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

赵嘉霖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道:

“劝我去堕胎的就是他。”

“操他妈的!”

我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然后继续看向赵嘉霖,“怪不得你爸跟你那几个叔叔都看不上他呢!你还说你不知道他们为啥瞧不上他,换这事儿遇到谁家,谁家当爸当叔的,心里能过得去?你呀你,嘉霖姐,你脑子也是真的大!就这样的人,你还要跟他结婚?你脑子被山炮轰了、还是被怀远门挤过啊?”

赵嘉霖却像是自己犯了多大错一样,有些懊丧地低下头:“呵呵,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想想,我自己脑子确实是出了问题了。当时我还瞒着,我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是在当时的闺蜜的陪同下,去妇幼医院做的检查的;过后,我还是不死心,给他发了信息,他这才到学校找我……呵呵,可笑的是,他劝我打掉的时候,还给了我堕胎的费用——我高中时候,家里给我的一个月的零花钱就够别人家爸妈一个月的工资了,我差他那点钱么?但是当时我年龄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下想着的,只能是把事情瞒下来……

可是又过了两三天,阿姨……也就是他妈妈,却从他那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阿姨好心好意地带着他跪到了我家门口,一个劲儿地给我阿玛跟我额那磕头认错,但也就是这样,把我怀孕的事情捅到了家里……我知道阿姨是好心,我额那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在那天长谈之后,阿姨跟我爸妈商量的,是要我把孩子先生下来,等我上大学,在开学之前先把结婚证领了、再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再办婚礼,一切说得好好的,他全程也没怎么说话……我还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呢!可没想到,我额那临送他们母子俩离开之前,他却回过身来,言之凿凿地说,他不愿意娶我,他就想要我把孩子打掉……他说我和她之间不可能幸福的,他还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到这,赵嘉霖又满眼委屈地抬起头,凝视着我。

——七八年前……

我忍不住举手搓了搓下半边脸,咂咂嘴道:“啧……他心里那人,是夏雪平吧?”

赵嘉霖苦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你应该彻底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夏雪平了吧?”

“要是照这么说,她活该招你讨厌,这事儿不冤。”

我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岳凌音帮着退回来的礼盒,还在楼上的办公桌下面躺着呢,只不过此刻,仍不能够对事实做出准确判断的我,只能顺着赵嘉霖的话往下聊下去。

赵嘉霖叹口白色热气,接着毫无波澜地说道: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那天晚上周荻和他妈妈是怎么离开的我们家的了——我四叔总跟我吹牛说,当时他出手把周荻给打了个全身骨折,但我知道就以我四叔的身手,连我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周荻了,别看他是个混黑道的;我猜应该是被我阿玛给骂走的……而我听到他说的那几句话,一气之下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去闺蜜家住了一晚,然后第三天白天,我让闺蜜陪着我去了医院,我自己去打掉了那个孩子。而当时,周荻也并没告诉过我,他对夏雪平有意思,我也还没看过他写的那些记录着怎么跟已婚的夏雪平发生的风花雪月的那些事情;但是,当时的夏雪平已经很出名了,而当时的风纪处也越来越拉胯,本地那些小报纸便也越来越猖狂,继而,写关于夏雪平的风言风语的报道也就越来越多,所以,很容易地,我就知道了夏雪平可能跟周荻之间发生过什么。于是,在我离家出走了一周之后,我就来了市局这边——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市局这里,”紧接着,她又抬起头,侧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好像当时,就在咱俩现在站着的位置,我去前面拐角的那家超市里买了把切鱼用的长刀,就来找夏雪平决斗了。”

“再然后呢?”我表情复杂地看着赵嘉霖。

赵嘉霖却摇摇头笑笑:“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我输了……我当时根本不会打架,但是你妈妈夏雪平也是赤手空拳。那是我到现在跟夏雪平打过的唯一一架,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按倒在地了,当然,她也没好到哪去——”,赵嘉霖说着,又有点讽刺地看了看我,对我问道,“你跟她,你们母子俩好的时候,曾一度好到我无法启齿的地步了,那你一定知道,她左臂上有一道刀疤对吧?那就是我拿着那把刀给她划伤的。”

她说得没错,夏雪平的左臂上确实有一道伤疤,足足有7厘米,但是很浅很浅,那是我经常会忽视的一道伤疤,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需要上手去抚摸才能感受得到,况且比起夏雪平身上的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伤痕,那道疤并不是那么的起眼。

赵嘉霖委屈又愤怒地看着我,继续回忆着:

