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贵重新在太后身边得宠后,比之以往更加意气风发,专横跋扈,凡事都要过问一番,而肖青旋心思都放在对胡的攻势上,根本不在意这旁枝末节。
在何贵失势的期间,树倒猢狲散的那帮人又纷纷舔着脸又巴结上他,他也越来越沉醉于权力的漩涡中自罢不能,权势背后所掩埋的野心如春笋般发芽。
心中也萌生了要把在那神秘人手中的把柄拿回来,不然即便拥有再多,留不下去在死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要来何用。
作为半路兄弟的何富却是没有这般幸运,自从被太后派去跟着霓裳公主后,每天都过得苦兮兮,那有当初在妙玉坊和皇宫时的滋润。
说是监军,却是没有丝毫话语权,就算是太后派来的也没用,因为她监的是秦仙儿的军,他敢说一句不,敢提一句意见吗?
虽然叛军的头领前国公爷赵德徽已经带着一百来个跟随他多年的亲信顺利逃出了关外,但他原来浩浩荡荡起兵的叛军却是大部分都留在大华,虽说比起朝廷的正规军是乌合之众,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就算按照老规矩虚张声势的号称有百万义军,减个零头也有将近十万的叛军,这叛军其中一部分是赵德徽当初所在的省份的军民,虽然打仗领兵不行,但在那云桂川一带信息不畅,加之赵德徽经营多年,通过各种手段笼络收买人心还是让他在自家地盘上可以肆意作威作福,俨然如土皇帝一般。
他那爵位可不是世袭制,一旦他百年归西后,那实际上如藩地的地盘朝廷收回去不难,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牵涉到皇位的争夺,那肖青璇可没有宅心仁厚一说,最让她恼怒的是赵德徽起兵造反的名义,就是打着如今的小皇帝赵峥的血统问题,说他只是过继给赵家,血脉不纯,而且朝廷奸臣当道,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
肖青璇绝不容许有半点含糊,她的皇儿赵峥只能且是唯一的大统继承人。
因为赵德徽非议现今皇位上的那小孩血统问题,在民间和朝廷官员中其实颇有说法,只是以前一直没人敢提,但要堵住这世间悠悠众口,可要比拦住决堤的河口更难。
这也是肖青璇急于用兵突厥的其中一点,试图用那开疆扩土的不世之功来盖过所以质疑声。
将民间百姓的焦点转移到华胡两国的胜败中。
而从秘密出兵前期的局势来看,似乎出兵打突厥十分顺利,在徐军师用兵如神的指挥下,捷报连连,前些年那群不可一世的突厥人就像是丢了弓弩瘸了马一样,节节败退。
而之所以有此局面,大华的出兵时机千载难逢是其一,庞大的突厥帝国内部同样出现的分裂也是其中的关键。
突厥陷入困局的原因同样也是最高汗位的争夺,自从萨尔木回到突厥后,就出现了一种不和谐的声音,要玉珈让位,萨尔木如今已成年,理应更加名正言顺地坐上汗位,成为突厥帝国最高的统治者。
徐芷晴在获得这军情后,也不焦急推进,正好让突厥内部的两股势力先狗咬狗打个你死我活,她再来当个黄雀在后。
改变了策略,以蚕食和稳固为主。
大华出兵突厥的消息肖青璇也不奢望能瞒住很久,她当初要的就是出奇不意,以雷霆之势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是。
所以出兵后半个月左右,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大华。
战争的迷雾也渐渐覆盖上大华和突厥两个大国的天空上。
似乎那几年休兵停战友好往来的太平盛世一去不复返。
要论打仗行兵布阵,秦仙儿自然不是好手,打突厥不行,但收拾一下那些叛军倒是没多大问题,正规朝廷军兵的装备和战术素养能让她带来着万余人就足以把大部分手无寸铁,只是拿个木棍或者把竹子削尖当武器的叛军打得满地找牙,朝廷的平叛军是步骑各半,由骑兵冲杀几个来回把那些毫无阵型可言的叛军冲散后,步兵列阵绞杀就行。
因此往往都是几千溃败的叛军身后,跟着几百个朝廷官兵追杀。
但那些跑得快的叛军,经过沿途的村庄都是杀烧抢掠,反正都是砍头的死罪。
