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烟花悲凉

北静王的马车离去不久,宝玉就来到王府门前。

在下人的引领下,宝玉来到二进大厅,抬头一看,只见到北静王王妃的倩影,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来王府已有多次,但北静王王妃还从未走出过后宅。

“贾公子,王爷临时有事进宫见驾,他临走时特意吩咐让我好生招待,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互相行礼后,北静王王妃用恰到好处的话语解释一番。

“皇上来金陵了吗?”

宝玉对琐碎礼节并不关心,皇帝的行踪更令他注意。

“已经来了好几日。”

北静王王妃的玉脸闪过一抹愁云,随即强自欢颜道:“皇后娘娘也来了,估计还会待一段时间。对了,上次承蒙贾家款待,皇后娘娘说有机会定要宴请贵府女眷,聊表谢意。”

“多谢娘娘天恩,也多谢王妃盛情。”

宝玉说起客套话来,浑身都不自在,心中更大觉不妙:皇帝老儿来金陵,定是与皇后娘家惨案有关,看来这事情真是闹大了,很难轻易平息。

“贾公子,我也看了你这首新诗,此诗前一半秀丽动人,后一半雄浑豪迈,贾公子真是奇才呀!可否告知你作诗之时是何等心情,是为何事而感叹?”

话语微微一顿,北静王王妃念出最后两句:“气塞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一川星斗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

“王妃谬赞了,这首诗是我从路人口中偶然听到,宝玉不敢冒领他人之功。”

宝玉昨夜冥思苦想,这才好不容易想起一首龚自珍的杂诗,要他背诵还可以,说出作诗的情怀可比登天还难。

“贾公子真是谦虚,上次在贵府我已经见识到你的才学,这次就请公子多多指点,这也是王爷临走的嘱咐。”

一个路人也能做出这等诗词?

这样的假话北静王王妃怎会相信?

她反而对宝玉的人品更是赞赏。

宝玉的真话从来没有人相信,他眼看北静王王妃要继续追问,脑海瞬间光速旋转,紧接着眼睛一亮,指著书桌上那未完的画卷,惊叹道:“好画,画得真好,这定是王爷的新作。王妃,能否送给在下?也让我有机会炫耀一下,呵呵。”

“天意真没说错,贾公子果真这么风趣。”

宝玉的无知再次被北静王王妃当成谦逊,她自然地想起天意公主形容宝玉时的话语,不禁唇角微微一弯,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许拘谨。

“贾公子,王爷可被你难住了,这幅画不完成,他定然寝食难安,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北静王王妃又将话题绕回来,而且宝玉推托不了。

听闻那只是一幅残画,宝玉刚喝下的一口香茶差一点喷出来,最后在北静王王妃殷切的凝视下,他不得不走上前。

“嗯,王爷不愧是我金陵第一雅人,此画已经画出此诗的意境。”

宝玉故作高深之状,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赞叹,时而又闪过一抹惋惜的目光。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差了哪一点?”

北静王王妃完全被骗,大家小姐无不自幼修习琴棋书画,她对此道自有几分喜好,忍不住走上前赏析道:“王爷画出了前半段的绮丽,还没有画出后半段的豪迈。贾公子,你所说的差一点,是否就是这一点?”

悦耳的话音若飘拂的柳絮般,娓娓动听,即使是抒发心中喜好之情,北静王王妃举手投足之间依然端庄优雅,丝毫不失人妻仪态。

惊叹瞬间充斥宝玉的双目,他想不到北静王王妃也是画中行家,他这个抄袭专家不禁心头一跳,人生少有地有了羞愧之感。

下一刹那,一缕幽香飘入宝玉的鼻端,宝玉的心窝第二次突兀收缩,不过韵味却大是不同。

“王妃说得正是,宝玉受教了。”

宝玉眼珠一转,悄然看了看北静王王妃那丰润白嫩的美丽容颜。

“贾公子,我心中有一疑惑,秀丽与雄浑意境相反,为何会在同一首诗里出现?王爷又应该怎么样将这两种意境融合在一起?”