“当时我被她就那么按在地上……我心里愤怒也屈辱极了!我心想我堂堂伊尔根觉罗家的三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我被你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臭名昭著的女警察摁在地上还动不了、而且你还抢了我的男人!你凭什么?于是,我就直接跟她说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杀她;可我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却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一头雾水,甚至在把我铐起来后,她还叫来了周荻,还当着我的面儿给周荻教训了一通——但我当时又想,周荻那是我的男人,你凭什么教训!你不就是个刑警吗?你不就是个小警察吗?你还比我岁数大那么多、你还有儿子、还有家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男人?行,我的男人心里不是喜欢你么?心里不是喜欢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吗?那我就也去当一名刑警!我就要看看,我会不会做一个比她更优秀的刑警!我就要看看,将来这个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的名号到底是谁的!呼……”

说到这里,赵嘉霖却突然无力地长吁三口气。

我以为她在哽咽,便又拿出了那包面巾纸,靠近了她的身子,可仔细一看,她却只是闭着眼。

于是我只好把纸巾重新放进大衣兜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右臂。

稍缓了一会儿,赵嘉霖却睁开了眼睛:“但或许,我是误会夏雪平了。”

听到这,我却不禁眼前一亮。

可她接下来的话,证明我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今天跟周荻吵了这一次,我才知道,他其实从我小时候,他认识我开始,就一直认为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累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公主病“、一个”假女强人“、是一个只会任性和凭借家世闹脾气的花瓶大小姐……就算是没有夏雪平,来个什么”尚雪平“、”左雪平“、”东雪平“、”丘雪平“的,周荻也不见得会对我好……周荻跟我说,他从我缠上他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后悔着,他曾经救了我,或者,他在救了我之后,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陪着我上了那辆救护车……或许……或许啊,就算是没有夏雪平的存在,他也根本不会喜欢我的……在他的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任何人,跟别提是夏雪平了……”

我转过身站定了之后,同情地看着赵嘉霖,我深切地感觉到眼前原本挺有魅力的、大家一向认为傲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冰格格”,其实却在对周荻的失理性的执着、跟自认为身处于夏雪平的阴影之中,早就迷失了自我。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拍了拍赵嘉霖的肩膀,对她加油打气道:“那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啊!就我所知,你在重案二组也抓过不少罪犯、粉碎过不少暴力团伙和做事比较出格的黑道社团,不算是人中龙凤,你也算得上建功立业了吧?你有颜有气质、又有能力又有荣誉,能在全F市这么多女警里闯出自己的名堂,而且你的名号还是跟夏雪平是平起平坐的,不存在你们俩谁高谁低的,对不?周荻不欣赏你,自然会有人……”

我其实本来还在想着,该怎么拿捏一下自己安慰的词汇的温暖程度,可千万别让他听起来像是我在想着趁人之危跟她调情,可我刚说到这,赵嘉霖却忽然含着眼泪的双目突然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我,对我咬着牙说道:

“不行!凭什么他觉得我什么都不是!秋岩,我越想越生气!这事儿不关夏雪平的问题,也不关什么他爱不爱我的问题,他连最基本的对我的尊重都做不到,他凭什么?是,他或许是个天生干特工探员的料,但是自从他认识我之后,我父亲又不是没使过劲儿帮助他,如果不是这样,他能当上现在这个情报二处的行动课课长吗?秋岩,我想证明自己给他看,我赵嘉霖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女孩!”

——说句实话,赵嘉霖的那双眼睛,是我来市局之后早出晚归的时候最常看到的事物,大部分时候都是冰冷的,而最近随着我俩越来越熟悉,她对我的目光也会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友善,不过总归都是美好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钻心的害怕,那是一种痴念至极而到了怨憎恶境地的走火入魔。

“你……你为什么非要让他认可你?你非要给他证明干什么……”

“他花着我的钱去买车!穿着我送他的衣服去泡美女!借着我们家的人脉去跟名声做他自己的事业!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了,婚可以离,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都用不着他净身出户!但是,我必须让他承认,我赵嘉霖不是一无是处!就像你说的,秋岩,我也有能力!明白吗?凭什么大家都看得到,就他周荻看不到?我就是要让他对我认可、要让他对我低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种脾气!是,他现在在F市,乃至在全国的情报界都是个中翘楚,但我必须要让他知道,姑奶奶我不会吃他的回头草,并且,他离开了我之后啥都不是!”

