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女缓缓步向祭台。
四位巫侍分立于祭坛四角,尽皆面向于她,腰间的小鼓发出“咚咚”的有节奏的律响。
巫神女赤足站在祭坛的中心,手执青叶,一动不动。
祭坛上没有一丝微风,但巫神女身上的巫女裙却无风自动。
天上的月光,星星点点的挥洒在她身上。
巫神女裸露在巫女裙之外的肌肤,像透着淡淡的莹光一般,美得不可方物,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皆瞧得无法移开眼睛。
“咚!”
当第九十九声鼓响落下的时候,巫神女终于动了。
她轻轻地将手中的青叶往前平举,接着像鸟儿展开双翼一样,伸展开她的两只玉手。
裙下那对仍旧洁白如雪,不染一丝纤尘的秀美玉足,同样探伸出一道优雅得难以形容的动作。
祭祀开始了。
巫神女正在以舞降神。
她的动作十分轻缓。
每一个举止,都像蕴含着天地自然规律,配衬着她那美得无以形容的姿态,围绕在风雨祭台四周数以万计的楚国权贵们,全都看得静至落针可闻。
他们完全沉浸在巫神女那美丽至极的曼妙祭祀之舞中。
与同为当世三大美人之一,舞天女徐未晚的舞姿不同。
舞天女的舞,如天女散花一般美妙动人,叫人回味无穷。
但巫神女的舞却并不取悦于人,更不是为取悦何人而跳。
她的舞与尘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一丝半点关系,她的舞,仅仅祈求于上苍。
也正是因为如此。
巫神女的舞在某种程度上,比之舞天女更加妙不可言,不可言述。
在场数以万计的王公贵族们,皆看得如痴如醉。
所有人全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连燕陵也不例外。
这时,一个身着白色祭服的高瘦男子,从那一百多个巫庙侍卫中越众而出。
此人的出现,当即便令燕陵从沉醉之中惊醒过来。
一股怒火,罕见地从他的眸眼之中迸现。
燕陵怎么可能忘记这个人!
这个越众而出的,身着祭祀服的男人,赫然正是当初联合三大剑手的年仲,夜袭他们父子二人罪魁祸首之一的那名巫庙祭司!
燕陵冷冷的看着他。
后者此刻手捧着一个刻着铭纹图案,通体呈绿玉状的龟甲。
他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走向祭坛之上。
而祭坛上的巫神女,那曼妙端丽的祭祀舞亦终于停下。
待到那巫庙祭司步上祭坛,恭敬的屈膝跪在巫神女的跟前,将手中的龟甲高举到头上。
巫神女伸出那对欺霜赛雪的美丽玉手,接过了对方呈上的龟甲。
巫庙祭司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退下。
巫神女则转过身去,轻抬起螓首,凝望着天空中一尘不染的夜色,将手中的青叶平放在龟甲内,接着举起。
鼓声停止。
整个风雨祭坛重回平静。
在场的数以万计的王公贵族,尽皆目不转睛的盯着祭坛之上的巫神女。
绝大部分人都听说过,巫庙历代巫神女祭祀的大概流程。
在祭祀舞结束之后,便轮到整个祭祀仪式的尾声。
在这个阶段,巫神女会手捧以玉龟甲,迎接上苍降下的甘霖。
而此时身处风雨祭台的所有人,抬首望天。
此时的天际一片晴明,连一丝乌云也不见,人人愕然在心中盘问,当下的天象,试问上苍如何降下甘霖?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天空不见丝毫变化。
数以万计的人群里,已有很多人开始了窃窃私议,一丝不安的骚动在暗生。
但祭台之上的巫神女,仍然虔诚的平举着手中的龟甲,金色面具后的那张美得异乎寻常的面孔,不见一丝半点波动。
就在祭坛下面最前方的池承君等王室中人,也越来越有些坐不住的时候。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飘现一片乌云。
一阵凉风刮过。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快看,祭坛上下起了甘霖!”在数以万计人群面前,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祭坛的正上空,飘下了甘霖。
而祭坛之外的其他地方,却不见一丝雨雾降下。
