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瑾与旭烈兀会面的详情,源五郎也是在事发两天后才得知。根据青楼联盟探得的情报,公瑾回到中都城后,首先就到皇宫里去谒见旭烈兀。
旭烈兀在出乎预期的情形下,见到师兄提早归来,自然是不会把惊讶形于颜色,除了亲自率领百官在皇宫门口欢迎,还命令侍从倒酒,御赐美酒一杯,为大元帅洗尘。
当时的气氛很好,旭烈兀本身表现得很热情,口口声声都称师兄是首席功臣,而在场的百官也把公瑾当成国家救星,尤其是在雷因斯军进逼京城的危急时刻,他的及时归来无疑就是一颗定心丸。
但公瑾的反应一开始就不是很好。
尽管半边面具遮掩了表情,与他遥遥相隔的百官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当他出现在百尺外的城门口,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沉重压力,从他身上源源不绝地往外散发,仿佛万里乌云遮天蔽日,让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上一层阴霾,那时众人就已经觉得周大元帅心中有事,必然有什么话要说。
旭烈兀御赐美酒,为公瑾接风,但素来尊重朝廷礼仪的公瑾,却拒绝了皇子殿下的好意。
“公瑾不需要美酒,只要一杯清水就已经足够。”
这样明显地顶撞主君,火药气味变得明显;从那经过压抑后的声音,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愤怒,比较精乖的大臣猜测周大元帅为何发怒时,就隐约料到,可能是皇子殿下秘密做了什么丑事。
旭烈兀不会拒绝师兄的要求,一杯清水改送到公瑾手中,公瑾由侍从所捧的黄金托盘中取过银杯,看着手中银杯,默立良久,诡异的气氛令在场所有人同感不安,最后,他举杯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
“……我为这个国家奋斗了多年,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吗?浑帐!”
一声怒喝,公瑾立刻出手,攻向旭烈兀。
旭烈兀以睥世七神绝接应,但明眼人都看出他是想虚晃一招,藉机逃跑,可是这意图却被公瑾洞悉,斋天位力量轻轻挥洒,在场群臣甚至看不清周大元帅如何出手,旭烈兀就已经被擒下。
“旭烈兀殿下勾结雷因斯,意图出卖我国利益,这等行为我无法坐视,由此刻起,我废除他的所有大权,由我暂摄艾尔铁诺国政;中都城从即日起封城戒严,逐家逐户搜索来自雷因斯的奸细!”
擒住旭烈兀,公瑾就在百官之前发布了这些命令,在场的武官中虽然不乏若干好手,却是谁也不敢对他说一声“不”字,就这么承认了艾尔铁诺统治权的转移。
皇城惊变之后,连串命令由皇宫中发出,先是麦第奇家的高层纷纷被公瑾下令拘捕,避免他们率军造反,跟着就是军队封锁四方城门,展开详细的搜索,意图找出藏在民宅中的敌国奸细,不过虽然说是详细搜查,但却多半流于形式,因为公瑾也知道,他要寻找的敌人不是这种方法就能找出,搜查行动的主要用意,只是转移民众注意力。
中都百姓自然对此议论纷纷,想不到这场政变如此突然,尽管他们对旭烈兀皇子非常爱戴,也支持他接掌皇位,但公瑾元帅也是一名在民间声望崇高的大人物,如果是由他篡夺政权,想到以后要被他统治,中都百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真糟糕,这下子与旭烈兀的合作泡汤了,铁面人妖的警觉性真高,我们甚至还没谈计划细节,就被他一脚踢爆。”
妮儿与源五郎叹气商量,本来妮儿寄住烟锁重楼,是因为那边隐蔽性高,自己藏匿在那里,与旭烈兀密谈比较方便,但如今旭烈兀被软禁,连麦第奇家势力都随时会倒台,谈合作已经没有意义,妮儿为了不给周嘉敏添麻烦,便婉拒了周嘉敏的邀请,搬住到万花楼来。
“如果铁面人妖杀上门来,至少这里有三个人,与他死战一场,逃生机会也高。”
妮儿是这样估算,源五郎则不置可否,单纯打那种胜算不高的仗毫无意义,可是自己的力量并未复原,更罔论进一步突破,根本没实力与敌人殊死一战,眼下……应该怎么办呢?
