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听到小男孩的叫喊,没绷住脸,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赶紧站起身,朝爷孙两个大声说:“没有,我没拉……我走累了歇会。”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很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小妍,大声问:“你是谁家的?”
小妍语塞,她不大习惯说谎,涨红着脸,嘴巴动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见到小妍已经暴露,南成宰索性也从树丛里走出来,朝爷孙两个走过去,一边笑呵呵地说:“我们是到江界洲来办事的,我们是沈阳的警察。”
说着,把自己身上沾满泥污的警服整理了一下,把胸前的警徽和名牌使劲擦干净。
老头皱着眉头看着南成宰,摇头说:“哎呀我的天啊,你们咋造成这样啊?去江界洲咋还走这边来了?”
“没办法,中途遇到了点意外,抓到个逃犯,弄得我们车也翻了,我们又迷路了。”
南成宰说着,用力拽了一下手里的尼龙绳,把我一下子也从树丛里拽了出来,我没防备,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上。
老头恍然道:“难怪他们说往长兴那边的路上好多警察在设岗检查,原来是在抓这小子啊!你们咋还跑这边来了呢?”
南成宰眼珠转了转,转移话题反问:“这里是哪里?”
小家伙似乎对浑身污垢和血渍的我有些恐惧,使劲往老头身后躲。
“这里是金盅屯,也叫金山屯,这里属于江界洲和长兴的交界,不过离江界洲还四十多公里呢,你们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老头一边摸着小男孩的头安抚他,一边回答。
“早上我们的车翻了,我们也不懂路,就走到这边来了,我们现在什么通讯设备都没有了,看能不能在村里打个电话什么的。”
南成宰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老头点点头说:“那你们赶紧找电话和你们领导联系吧……”说着,老头看了看南成宰,顿了顿,小心地说:“……不过,我的意见就是你们就不要去村里了,现在这里有些特殊情况,对你们吃国家饭的人不大友好。”
南成宰奇怪的追问:“为什么?这里怎么了?”
老头有些犹豫,朝远处的村子张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没啥,反正你们听话,绕过村路,往北走,路边有个食杂店,那里有电话,遇到人问你们,也别说你是警察就对了。”
人民警察的身份在这里是忌口?我还真的有些惊诧。
小妍好奇地插言问:“啥?这里还不能说他是警察?为啥?这里不归中华人民共和国管呀?”
“为什么?能和我们说清楚吗?”南成宰追问。
老头的眼睛在我们三个狼狈不堪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说:“这几年咱们国家政策好,搞开放,江界洲是享受政策很到位的地区之一,不过有了好的政策,也就有人动了歪脑筋,这些年,那些人把这边搞的乌烟瘴气的,好像天高皇帝远的样子,现在村里的一些干部,一边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边又担心被人捅出去,就对你们这些脸上陌生,穿国家制服的人很敏感,所以我说,你们要是遇到人问,就随便编个什么话,千万别说自己是警察就对了。”
南成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想他现在一定很自然地把我们这里和他们家乡的情况划上了等号。
远处传来摩托车马达的声音,南成宰眼神有些躲闪,朝远处张望了一下,能听见声音,没看到人。
老头笑了笑说:“看你们这几个人也太狼狈了,要不跟我去我家洗洗吧,我家就住在村边上。”
小妍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抢先问:“可以吗?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老头笑着说:“方便,方便,我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在江界洲做小买卖,现在家里就我和这小家伙,这是我小儿子家的老二,我家三个孙女一个孙子,就这么一个独苗。”
说着,老头拽了拽一直藏在身后小朋友,想让他和我们几个打招呼,小家伙有些认生,却又好奇心重,在爷爷身后躲着不肯出来,却又露出头来看着满身脏兮兮的我们几个。
南成宰侧头对小妍小声说:“还是不要去了,我们现在不方便去别人家里。”
小妍满脸的不乐意,撅起嘴巴说:“你看我昨天刚洗的衣服和裤子,现在全是泥,怎么穿啊?”