无论何时,北静王王妃都没有忘记北静王的嘱咐。

宝玉的脸色瞬间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他发觉自己越挣扎,处境反而越尴尬。

“王爷乃是天纵之资,他定有法子画出完美画卷。”

宝玉一边说着有等于无的废话,一边悄然挪动一下脚步,距离北静王王妃又近了一些。

不知是因为宝玉的废话还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就在宝玉暗自接近的刹那,北静王王妃微微摇头,脚步后转。

“至于这画中意境,如果王妃不嫌宝玉啰嗦,宝玉就献丑了,呵呵。”

不待北静王王妃脚底离地,宝玉抢先话锋一转,吸引回她的目光。

“这首诗的前端看似绮丽,实则充满忧伤,大者忧国忧民,小者为情所困。”

宝玉不懂作诗,但要背诵几篇诗词赏析,那可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继续道:“忧国者拔剑而起,情伤者挥剑斩情丝,此诗后半段也许就是此意。”

话语微微一顿,不待北静王王妃美眸出现变化,宝玉目光一沉,用最伤情的语调补充道:“烟花越是灿烂,暗影越是悲凉。”

“啊!”

北静王王妃的身子猛然一抖,似平静的水面突然狂风刮过般。

烟花越是灿烂,暗影越是悲凉。

自己王妃的身份岂不正是那灿烂的烟花,而自己的人生有暗影吗?

一时之间,北静王王妃神思飘荡,就连宝玉站在近前咫尺之处,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宝玉终于摆脱困境,得意的他目光一热,不禁重重呼吸一口气。

“王妃,既然王爷不在,不如就由你动笔补上这最后的意境,如何?”

“我……我画?”

北静王王妃的脸上布满惊讶,眼中则有几丝跃跃欲试。

“对呀,既然有此技艺,荒废了不是可惜吗?”

宝玉循循善诱,还将书桌上那最精美的画笔递到北静王王妃面前,道:“王妃,人生苦短,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

北静王王妃的美眸弥漫着薄雾,她本能地接过画笔,紧接着玉手猛然一抖,就好似被针刺到般,画笔落到地上,她则猛然清醒过来:不行,绝对不行,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怎能与丈夫争辉?

啊!

看着地上的画笔,北静王王妃不禁花容失色,因为那可是北静王最爱的画笔,怎能这样被摔坏?

思绪百转千回,现实不过眨眼之间。

情急之下,北静王王妃也顾不得仪态,急急伸手去捡那枝画笔。

刹那间,时光突然变得无比缓慢。

在宝玉的瞳孔中,北静王王妃的身子缓缓俯下,美臀的曲线越来越明显,好似波浪般涌入他的眼眶。

宝玉的心窝第三次剧烈收缩,他不禁暗自斥责自己:那可是北静王的妻子、朋友的老婆,我怎能生出邪念呢?

不过看一看有什么?

只是看一看而已,欣赏美丽并没有错。

这一刹那,宝玉想了很多,同时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北静王王妃“缓慢”移动的肥美屁股,还有那隐约荡漾的饱满乳峰。

古代就是好,没有胸罩的束缚,北静王王妃虽然穿戴无比端庄,但这么急速俯身,乳浪终于穿透衣裙,勾得宝玉浑身一热,不由自主伸出手。

啊,不行,千万冲动不得!

电光石火间,宝玉的大手强行改变方向。

下一刹那,一声低叫冲出北静王王妃唇角,她抓住画笔,宝玉则抓住她的手背,两人身子同时一颤,空间仿佛被定住般。

“王妃,这枝笔摔坏了,换一枝吧。”

宝玉抢先站直身子,用平静自然的神色化解尴尬的气氛。

嫣红飞上北静王王妃的玉脸,顿时令她妩媚大增,她起身后,足足用了好几秒钟,呼吸这才恢复平静。

“不用了,我只是幼时学过几日,可不敢坏了王爷的画作,贾公子,请饮茶。”

北静王王妃突然脸色转冷,一边随口回应,一边退回原位,还说出礼貌的赶客之言。

一抹惊讶从宝玉眼底一闪而过,他能感觉到北静王王妃身子发热,也能感觉到对方送客的决心,心想:唉,还是冲动了,冲动果然是魔鬼呀!

