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梅瑰

我简直不敢相信!

被宋连州看见在浴缸里自慰已经足够难堪,之后竟然又被他撞见湿漉漉的春梦,愤怒和羞辱涌上心头,尖锐的欲望更是刺痛自尊。

我诚心祈祷他不会读心,如果他会的话,现在一定幸灾乐祸、沾沾自喜。

因为在那个梦里,我一直在想他,一直都是他,抚摸亲吻、占有掠夺。

为什么我会被他吸引?

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什么特殊?

或者仅仅因为他是个幽灵,谈不上得到和失去,所以不需要担心被欺骗、被拒绝?

我谨慎地瞥他一眼。

他似乎在专心检查汽车内部,我不敢肯定,在他脸上看到的是渴望、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我读不懂他的面部表情。

然而我知道,那不再是他以前看我的目光,无论是厌恶还是热切。

我心里一阵难过,也意识到再剖析下去一定会得出非常糟糕的结论。

真想用枪崩了自己一命呜呼,再不然就早点送他越过门界,将他赶出自己的生活,再也看不见他才好。

然而讨厌的是,我发现越是这么宽慰自己,我心里越难过。

我大声说道:“看,你不必永远被困在这里。我知道你讨厌女巫,但我可以帮你继续向前,帮你找到你要去的地方。”

宋连州却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不能离开,我在这里有责任。”

“什么责任?你已经死了。”我毫不客气指出,好像他忘了这件事儿似的。

宋连州的眼睛立刻变得冷漠,一句话没说就从车里消失了。

黄昏的天空中挂着云彩,天色越来越暗。

街灯、汽车灯、商店的霓虹灯也越来越耀眼,一排排的光亮跳到我的面前再被我抛到脑后。

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少、越来越远,路边渐渐出现大片农田和丘陵。

到达墓园,我停好车子。

脑袋搭到方向盘上,使劲儿敲了两下。

我的说话方式太粗鲁,但他确实已经死了,他需要向前走。

我跨出车门走进墓园,抄近路来到墓园尽头那片稀疏林子。

这里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虽然萧瑟荒凉,但空气中弥漫着春天凉爽的气息,落日透过树叶照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芒。

有一阵子,我好像听到孩子嬉笑的微弱声音,看到一缕薄雾绕着几个孩子盘旋。

可在我确定之前,风就把声音带走,只剩下潮湿的雾、阴影和左右摇晃的杂草丛。

我裹好大衣往林子深处走去,没一会儿就看见宋连州站在一棵树下。

奇怪的是,在这里他似乎比在家或学校更透明。

三个小孩站在他身后,一个高个儿女孩看起来和宋连州在同一时代死去,穿着简单的丝绸袍子,脏兮兮的已经显不出原来颜色;男孩儿大于死于三四十年代,身上的衣服比他的身形大了起码两个号码,衣袖已经烂成若隐若现的布条。

而另一个小女孩的鲜花迷你裙,已经是七十年代的装扮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诧异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孩子的魂魄聚集在一起。

高个儿女孩用力拉拉宋连州的袖子,小声说:“我想她能看到我们,先生。”她的声音柔缓,像轻风掠过青草时发出的沙沙声

宋连州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头紧锁、表情严肃。

他盯着我,仿佛不想错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迎向他的目光,知道他在考验我。

“没错。”他示意高个儿姑娘,说道:“我和梅小姐谈话的时候,你把孩子们带出去玩一会儿吧。”

三个孩子好奇地盯着我,然后像熄灭的灯泡一样,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视线中。

微风吹起,我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气温忽然降低,还是因为看到这么多孩子。

“你和孩子们需要离开这里。”我朝孩子们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

宋连州转过身,好像想要走开。

我不假思索抓住他的手,虽然是徒劳,但却阻止住他。

“你带我来这里,希望我能帮助你们走出这个地方。”

“我不需要女巫。”他靠近我,半是恐吓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上次对我来说效果如何。”

我拒绝被他吓倒,“孩子们呢?他们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小兰在我被诅咒几年后死于鞭打,阿田死于饥饿,珍珍死于车祸。”

我心里一紧,伸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盘旋,“请让我帮忙,我可以帮你们从这里解脱出来。”

他回答之前又急忙说:“我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他们已经受够了。”

“是的,他们确实受了太多苦。”

“你也是,”我低声说:“我理解你的愤怒和痛苦,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强迫你离开。”

“你发誓不会伤害他们吗?”

“我发誓。你真的认为我想让你永远缠着我?”我试图开个轻松的玩笑,但却没起到效果。

不知怎的,我的声音有些拐调。

这问题既像是关心,又像是一种邀请。

宋连州举起手抚摸我的脸颊,我靠在他的手掌上。虽然感觉不到皮肤厮磨,但他掌心热烘烘的,温暖着我。

“永远缠着你听起来并不太糟,尤其是看着你高潮,那是我见过最诱人的画面。”他的眼睛再次因欲望而明亮,我的呼吸却被卡在喉咙里。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但如果你能结束这种悲惨的状态,那就去做吧。我不应该……但我相信你。”

他皱着眉头,拇指在我的下唇擦了擦。

“别让我后悔。”

我松了口气,说道:“我不会的。”

在宋连州身后,那个穿着鲜花迷你裙的小女孩走过来。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进入身体,这是遇到幽灵魂魄时,最通常的反应。

她专心地盯着我,问道:“你说你可以把我们从这个地方解放出来,你真的能吗?”

我瞥了宋连州一眼,但他的表情难以辨认,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低下身体,半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是珍珍?”