小妍身上本来全是浅色系的衣物,白色的高领毛衣,浅色的牛仔裤,现在到处沾满淤泥,脸上手上也都是脏的,这对于很喜欢洗洗涮涮的小妍来说,无异于给她上了个酷刑。
老头笑着说:“没关系的,到我家,一会你自己去我二儿子屋里头,去找找我家媳妇的衣服,可能短一些,不过也都是干净的。”
小妍的眼睛看着南成宰,南成宰犹豫着,朝村子的方向张望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说:“不能耽误时间太久,咱们洗干净就走。”
“这人的脸受伤了?”老头这才问到我。
南成宰点点头说:“之前受的伤,被树枝划到脸,现在已经好多了。”
“看样子挺严重哦……”老头有些不放心地仔细打量着我。
“大爷,你和我说说你们这里的人在做什么吧,为什么他们怕警察?”南成宰转移话题问。
老头叹了口气,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他们在林子里种了不少大烟葫芦,半加工一下,卖到俄罗斯那边去。”
南成宰的表情很淡然,看起来他一点都不惊讶。
但是我的心里一惊,这可是重罪,当地的相关执法管理部门都要受牵连的。
小妍也有些惊讶,问:“种大烟?那不是犯法的事?你们这边没人管吗?”
老头冷笑着说:“管!怎么不管?每年都有联合检查来,可是怎么管?你拔一批,明天在另外块地里又长一批,抓人?抓了几天,人出来了继续种,再说了,那些人很多都是他们一起的,装模作样地来抓一次,搞一笔钱,睡几个屯子娘们,事情就过去了,他们都已经这样干十几年了,不一直都没事?”
小妍虽然不是警察,不过还是懂一点常识的,她愤恨地说:“制毒可是重罪啊!那些没参与的不怕受牵连吗?”
老头叹了口气说:“屯子里的人有点骨气的都走了,我儿子儿媳妇就都出去了,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整天看着他们在村里胡搞,也不敢多说,他们横着呢,再说了,弄点大烟膏,还不算他们最丧尽天良的事呢!”
南成宰皱着眉赶紧问:“他们还有什么事?”
老头面色有些紧张,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说:“我跟你们说,你们回去和上面反映一下,一定要派人来查一查,我发现他们春节前在北朝鲜那边以招工名义招来很多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弄到俄罗斯那边不知道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南成宰的拳头攥的咯咯响,眼神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可是……大爷,你为什么敢和我们说这些事啊?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呀?”小妍疑惑的问。
老头有些愤恨地说:“就是屯子里的那几个村干部,带着几家不明事理的人家,以前他们弄点大烟,卖到俄罗斯去祸害老毛子,我们其实没觉得有啥大不了的,现在还他妈起高调了,开始倒腾人了,这不是丧尽天良嘛!今天就是不遇到你们,我也想找时间去市里省里举报他们了!”
南成宰点点头说:“难怪你说他们对警察敏感,这回我明白了。”
“你们之前没举报过他们吗?”小妍问。
老头正要开口,南成宰抢先回答她:“肯定举报过,不过都被那些贪赃枉法的人给拦下了,对吧?”
老头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人骑着摩托车朝我们这边过来,赶紧朝南成宰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来人是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张满是麻子的大圆脸,裹着一件深色的警用棉大衣,不过上面没有任何的警徽和标志,只是在左侧的袖子上带了个红袖标,写着治安两个字,骑的摩托车也是极普通的那种男式摩托,不过车后面被加装了一个铁质的架子,架子上面装了个圆筒形的警灯。
距离我们还有几十米,那人就嚷嚷起来:“三舅!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老头朝那人摆摆手喊:“县水利局的,我找他们来帮着重新找个井眼。”
那人骑着摩托很快来我们们面前,也不下车,眼睛就一直在小妍身上没离开,笑着问:“这咋造的这么埋汰?你们掉河沟里啦?”
突然他发现了南成宰身上的衣服的异样,有些警惕的问:“你是警察?那个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