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寒宫不算太远的小镇里,有一个铁匠铺子,铺子前挂着一张黑漆漆的帘子,里面时不时传来打铁的声音。
数日之前他收到了一封剑书,他看了一眼,然后丢到了铁炉子里。
火星将剑术瞬间舔舐干净,而其中蕴藏的剑意随之飘出,化作火炉的原料。
而在今日,他停下了打铁的动作,看了一眼天色,便收好了器具,准备卷帘而出,一路赶往老井城。
可他起身刚刚走到门口,帘子的那边却响起了一声剑鸣。
那声剑鸣丝毫不见清脆,很闷,很沉,如重器敲击。
他终生打铁,对铁器的反应极其敏锐。
而那声剑鸣响起之时,他竟有些心神胆颤,似岩石之间海水激溅迸出,他定力极好,却依旧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黑暗之中,有人以指扣剑,声音浑浊,那不是半夜三更的梆子声,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鼓鸣。
老铁匠轻轻叹息,只好再退一步,一步退,步步退,最后,他竟然被逼退到了最初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重新开炉点火,清脆的打铁声再次响起在铺子里,火星四溅,映得老铁匠眉目通红。
剑鸣不再响起,但是他知道铁匠铺子外有人环剑而立,静静地守着自己。
于是他只能在铺子里打铁打铁,一直打铁。
一声声敲击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话。
对于故人交代的事情他未能完成,他没有太多愧疚,只是有些遗憾。
叹息之后,他便沉默地做着手头的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的分内之事已经做完。
既然余下的他漏算了,那便也与我无关。
只是连他也有些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个世上还会有如此用剑如神的高手?
铺子之外,那人靠墙而立,一身雪白,眉目沉静却犹如古铜浇筑。
他听着屋内传来的打铁声,沉默不语。
……
俞小塘和陶衫在梧桐街口分别了,陶衫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父亲,必须回去看看。
而俞小塘则循着几个月前那封信上的描述,走过了几条凄清的街,绕过了许多阻碍,从虚掩着的后门走进了一座大宅中。
那是一间医馆,后院是一方荷塘,如今残荷败柳,萋萋地铺着,更显清幽。
俞小塘走过石道,向前走去。
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白衣微笑的少年。
他站在屋檐下,笑容努力真诚,可在她眼中依然显得那般不怀好意。
那正是钟华。
许多年后,俞小塘依旧会不停地回想起这一幕,那个笑容若隐若现,像是黄昏时躲在云后的一弯月亮,每一片云都是回忆。
可她依旧记得,此刻她看到一身白衣的钟华,想起的只是自己的小师弟。
他也总是一身白衣。
钟华站在面前,两人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也只是随口问道:“我没骗你吧?”
俞小塘低沉着脸,默默走过他的身边,推开门进去。
“你有空的房间么?我住两天。两天就行。”
钟华道:“如今整个城都被围住了,暂时应该走不了,你可以在这里住下,多久都可以。”
俞小塘冷冷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钟华道:“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不像是个好人?明明这次我为你做的是实打实的好事啊。”
俞小塘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勉强露出了一份感恩的表情:“嗯,这次谢谢你。”
钟华看了她一会,道:“你受伤了?”
俞小塘点头:“从叶家出来的时候,受了点小伤。”
钟华摇头道:“你路都走不稳了,不要强撑了。”
俞小塘抿着嘴唇,有些倔强。
钟华道:“这家医馆的主人是我的家臣,我让他来帮你看看吧。”
俞小塘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钟华直截了当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现在想来,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俞小塘道:“可是我打了你这么多次。”
钟华道:“那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能怪你。”
俞小塘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钟华道:“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
俞小塘愣了一愣,白了他一眼,清叱道:“轻浮。”
只是转过身的时候,她的脸颊有些烫。她不害羞,只是有些恼。
张医师提着医箱来的时候,震了一震,钟华坐在一边,只是笑着说了句保密。
张医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为俞小塘治病。
俞小塘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张医师在看见她之后,注定要留下了些心病。
如果钟华是认真的,那他这个老臣应该怎么办?
