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人(3)

在三春园待了两天,宋知遇在第三天上午送来寻回学校。

回程路上接到许恒的电话。

“你在哪儿。”语气不善。

宋知遇:“?”

“我在你家门外。”许恒说,“有事找你。”

他的严肃让宋知遇也凝神起来,说:“刚把来寻送回学校,大概15分钟到。”

许恒静默两秒,连“好”都没说一句,就挂了电话。

宋知遇莫名其妙。

15分钟后,他在自家院外见到了许恒。

宋知遇打量他一眼:“你做贼去了?”

眼底有明显的青黑,两天没睡觉似的。

许恒沉着脸:“进去说。”

他一些列反常的举动让宋知遇摸不着头脑,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到底怎么了?”

砰地一声,许恒带上门,直戳了当地问话:“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哄人,是要哄谁?”

宋知遇走到餐厅倒水:“你专门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他和许恒朋友多年,从不过多插手对方的私生活。

这次却……

宋知遇脑中的某根弦狠狠一动,动作也随之而猛然顿住,转头看向许恒,对上他研判的目光。

突然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在下一秒得到验证。

“是沈来寻。”

许恒的目光笃定:“对吗?”

水从杯口漫出,打湿宋知遇的衣袖。

-

沈来寻吃完中饭准备回教室自习,就被乔尚青叫住。

“来寻,能聊聊吗?”

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可以选择回教室自习,也可以选择回寝室午睡。

乔尚青是知道来寻的习惯的,因此在教学楼下拦住了她。

两人来到了上次沈来寻打电话的小平台。

乔尚青眉头紧锁,和平日里开朗和煦的模样不太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沈来寻有些担忧地问。

实在是难以开口,事情离谱到他都不知道怎么问。

沈来寻也不催促,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操场和跑道。

她吃饭速度比较快,距离打午休铃还有一段时间,篮球场上有男孩儿在打球,大冬天的呼出一口气都能迅速液化形成雾气,他们却只穿了件单衣,大汗淋漓。

沈来寻扫了一眼,移开视线。

乔尚青终于开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几乎是在诘问,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沈来寻说过话。

沈来寻神色发懵:“什么?”

她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乔尚青深吸了一口气,把着栏杆的手都有些发白。

“你和你爸……”话说一半,他改了口,“你和宋知遇,究竟是怎么回事。”

-

“你想说什么?”宋知遇抽了纸,擦拭着袖口的水渍,那一瞬间的错愕过后,他恢复如常,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现在是我在向你提问!”许恒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我看到了。”

许恒说:“你送她花,和她看电影,带她去三春园,都看到了。”

之前的“建言献策”还历历在目,宋知遇不可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一言不发。

许恒急得鞋都没换,就直接走过去掰过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对她是不是……”

向来游戏情场的许恒,一句已经十分隐晦“有别的感情”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实在是,太荒唐了!

宋知遇依旧沉默。

眸色深如潭水,平静无波,像法庭之上等待着法官宣判的被告人,他的手垂落在身侧,好似带着枷锁手铐。

无言在此时代表着答案。

——默认。

许恒眼前一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顶冲,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宋知遇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却平和。

-

“知道。”沈来寻回答得干脆。

乔尚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眶都发红:“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不是。”

不是强迫,是她自愿的,甚至,是她勾引的。

“那你是有苦衷吗?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没有。”

没有苦衷,是她自我沦陷,拖他下水

“那,那……”乔尚青表情绝望又慌张,他不像是发现了秘密的人,反倒像被发现秘密的人。

沈来寻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已经设想过很多次,她和宋知遇的事情被人知晓的情形。

自从她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背德的道路时起,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就当她是自私吧。

从她的出生,到她的人生,都由不得她选择。

唯有这件事情,是她一意孤行,自主决定的。

“尚青哥。”沈来寻温和地打断他的话,“没有人强迫我,我也没有犯糊涂,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乔尚青哑口无言。

午间的日头正好,冬日暖阳笼罩在深来寻身上,映衬着她褐色的瞳孔,她的目光蕴藏着不惧一切的坦荡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乔尚青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已经问不出“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早就想清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机关算尽,奋力拉开弓,瞄准目标,射出了那不可回头的箭。

-

许恒的脑子简直乱成了浆糊,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他还是觉得无比混乱。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他妈的——”许恒满肚子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最后只来了句,“怎么想的啊……”

他实在是不明白。

宋知遇不缺女人,更不缺理智。

明明是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却做出了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

“平衡才是最好的状态,满,则溢。当一个人表现出一种极端时,往往会偏向另一种极端。”

许恒想,宋知遇就是过于理智,才因此偏向了这个最不理智的极端。

不需要再问“你们到哪一步了”,跨越这条禁忌的界限,没有破釜,岂能沉舟。

他站在客厅里,抬眼一扫,阳台上是沈来寻种植的蓝雪花和桔梗,餐桌上有沈来寻的浅蓝色水杯,茶几上放置着专门买给她的零食……

这个家里,全是沈来寻的痕迹。

让人无法忽视。

宋知遇脱了外套搭在衣架上,走到阳台,提起角落里的喷壶。

许恒想起一年前的国庆,他在G市遇到了沈来寻,吃饭途中宋知遇打来电话。

那时,他还对这些花花草草无从下手,可现如今动作已经十分娴熟。

好像一切都太迟了。

习惯已经养成,道路已经偏离。

许恒看着那些清冷又可爱的蓝雪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来寻的脸。

他别开眼,不想再看。

仗着宋知遇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也就问到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什么时候呢……”沈来寻无意识地重复着乔尚青的问句。

是五年前在邂逅,他深沉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开始的吗?

好像不算吧,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儿,对他或许只是倾慕。

那是四年前,在枫泊镇,他牵着她的手,对那些尖酸又刻薄的看客说“我是涟涟的爸爸,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了”的时候吗?

好像也不算吧,那时她孤立无援,对他或许只是感激。

那是三年前他生日时吗?他背着她,爬过一级级台阶,耐心地听着她没大没小地叫宋知遇,听她说那些胡话还温柔地安抚。

这就更不算了吧,她烧得神志不清,连晚上回家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算什么开始呢?

无数的片段从脑海的沙漏里滑过,一一过滤以后,她筛选出了所谓的“开始”。

这也是宋知遇所认为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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