周公瑾的二次政变,这件事情不仅吓坏敌人与国内民众,就连他的阵营都在惊吓范围内。
在金鳌岛上留守的朱炎与郝可莲,事前对公瑾的发难毫不知情,甚至是等到事情发生时,他们在金鳌岛的监视萤幕上,看到公瑾与旭烈兀翻脸动手,这才知道公瑾有政变的打算。
“公瑾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啊……如果你还认为他与以前是同一个人的话。”
郝可莲的话,尽数道出目前他们两人的最大隐忧。
公瑾的作风越来越怪,这次出手对付旭烈兀,他们事前毫无所悉,如果旭烈兀真的有意与雷因斯联手,而公瑾也在之前就知道,却完全不与他们商量,那自己在他的心中到底算什么?
过去两人以“四铁卫”的身分自居,可以自豪于公瑾的心腹要将,但随着与主帅的隔阂日深,现在他们两人都感到同样的不安。
旭烈兀与雷因斯勾结之事,到底是真有其事?
亦或只是一个出手对付旭烈兀的借口?
倘若只是借口,那么公瑾既然可以突然奇袭旭烈兀,当然也可以冷不防地对付身边部属。
自己可能被公瑾大人肃清?
过去两人都会认为这是笑话,但如今,两人已经不敢如此肯定。
香格里拉大战时,把通天炮对准整座城池发射的那个男人,和从前不到必要时,绝不让战争波及平民的那个男人,根本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潜藏的忧虑与恐惧,在公瑾回抵金鳌岛时,彻底爆发出来。
“公瑾大人,您说什么?”追随公瑾多年,朱炎此刻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激动之下,这名个性刚强的魔族男子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把通天炮的发射目标,对准……中都城?”
这是公瑾回到金鳌岛时,对朱炎与郝可莲所下的命令,在这之前,他已经下令把金鳌岛的警备炮台启动,方向锁定中都城的四方城门,只要有人未经许可偷溜出城,马上就会引发炮击,而当公瑾亲自回到金鳌岛,他更颁下预备对中都城发射主炮的命令。
朱炎与郝可莲相顾惊愕,以为自己听错目标,但当他们再一次确认时,却得到一个绝对肯定的回答。
“没有错。上次报告,你说通天炮已经修复,我使用已经修复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公瑾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面前的两名属下却无法如此淡然处之,从不向主帅质问命令的朱炎,甚至首次询问这命令的背后理由。
“理由吗?你们大概也猜到了吧,雷因斯那伙打不死的蟑螂家伙实在棘手,为了要料理他们,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且立刻就要。花天邪那小子上次干的事,效果实在不错,既然证实此法可行,那我就照办吧!”
“但是……以公瑾大人如今的修为,天下无敌,就算雷因斯的敌人群起而上,您也有足够实力镇压,用不着在短时间内急求突破啊!”
“起初我也是这么相信着,但是香格里拉一战让我改了想法。天运实在偏倒向雷因斯那伙人,在战场上他们总能够作出突破,超乎我原先估计,而且他们的运道太好,我可以克服变数,却不能忍耐他们的『奇迹』,上次战斗到最后,连奇雷斯、花天邪都倒戈相向,险些就令我受到不能回复的打击,为了避免这类事情一再发生,我需要比现在更强大的压倒性力量。”
“即使要使用那样的邪术,也可以选择其他地方,没理由要选择中都啊!”
“二十多万性命,把花天邪从地界推升到天位,如果我要靠此法得到突破,放眼风之大陆,不过是少数几个大都市……这类千万人的大都市,不论稷下或是香格里拉,都有强力守护,通天炮长距离发射,必然受到影响,到时候施法失败,还要找个地方重来一次,浪费资源事小,如果把几个城市都毁了,却仍施法失败,那时该如何是好?”
公瑾一面说话,一面批阅文件,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朱炎,这种态度让朱炎心寒到极点,终于忍不住爆发,在首次质问主帅命令后,爆发了追随这男人以后首次的怒气。
“周公瑾!”
重重一掌拍击在桌案上,宗卷文案四处激飞,让公瑾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部属的愤怒。
“你真的发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要轰的是什么地方?那是中都城!是你守护了半辈子的地方,你到底是发什么疯?连你自己的立足点都想要毁掉吗?”
满空乱飞的纸张宗卷,有些受朱炎的掌劲所激,已经被那高热弄得焚烧起来;公瑾看到了这些景象,但朱炎却无法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热度,过去的敌人常常形容那张铁面是何等冰冷,朱炎本来不以为然,但在这一刻他确实有同感,觉得那半张金属面具所闪烁的寒芒……真的好冷。
“立足点什么的,我并不在意……我脚下踏的每个地方都是立足点,反过来说,不能给我踏脚的地方,就没有存在价值。我守护艾尔铁诺多年,这个坚持现在也没有改变,中都城不过是艾尔铁诺的一个城池,如今时局艰困,我为了整个艾尔铁诺着想,牺牲中都城,有什么不对?”
