气鬼表情。

“Adams,给你哥哥两枚硬币。”EVA说。

Adams的表情又变了,很委屈的样子,从硬币里小心地选了两枚旧的递给男人。

“真是个小气鬼!”男人在它脑袋上使劲拍了一巴掌,这个用炼金术构架的傀儡机器人受不了这样的大力,崩碎为一堆金属短棍和满地乱滚的小球。

男人一边抛着两枚硬币玩,一边喝着啤酒渐渐远去。EVA默默地看着他魁梧而寂寥的背影,和十年前相比,他的腰背没有那么挺拔了。

金属门开合,男人真的走了。光束中的女孩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短棍和小球滚动着汇聚起来,Adams再次成形,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跑到EVA面前,看到她虚幻的眼泪,呆住了。

一会儿之后,它忽然高举双手过头挥舞,摇晃身体跳起一支难看的舞来,嚷嚷着,“EVA,开心!EVA,开心!EVA,开心!”

它手里的硬币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女孩的泪水也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莹蓝色的微光。

“一个新生,一天之内拿了当日十大头条的六条,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可击毙了凯莎和楚子涵,假设那时候他的枪里填的不是弗里嘉子弹而是实弹的话……”

“惊爆新闻,‘S’级学生路明非对于龙皇秘仪咒文没有共鸣,校方正在寻找原因!”

“自由一日的王冠归属于谁?又是谁轰爆了凯莎之后又轰爆了楚子涵?”

曼施坦因教授摇摇头,关闭了卡塞尔学院校网的讨论区页面,今夜大概是个不眠的夜晚,在线的人数冲到了新的高峰,整个学院的学生甚至化名的老师都在热议那个名叫路明非的新生。

一名新的“S”级,会带来希望,还是带来危险,或者干脆就是个笑柄?

曼施坦因也有点迷茫,白王的猜测未必可靠,毕竟只是猜测,迄今还没有白王血裔被发现的记录。

他只能本能地对开枪射杀凯莎和楚子涵的路明非感觉到戒惧。

他关闭了灯,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接通了电话——“父亲。”

而某一处别墅内,某个薯片妞正在咬牙切齿的敲着键盘,嘴里爆着粗口问候着黑入安保系统的EVA。

挑灯夜战,然而最终不敌败退,趴在沙发上正在刀禅的酒德麻衣的肉腿上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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