巫神女手中的龟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迅速的满溢着。
这场甘霖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结束的时候,巫神女手中的龟甲已经乘了小半甘霖。
巫神女衣裙微湿,但她浑不在意,缓缓的步下祭坛。
这时,早就已经等候在祭台下的婢女,立即恭恭敬敬的迎上前去,接过巫神女手中的龟甲。
立即有大批全副武装的王宫侍卫,如临大敌地护送着由巫神女为王上祈求而来的驱病甘霖,赶赴王宫。
一切结束后,巫神女迈着晶莹如玉的赤足,重新端坐回她的车辇。
在无数人虔诚的目送之下,巫神女的车辇终于缓缓行离。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曾经最心爱的前未婚妻。
燕陵赫然发现,身份已成尊贵巫神女的齐湘君,忽然之间似乎已变得有些陌生。
比起燕陵曾经所认识的齐家小姐,现在的齐湘君,比以往更加高贵典雅,也更加高不可攀。
而她当着数以万计楚国权贵的面,当众祭祀祈雨,成功祈求上苍降下甘霖。
巫神女用她的行动,证明她作为巫庙新一代巫神女不容置疑的尊贵地位。
如今的她给人一种神女降临于凡尘般高不可攀的感觉。
即便是自认为现今完全有资格追求于她的燕陵,仍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配不上她的错觉。
其他的人则更不用说了。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静坐于车辇之内,那端秀美丽的身影。
燕陵心头不仅没有打起退堂鼓,反而在今夜再度见到齐湘君,令他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汹涌爱意,再也压制不住喷涌而出。
突然之间,燕陵的心中涌起了无比强烈的渴望。
他想要以他原本的面目,重返楚都,与他最心爱的齐湘君再次相见!
车队缓缓离开。
巫神女已远远离去。
但风雨祭台周围数以万计的楚国权贵们,仍然沉浸在方才那震撼的一幕之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巫神女那曼妙无双的圣洁身影,仍然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所有人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返回客栈之后,秀璃等几女的脸上亦都神情各异。
连她们也显然同样没有从刚刚的祭祀一事之中回味过来。
秀璃轻轻舒出一口气,“巫庙神女果然非同凡响。”
“一直以来都有传言,巫神女的精神可直抵上苍,能够沟通神灵,祈求神灵降下甘霖。我曾经就此事好奇询问过主上,向他求证,当时主上答我确有其事,那个时候我还不太相信。”秀璃轻轻一叹。
素来较为寡言的她,罕见地感慨道,“神灵缥缈虚无,世人又怎能与神灵沟通呢?直至今夜亲眼看到巫神女,我才知主上所言非虚。”
“我和秀璃姐你不同,我们飞鹰族的先祖,曾亲眼目睹过巫神女祈求的神迹,一部分族人历来都有信奉巫庙的传统。”
一旁的千卉,眸中带着一丝虔诚之色,道:“因此我们族的人,都对巫神女的能力毫不怀疑的。”珊瑚坐在桌前,雪白的玉手支撑的下巴,美丽的眼眸正在回味着别的事。
“巫神女真的很神异呢,明明赤着双足,可一路走来她的双足竟然纤尘不染,洁白的没有一丝杂质。”
她好奇望向燕陵,“燕陵哥,巫神女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珊瑚的话把燕陵从沉思中扯回了回来。
他思索着道,“湘君自幼就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她身上就已经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是……”
燕陵皱着眉头,像在沉思着该如何形容。
直到他的目光与一脸纯真无暇的珊瑚对视上。
他不由脱口而出:“如果说珊瑚是纯洁,那么湘君的身上自小就有一种圣洁的意味。”
燕陵紧跟着一叹。
“但在成为巫神女之后,她的改变很大,大得让我都有些不敢相认了。”珊瑚纯真浪漫地问道:“燕陵哥,你说巫神女向上苍祈求的甘霖,对你们大王的病有用吗?”