这就给秦仙儿带来不少困扰,匪患也让不少被殃及池鱼的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秦仙儿虽是领命追杀围剿叛军,也愿意放权下去让指挥使自行定夺,不会做过多干涉。
自确认赵德徽已逃出关外之后,她便带着兵转头去收拾那些还在游离作恶破坏,散落在各处的叛军。
这日秦仙儿带着一骑千余人马在搜山,沿途一些零星的叛军都被轻松击杀,军功轻松到手,只是杀那些散兵游勇能积攒的军功有限,要是能抓到或击毙头目才有利可图。
秦仙儿让手下的副指挥使将部队化整为零,扩大搜山范围,确认此地肃清叛匪后要再推进,以绝后患。
秦仙儿身后跟着百来名官兵,其中也包括何富,他倒是不想跟,秦仙儿也不想让她跟,可身为监军,要是他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难保会出什么么蛾子。
何富对于行军打仗本就没有经验,这些时日来倒是在马上奔波,骑马的功夫长进了不少,上下马都不用旁人帮忙搀扶。
不过要是杀敌什么的就不用妄想了,一路上他也只能拽着马缰跟在马队后面。
一行骑兵在那山中搜了半天,也不见有敌匪的踪影,秦仙儿正打算召集收队去往另外一边,这时有人来报,发现山中有一条村落似有人烟,她立即集结附近人马前往,只是来到大失所望,那条村落是有人烟不假,但都是些老弱妇孺,而且也不像是参加叛乱的匪患,见着了官兵也没有四散逃窜,反而有些好奇。
秦仙儿料定这偏远的山村中并无危险,就着令人马继续往前搜山,她则留下来歇脚片刻,何富想走却是被她拦下。
何富无奈只能留下来,百无聊赖便到处晃悠。
秦仙儿和村民交谈了一番后,发现他们世代都长居于此,与外界接触甚少,至于为何没有青壮,更是意外,原来在个把月前山下的官府前来抓壮丁,已经把大部分的青壮男子都征调走了,秦仙儿猜测可能是姐姐肖青璇出兵分派给到地方压力,恰好就把这里的人都征调走了。
这片村落本来生活的村民便不多,即便征调后也只有一百来号青壮是被官府征去了,留下的老弱妇孺只有五十人不到,若是有匪患到来,这些手无搏鸡之力的老少可能就要遭殃了。
秦仙儿把身上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唤来村长,让他召集村民们都过来。
等村长敲着铜锣让村民都聚过来后,十来个已经离开前进的官兵闻声也是赶了回来,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秦仙儿和那些官兵解释了一下,让他们不必大惊小怪,赶紧搜完此山就到山下集合。
等那些杀气腾腾满身武装的官兵走后,那些村民们才安心了些。
秦仙儿示意村长按把她拿出来的银子分发下去给众人,一听有银子领,那些家中失去了青壮劳动力的村民总算愁眉舒展,可分发着银子时又出现了矛盾,一个尖嘴削脸的中年妇人在骂着街,说她家男人连兄弟一共四个人都被征调了,怎么分得的银子和前面那个只有一个男人的姨婆一样,她家还有两个穿着开裆裤的娃儿,这点银子那够花,也不知她家男人什么时候才回来,只剩下孤儿寡母活该被人欺负,那些出去的男人们也都死在外面好了,省的到时候回来看着她们母子几个饿死在屋里。
村长也没读过什么书,而且性情敦厚,就想着再给她一颗碎银不要吵就是,可秦仙儿却看不过眼了,正要呵斥,这时在一旁看戏的何富拉住了她,秦仙儿瞪了一眼何富,让他缩了缩脖子,可他还是细声道:“官府征调民间的青壮,都会给予一笔补偿给百姓的银子,那些银子是按人头算的,那些青壮若是去干活,每个月还会有工钱拿,如果是调入军中,死了也会有安家费,公主你现在发的银子,如果是当做官府给予的补偿,那理应也要按人头算,那个丑八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仙儿之前也没考虑那么仔细,但看着那尖嘴妇人刻薄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愤道:“可那丑八怪说话也太难听了,而且那村长也是笨,就不知道说几句吗?”
何富深有感触道:“公主有所不知,在这山野之地,道理不一定说得通,很多时候谁的嗓门大,谁闹得凶就是道理,而且这村长一看就是老实人,脸皮子薄听不得刻薄言语,不过正如小的刚才所说,当做官府的补偿是按人头算,可这是公主你的银子啊,怎么分还不是你说了算?”