等到医治完毕,张医师将钟华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少主,玩玩就好了,还是早点回家吧。”
钟华却道:“张先生替我保密就好了。”
张医师叹息道:“老臣自然会保密,只是这城中人多眼杂,暗线很多,我很难保证她来的时候没被其他人看见啊。”
钟华道:“没事,我有些准备的,就算到时候出事,我也有其他去处。”
张医师脸色震惊,痛心疾首道:“少主……你还真是认真的啊!”
钟华笑了笑,道:“放心,我有数。”
张医师眼神阴郁了许多,他看着钟华,看了一会,只好点头,然后离开。
离去的脚步有些沉重。
这一夜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上半夜钟华一直在照顾小塘,他帮她运功疗伤,调理经脉,两个人又有一句每一句地聊了会,俞小塘的回答总是有些敷衍,钟华也听得出来,但是还是努力地找着话题。
俞小塘倒也没有觉得不耐烦,也有可能她只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有些不好意思,便陪着他说几句安抚一下。
好在钟华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不然自己只能再将他打一顿然后夺门而出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钟华才离开,反复叮嘱她要小心,即使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不要慌乱,这间房子相对比较隐蔽,很难被发现的。
俞小塘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知道了,便将他打发出去了。
于是夜里,她独自一个人仰躺在床上,想着许多事情,有自己的师门,也有生死未卜的赵念,有时候还会想一想钟华,然后告诫自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这次他帮了自己,但是还是要小心堤防着呀!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官兵包围医馆之时,俞小塘才刚刚睡下。
城中还未响起鸡鸣,钟华在一阵震荡声中惊醒。
门外一片嘈杂,是张医师和人争执的声音。
钟华一瞬间睡意全消,立马披衣而起,向着外面跑去。
冲到大堂之后,他发现门外都是身披铁甲的精锐士兵,为首的是王朝知名的修士,名为秦虎,有八境左右的修为。
张医师正在和他们说些什么,说的面红耳赤。
钟华连忙小跑过去,问:“怎么了?”
张医师道:“他们说是来要人的。”
钟华环视了一番眼前那霜雪披挂的铁甲,装傻道:“要人?要什么人?”
秦虎道:“我们最近在抓捕两个罪人,有个告密说,他看到其中一个偷偷潜入了你们的宅子。”
钟华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们虽是医馆,却也戒备森严,不可能有人偷偷进入。”
秦虎道:“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若是真的无人,再与两位赔礼道歉。”
钟华道:“这可是行医之处,里面还住着许多病人,岂能由着你们胡来?”
秦虎道:“我们受的是朝廷的指令。”
钟华道:“那又如何?你可知道我是谁?”
秦虎道:“你是摧云城的少城主钟华。我也知道这座医馆是摧云城名下的。”
钟华愤然道:“知道你还闯?后果你可担待得起?”
秦虎道:“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若是钟少主一味阻拦,到时候我们只能硬闯了。”
钟华怒道:“你们敢?我们从未包庇什么罪犯,你们这样做,难道是想给摧云城一个谋反罪名?如今妖族攻国,边境局势紧张,你们身为朝中大将,竟然还有这等闲心?”
钟华只好不停拖延时间,希望小塘可以醒来,然后逃走。
幸好秦虎似乎还是忌惮摧云城的名头,没有真的硬闯。
两个人又争执了一段时间。
秦虎向着里面看了一眼,道:“钟少主,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么?”
钟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为什么?”
秦虎道:“今天是我和我哥哥一起来的。”
钟华何等聪明,立马明白了过来,嘴上却只能问:“哦?那你哥哥呢?”
秦虎道:“明知故问。”
忽然间,医馆的后院那片升腾起了一道焰火。
秦虎看着那道焰火,眼睛眯了起来。
他立起手,对着身后挥了挥,“走。”
钟华大声道:“你们敢?”
秦虎从腰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他明前晃了晃,冷笑道:“你说我们敢不敢?”
钟华咬着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了,最后,他只好道:“今日要是没搜出你们说的那人,那你们通通都要定罪!”