“肯定有用。”一旁的辛奇忍不住插口说。
“我听说历代的巫神女,极少有向上苍祈求甘霖的,可是一旦祭祀祈求,降下了甘霖,就一定能够包治百病。”
千卉也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出身于飞鹰族,有信仰巫庙传统的两人这么信誓旦旦。
可燕陵也回答不了珊瑚这个问题。
因他自己也不清楚,齐湘君祈求的甘霖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神奇?
如若是的话,当初为何她不为去世的祖父祈求呢?
燕陵耸了耸肩,“有没有效果,过几天该就清楚了。”
巫神女的到来,令原本局势混乱的楚都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仅仅距离巫神女在风雨祭台为楚王祭祀去病的时间,过了两日。
一个惊人的消息,便旋风般的席卷了整个王都。
两年来一直身患重病,卧床在榻的楚王。
自服下巫神女向上苍祈求降下的甘霖之后,于翌日恢复了神志,第三日已能够正常进食。
消息传出,整个楚国举国欢腾。
此前,储君北临君的突然暴毙,令整个楚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但随着楚王神志的恢复,短时间内将不会再出现任何动荡。
在楚国,楚留王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倘若楚王当初没有病重,刚戾自用如北陵君者,亦没有胆子敢在楚王的眼皮子底下那般肆无忌惮。
伴随着楚王身体大幅好转的消息传遍王都,巫神女齐湘君的声望也同时被推向了顶点。
夜。
姜氏府邸。
燕陵于子时时分,悄悄来到了母亲所在的书房。
姜卿月已经在此等候爱儿了,但书房内并没有见到燕离的身影。
燕陵在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祁青从母亲所在的小楼离开,脚步匆匆。
他心知肚明,母亲现时与祁青之间正处于热恋,眼下为时已晚,按照一般情形,祁青已经准备要在母亲的小楼这里过夜了。
他现在仅仅只是被姜卿月支开片刻而已。
现今祁青与姜卿月的热恋关系,以及前者夜夜在倾月楼内留宿过夜,已是整个姜氏一族上下皆知的事情。
以至于燕陵近来,每次潜入家族里找爹娘商量事情的时候,多数情况下他都难以与爹娘同时碰面。
母子俩见面之后,不可避免地谈及到了楚王身体的事情。
燕陵沉声问道,“大王的病,真的好的那么快吗?”
“何止快,大王身体的恢复情况,比陵儿想象中的还要很好很多。虽然仍无法下床,但大王的神志已恢复如常,进食也正常。短时间里,王都想必不会再出现此前那场混乱的风波了。”
姜卿月不由得感慨道,“巫神女祈求的甘霖,果如传闻中的那样可包治百病,神异得叫人难以相信。”
“王宫还决定在三日后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但凡有头有脸的权贵都会参加。陵儿化名的王术也传到了大王的耳里,大王听闻有来自于殷地的行商,非常欢喜,如无意外,陵儿也将成为大王的座上宾之一。”
燕陵不置可否。
楚王手中的权力,虽远不是北临君之流可比。
但他毕竟是重病之身,未来楚国的大权,仍然是要落在他的几个儿子的手中。
纵然他的这个身份受到楚王的看重,燕陵也不打算再用多久了。
驱使燕陵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燕陵郑重地向姜卿月提出,他想要以原来的身份重返楚都的决定!
姜卿月听罢,不由得一阵迟疑。
她凝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爱儿,芳心一叹。
她心中清楚,巫神女的到来,对她爱儿造成了多么强烈的冲击。
他如今的大半精神,都已经给巫神女吸引了。
虽然姜卿月认为,当下仍然还不到爱儿回来的最佳时机。
可她也明白,燕陵对巫神女的爱意有多么的深。
纵然她强烈反对,儿子看在她的面上或许会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可终究没有办法长久反对。
迟疑了一会后,姜卿月这才回答道:“娘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娘没有意见。”
燕陵听得松了一大口气,:“谢谢娘亲!”