说着,赵嘉霖眉毛一横,秉着呼气将自己的右手一把紧紧握住了我的小臂,看着我急切地说道:“秋岩,你得支持我!你必须支持我!你看,你说你要反手算计胡敬鲂,好,我帮你了吧?我已经都帮你把地方党团的议员找好了,现在就差切实的证据和黑料了!我把你当回事儿,秋岩!你有没有把我当回事儿呢?你不是说过,你我已经是战友了么?而且你知道的,我在局里连朋友都没有!他们都管我叫”冰格格“,那是他们在夸我吗?他们是在说我赵嘉霖一点都不平易近人、总乐意端个架子!这些我以前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但是,我现在,在我身边能够支持我的、帮我加油打气的,就只有你了啊!现在我要向周荻证明我自己、将来说不定我还要对付他!秋岩,你愿不愿意帮我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难道不想因为他抢了你的”夏雪平女王大人“,跟我一起对付他吗?你就帮帮我吧,秋岩!”

我承认,我真的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而此时她闪着泪花的双瞳,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说的这些理由,更加让我难以拒绝。

“那你要干嘛呢?”

赵嘉霖凝视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丝满带渴望的笑意,伸出双手紧抓住我的手腕:“你那天不是说,你找到了一个门路能去”知鱼乐“么?干脆我陪你去呗?咱俩进去看看!周荻他派出去的人,不是全都没回来么?那我俩就一起去一趟,再回来一个,给他看看呗?”

此刻的我,心里有八成把握,赵嘉霖可能是疯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学会,那就是对自己对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此时的我,突然想起了夏雪平最喜欢的那本《荒原狼》里的一句话。

“嘉霖……这事儿不行。”

“不行?那天在食堂里,你明明答应我陪我去看看的,你怎么能吃了吐呢?还是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这跟男人不男人的没关系,嘉霖,你那天说的是让我陪你在外头看看的吧?今天你这又变成要”进去看看“……我说实话,这几天我掂量来、掂量去,那天是我脑子一热我才答应你的,现在我都觉得哪怕是在外面看看,我都不能带着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其实我也记不得……

好吧,我可能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在玩“吃了吐”这一套,那天我会答应她,纯粹是听说周荻骂她,一时间我心里不知道为啥怎么发了通无名火所以才跟着生气,但是后来我仔细掂量掂量,我发现这件事真不经琢磨,越琢磨越不是个事。

我俩肯定要伪装自己并不是在给谁出任务,但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大姑娘逛窑子,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秋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赵嘉霖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我叹口气,轻轻挣开了赵嘉霖的双手,稍微退后了半步,然后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在她突然变得失望的目光中,我又不得不上前一步去,犹豫半天,还是先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吧,你刚才跟我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你问我我会不会帮你,我肯定不能说不行。而且不提别的,就最近这一段,咱俩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好几次了,咱们俩咋说都是有交情了,而且你还帮了我,咱说我跟胡敬鲂咋样,我一小虾米到底能不能掰得过他的大腿,那都是两说了,但你至少帮了我,所以你说要我帮你、支持你,于情于理我都得答应;但是,”知鱼乐“这事儿我想了,这不是脑子一热就要去做的事情……我感觉你现在情绪不对,嘉霖,你先冷静冷静,你也让我顺口气,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从里面叼出一根香烟来。

“还得借个火。”我又拍了拍赵嘉霖的手腕。

赵嘉霖却突然眼珠一挑,眉毛一横:“那你得给我来一根。”

“啊?你抽过烟么?”

“你管我?你不给我根儿烟,我就不借你打火机!”

看着她突然又变得有些刁钻的模样,我也不再劝阻她,更有心想看她出洋相,便给她递过去了烟盒,让她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

她捏了一支之后,才再次掏出打火机帮我点烟,并且还学着我的样子,把香烟叼在嘴里、将滤嘴在舌尖处含着,并且在给我点烟的时候,她也把她的那根对在我的香烟的另一头对着火,并让火苗一齐将我俩的香烟同时点燃。

可紧接着,她便瞬间被香烟呛了好大一口,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嚯——咳咳……”

“你说说你,在嘴里含了那么大一口烟,也不知道吐出来点儿,全都过肺了,谁能受得了?”我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帮她拍着后背。

她白了我一眼,却仍旧倔强着不把那根烟丢掉,而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一会儿吸一口、含住烟雾,又紧接着把烟雾吐出去,而并不在呼吸道里走上那么一圈。

而我则是熟练地吸着烟,接着思忖片刻,便跟她说起我这段时间里对于那个温泉山庄的考虑:

首先我用脚在积雪上画出了那温泉山庄的示意图,找到温泉山庄的位置并勘察到他们的布局其实不难,这点事儿后来我才回过味来,其实根本用不着国情部从当年的“天网”卫星系统破解出来的地图勘察系统来观测,这玩意在谷歌地图上就能找到,甚至谷歌街景都能把周围的街道展示得一览无余——北面傍山,山丘上还有个直升机的停机坪,南面和东边都是树林,西面则有个半开放式高尔夫球场跟野湖,愣是派大部队去冲击的话,攻下来是个时间问题不说,对方要跑的话也很方便;但是如果潜入的话,想要从里面撤退可是相当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从里面跑出来,因为除了先前情报局那边掌握的卫星视图之外,其实山庄里面还有个人工湖,山庄地势高,西面的野湖地势低,而为了防止雨季积水造成内涝,那片人工湖则自然是挖了一条通往野湖的水泥渠,并设置了闸口负责往野湖里引水;

而很多人普遍不知道的是,在高尔夫球场和野湖之间还有一条不算特别宽但是水很深的小河沟,算是那片野湖的支流,而且可能是因为地底跟湖底的热量,小河沟其实还常年不结冰,水流也挺急,小孩子在里面游泳会被冲跑、对于会水的成年人倒是绰绰有余,而这条小河沟两旁周围都是一人来高的芦苇丛,河沟底下还都是碎石,于是小船跟皮艇都进不去下不了水,车子在里面没法开,这条小河沟在卫星地图上都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要不是傅穹羽的一个朋友的爷爷奶奶的家早先就是在那附近种地捕鱼、后来因为建立那个高尔夫球场才被迫搬离,随之他把这些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那条小河沟的存在,所以但凡进到山庄园区里,只要是能翻过闸口或者将之破坏掉,就能顺着水泥渠和野湖,从小河沟那边逃出来;

但是我能想到的东西,先前想要潜入到山庄里面的那些探员特工们未必没想到过,山庄的构造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在那个山庄里面的人也必定能够想到这一点——先前派去潜入的特工探员们不见得没勘察过周围,而至于山庄里的喽啰保镖们,别说会不会在野湖和小河沟那里设防,哪怕就是在山庄里的人工湖设防,想逃出来就也是天方夜谭;而且先前我假设在山庄外面观察的想法,现在看起来也有点不那么稳妥,因为就在这几天,傅穹羽的一帮朋友倒是在附近继续试着帮助我观察过山庄的动向,但是只要靠近那山庄一公里以内,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装扮成交警、巡逻队、和工地施工队的人,借着附近施工以及追查前些日子策划暴乱的借口,而强行把他们那帮孩子赶走,如果这时候,来了两个看起来就像警察或者探员的人,那就不只是打草惊蛇的问题了;

因此,光想着逃跑而不知道该怎么在里面隐藏自己是没用的,要是妄想着在里面偷点东西、打听点消息或者大闹一通,再试图全身而退那更是不可能——先前潜入的那帮探员里头,无论是周荻直属的行动课的手下,还是咱们专案组的人马,我估计其中不乏高手,但是有的时候,这帮做特工的最大的问题,就以我从小到大所接触过的所有的做过同类型工作的人士而言,他们就是目标感太强了而很多时候对于自己的手段能力过于自信、于是便有些急于求成,总觉得一次行动就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于是就总想着在一次行动中就把所有事情都办了,这个时候反而最容易出乱子——我先前在去参加国情部的选拔的时候,本来国情部的人有那么一点不想录用我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我不够雷厉风行,做事有些优柔寡断,但我是一直坚持觉得,按照他们给的依照尚未解密的实例而改编的习题并根据最后任务流程和结果给的标准答案,完全不是最优解;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回推测,那也就不难发现,为啥周荻派出去的人最后都没回来了,先前我在情报局走廊里,大概是连听见带猜测,知道有可能情报局也有个鼹鼠,但是在我看来鼹鼠不鼹鼠、内鬼不内鬼的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那些人或许目的性太强了,而偏偏那个温泉山庄这种地方,眼睛肯定特别的多,尤其是这个地方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家“知鱼乐”,在“喜无岸”跟“香青苑”都被打掉的情况下,这帮人一个个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凡来一个生分面孔,必然是要加倍提防,那这个时候,那帮探员们再做出任何的可疑的行动,必定会瞬间招来无数枪口;同时,尽管刚才从赵嘉霖那儿我听说、也早先就从嘉霖的四叔四婶那儿确认过周荻的私生活其实很不堪,但是我不相信情报局的所有人都是那么花天酒地的,那么让他们潜入到一家色情场所,我真的不相信所有的探员都会情愿为了任务而去跟风俗场所的卖春女去尽情性交的——更何况,之前还有过几次,还居然是把几对女探员派去潜入其中……