秦虎淡淡地哦了一声。
钟华随着秦虎等人快步地朝着后院走去。
一想到要就此功亏一篑,他心中便如擂鼓般糟乱,只好期盼着小塘可以顺利逃出去。
后院的的门被撞开,池塘上的残荷败叶被劈得支离破碎,满地的新雪如被犁过一般,翻出了黑色的地皮,上面甚至沾染着许多鲜红的血污。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呈着大字躺在地上,他身上满是剑伤,身子还在抽动,意识却已昏死过去。
“阿弟!”秦虎终于无法冷静,他马上跑上前,手按上了他的人中,幸好,只是昏了过去。
他愤怒地望向了钟华:“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换做钟华冷静了下来,他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你……”秦虎一身肌肉咯咯作响,他望向了后院那破碎的大门,那满地狼藉的雪上,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个少女向外跑去的足印。
秦虎也没想到那少女的修为竟然如此高深,打晕秦龙之后竟还有余力撞门逃跑。
他盯着院门,沉沉地吸了口气,幸好下过雪,而且她此刻应该也受了伤,很难施展轻功,只要循着足迹便能找到她。
钟华看着众人擡起地上受伤昏迷的秦龙,微嘲道:“此处便是医馆,要不让你弟弟医好了再回去?”
“不必麻烦少主了,来日方长。”秦虎看着那逃跑的足迹,冷笑道:“把我弟弟送回府邸,其余人和我追!”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钟华才望向张医师。
张医师紧张道:“绝不是老臣告的密啊!”
钟华嗯了一声,显然有些不信任他了,只是道:“你继续去前面医治你那些病人,好好安抚他们,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
张医师只好领命。
等张医师走远之后,钟华才转过身,推开了房门,低声唤道:“小塘?”
无人应答。他心中微异,心想自己猜错了?他又喊了几声小塘。
砰得一身,一块门板落下,躲在门板后的少女面容苍白,正是俞小塘。
钟华开心地笑了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道:“那些官兵可不是我带来的啊。”
俞小塘点点头,虚弱道:“我知道,谢谢你。”
钟华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伤怎么样了?”
俞小塘道:“还好吧,我打晕他没有用太多力气,他身上那些伤还是我后舔的,然后我打碎了后门,假装逃出去,其实又折了回来。”
打晕一个七境修士没废太多力气?
钟华听得有些呆,怔怔道:“原来那几次你打我还留手了啊?”
“你以为?”俞小塘撇了撇嘴,道:“现在不说这个了,我的障眼法迟早会被识破,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杀回来的,我得马上离开了。”
钟华道:“你现在离开,你能去哪里呢?”
俞小塘道:“那也总比呆在这里等死好呀。”
钟华道:“我陪你一起走吧。”
俞小塘道:“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钟华笑道:“我们现在可是一根蚂蚱上的绳啊。”
俞小塘听着觉得怪怪的,还在咀嚼话中的意思。钟华又说话了。
“你现在离开也无处可去,反而可能更容易被发现。城中有好多家摧云城名下的驿站,我们可以去避一避。你师父不是很厉害的高手么?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接你了。”
俞小塘低下了头,轻声道:“那好,谢谢你了。”
钟华转过身之后,神色郁郁,他没有告诉俞小塘,他昨天已经得到了消息,承君城已经大阵封城了,即使是你师父,也出不来了。
只是人心中总得抱有希望,而少女也始终坚信着,很快她师父便会赶来,带她离开。
只是这一天,她或许暂时等不到了。
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换了许多家客栈。
什么虎门客栈,有福客栈,天上客栈,人间客栈,总之为了安全起见,只是住一晚便马上换一家。
因为是钟华的缘故,所以那些客栈也都选择了保密。
一直到第七天。
最后一家客栈里,客栈老板叹息着递给钟华一张纸。
那是摧云城的城主发布天下的昭告。
昭告的内容很简单,是说钟华包庇剑宗妖女,希望他可以迷途知返。
若是接下来的三天内再不回到摧云城,便宣布摧云城与其断绝关系,天下的修士只要发现他们的踪迹便可以放心追杀。
老板一脸为难地看着钟华。
钟华看着那张告示,叹息道:“我真是败家,这些年尽给家里添麻烦了。”
那客栈老板眼睛一亮:“少主能这么想自然最好,现在回头是岸为时不晚呀!”