但这时,姜卿月却是轻叹。
“娘虽然答应了你,但你也要答应娘另一件事情。”
“娘,你说。”燕陵神色轻松的道。
姜卿月凝神看着他,轻轻说道:“如果陵儿要以原本的身份回来,那么你跟公孙小姐的婚事,也必须提上日程。”
燕陵脸上的喜色顿时微微一滞。
今趟轮到他脸上露出犹豫与不决。
姜卿月见儿子迟疑,不由得柔声道。
“公孙小姐的美貌在楚都同样是出了名的,娘见过她,那是位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美人儿。跟陵儿成婚之后,陵儿必定会喜欢上她。”
燕陵皱着眉头,轻轻一叹,“娘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
姜卿月握了握爱儿的手,柔声道,“娘知道,你心里一直忘不了齐家小姐,这点娘也是非常清楚的。”
“娘也并不是要反对你重新追求齐家小姐,相反,陵儿如今的身份乃剑圣大人的传人,可说与巫神女之间门当户对,不仅非是没有机会,相反,比起其他人,陵儿的机会比他们要大得多。”
姜卿月耐心的解释道,“但这件事情毕竟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必须慢慢来。”
“娘跟你爹也早有参详过此事,也都支持你重新追求齐家小姐,只是在这之前,你与公孙小姐之间的婚事也得尽早完成,也算是咱们姜氏给公孙府投桃报李的一个交待。”
燕陵听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姜卿月的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他也明白,巫神女现时的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语。
绝非说想追求便可追求的。
姜卿月能够支持他,可说已经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了。
“多谢娘理解孩儿的任性。”
姜卿月展然一笑,握紧了燕陵的手,柔声道。
“你是娘的孩子,做娘的,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实际上你没有怪娘解除掉两家的婚事,娘才应该谢陵儿的理解。”
“事情就这么定了,待陵儿回来后,你与公孙小姐的婚事就在半个月内完成吧。”
燕陵无言点头。
返回客栈。
翌日。
王宫的人便带来了楚王的手谕,邀请燕陵两日后参加王宫举办的宫廷宴会。
对于这类盛宴,他素来没有什么兴趣。
但既然姜卿月说了,此次宴会巫神女将是主客,燕陵绝不会错过这个见到心中魂牵梦萦美人的机会。
燕陵自然是欣然应下。
后日傍晚,燕陵没有带随从,一人轻装赴宴。
化名为王术的燕陵,在王都这里已不算是生面孔,守在王宫入口的宫廷侍者见到他,随即高声唱诺:“王术,王公子到。”
接着便自有王宫的侍女将他引往主殿。
此次宫廷晚宴,任何人的随从全部必须留守于殿外,只有身份足够的人,方有资格进入主殿。
但饶是如此,在燕陵到来的时候,主殿里已经到满了王公贵族,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攀谈,热闹不已。
燕陵环目一扫,尚未看到他心中渴望见到的人。
作为主人的楚王,此时自然也同样还未现身。
随着时间推移,大殿里人越来越多,燕陵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孔。
像他的两位表兄长,还有曾经关系比较熟络的一些王都世家子弟,不过他们的位置离他这里要稍远一些。
大殿里每位宾客所在的席位都有讲究,距离王座最靠前的,自然是楚王的几个儿子。
往后一排,则是令少君车少君这些王室贵裔,再下一排才轮到司马道这类大臣的位置,燕陵的母亲姜卿月也在这一列中。