当公瑾的话语一一传入耳中,朱炎觉得无比痛心;那个曾经令他奋身投入的崇高理想,已经被个人私欲玷污,周公瑾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矢志开创更好世界的男人了。
“……你真的是为了艾尔铁诺着想吗?你的这种自私做法,只是为了你自己!”
痛心到极点,朱炎无力地这么说着,而那个背叛了双方共同梦想的男人,更做出令他再次失望的举动;一道无形的强力勒索,立刻出现在他的咽喉,就连旁边默然不语的郝可莲都受到波及,被那股压力逼得倒跌撞在墙上,两人呼吸维艰,仿佛连肺中的所有空气都被一丝一丝倒挤出来。
“公、公瑾大人……”
“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招集你们当部属?放着现成的白鹿洞子弟不用,我却用魔族做我的近卫,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个理由,当初公瑾招纳他们时,都曾经坦白说过;那些言语现在还可以清晰回忆。
“第一,我憎恶无能之人,白鹿洞子弟虽多,但几乎都是无能之辈,我只要有能的人才,因为你们有才能,所以我纳你们为近卫,至于风险……我认为有挑战才能刺激进步,所以从来不畏惧风险。”
“第二,如果继续沿用白鹿洞的人事,无法开创新世界、新格局,人类与魔族只能继续仇视作战下去,永远都没得改变。我想对人类与魔族的长久对峙做点改变,所以,我要第一个与魔族握手。”
郝可莲不在乎第二个理由,只是从第一个理由中,觉得这男人确实并非庸才;但朱炎却被第二个理由给深深打动,期望能够跟随着公瑾,奉献心力,开创出新局面。
不过,这个理由目前正遭到否定。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第三个理由……”
公瑾道:“军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我原本以为,魔族对人类没什么感觉,所以不会在紧要关头顶撞命令,或是下不了手,结果……你们还真是让我失望。”
听到这些话,应该会觉得很有压迫感吧,但公瑾却不玩弄什么气势,他的万物元气锁,实际而直接地进行影响,朱炎与郝可莲的咽喉、胸口同感压力,骨骼发出刺耳声响,仿佛只要公瑾稍微施力,他们的呼吸就会为之断绝;比什么都强烈的死亡压力,真正逼得两人没有选择。
“命令只说一次,如果让我有叙述第二遍的必要,那么你们或许可以看到第四个理由。诛杀魔族,是白鹿洞子弟分内之事,我想我绝不手软。”
公瑾在打倒旭烈兀之后,将他软禁在皇宫中,开始准备轰击中都城的秘谋。
让通天炮暖机预备、填充能源,只要一刻钟就可以做好,但如果要配合术法,那就要慎选天时。
最佳的天时是在几日之后,公瑾命令属下严守秘密,暗中准备,但忙碌中的他,事后却感叹低估了某个人的影响力。
在这世上,有些人是关不住的,即使身在牢笼,也能够持续地影响外头的世界。
旭烈兀无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虽然遭到软禁,但他却透过麦第奇家在皇宫中的人员,开始活动。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甚至不用发生什么武力冲突,只是透过耳语传递,把一个谣言散布在中都城内。
“所谓的戒严,搜捕奸细,其实只是借口,周公瑾元帅之所以封闭城门的理由,是因为预备要像炮击香格里拉那样,用空中要塞攻击中都城,杀光城内所有百姓!”
公瑾的打算,旭烈兀自然无从知悉,他本身甚至也和早先的朱炎一样,压根就没想过公瑾会做这种行动。
不过,要让群众起骚动,只要挑选人们最担心的东西,说出最坏的结果就成了,而在旭烈兀的算盘中,这个谣言最能够掀起冲突暴动,只是连他也没料到,谣言命中事实的巧合性。
“真是奇怪,我与雷因斯的联络,应该很机密,为何师兄会知道呢?以他的性情,就算知道这件事,也该会与我私下谈判,怎么会公开发难呢?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棋差一着了。”
身在皇宫之中,旭烈兀的脑筋却没有停止转动,而是持续对目前的局势分析思考。
“如果让公瑾师兄掌握全局,我的小命就很危险了,所以……局面要乱,我才有机会作事啊!”