钟华点点头:“那能不能再让我们住一晚。就一晚。”
客栈老板叹息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钟华指着那张告示道:“这不还有三天期限么。而且也不用三天,过了今晚我们自然会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钟华在此谢过了。”
说着,他抱拳对着掌柜的行了个礼。
掌柜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最后,他也只好叹息道:“说好了,只有一晚,一晚过后,这城中再也没有人能庇护少主了。”
钟华点点头:“我知道的。”
最后,掌柜的还是忍不住道:“少主,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明白,儿女情长只是小事,就算那个姑娘再好,你再喜欢,也犯不着要付出这种代价。我们这些家臣,在私下里也讨论过,老城主的几个儿子里,就数你最顺眼了,到时候若是立了其他人,我们也不舒服呀。”
钟华点点头,神色有些疲惫,他还是微笑道:“这些天,谢过大家了,将来有机会,定会重谢。”
掌柜的叹息道:“不指望了,少主平安就好。”
这是他们在这个客栈的最后一夜。
他们在天字号的客房里,无论是洗浴还是饮食都是独立的,自然也无人打扰。
于是夜深人静,更显寂寞清幽。
俞小塘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她依然是个少女,身子还未完全长开,沐浴之后只是穿着件简单的白裙。
这些天为了行动方便,她总是穿着劲装,今晚终于偷得闲暇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裙,她有些难得的喜悦。
白裙贴着她娇小有致的身子,少女的微笑满是倦容,却依旧显得那样清秀可爱。
雪色遮住了星光,钟华刚想吹灭那一片烛火的时候,小塘推门进来,他微微吃惊,烛光昏暗的夜里,她白裙单薄得几乎透明,像是隐藏在星光下的一片幽灵。
钟华看着她,耳畔是雪落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赞美道:“你越来越像你的师父了。”
俞小塘也笑了笑,她也一直想成为师父那样的人呀。
“今晚我不想睡隔壁了。”她说。
钟华微微吃惊,虽然通过几天的相处,他们关系好了许多,甚至有时候会有一些亲昵的举动,但也绝对没有好到可以一起睡的地步呀。
钟华吃惊道:“你不会想要以身相许吧。我知道你无以为报,但是你不必这样的,我也不想你这样。”
俞小塘走到床沿边,手捋过大腿的裙子,然后轻轻坐在了钟华的旁边。
她说:“我不懂什么是以身相许,我只是想过来睡会,你不要多想。”
淡淡的柔光下,她的侧靥显得那样安静。
她头发依旧有些湿,披在肩头,像是散开的海草。
她爬上了床,跪在榻上,卷起了一些帘子。
帘子下透进了一些光,外面的风应该是很大的,吹得大雪胡乱飘摇。
钟华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躺在床上,轻声道:“小塘,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好是不计较得失的,你理所当然接受就行了,没关系的。”
俞小塘沉默了一会,她跳下了床,赤着足子走到了桌边,轻轻吹灭了灯盏,于是夜色变得漆黑而寂静,只有帘外的那一点微光。
她这才轻声应道:“我知道的,师父师弟,还有你,对我都是真心的好。”
她走到床边,也躺了上去,仰躺着,这是他第一次和其他男人睡在一起,她心中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即使她竭力克制,她的脸颊依旧有些微红,身子依旧有些发烫,幸好夜色漆黑,不会被人看到。
她双手紧握交叠在心口上,微微闭着眼,两人虽然睡在一起,却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过了一会,俞小塘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钟华愣了好久才轻笑道:“你就当纨绔子弟被那些传奇故事洗脑了,意气风发之下想做点任性的事情吧。”
俞小塘有些不满道:“我想听真心话。”
钟华微笑道:“哪有什么理由,那天试道大会上,我看见你把剑横在自己头顶,然后捧出了一轮太阳,那时候我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生的这样好看。嗯……就这样。”
俞小塘问:“没了吗?”