令人比较意外的是,燕陵居然也被安排在了这一类席位的中间,可见楚王对王术这个假身份颇感兴趣。
姜卿月比他晚到一些,当她到来之时,毫不例外地吸引住了主殿里所有人的注意。
殿内几乎每位大臣都渴望上前与姜卿月攀谈,但遗憾的是,姜卿月并非一个人来。
她身边除了一个邑上公子祁青作护花之人外,尚有一个身着鹅黄宫装长裙的温婉美人,正与她亲密的手挽手,边走边在低声说着悄悄话。
姜卿月摆明着不想应酬,众人自然知趣没有过去。
燕陵的目光落在与他母亲并肩亲热交谈的女子身上,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年纪约在二十岁出头,个儿高挑的温婉丽人。
对方生得花容月貌,容颜绝不再千卉与秀璃之下,她的身上更有着一股如诗如画般的温婉气质,分外的动人。
姜卿月一只手挽着她,与她亲密交谈着,不知是说道了什么有趣的事,逗得后者举袖轻笑,那花枝轻颤的温婉模样,令人难以移开眼睛。
能令姜卿月这般青睐,与她神状这般亲密的,自然非是一般的贵族小姐。
这身着宫装的温婉美人燕陵认识,她便是眼下与他有着婚约之名的未婚妻公孙晴画。
凭心而论,这位公孙小姐不论容貌举止,皆是万中无一,无可挑剔。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绝不会拒绝这样一位美丽温柔的美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但燕陵的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直被巫神女齐湘君所占据。
他不希望这样一位独特的美人儿,成为他心中另一个女人的替代。
巫神女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替代。
同样的,这样一位独特的美人儿,嫁给自己仅是因为家族联姻的关系,燕陵心中也并没有任何成就感。
就在这时,前方殿门传来一阵骚动。
巫神女到了。
殿内的所有人全都停止了攀谈,纷纷将目光投注过去。
在两名巫庙祭司的伴随下,一身巫服的巫神女款款而来。
巫神女今夜出现,当然非是像上次那样赤足而来。
她裙下探伸出了一对洁白如雪的秀履,面上也终于没有带着面具,露出了她那倾色的玉容。
殿内所有见到巫神女真面目的每个人,心中皆生出惊为天人之感。
巫神女的真颜,竟如此之美!
她精致灵巧的五官简直世间难寻,一对眼眸清澈明亮,更如同天上高挂的星月。
她的肌肤晶莹如玉,仿佛渗透着一层淡淡的莹光。
殿内那些自诩肌肤白皙细腻的贵女们,在巫神女的面前,尽皆失去比拟的勇气。
巫神女行步迈来之间,动作落落大方。
她娇艳的红唇微闭,予人一种如冰雕冷凝般的美丽。
若说姜卿月的美,美得无懈可击。
那么巫神女的美,便非尘世之美,那种美,是异乎寻常的。
场内贵女闺秀众多,唯一能与巫神女分庭抗礼的,仅剩同为三大美人的月姬姜卿月一人。
但相比于姜卿月,巫神女齐湘君的身上,有着前者所没有的一丝圣洁与神秘。
这是巫神女略胜于月姬半分的地方。
她缓步而来,前方的人群全都自动分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绝大多数大臣贵族皆用虔诚的目光微微垂首,以示对巫神女的恭敬。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
巫神女见状,款款迈步而来之时,那原本微闭的红唇,微微朝着两旁的众人扬起一丝动人的弧线。
一抹美丽的难以形容的微笑,浮现在她那不含一丝瑕疵的绝美玉颜上。
这一抹微笑就像一道破开云层,投射在大地的月光。
令到让开路的这些王公大臣们,尽皆生出受宠若惊的惊艳之感。
巫神女并不似人人所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
相反,她比所有人所想的更加平易近人。
燕陵的一颗心,更是如同被大鼓疯狂敲锤着一般,咚咚作响!
