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知府赵鸣及一众千户百户武官,张宁带着随从骑马回沅水茶园的路上,已接近中午。
本来赵鸣欲在酒楼设宴款待,张宁婉拒,回去交代一些事后,下午便能与秋叶一同去他的舅舅那里。
与秋叶在言谈中了解那个地方的名字叫凤霞山,据说晚霞与秋天的枫叶在当地很闻名,名称几经演变枫变成了凤,故有此名。
他的舅舅姚和尚虽在凤霞山,但那个地方是张宁感到陌生的地方,所以考虑安全不打算把张小妹带过去。
想到这里,张宁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小妹的表情,她低着头沉默着是不想在他忙碌时添麻烦,但是人有三样东西无法掩饰:孤独、贫穷以及……
关心。
她无意间投来的依赖和关心的目光,在张宁的想象中逐渐清晰。
无论如何张宁无法花太多时间陪她,因为相比之下,大家的安危前程、以后能不能过好日子更加重要,而这些事才是张宁最应该去计划的。
无论古代还是今时,人都是分贵贱等级的,人人平等在哪里都只是一个幌子,某些地方在法律面前平等了你得有钱请到律师。
要想过得好,与社会身份、财富、资源的占有程度密切相关,正所谓经济是一切上层建筑的基础。
不过没有时间陪和忽视是两个概念。
就算在节奏很快的现代,忙也只是一个借口,一条短信一个问候表达对家人的关心能花多少时间?
而现在,一封书信、一件小礼物,只要表明用了心的,效果不比成日与之腻在一起差。
于是张宁转头对随行的桃花仙子说道:“你在前面的路口稍事一会,我去买样东西就来。”
桃花仙子没有多问,既然不派她去购置,自然因为他想亲自挑选。
给小妹买什么东西?
张宁想起上个月她缠着要内衣,因诸事烦心后来不了了之,现在去买那玩意送她应该是最有心思的,只是显得太暧昧了。
这时张宁又仿佛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于是张宁就毫无压力了,管那么多干甚,只要妹子高兴就行了。
他走进一家打江南织造牌匾的布庄挑选东西,一般这种店铺里会有各式各样的成品玩意,多来自江浙风气奢靡的地区。
接待他的人十分淡定,男人买女子内衣也不稀奇,多半是送风月场所的相好,张宁自不会多说,花钱买货物如此而已。
面对琳琅满目红红绿绿的香艳之物,张宁也很淡定地说出了条件:“很浅的桃红颜色、短不及腰、面料要好。”
小妹喜欢的颜色是粉红,他是知道的,且不喜欢肚兜、抹肚等长款,然后看起来要漂亮。
最后选中了一块抹胸,贵至八十两银,整体是长方形带两根带子这么一块布,主体为锦缎掩乳,四周用极细的金线编织和小珍珠相串,织成的镂空花纹,看上去有点像蕾丝……
只是贵了一点,竟要八十两,不过张宁还是买下来了。
作为前世遗留的些许职业病,一切社会活动都可以用货币计量,让小妹高兴这件事自然值得起八十两。
张宁付了银票,很快布庄的女主人亲自来见客了,并命人沏上等好茶款待,在旁讨近乎,想打听张宁的姓名住址。
显然能消费奢侈品的顾客让他们十分看重,毕竟奢侈品利润很大运输保存又方便,一个生意就顶无数布匹绸缎的利润了。
他也没急着要走,寒暄应酬了几句,要来纸笔,就在客厅里写起信来。
这是一封写给方泠的情书,不过落款日期是在几天前,自己正在辟邪教总坛。
过得一会儿,布庄的女主人亲自拿来了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放在桌子上,微笑道:“贵客的东西我已叫人用上等绸缎包好、放在香木宝盒内,如此一来您送礼时既体面又不失礼数,不知合心意否?”
张宁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绸包直接拿出来塞进衣袋里,报以和善的笑容:“本来就是送给人穿的,太隆重了反而不好。”
“贵客心思体贴缜密,想来确是那般道理……”女主人忙道,“听您的口音有京师腔,不知在常德做官还是经营?”
张宁笑而不答,想了想又说,“我认识一个女子,长得十分漂亮,可惜脸上有处胎记,是否有装饰之物将其掩盖?”
女主人立刻问道:“敢问贵客,那个姑娘的胎记生在甚么位置,有多大,呈何色?她的出身身份如何?您知道,女子面上可以贴黄作为装饰,只是得瞧瞧是否自然得体、符合身份。”
她问得细,描述的办法其实只要说是刀疤就行了,可是张宁不想泄露太多信息,沉吟片刻便道:“左颧骨下面,形状细长、一指长,淡红。她是……呵呵,并非大家闺秀。”
女主人听罢起身吩咐随从,等了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匣子,伸手轻轻打开:“恰好妾身的娘家在城东经营胭脂水粉之物,送了一些稀奇玩物。这是其中一样,产自广东东南,用印纸蘸特制颜料可在体肤上印出纹案、使其美观。颜料有数色,可选可调,配方既不会损伤体肤、又不易洗去,印纹之后沐浴洗脸十日不褪……”她笑了笑又说,“您应知女子善变,等她厌倦之后,过段时间多清洗几回就能洗掉。而贵客的密友既要掩饰胎记,在左脸位置,妾身建议印纹舞蝶;因胎记呈浅红色,可用青色覆盖,也可用红色化为一体。贵客意下如何?”
“很奇妙,不错不错。”张宁高兴道,“这玩意多少银子?”
她淡然道:“因为是亲戚送的,不花成本,又见公子风雅之人,就当弊店赠送好了。”
“如此十分感谢。”
张宁便起身抱拳拜了一拜,女主人也急忙站起来回礼。
张宁回头见桌案上的书信字迹已经完全干透了,便拿起来折叠两遍向女主人要了个信封装上。
遂不再停留,收下东西告辞而出,牵马去路口与桃花仙子会合。
只见桃花仙子穿着交领上衣下着长裤,头上戴着帏帽,这还算比较好看的打扮,有时候她干脆女扮男装,脸上是经常遮着纱巾。
她见到张宁,便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匣子,因为这个木匣子太大张宁没法放衣袋里就拿在手里。
他刚要上马,一手拿僵绳一手要扶马背腾不开手,就把木匣递给桃花仙子,随即翻身上马。
桃花仙子拿着瞧了一会儿:“为方泠买的胭脂水粉?”
“不是胭脂,送给你的。”张宁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桃花仙子笑道:“你专门去购置的东西,送我干嘛,不是天天跟你身边?别开玩笑了。”
“真是送给你的,方姑娘又用不上。你要是不喜,丢了便是。”张宁轻轻踢了马腹,继续往前走。
桃花仙子愣在那里,也不知是真是假,当街不方便打开,只好紧紧抱在怀里策马跟上张宁。
回到沅水茶园,很快就不知桃花仙子跑到哪里去了,大约是心急地去看她的礼物。
张宁心道:果然无论什么女人,都喜欢收到一些特别的小礼物。
他先回别院,正要去见方泠时,在门外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桃花仙子大声嚷嚷:“真是平安送的,你不信问他!”
一会儿她的声音又道:“哎哟,不要你贴,我还没想好用什么纹案……”
张宁走到门口,被她们俩人发现,桃花仙子脸上顿时一红,拿着东西低头向方泠的卧室里走。
倒是方泠大大方方地上前来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微微屈膝作了个万福。
“不必多礼。”张宁掏出信封来,“本来给你写了一封书信想送回来,不料有事回常德城能见面,白写了……反正都写了,还是给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