钟华道:“其实还是有的,可能是因为我老爹一直逼着我练功,在试道大会之前的一年,我连一位姐姐都没见到过,所以出关之后随便看到了一个,就念念不忘了。”
俞小塘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声说:“这样啊。”
两人静静地躺着,彼此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寂静的夜里,没一点微弱的声响都显得清晰而明亮。
过了一会,钟华像是经历了很强的思想斗争,才终于说:“你师父可能来不了了。”
俞小塘微微吃惊:“为什么……”
钟华说:“其实好几天前,我就得到了消息,承君城封城了,他们出不来了,现在恐怕也是自身难保。对不起啊,我今天才告诉你。”
俞小塘听着,眼眶微微红了一些,“原来师父没有不要我呀……”
钟华听着觉得好生心疼,轻轻叹息道:“我们都不会不要小塘的。”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额头,最后手在发梢出停了一会,然后再也没有动作。
俞小塘静静地感知着,然后似哭似笑地说了句:“胆小鬼。”
她侧过身子,一下子拦住他的脖颈,然后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双腿屈起,身子也微微蜷缩着。
钟华心中一动,心房间像是有水波漾开。
他也抱住了俞小塘,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手指顺着长发轻轻抚动,两个灵魂在虚弱的夜晚就这样拥在一起,他们身子并未交融,心却像是印在了一起。
俞小塘娇小玲珑的身子轻轻地抽搐了片刻,钟华觉得胸口有些温润的湿意。
俞小塘伸手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一些哭腔:“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了。”
钟华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她的身子也向上挪了一些,他们再次默契地抱在了一起,身子贴的有些紧,隔着白棉布裙,钟华可以清晰地感受着少女花瓣一般的身子,感受着她的柔软,感受着甚至是胸口的凸起,少女未经人事,青涩而紧张。
黑暗中她睁开了眼,脑袋贴在他的脸颊附近。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贴的这么近。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晚上,自己推开林玄言的门,看见他赤裸躺在床上,那位季大小姐衣衫不整地站在床边,有着万种风情。
这个念头才一起来,她的身子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有些奇妙。
她甚至觉得有些热,想要主动褪去自己的裙子,但是她又觉得好生害羞,只好搂得更紧一些,免得身体不自禁地颤动。
钟华和她依偎在一起,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许走了。”
俞小塘身子微颤,她不知道钟华是怎么看出自己想要偷偷离开的,只是内心涌起一股温热,她下意识地擦了擦眼角,发现又是湿湿的。
她嗯了一声:“我不走。”
钟华道:“你睡里面,睡外面我怕你跑了。”
俞小塘呢喃道:“你抱着我,我不会走的。”
钟华坚定道:“不行,你睡里面。”
俞小塘也不再坚持,她爬了起来,钟华身子挪了挪,她越过钟华的身子,跨向了床的内侧。
而俞小塘刚到一半的时候,钟华忽然抱住了她,她身子微软,一下子正面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俞小塘有些微微气恼:“你干嘛呀。”
钟华不说话,就那样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一点点移到床的内侧。
俞小塘也没有反抗,仍由着她挪动自己的身子。
终于睡到了床的内侧,她背贴着墙,有些微微的凉。
身子更蜷缩了起来,钟华起身抓住被子的边沿,拉了上来。
正好盖到两人的胸口处。
俞小塘闭着眼睛,轻声问,“明天我们去哪里。”
钟华轻声道:“去哪里都可以,哪怕是住在破庙里都没有关系,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俞小塘道:“你放弃了你的家业,真的不会后悔吗?”
钟华叹息道:“我不知道会不会,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走了,我一定会后悔。”
俞小塘道:“你真的挺好的,以前我不该打你的。”
钟华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我还能打回来?”
俞小塘认真道:“你要是真想打回来,我不还手的。”
钟华搂着她的脑袋,宠溺极了,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傻丫头”。
“还想一个人走么?”钟华问。
“不想了。”俞小塘说。
钟华轻轻揽住她的腰,她没有反抗,只是鼻子间嗯了一声,钟华的手轻轻向上抚摸,一直到她的背后。
这是一个安静无人的夜啊,他们是被全城搜捕的逃犯,只能彼此依偎在一起,相互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幽深的夜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俞小塘感觉自己的衣裙正在被拆解,但是她只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仍由着钟华摆布。
衣裙被解开,扔到了床的外面,俞小塘想要阻止,却被钟华紧紧抱着。
钟华伸出了另一只手拉扯了下床边挂着的帷幕,帘子垂了下来,遮住了床上的少女和少年。
钟华也褪去了衣衫,两个人赤裸地抱在一起。
浑身赤裸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俞小塘有些不敢想,她只是想着之前洗浴时候反复打量着自己的身子,她的胸脯中规中矩,身子也不像师父那样窈窕高挑,她年龄也还那样地小。
她才十六岁呀。
这也是很多人心中最好的年纪。
俞小塘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胸膛,问:“你干嘛要脱我的衣服。”
钟华道:“衣服脱了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哦……”
钟华问:“小塘是害羞吗?”