随着巫神女坐入她那单独的座次,众人方如梦初醒,纷纷入席。
而楚王这时也在侍从的抬架下,艰难上座。
自此,宴会终于开始。
燕陵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前从齐湘君身上收回来,望向上首处。
楚王比燕陵过去见到的要苍老得多。
他的头发已完全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过往肥壮的身躯,业已瘦了极多。
他坐在上方的王座上,由两位御医分伴左右,脸色苍白,呼吸声极其沉重。
楚王的模样,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但实际上,他能够出席宴会,代表他的身体已大有好转,已无需像以前那样终日躺在榻上,生不如死。
燕陵本来还担心,宴席上楚王会亲自问他有关殷地的问题。
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放下心来。
这场宴会的主人表面上是楚王,实际主持的人却是楚王的四子申遥君。
不仅是燕陵,在场的诸多王公也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燕陵非常的意外。
非是由楚王的二子平陵君,又或三子池承君。
而是四子申遥君主持这场有巫神女参与的盛大宴会,可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每一个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幕的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那意味着此前王都那场混乱的风波中,楚王四子申遥君是最大的得益人!
申遥君代表楚国王室,对巫神女以及其身后的巫庙,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言语非常真诚。
当着所有人的面,巫神女微笑地回答道。
“湘君本身亦是楚国人,并不会因为巫神女这个身份而改变这一事实,储君不幸离世令人扼腕,大王又身染重疾,湘君只是一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她的声音轻柔悦耳,每个吐音皆珠圆字润,仿如世间最动人的天籁。
在座的诸多王公大臣,在陶醉之余,亦尽皆听得面露崇敬之色。
以巫神女超然于物外的身份地位,纵然没有她祈求祭祀,令楚王的病情大幅好转,单单就以她的身份,便是中原各国君主见了她,也要以贵宾之礼礼待于她。
申遥君代表楚国王室对她万般感激,巫神女也没有必要这般认真回应。
可巫神女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言语真挚的诉说她身为楚人,有为楚王祭祀驱灾的理由。
这一刻,别说是在场的诸多王公大臣们个个露出虔诚之色。
就连桀骜如令少君,又或是车少君等一众皇族贵裔,也都尽皆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之色。
甚至包括过往因为自己的原因,对齐湘君一直抱有成见的琳阳郡主商蝶,此时望向巫神女的目光里,也没有了曾经的敌意。
巫神女悲天悯人的胸怀,成功的征服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燕陵看得不由心中一叹。
巫神女越发圣洁完美,他想要重新追求于她,这条路就越发艰难。
而在他未能接手过阿公手中的天陨剑之前,他剑圣传人的身份,也仍未到公布的时候。
想及于此,燕陵心头不由一阵怅然。
巫神女的平易近人,令整个宴会的气氛变得无比热烈起来。
楚王说话艰难,一场宴会下来,前后说了不到三句话,大多数时候甚至连旁听都做不到,坐于王座上昏昏欲睡。
但这已足够令在场的大臣们安心下来。
而令在座诸人又惊又喜的是,作为主客的巫神女,在回应着宾客们的问候之时,她唇角含笑,令众人皆有如沐春风之感。
在座的一众王臣贵族们,这才发现,巫神女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比他们想的更加的平易近人。
唯与她熟悉的燕陵较为清楚,齐湘君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的外表给人一种冷凝的美,仿佛一位冰冷美人。
但当你与她熟悉之后便会发现,她待人接物时典雅从容,亲切自然,绝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般冷漠。
整场宴会,他的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他这曾经最心爱的未婚妻身上。
实际上除了他,场内绝大多数人也都如此。
特别是殿内一众年轻贵族,他们的眼睛几乎都难以离开巫神女半分。
好色如令少君之流便不消说了,连在王室之中素来君子之风,听闻从不流连于烟花之地的车少君,望向齐湘君的目光中也满含着倾慕。
巫神女优雅从容地回应宾客们的问候。
只有在这样的场合里,燕陵才可以这般光明正大的大胆凝望齐湘君,而不用担心被旁人认为是登徒子。
看着成为整场宴会中心点的巫神女,燕陵心头怅然之际,突然,前者一对曼妙的美眸倏地飘到他的脸上来。
两对眼睛,终于四目相对。
巫神女的嘴角忽地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用一种带着深意的目光,深深看了燕陵一眼,才偏过头去。
燕陵一颗心如同巨锤重击一般咚咚作响。
如果不是有面具做遮掩,旁人定能发现,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些许汗水。
巫神女方才飘往他脸上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那眼神燕陵并不陌生。
他过往到齐府与她相见时,很多时候齐湘君望向他的目光,便一如方才。
冷汗从燕陵的额头微微渗出。
齐湘君……该已不会认出他来了吧?