笃定公瑾不敢贸然取自己性命,旭烈兀在散播谣言的同时,很直接地公开谣言源头。
每个听到这消息的百姓,都知道是因为旭烈兀皇子窥破周元帅的阴谋,所以周大元帅才发动政变,监禁旭烈兀殿下,并且封锁中都,预备提早发动炮击计划。
本来封锁交通这种事情,就容易招致人们的不满,政变加上逼近的战争,为人心增添了足够的压力,当带有一定真实性的传言飘送入耳,挑起群众心中的恐惧,就有人陆续做出测试行为。
四方城门封闭,要离开中都城必须先拿到许可证,但无论是富商贵族,没有人能从公瑾手中取得许可,那么唯一能尝试的,就只有偷偷溜跑。
只是,如果以为贿赂守门兵丁偷偷开城,就能趁夜离开,那就未免太小看公瑾设下的封锁线。
第一位离开城门的勇者,当他还欣喜地向城门另一头的家人挥手,要他们快点出来,突然间天上白光一闪,他就这么样地汽化蒸发,在人们的眼前消失。
霎然间的惊变,不是每个人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是当人们逐渐清醒过来,却有人理性崩溃,发狂似的跑出城门,想找寻生路,而天上的白色强光连续闪动,速度之快,任何羽箭刀枪都无法企及;来自金鳌岛的光束炮,准确地射杀了每一个走出城门的人,无分男女老幼,连猫狗都不能幸免,短短片刻之内,争着出城的数百人全部被歼灭殆尽,不留活口。
如果说之前的压抑,把每个人都憋成了炸药桶,那么这一幕惨剧景象,就是最佳的导火线了。
那个谣言因此增添了真实度,中都城内顿时如临末日,就连身在深宫中的旭烈兀,都很讶然于公瑾所采取的手段,尽管局面确实因此乱起来,但也彻底超出他的估算。
(单纯封锁城门,用吓阻的手段就好,用不着这样赶尽杀绝,更别说杀得妇孺不留,这种辣手并非公瑾师兄的作风,难道……他真的打算屠杀光中都城内所有人?我的预言成真了?那……岂不是连我自己也要被轰?)
尽管一向自命为优雅的旁观者,不直接参与战斗,只是在旁悠然观赏舞台上演员的生死悲喜,但如果火烧观众席,旭烈兀亦没法再看下去。
警觉到这一点的他,开始有更实际的作为。
(如果他真的打算炮轰中都城,那他一定在等天时,换言之,现在不管城内的动乱闹得有多大,只要不出城,他就不会去管,因为最多几天之后,他就一炮杀光所有人,没必要横生枝节……)
清楚把握到公瑾的心态,还有公瑾所能容许的底限,旭烈兀忽然笑了起来,摸摸下巴,面上充满值得玩味的笑容。
看见那个愉悦的表情,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俊美青年会是一名囚徒。
“让你得到通天炮,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子用的,如果这一炮真的轰下去,很多人都会伤脑筋呢……师兄,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你要逼得我吃不下去,就请别见怪我小小的反击了。”
踱步于斗室之内,旭烈兀悠然微笑,来到窗台,伸手打开窗户,在阳光透射进来的同时,一只雪白的老鹰也从他室内飞出,飞向城内另外一端的麦第奇家宅院。
“要好好大闹一场,单凭麦第奇家的力量,一定不够,得要找外援帮忙,唔……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伸手相助?当初为了拢络他,花了不少功夫呢,现在如果回收不了人情债,那就亏了。”
旭烈兀轻声说着心内的盘算,望向翱翔至半空的雪白信鹰,目光却越过白鹰的翱翔路线,凝视着停压在中都城上空的金鳌岛。
“不过……如果他答应帮忙,那就代表师兄真的出事了吧!”