秦仙儿一听就精神起来,看向何富的眼色也柔和了几分,她便开口道:“等等,村长,你放下银子,由他来分吧,你是村民,你也应当领一份,到后面去排队。”
秦仙儿指着何富让他来代劳,何富瞪了瞪眼,确定公主大人没指错,只好代劳。
在妙玉坊做管事多年,他早已练就一副金晶火眼,看人一看一个准,从那些村民的一些细节举动和行为早已摸清了大概的性情,他也知道秦仙儿的心中所想,不就是看得顺眼的就多分一点嘛。
于是他便接过村长手中的那袋子银子,然后拿出其中一颗分量最足的塞到他手中道:“村长,你德高望重,这颗银子你就收好吧,这些银子是我家主子拿出来的,怎么分她说了算。”
村长接过了那颗足有拇指大的银子,换算成铜钱差不多足够他家以前大半年的花销,感动得老泪纵横,连忙对何富和秦仙儿鞠了一躬,就差没三跪九叩,这可是能解燃眉之急的救命钱,加上之前官府给的补偿,省着点花起码能花个一两年。
这时尖嘴妇人嫉妒道:“哎呦,当村长果然是好啊,才征了个儿子就能拿上那么大颗银子,我家可是征了四个汉子啊,那不得分个半袋银子?”何富对于尖嘴妇人的话置若罔闻,他看了看秦仙儿,后者点点头,他便放下心来,随后冲上去一把夺过刚才村长分给那妇人的银子后,抽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把她扇得原地打转,敞开嗓门道:“吵什么吵,这是我家主人拿出来赏给你们的,怎么分可是她说了算,征调青壮的补偿,应该早已给到你们了,若是还不知足,那我家主人可就把银子都收回去。”
尖嘴妇人平时在村里仗着家里男人多,总是喜欢占别人便宜,在这小地方鱼肉乡里倒是还不至于,可小打小闹欺负一下别家人也没少干,村长又习惯和稀泥,导致其他村民都是敢怒不敢言,这巴掌大的地方也是避无可避,只能咬咬牙忍忍就算了。
妇人被一个大嘴巴子打懵后,哇啦一声就坐到地上撒泼打滚,说是家里没男人就要被人欺负,现在连村外人都骑到头上来拉屎,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一哭二闹地就是不起来,秦仙儿皱了皱眉,何富果断地掏出那挂在腰上快要生锈的宝刀,明晃晃的刀光看着吓人,那些淳朴的村民们都纷纷退开,他提着刀走到那地上撒赖的妇人举着刀吼道:“真要死了算了?那本大爷成全你,今日在这山中剿匪,我看你这架势,莫不是和那些匪人有勾结?正好拿你来凑凑军功。”
妇人也是被那泛着银光的大刀吓破了胆,她连连起身跪着叩头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我就是犯了浑,顶撞了官爷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何富其实也就吓唬一下她而已,自己提了一会那刀手都有点酸了,便趁机入鞘,故作大度道:“哼………不知死活,量你这妇人也不敢和匪人勾结,快给老子滚,别在这里碍眼,不然要你好看。”
妇人连滚带爬地逃回家中,期间还三步一回头地看看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有没有追来,直到回到家中关起门来,才眼神怨毒地暗骂了一句:“该死的狗杂种,横什么横,哼,还打了老娘,看我让表哥来剁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妇人锱铢必报,想了想便抱着家里的两个娃儿从后门离去,潜入山中。
没了那妇人碍事,何富很快便把手中那袋子银子都分发下去,那些淳朴的村民也不计较是否公平,因为何富分发银子时,都是一个个地叫入一间民房中,出来后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前面那个拿了多少,反正自己分到的银子是意外之财,也不贪心,人人有份便皆大欢喜。
秦仙儿对何富处理银子的方法刮目相看,她微笑着拍了拍何富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何富笑容腼腆道:“幸不辱命,但怎么也比不上公主着乐善好施之举呢,那些村民一定把公主大人当作是活菩萨。”秦仙儿不接这话,反而道:“听说你在姐姐身边也颇为得宠啊,富公公,本宫这都以身作则了,那你不得表示表示?”
何富就知道秦仙儿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他早有预料道:“当然当然,既然公主都做了榜样,那小的也不能藏着掖着。”他肉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足足有千两之多,秦仙儿调侃道:“啧啧啧,真不愧是富公公啊,这么多银票放身上不累吗?看来你在姐姐身边还不是一般地得宠啊。”
何富颤颤巍巍道:“好说好说,公主大人,这都是太后赏赐的,我这哪里有什么地方要花钱呢。这银子拿着烫手,还不如帮太后赏赐给这些村民,您看可行?”
秦仙儿满意地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这村子的青壮都被征调了,可能没个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就当是帮帮他们吧。”何富附和了几句后,便又唤来村民继续分银票,同时还不忙嘱咐说明这是秦仙儿和她姐姐的一点心意。
这次分的银票可比刚才那些碎银面值高出太多,村民们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银票。
一个个收到银票后,对何富和秦仙儿都是顶礼膜拜。
看着手中那一叠银票一张张从手中递出去,何富的心在滴血,但看着村民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能把那心中的刺痛感冲淡。
直到最后一张银票分了出去后,何富拍了拍手自嘲一句:“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秦仙儿莞尔一笑,也笑话何富的市侩,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行善之举,让他嚷嚷两句又如何。
村民们收到巨款的补偿后,都纷纷拿出家里不舍得吃的食物招待秦仙儿和何富二人,秦仙儿还没拒绝,倒是何富先表示粗菜淡饭即可,秦仙儿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换了性子?前两天不是还在军营中抱怨着伙食太差,都瘦下去了?”
何富叹了一声道:“公主大人,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这些村民们宰鸡杀鸭,可是他们过年时候才舍得吃,我不忍心,斗胆请公主大人也体谅一下他们的不容易,今天对付一下算了吧。”
秦仙儿笑道:“想不到你这死胖子也有这份心,你都不忍心了,本宫我又何尝愿意这般糟蹋了,又不是在宫中。”
何富闻言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对秦仙儿诚心诚意地鞠了一躬。
在他弯腰鞠躬时,错过了时机看到那一直以来对他诸多刁难的霓裳公主眼神中泛起一丝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