这怎可能?
燕陵心中暗自摇头,认为这绝不可能。
过后的时间里,巫神女也没有向他这边望来。
令燕陵既松一口气,又备感失落。
终于捱到宴会结束,燕陵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跟随着齐湘君同来的两个巫庙祭司中那位貌美的女祭司,却是在大殿之外拦住了燕陵。
“王术公子,请留步。”
燕陵神情一愣,停下脚步。
女祭司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客气的对他道,“巫神女一直对民风淳朴的殷地颇为向往,得知王术公子与殷地两大氏族同时交好,她心中欢喜,特意嘱我来邀请王术公子明日到巫园小坐。”
女祭司毫不掩饰的话音落下。
殿外周围一众王城贵族们,脸上都朝燕陵投去羡慕的神色。
巫神女虽然抵达王都已有数日。
可这几日,能够获邀至王室专程为巫神女准备的下榻小院巫园的客人,可谓屈指可数。
眼前的王术虽只是一个异国行商,身份地位远不如他们这些权臣贵族。
但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来自于那神秘的殷地,且与两大氏族同时交好。
这是他能够得到巫神女令眼相看,并出言相邀的主因。
燕陵听得心头剧跳。
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巫神女出言邀请他,绝非旁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几乎都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的身份被齐湘君发现了。
燕陵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面上客气地答道:“巫神女有命,王术当然不敢推辞。”
那名巫庙女祭司微笑着道:“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会有专人前往客栈去接王术公子。”
说罢,女祭司便回殿内向巫神女复命。
燕陵返回客栈。
当夜,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终于熬到了翌日清晨。
巫神女派出前来接他的人,在早膳过后便到了。
巫神女刻下下榻的地方名唤巫园,后者实际上原是一片王室园林,是王宫专程安排给巫神女所用的居所。
这片园林占地极其宽广,足足逾四百多亩,比姜氏一族的府邸还要大,可见王室对于巫神女的郑重。
巫园距离王宫路程并不远,仅隔了数条大街,没过多久,车子便到了。
燕陵下了马车后,立即就有巫庙的侍者上前来,将他引入内。
燕陵跟着那侍者穿园过林,走了不知多远,终于在一间清幽的竹屋前停下。
对方朝着燕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巫神女正在屋里等候公子。”
燕陵的心里掠起奇异的感觉。
他的耳目之聪灵,远胜过往十倍。
燕陵清楚的听到,眼前的竹屋内只有一道幽幽细细的呼吸。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巫神女竟然单独接见他。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进竹屋。
齐湘君那熟悉的清丽悦耳声音,送进了燕陵的耳中。
“请进。”
声音是从里头的内屋传来的,燕陵再次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这间竹屋外在简单,内里却布置得非常的清雅。
燕陵举步走入内屋时,一身巫服的齐湘君正并膝跪坐在一张矮几前。
晶莹如玉的一对芊手,正在优雅地沏着一壶茶。
屋子里充盈着茶香与齐湘君那熟悉而让人魂牵梦萦的动人体香。
时隔一年多,再次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相见,燕陵一颗心不争气的剧跳了几下。
他刻意用伪装过的沙哑声音,恭敬施礼,“见过巫神女。”
闻言,齐湘君微微抬起螓首。
一对如同星月般亮丽的美眸,用一种略带嗔意的目光望着他。
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即让燕陵浑身冷汗直冒。
“你怎么扮成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