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西安城中论胜负

西安城郊,旗幡招展,伞盖云集,身着号衣的鼓吹乐手与当地军卒队伍分列两边,气势煊赫,周边百姓不晓得要来什么大人物,畏惧不已,纷纷绕道进城。

当先的红罗镶边罩伞下,几名盘领乌纱的红袍官员聚在一处,喁喁私语。

“怎地人还未到,马府台,该不是有何疏漏吧?”陕西布政使安惟学脸颊瘦削,棱角分明,炯炯双眸一转,不怒自威。

“断然不会,下官自潼关开始便安排铺马通报行踪,那一行人一早离开临潼新丰驿,今日定会到达。”

西安知府马炳然用宽袖擦拭着额头汗渍,冲着驿道尽头翘首以盼,颇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

一声冷哼,方面修髯的陕西按察使曲锐愤愤一甩衣袖,“行之兄,臬司衙门尚有诸多公务待理,恕小弟先行一步。”

“臬宪,休要意气用事,丁南山一路西来,晋境同僚丢官下狱者已有数十人,前车之鉴不远,万不可因迎迓小事结怨缇骑啊。”马炳然都快急哭了,要不是身在省城,他这知府不够看,谁愿拉你这倔驴出来。

“丁南山奉旨出巡,本官若是有罪,任他拿问罢了,何须大肆铺陈,怠慢地方公务!”曲锐扬首昂然。

“朝仪,休要聒噪。”安惟学对着曲锐微微摇头。

曲锐可以不给马炳然情面,但对素以清谨闻名的安惟学却发不出火来,放缓语气,闷声道:“行之兄,南山小儿迟迟不至,分明有意轻慢,我等若一味曲意逢迎,岂不让天下耻笑。”

“三司大员俱都在此,谁都可以借故不来,唯独朝仪你——不可不来。”安惟学注视曲锐,沉声道:“丁寿此来,皆因郿县民女宋巧姣不服判决,进京鸣冤所起,你掌一省刑名,若是丁寿问起案情,你如何能不在!”

安惟学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红罗华盖,“你我皆饱读诗书,难道养气功夫还比不得黄口稚子!”

曲锐顺着安惟学目光望去,见那边曲柄伞盖下,坐着一个清秀的锦袍童子,不过总角幼龄,面上却显露出一股与年岁不称的沉稳之气。

曲锐识得这童子是弘治十四年病薨的秦昭王朱秉欆长子朱惟焯,这孩子刚脱襁褓便父母双亡,由伯祖母秦简王王妃抚育,而今年龄尚幼,莫说袭爵,连秦王世子的封号也未请到。

朱惟焯与西安各司衙门官员一般,都是早早在郊外等候,等到如今同样时候不短,可仍旧仪态闲雅,言行守矩,让心中烦躁不已的曲大人老脸发烧,不好再说些什么。

秦王府承奉贾能将一条布巾呈给小主人,低声道:“小爷,这人还没影儿,要不您到暖轿里歇息片刻?”

接过手巾擦拭额头及鼻尖汗水,朱惟焯缓缓摇头,“不必了。”

“恕奴婢多嘴,您年纪小骨头嫩,何必受这风吹日晒的活罪,便是迟迎片刻,谅地方官儿们也无人与您计较些什么。”贾能从小看着朱惟焯长大,见他受罪心中不忍,好言相劝。

“地方或许没人说些什么,可府里却一准会有人搬弄是非,”朱惟焯目视前方,轻声说道:“贾伴,你知道,伯祖父无嗣,父王以旁支承袭王位,不知引得秦府宗支多少人眼红,袭爵不过一年,父王与母妃便双双亡故,若非伯祖母将我从小带在身边,不离左右,我也不知能否长到今日……”

“小爷……”见小主人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过得如履薄冰,贾能喉中哽咽,“您放心,有奴婢在,断不会让人动您一根汗毛。”

“快擦擦,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朱惟焯将手巾递与贾能,淡然道:“天家无亲情,我已想开,既生在皇家,享锦衣玉食之富贵,便该承受这尔虞我诈的危局。”

贾能张口欲劝,又不知从何说起,天家无情,皇门无义,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又岂是他这一个王府承奉能改变得了的。

主仆二人心情复杂,嘿然不语,一直翘首企足的马炳然突然惊喜大呼,“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官道尽头,一行车马迎着秋风迤逦而来,观马上骑士装束,迎候的众人心中巨石落地,人终于到了。

车马行近,马上骑士也惊讶于眼前兴师动众的人潮,一骑催马上前,大声喝问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在此,前方何人当道?”