宝玉的脸皮虽厚,但北静王王妃的目光更冷,人妻的意志更加坚定,几秒的无声对峙后,宝玉只得灰溜溜告辞离去,至于来此的目的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咯咯……傻弟弟,现在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勾引了吧。”

当宝玉回到红楼别府可怜兮兮将事情说了一遍,他本想得到元春的安慰,不料元春却落井下石,尽情取笑宝玉。

眼看晴雯等人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宝玉急忙拱手讨饶:“好姐姐,我真没那心思,你那么聪明,再帮我想一个好法子吧。”

“唉,好吧,看你这么可怜,姐姐我就再帮你一次。”

元春翘起修长的食指戳了一下宝玉的额头,随即柔声细语道:“如果皇后真来了金陵,那她明日必然微服出一个地方。你可以装作偶遇,直接试探皇后的态度。”

“姐姐,你真是了不起,嘿嘿……”

宝玉一把抓住元春的手指,随即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张嘴就咬住指尖,咬得元春玉脸羞红、身子发颤。

宝玉与元春打情骂俏,恣意享受着柔情蜜意,而贾府稻香村内突然风卷云动,无事生非。

朝阳还未升起,一声惊叫撕裂清晨的宁静。

“女儿,不好啦,你大姐悄悄回府去了。”

尤夫人满脸惊慌地冲入尤二姐的房间,尤二姐瞬间花容失色。

“大姐什么时候走的?”

尤二姐的脸上除了慌乱之外,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尤夫人大大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也不清楚,刚才……到你大姐……房中找她,就不见人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回府了,还叫我们不要去找她。”

素来行事精明的尤二姐也失去理智,用力一跺脚,急声道:“母亲,您别慌,我这就去找她回来。”

“好啊,我也去。”

尤夫人母女情深,紧跟在尤二姐的身后冲向大门。

“亲家太太、二妹妹,不要冲动!”

关键时刻,王熙凤与李执及时出现,见惯大场面的王熙凤玉手一扬,沉声道:“回去一下可以,但不能这般莽撞。这样吧,我陪二妹妹去一趟,不管怎么样,贾珍也不敢公然为难我,亲家太太就留在这儿等消息,人越多越乱。”

尤二姐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经王熙凤这一提醒,立刻完全清醒过来,道:“母亲,你听二奶奶的话留在这儿,如果我到时没有回来,再请宝二爷出手相助也不迟。”

“嗯,好吧!”

王熙凤两女说得合情合理,尤夫人也不是倔强的女人,停下脚步,关切地嘱咐道:“——丫头,你可千万要小心,我一见到宝玉,就立刻带他去救你。”

尤夫人说到宝玉时,情急之下忘记掩饰口吻,在她心中,在这一刻对宝玉的怨气完全化为灰烬,只盼他早点回来。

尤二姐与王熙凤疾步而去,李纨与尤夫人并肩立于大门口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亲家太太,不用过于担心,宝兄弟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纨轻声劝慰,话语间对宝玉更是充满信心。

“嗯!”

尤夫人下意识点了点头,虽然情势紧急,但一缕羞红还是飞上脸颊,心想:宝哥儿回来后,还会像上次那样……吗?

如果他真要那样,我该怎么办?

唔……

金陵虽是留都,但旧皇宫依然雄浑大气,坚守着六朝古都的辉煌名声。

朝阳缓缓升起的一刻,几辆马车缓缓从侧门驰出。

虽说是轻车简从、微服出游,但围绕在马车四周的人群也足有半百,当地官员更在第一时间偷偷派人在前打点。

居中的豪华马车内,皇后与北静王王妃姐妹情深地并肩而坐。

“妹妹,你有什么心事儿吗?”

皇后轻轻握住北静王王妃的手腕,温馨的微笑只会在亲人面前浮现:“这儿没有别人,有什么心事就对姐姐说吧!”

北静王王妃一直维持着神色的平静,但又怎能瞒得过自己的亲姐姐?

她脸色一红,摇头道:“姐姐,我没什么事,只是找不到开心的事。”

“唉,还是在想子嗣的事情吗?”