纵然受到公瑾的镇压与缉捕,麦第奇家在中都城内的势力仍是根深蒂固,多年的经营,不是短时间内说废就能废。
正如当初石崇在接掌香格里拉后,一时间无法彻底拔除青楼旧有势力,此刻人手重度缺乏的公瑾,也没能力料理麦第奇家的地下活动,更何况,不管他们有什么活动,只要把人锁死在中都城内,几天之后,一切都不再重要。
中都城百姓嗅到了那股末日将临的毁灭气息。
自从艾尔铁诺建国以来,中都城曾经遇上几次危机,几次鬼夷人的叛乱甚至弄到大军直逼城门,但即使是之前最危急的时候,老百姓都仍能找到镇定下来的理由,那就是对白鹿洞的深切信任。
然而,如今白鹿洞的擎天柱陆游,已经在人们的权力斗争中倒下;素来与平民百姓站在同一阵线的周大元帅,这次居然倒过来成为戕害民众的刽子手,百姓已经找不到东西可以相信。
当最基础的信任崩坏,整个社会秩序就随之破灭,本来堪称艾尔铁诺首善之区的中都皇城,一夕之间成了无法地带,盗匪群起而出,四处劫掠烧杀,从外头往城内望去,只见城内不时有火头浓烟窜起,喧哗不已。
“很伤脑筋吧,如果那些是单纯的盗贼,那还好对付,不过这些半路出家的强盗,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因为生存的希望被夺走,理智崩溃,做着死亡前的最后放纵而已。”
源五郎看着街上的乱象,十分感慨地说着。
本来他还称赞过中都城的繁华与秩序,但看看现在路上的情景,燃烧的手推车、狂乱奔逃的人们、扭曲痉挛的尸体、未干的血迹……这完全和文明扯不上关系。
“现在派出军队镇压,一点效果也没有,军队反而会加入盗匪行列。因为在大家比拳头大的时代,手上持有强力军用武器的人,说话总是大声一点。”
源五郎能够好整以暇地说话,主要是因为万花楼本身雇有武装卫兵,成群结队地在四周戒备,所以不受暴动的骚扰,不过,妮儿却处在忙碌问题的中心。
当一扇门关闭了,人们就会去找寻另一扇逃生的窗,中都城的四方城门被封闭,任是多么有权有势的人,在死神之前也是一视同仁,而当他们理解到不可能从公瑾这边找到活路,这些人便透过地下管道来活动。
中都城地下管道的源头,就是青楼联盟。
经过麦第奇家的暗中活动,城内的几十名有力份子集中起来,向万花楼表示联络雷因斯方面的意愿。
如果连旭烈兀殿下都能与雷因斯谈和,他们当然也可以。
“想找我协助他们逃生?这算盘打得挺响亮,不过他们真的想好了吗?还是想藉这个机会诱我出来,把我出卖给铁面人妖,以为这样就能换取他们的狗命?”
当万花楼这边的青楼舵主,向妮儿表达此事,妮儿的态度相当理智,因为即使在混乱的局势中,仍有许多民众未放弃对公瑾的信任,觉得只要找出雷因斯奸细献上,就能令周大元帅改变主意。
妮儿并不想为这些人牺牲,也不想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您有这个疑虑,可以理解,不过这次是由麦第奇家在背后组织,旭烈兀殿下亲口保证,就算交了雷因斯人出去,周大元帅也不会停止杀戮行动,所以是不会有心存侥幸的份子存在。”
青楼联盟提出了这样的保证,妮儿并不至于全部相信,但是信也好、不信也好,她都在更早之前就有了决定。
如果单单只救出那些豪门贵族,这种事情不做也罢,但要是可以让中都城多数百姓都逃出,这个行动的意义就很大。
香格里拉大战时,就是因为雷因斯一方的极力挽救,事后才让青楼联盟决定公开与雷因斯合作;要是能够协助中都百姓逃离死难,那么艾尔铁诺的民心即使不能偏向雷因斯这边,应该也不会再那么支持白鹿洞势力了吧?
打从知道自己的魔族身世后,妮儿就背负了一层更重的使命感,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比普通人类更能为这世界带来好处,身为魔族的自己,又要怎么在人间界过活呢?
这个行动并没有什么人好商量,源五郎对于妮儿的提案,向来百分百卖命支持;至于胭凝,这个素来偏好颓废作风的奇异女性,则是直接摆出一副“放着世界让它烂”的姿态,绝不参与此事,所以这工作很快就进入执行阶段。
“但是很难啊,香格里拉城里过千万人,你不可能拿张桌布一遮,就把他们全部变不见。正常的逃脱管道,不管是飞天还是遁地,周公瑾又不是瞎子,金鳌岛稳稳地漂浮在中都上空,怎么可能看不见?”
“唔,所以如果要这个计划成功,除非铁面人妖变成瞎子?”
妮儿重重拍了源五郎肩膀一把,命令道:“好,那我赋予你一个神圣的使命,今晚你就偷偷潜入金鳌岛,用你的指头,插瞎铁面人妖的眼睛!”
“你发神经病啊!我自己插瞎自己都还比这容易。”
“谁叫我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我当然也会发火啊!”
不知道进行过多少研讨,妮儿与源五郎仍是相对无计,不过就在他们两人相对悲叹的时候,外头传来通告,有一名来自麦第奇家的使者,奉了旭烈兀的命令,秘密来求见他们两人。
“据说,这名使者有一个特长……”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名肥肥胖胖的青楼女舵主压低了声音,很机密地说道:“他专门插瞎人妖的眼睛!”
“啊?什么?小五,你还不赶快躲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