安惟学与曲锐等人交换一番眼色,安惟学上前两步,略作拱手道:“陕西三司及西安府上下僚佐,恭迎缇帅大驾。”

队伍当先的一辆马车厢帘轻挑,一个年轻人跃下车辕,疾行数步,隔着老远便抱拳施礼,边走边笑,“诸公皆民之父母,牧守一方,日理万机,拨冗来迎,丁某已是惭愧不安,累得诸君久候,更是罪莫大焉。”

安惟学等人先是讶异这位锦衣缇帅竟如此年轻,随后丁寿的态度更令众人愕然,他们早听说这位丁大人一路过来,黄河那一边的官场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至今余波未息。

可怜徐节堂堂山西巡抚,只因不满丁寿居高临下的威胁语气,上奏申诉想讨个公道,便被发出前事削职为民,大家彼此都做了几十年的官了,谁敢说屁股底下绝对干净!

此番这么给丁寿面子集体迎送,除了官场礼仪,一多半也是被吓得,都打算委曲求全一番,把这尊瘟神早日送走完事,哪怕他年轻气盛,说些不中听的,大家也捏鼻子认了,没想到一见面这小子说话客气,平易近人,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

尽管疑窦丛生,一众大小官吏也都依次上前见礼,陕西布政使安惟学、按察使曲锐、都指挥使刘端、秦王公子朱惟焯、西安知府马炳然,其他什么长安知县、咸宁县令云云总总,丁寿记不全,也懒得去记。

“缇帅奉旨出行,为国宣劳,一路辛苦,下官于馆驿略备薄酒,为大人一行洗尘,请缇帅枉驾就席。”西安知府马炳然欠身笑道。

“这个么……”丁寿额头微蹙,语意踟蹰。

“缇帅可有不便之处?”安惟学问道。

“丁某并无不可,只是同伴中有人受了风寒,亟需求医问诊。”

“哦?”按察使曲锐庞眉轻扬,“寒邪入体非同小可,老夫识得城中一位名医,专善此症,缇帅可将病患交于臬司,老夫命人即刻送往诊治。”

曲锐见丁寿不应,反而面色古怪,攒眉道:“缇帅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便。”丁寿苦笑,“患病之人与臬宪有些瓜葛,乃是尊驾治下的民女宋巧姣。”

丁寿来西安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曲锐也知道那丫头在京中告了自己一状,打官司的被告总是喊冤,老爷子也没当回事,可现在却被丁寿不信任的语态给激着了。

“犯人反异,家属称冤,自可按级上告,国法如此,老夫听其自便,缇帅若是查出故加以罪,按律本官甘受连坐全罪,可缇帅若以为本官会对一孤弱民女泄以私忿,未免将曲某看轻了。”曲锐大袖一挥,怫然不悦。

“臬宪休要急躁,缇帅并无他意,只是为大人着想,希冀曲公避嫌为上。”马炳然笑着做起了和事佬。

“事关利害,缇帅所忧不无道理。”安惟学捋髯沉吟,“不若便交予藩司衙门来办。”

“行之兄,你怎地也怀疑我?!”老友也质疑起自己,曲锐更觉羞怒。

“有劳方伯了。”丁寿欠身道谢,又冲着曲锐略带歉然道:“曲大人,多谢好意,丁寿谢过。”

重重哼了一声,曲锐将头扭向一边。

丁寿也没心思和老家伙置气玩,匆匆安排手下护卫交接。

“朝仪,你……”

安惟学想安抚曲锐几句,不想曲大人两眼望天,来个充耳不闻。

一声喟叹,安惟学低语道:“朝仪的品行操守我自是信得过,但世间多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辈,如今那宋氏巧姣病情究竟如何,你我可还未见到,若是那女子福薄……”