皇后更加用力地抓住北静王王妃的手腕,深有感触地劝道:“妹妹,不要想那么多,你与北静王夫妻恩爱,总会有孩子的。”

话语微微一顿,喜悦浮上皇后的脸颊,她不由自主提高声调道:“大佛寺的菩萨最是灵验,当年太后也是在大佛寺许愿后才有了当今圣上。妹妹,姐姐这次就带你……啊!”

悦耳的话音戛然而止,皇后一声闷哼,突然身子发软,歪倒在北静王王妃的肩上。

“姐姐!快来人啊!”

北静王王妃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地抱住皇后“妹妹,不要怕,我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皇后勉强坐了起来,话音未完,她又倒了回去,意识逐渐朦胧。

“快回宫,姐姐,咱们立刻回宫,找御医。”

“不行,妹妹,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她说了,到了金陵一定要去大佛寺,为皇家平安祈愿。”

皇后一边艰难说话,一边掏出太后所赐的许愿香囊,而她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

“姐姐,我替你去祈愿,你立刻回去休息。”

姐妹之情让北静王王妃忘记皇家礼数,将香囊从皇后手中抢过来,急声道:“我也是太后的儿媳,就让我把拿香囊去挂。姐姐,求求你听我的,不要去了。”

“这……咳咳……”

“姐姐,你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我呀,你这样我会担心死的。”

在北静王王妃的坚持下,越来越虚弱的皇后终于点头答应道:“那好,把我的卫队带去,你真不用担心,等你回来,姐姐保证一点事也没有。”

北静王王妃也知道皇后这纠缠已久的怪病,见皇后愿意回去休息,她也安心,柔声回应道:“姐姐,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人太多,再说大内侍卫跟着我会招人话柄,让我带自己的丫鬟去就是了。”

皇家车队原地调头,北静王王妃的车驾则离队而出,继续向金陵郊外的名山古寺行去。

贾家,宁国府。

急如风火的尤二姐快步冲入府门,不顾下人的侧目,扬声呼唤尤氏,她个性坚强素不饶人,此次回来袖中藏有匕首,誓要鱼死网破!

“二妹妹,别来无恙。”

尤氏没有出现,一脸微笑的贾珍却迎出来。

道貌岸然的贾珍不愧阴险狡诈,心中虽将尤二姐恨到骨子里,更恨不得立刻扒光她的衣裙,但脸上神色却无比自然。

“大姐呢?你把她怎么样啦?”

尤二姐不见尤氏的身影,一颗芳心不由得为之一沉,语气也变得极为不善。

“珍大哥,大嫂子有东西放在稻香村,我特意送来,不知大嫂子人在何处?”

不待贾珍回应,王熙凤已经跨过门栏。

王熙凤可不是其他人,由不得贾珍不正面回答。

“有劳弟妹挂念,你嫂子刚回来,正在后院换素衣。你们若是着急,自行去见她吧,我还要打理蓉儿的丧事。唉,这小兔崽子也真是,生前不成材,死了也要累我一场!”

贾珍故作悲伤地掩面而去,只留下尤二姐与王熙凤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心想:难道这老家伙丧子后终于痛悟前非,决定重新做人?

“二妹妹、凤妹子,你们怎么来了?”

画面一闪,尤氏身着素装,与匆匆而来的王熙凤两女撞了个正着,安然无恙的她下意识朝左右张望,低声道:“二妹妹,我不是留信叫你不要回来吗?凤妹子,赶快帮忙把她带回去!”

“大姐姐,你不回,我也不回!”

尤二姐倔强的性子一向无人可劝,她咬牙道:“我就不信贾珍能把我怎样!哼!苍蝇盯不上无缝的鸡蛋,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

王熙凤夹在这一对顽固的姐妹之间,不由得大叹无奈,任凭她如何伶牙俐齿、费尽唇舌,但最后离开宁国府时仍然是形单影只。

王熙凤心想:唉!

看来只能等宝玉回来了,希望不要太快出事!

这个混帐东西,以为躲在外面就没事了吗。

哼,等尤家母女离开后,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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