俞小塘气恼道:“才没有。”
钟华说:“抱着我就好了。”
“嗯……”
“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不要怕,你可比我还厉害呢。”
“可我现在没穿衣服。”小塘说。
“额……”钟华心想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嗯,那你再抱紧一点。”小塘又说。
钟华于是又抱紧了一点。
他的手交叉着搂着她的身子,手指触及在背上的脊椎间。
他轻轻揉了揉小塘的背,然后顺着脊椎骨的突起慢慢地向下滑去。
温热的手指滑过背脊,她觉得有些微氧,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的脸又红了,于是只好闭着眼睛,默默地数着他到底碰过了多少颗骨头。
一,二,三,四……
数着数着,俞小塘脑子就乱乱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里傻气的,这不禁让自己有些懊恼了起来,她努力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里面的姑娘们是怎么勾引男孩子的来着?
哎呀,越想越乱,她身子更往里面缩了缩,清丽的小脸颊红红的,烫烫的。
而钟华的手指一颗颗地滑下,一直来到了她的腰间,他的手指在腰间徘徊了一会,轻轻抚摸着俞小塘腰上的脊柱。
这让小塘的心更痒了,她胸前的乳头不受控制地发硬凸起,喘息声也渐渐大了一些,因为他们身子贴在一起,所以小塘胸部的变化他自然也感知地分明。
钟华的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腰,俞小塘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脑袋轻轻顶了顶他。
而她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再往下了,不要再往下了。”
因为下面可是女孩子最私密的地方呀。
可是钟华却不知道她的念头,手指在腰间兜兜转转一会之后便继续向下,一直顺着抚摸到了她的尾椎骨,而那下面,是两片高高隆起的丘陵和一道深深的沟壑。
钟华的手指轻轻刮动着她的尾椎骨,少女的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自己的下半身,她轻轻扭动着娇臀,想要摆脱钟华的抚摸。
如此放在白日里,她绝对做不出扭动屁股这样羞人的动作。
但是深夜却是最好的遮羞布,夜深人静最藏得住秘密了。
少女被他挑逗了嗯哼了一声,接着有些羞恼,轻轻锤了锤她的胸膛,“别这样了。”
钟华反问道:“小塘害羞了?”
俞小塘气鼓鼓地说:“小塘才没有。啊……”
她忽然惊呼了一声,钟华的手又向下滑了一点,滑入那道深深的沟壑里,这是这道沟壑两侧软软的,手指放进去很是舒服。
俞小塘身子动了动,也没有过多的挣扎,仿佛她今夜做好了任人摆布的打算了。
钟华的手搭在她柔软的臀瓣上,臀瓣软极了,手指轻轻一用力,便会陷出几个小小的指涡。
钟华另一只手拨开了她额前的刘海,轻轻吻了一下。
俞小塘平日里再强势,这一刻也终究只是一个少女,她嘤咛一声,然后连小挣扎都没有了。
她静静地抱着钟华,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可是俞小塘静静地等了好久,钟华也没有其他动作。
她擡起了些头,却听钟华柔声道:“睡觉吧。”
俞小塘嗯了一声,两个人身子光溜溜地贴在一起。
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时外面也不再飘雪,满城铺地雪花都像是诗句,俞小塘不知道她明天回去哪里,是不是还能和师父重逢,赵念现在又怎么样了呢,桃子应该也和自己一样着急吧。
思绪在心谷低低徘徊,归于寂静的时候她却想起了小师弟,那是她心底一朵暗藏的火,而就在这茫茫的夜色里,初尝了爱情的她揽着钟华的身子,在心底轻声问:小师弟,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