曲锐耸然动容,不错呀,女子大多体弱,万一那宋巧姣沉疴不起,一命呜呼,他又如何分说得清,安惟学而今是替他挡灾啊。

“行之兄……”

安惟学摆手道:“你我兄弟,莫要言他。”

那边丁寿已经交代清楚,马炳然热心地恭请众人起行,各人乘轿的乘轿,骑马的骑马,两行鼓吹前面引导,旗幡招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安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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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声喧,鸣锣开道,陕西三司及府县各级衙门的仪牌密匝如林,冠盖云集,队伍所过之处,街上百姓纷纷避让,不敢直视。

“好大的阵势,这位丁大人的排场可真不小。”

临街的一处酒楼上,司马潇端杯噙笑,凭栏俯视。

“哼,不过小人得志,沐猴而冠罢了,”一旁捧着酒壶的慕容白菱唇轻撇,神情不屑,“若是帮中摆开排场,师父的气势定胜他十倍。”

“哦?”司马潇剑眉微微扬起,转向另一侧的伊人,笑问:“映葭以为呢?”

“没看到,不晓得。”白映葭不自觉摸了下腰间匕首,蓦身回席坐下。

司马潇挥手制住慕容白几欲冲口而出的抢白之语,轻笑一声,也回到席间,“不错,眼见为实,凡事未得亲见,切莫妄下断言,白儿,还不谢过映葭师叔指点。”

慕容白闻言神情一窒,呆站未动。

司马潇眼波轻转,不满之色一闪而逝,慕容白霍然惊觉,躬身施礼,“多谢师叔。”

白映葭蛾眉轻敛,缄默不言。

“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映葭,我再敬你一杯。”

司马潇言笑晏晏,举杯相邀,白映葭不声不响地陪饮了一杯。

放下金杯,司马潇斜睨呆立一旁的慕容白,“白儿,把盏。”

“师父,没有酒了。”慕容白回道。

身在酒楼,司马潇不但自带酒具,连侍酒也是由女弟子代劳。

“再温一壶来。”

慕容白朱唇微翘,美目满含嫉恨地扫了白映葭一眼,不情不愿地捧起酒壶。

“不必,我乏了,今日到此为止吧。”白映葭正待起身,突然被司马潇扶住了香肩。

不带白映葭相问,司马潇嘴角一抹,“上来一位高手。”

举手一招,酒楼雅间的隔扇门无风自开,现出了外间大堂的数张散座,拐角楼梯处,一个白袍人正款步登上二楼。

慕容白见这白袍人浓眉大眼,躯干丰伟,左手握着一柄宽约四指的长刀,那把刀的由柄至鞘,长过四尺,通体血红,鲜艳刺目。

“师父,此人似乎是‘关西无极刀’战千里。”慕容白附耳低语。

司马潇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听闻战千里是近年西北道上崛起的青年高手,出道以来连胜一十九战,声名鹊起,但他与天幽帮却素无瓜葛,今日怎会寻上门来,她心中虽疑,却也没放在心上,若是来寻麻烦的,直接料理了便是。

战千里虎目四转,大步走向了大堂角落,冲着一张桌子前的食客背影大声喝道:“萧别情,我寻你寻得好苦!”

背对战千里的食客一身青布长袍,闻声苦叹,“若只寻萧某喝酒,萧家快意堂永远欢迎战朋友,我又何必躲在这里!”

“你我比试以后,随时可以喝酒。”战千里双手拄着连鞘长刀,炯炯目光凝视着眼前背影。

“战朋友,你出道以来连胜十九场,其中不乏江湖名宿,前辈高人,萧离不过一江湖浪子,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

“胜不过春风快意刀,学刀又有何用!”战千里将无极刀在楼板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萧离,你已得刀圣前辈真传,却屡屡避而不战,对得起萧家在武林的赫赫声名么!”