孩子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紧握宋连州的手,另外两个孩子也凑上来。

“我叫梅瑰,我很确定可以帮助你和这里的其他人。”

宋连州仍然默不作声,我知道已经得到他的许可。

我让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后绕着他们边走边低声吟唱。

我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脚步就越沉重,直到转了一圈回到出发点,地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圈。

紧接着,一缕淡淡的蓝白色的光芒从圆圈起点处窜出来。

孩子们没有挪动步子,只是敬畏地盯着板上闪闪发亮的光芒。

我静静念着门界祈语,抬起双臂朝天空伸展。蓝白色的光芒笼罩住我的身体,我提高声音,重复祈语:

“风水雷电,请带走痛苦。向前走,莫回头。穿过黑幕,进入光明。”

蓝色光芒跳起,渐渐上升,好像一扇门被打开,耀眼的光芒从门缝透露出来。我一遍遍重复祈语,光线也变得越来越亮。

忽然,光线开始跳动。所有人吓了一跳,紧紧盯着光亮,以及光亮中投射出的影子。

那些影子逐渐显现出人形,在门口来来回回,有些会好奇地停下来回头张望。随着闪闪发光的开口继续扩张,越来越多的影子聚集起来。

当门界完全形成,我瞥了眼孩子们的脸,担心他们会害怕。

然而,他们脸上充满兴奋快乐的表情,我放心下来,第一次觉得这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终于做了件好事。

我转过身,对着他们道:“准备好了么,谁先去?”

小兰急切跳起来,但她看看其他人,没有说话。

阿田走上前,“我去。”

宋连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拦住他,道:“我应该先确保安全。”

阿田摇摇头,“你呆在这里,我去看看。”他转了个圈,对两个女孩儿吆喝道:“姑娘们,我在另一边等你们。”

小兰点点头,眼睛瞪着阿田大摇大摆朝亮光走去。他在门口停了下,好像认出门界处的一个人影。

“妈?”阿田刺耳的声音夹杂着兴奋。

谁都听不到回应,但阿田肯定听到了。

他咧开嘴大笑起来,迫不及待迈进门界,灿烂的蓝白光芒迅速将他吞噬,快乐的笑声在门界处回响,好一会儿才完全安静。

“哦,老天!”宋连州咕哝道:“我真的看到了。”

“继续,”我大声示意。

“梅小姐,”珍珍道:“我想下一个。”

我点点头,她转过身给宋连州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冲到门界,大声喊道:“妈妈!爸爸!”

我含着笑看着她消失在门界后,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出来。小兰走到我跟前,屈膝道:“我也走啦,我想我奶奶在等着呢。”

“去吧,亲爱的。”

“谢谢你,梅小姐。”

“不客气,”我勉强挤出声。

起初这孩子有些犹豫,但走了几步,光亮在她周围盘旋缠绕,像失散多年的朋友。

她的信心越来越足,最终摇摇晃晃走过门界。

我看着她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中,为孩子们的解脱感到宽慰。

我抹掉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过身面对宋连州,“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

他走向我,捧住我的脸庞,用拇指擦去我含在眼眶的泪水。

“你应该知道,我走之前一定要尝尝你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凝视着他的嘴,然后又飞回他的眼睛,“宋连州,我……”

他靠得更近,嘴唇滑过我的头发,低声对我耳语:“我很喜欢昨天晚上。”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

他拒绝给我说话的机会,低头拂过我的嘴边,原本只是轻轻碰触,但好像他临时改变主意,诱使我张开嘴巴,然后在里面钻研抚摸。

我的双手搭到他的肩头,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两个人好像都清醒了些,大家挺直身体,笨拙地退缩开来。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能够感觉对方,但当我碰他时,他就像空气一样虚无。

“哎!”宋连州长叹一声,“我要走了,你说的没错。我死了,什么也不能给你。”

我没办法说出话来,只能将手指放在嘴边。

“谢谢,为了孩子,还有我。”

我慢慢点头,眼睛一直盯着他。

“再见,亲爱的梅小姐。”他退后一步离开我,缓缓走近门界,转身最后一次回望我,迈了进去。

我万般不舍收起门界,光亮消失,万物陷入寂静,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太阳已西沉下去,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黯淡无神照射着,余下天边一片火烧般的红霞。

然而,不像夕阳该有的暖红色,这霞光反而透着愤怒,好像被刀子割裂的伤口,涌出汩汩鲜血。

怎么回事儿?

我有些晃神,门界消失的一瞬,我好像听到宋连州低沉的控诉:骗子!

他在另一边会遇见谁?

消失时他留下的话是我的想象么?

骗子?

他在说我么?

那语气中的痛苦穿透我,眼泪涌上眼睛,哽咽堵住喉咙,但我硬生生强忍着。

我需要回家,回了家再难过,再顾及已经四分五裂的那颗心。

我最后看了一眼宋连州消失的地方,空虚像一个又冷又湿的斗篷包裹住我。

周围的风声飘荡在耳边,低沉而刺耳。

我精疲力竭,打开门界总会如此,没有例外,而这次的时间格外长。

全身肌肉疼痛难忍,累得没了丁点儿力气。

我拖着步子强迫自己缓缓朝车子走去,没有宋连州在旁边,车子显得空了一截,不,到处都显得空了一截。

我疲倦地走入家门,惊讶地发现卧室灯竟然亮着,离开前忘了关灯么?

我推开门,手上的皮包和大衣从麻木的手指滑下,'砰'得砸落在硬木地板上。

“你好,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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