这通大喝声若洪钟,震得周边食客耳鼓作痛,蹙眉不已。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这位武林四公子之首的别情公子终于起身转了过来,只见他疏眉朗目,丰姿俊雅,只是眉宇间几道川字细纹,郁郁凄苦之色挥之不去,看来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两鬓之间已有点点星霜。

见萧离起身,战千里立即屏气凝神,如临大敌,手腕一震,四尺二寸的无极宝刀破鞘而出。

楼上食客见有人拔刀相向,顿时一阵惊呼,胆小的甚至直接钻到了桌子下。

萧离团团拱手,说道:“萧某与朋友切磋技艺,扰了诸位雅兴,心中抱愧,斗胆请诸君移步他处,此间便由在下做东。”

大家可不关心有没有人结账,何况能不能走也不是你来做主,得看拿刀的同不同意才是。

“都他娘看我干什么,没听见萧公子让你们滚嘛!”战千里眼中只有萧离,哪管别人境况。

话说得不中听,旁人却如奉纶音,张皇失措地挤下了楼梯。

“你的刀呢?”战千里问。

“春风快意刀出必见血,谓之不祥,少用为妙。”

“你看我不起?!”战千里横眉怒喝。

“不敢。”萧离摇首,“战兄只想公平一决,何必纠缠萧某是否用刀呢?”

一声暴喝,战千里腰运于肩,肩通于臂,身形如暴风般猛然旋转,刀锋划出一道耀眼的长弧,刀锋未至,相邻的几张桌椅已被刀气撕裂,刀光直趋萧离。

死亡交织的旋风刚一及体,萧离整个人便像秋叶般被风激起,任凭狂风肆虐,他只随风飘荡,若即若离,刀光始终追不上他的飘忽身形。

刀光卷起的风势转瞬稍弱,萧离空中探手,一把抓住战千里的手腕,顺势一带,战千里旧力将尽,新力未生,高大的身躯霎时腾空飞起,‘蓬’的一声,又砸碎了一张方桌。

战千里翻身而起,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他刚才那一摔只是萧离借力而为,身上并未受伤,可是心中所受羞惭更胜外伤,起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轰’的一声,破窗而出,引得街上行人惊叫,去的竟比来时还要痛快。

“别情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目睹一战的司马潇抚掌轻叹。

“战壮士功力深厚,萧某取巧而已。”萧离也早已留意到雅间内观战不走的三人。

“以势赢者势颓则衰,以力胜者力尽则亡。战千里以为凭借他童身修炼的纯阳无极功,便可以力胜巧,真是小觑了萧别情。”

“尊驾眼界不凡,未敢请教是哪路朋友?”萧离抱拳施礼。

“司马潇。”司马潇道。

“原来是天幽帮司马先生大驾,先生既到长安,可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萧离剑眉轻扬,对来人身份略微惊讶。

“若是有暇,定当拜会。”司马潇对萧离邀请既不应承,也不拒绝。

萧离还要再言,突然眉头轻颦。

一阵嘈杂楼梯声,几名青衣捕快拎着锁链铁尺腾腾腾上了二楼,吵吵嚷嚷道:“什么人大胆闹事?”

“鲍捕头,辛苦。”

一见萧离,那几个捕快顿时换了一张笑脸,领头的捕头欠身笑道:“原来是萧公子,小的们给您问安了。”

转目扫视狼藉一片的酒楼二楼,鲍捕头大嘴一撇,“可是又有人来寻公子的麻烦?”

“算不得麻烦,累得诸位兄弟辛苦一趟,改日请酒赔情。”萧离道。

“公子爷客气,平日弟兄们没少受您的赏钱,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只是……”鲍捕头纠结一番,还是道:“今日城内来了大人物,太爷一再强调要地方靖安,似这等事最好……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萧某知晓,今后断然不会。”

“谢公子体谅。”几名捕快躬身行礼,又匆匆下了楼去。

“店家……”萧离唤住躲在捕快身后缩手缩脚的酒楼掌柜,“今日萧某不慎,扰了贵店生意……”

“萧公子莫要客气,小人只是怕那莽夫闹出人命,才斗胆报官,实不知公子牵扯其中啊!”掌柜的点头哈腰,眼泪都要出来了,长安萧家树大根深,岂是他一个小小酒楼敢轻易得罪。

“店家无须多虑,事因萧某而起,一应账目算在快意堂上便是。”

掌柜的连称不敢,萧离执意,这才唯唯答应。

“司马先生,萧某扫席以待。”萧离拱手作别。

司马潇颔首致意。

“虚而不虚,弱而不弱,以虚胜实,无劲胜有劲,这便是春风快意之道么?”司马潇瞑目沉思,喃喃自语。

“什么虚虚实实,在师父手下绝过不了三招两式!”慕容白对师父永远迷之自信。

淡淡扫了弟子一眼,司马潇对静坐不语的白映葭笑道:“素闻白师叔博学多才,善采众家之长,映葭以为如何?”

“看不懂,爹从不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适才那一刀——我躲不过。”白映葭道。

“嗤——”慕容白鄙夷地轻声嗤笑。

司马潇的嘴唇也勾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随后按住了白玉般的柔荑,“没关系,今后有我在,我可以同你说。”

白映葭垂目默默凝视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只雪白修长的玉掌,指甲修剪整齐,也未同其他女子般用花汁染甲,掌心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司马潇,你答应帮忙找到我爹?”

司马潇一怔,随即笑道;“不错,我本该拜会一番师叔的。”

“希望你言出必践。”白映葭抽掌离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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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幽帮在西安城中的一处宅院。

“白儿,传令帮中弟子,查寻冷面魔儒白壑暝下落。”司马潇顿了一下,又道:“还要留意萧别情的动向,萧逸轩那老鬼已多年不露行踪,无论死活,总要查个清楚。”

“弟子遵命。”慕容白恭谨听令。

“师父她老人家有意再履中原,八成是想会会这些老朋友,咱们要早做准备。”司马潇负手轻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安歇吧。”

“是,师父也该入寝了。”慕容白又应了一声,见眼前师父傲然挺立的背影,玉面突然飞起一片红霞,默默上前轻解司马潇衣袍,“弟子服侍师父。”

“不必了。”司马潇蓦然转身,挥臂搡开慕容白,“从今天起,你不必侍寝。”

“师父?!”慕容白惊疑不解,“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想做些改变,这事以后可以由别人来做。”慕容白推开轩窗,凝望远处的一间厢房——白映葭休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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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府,京兆驿。

“咳咳……”宋巧姣斜倚床榻,容色憔悴,她赶赴京城便是一路风餐露宿,还未将养好身子便又西行入关,心忧体乏,内外交征,全靠一口气撑着,返乡日近,心中悬石落地,终于病倒。

“宋姑娘,你病情如何了?”丁寿离着宋巧姣有七八步远,遥遥问话。

“吃了一副药,已见大好。”宋巧姣指着榻旁座椅,“大人请坐。”

“丁某应酬得一身酒气,怕会熏着姑娘,还是罢了。”丁寿连连摇手,心道要是过了病气,二爷可不亏死。

宋巧姣哪知这货算计,为他细心感动不已,“为妾夫之事,累得大人劳苦奔波,妾身一家永世不忘,待妾夫雪冤出狱,民女夫妇定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祷告,祈求大人福寿绵长。”

“这些客气话就不要讲了。”丁寿奇怪,怎么大明朝这些人动不动就整来世报答、结草衔环这套没影儿的事,真有这心你脱光了往床上一躺,二爷上不上是一回事,起码也算个态度不是。

“今日宴上观曲锐言行,虽刚愎偏激,但绝非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之徒,丁某只是想问姑娘一句实话,你可确信傅鹏是受了冤枉?”

“这……”宋巧姣略一犹豫,便斩钉截铁道:“妾身深知夫家为人,断不会做出戕害人命之事,若有一句虚言,情愿以命相抵。”

“那也不必,申诉不实,按大明律杖责一百,还不到砍头的地步。”二爷这阵子法律常识算没白补。

“既然你笃定此事,便好好调养几日,我们启程赶赴郿县。”丁寿起身欲走。

“大人,民女身体无恙,可立即赶路。”宋巧姣撑起身子道。

看宋巧姣勉力强撑却满怀期盼的目光,丁寿只得点头,“也好,一路慢行,本官也正好顺路办些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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