就别说是两个女探员了,一男一女我估计都会有问题……

“……所以你想想看,你说你要跟我去,怎么去呢?我现在想的是,最好我自己去。我前些日子出去跟蔡梦君吃饭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家伙,那家伙跟自己约会的对象,说自己能够弄到郊区一个山庄会所的邀请函,我顺着就想到了这家”知鱼乐“。如果我自己去的话,我感觉其实是最安稳的,大不了我就是在里面醉生梦死一圈,就当是进去乐呵乐呵,花点钱消费了。别的东西我都忍住不打探,这样的话,他们那儿的人应该只当我是去找乐子的……”

“应该只当你是去嫖的。”赵嘉霖打断了我的话,意味深长地嘴角上扬着。

我尴尬地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你说你要跟我去的话,一个女孩,你跟我进去,首先咱俩是啥关系一起进去的呢?其次,你一女孩,进入那种场所,你难不成也是要去找乐子……也是去嫖的?一男一女的阵容,情报局专案组那边也不是没派去过……你要是跟我去了,咱俩指不定都得把命搭进去。”

赵嘉霖却看着我,根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怎么就觉得你我一起去,就一定会把命搭进去呢?而且,女孩怎么就不能去找卖春女、女孩怎么就不可以去嫖女孩子?”

她的这一番话,直接给我问得有点不会了……

“我说,三格格,您刚才问的这几句话过脑子了么?”

“怎么就不过脑子了?而且,我明告诉你,我也有个计划,你要听么?”

“你说说看。”——而在3分14秒后,我会为我自己的这句草率的话后悔不迭的。

赵嘉霖笑得有些轻佻,也有些轻蔑,也充满了高傲的自负和戏谑:

“你知不知道啥叫”女绿“?”

“知道啊,不就是那种女生有绿帽癖的、喜欢看自己男朋友或者丈夫跟别的女生、甚至多个其他女生……不是!你等会儿,你要干嘛?”

“很简单啊。”

赵嘉霖又轻佻而有些急切地笑了笑:“我是最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性癖好的,而且我查过了,喜欢”女绿“的女孩子,是会跟着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一起去在外面风流快活的,哪怕自己的男人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她们都会怂恿自己的男人去泡夜店、去做那种私密SPA按摩、去找楼凤和发廊小妹,甚至还会篡夺自己朋友里面比较放荡的女生、或者是自己花钱去找一些妓女装成自己的闺蜜,让她们来勾引自己的男人。而在自己的男人在别的女人身上尽情快乐和释放的时候,拥有”女绿“癖好的女生们,她们则会像在看着一件艺术品、欣赏一场活色生香的戏剧一样,在一旁观赏自己的另一半在其他女生身体里的进出、冲刺——你说这些事,身为一个”女绿“都做得到,这样的话,跟着自己的情郎一起去一次经营着色情娱乐的温泉山庄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装疯然后挑逗我玩,还是在真的发疯,但是这会儿我不想闪躲但也不愿意顺着她的话来,因为如果真的由我俩去单独行动的话,搞不好真容易能把命搭进去:“所以你要装成我的女朋友,还是老婆呢?”

“都行。”

赵嘉霖眯着眼睛挑着眉毛,嘴唇妩媚地朝上弯着,“实在不行,本格格给你做一天情人也行。”

她说着,还故意靠近了我,冲着我的脖子呵着温温的气息,并伸出了手,用着食指在我的衣链上画着圈。

但我却严肃而冷静地一把抓住了赵嘉霖的手腕:“嘉霖,你可别拿这种事情开涮。”

“怎么?我送上门,你这个”小混蛋“,怎么不乐意呀?”

一瞬间,我终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四个字:自暴自弃。

“我是”小混蛋“,但你可并不是个女流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说得露骨点儿吧:假如现在我在你面前,脱了个全身精光,然后当着你的面儿跟别的女生用各种姿势做爱、我还要把我的私处展示在你的面前,你会乐意看么?”

“哈哈,你是在勾引我么,何秋岩?”

赵嘉霖说着,把她的脸对我凑得更近了:“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看过你跟别的女生做爱呢?你难道忘啦?你在宿舍里,在你妹妹身上忙活、把那么可爱文静的一个小姑娘摆弄得叫喊连连的时候,正是我在门口录的视频,然后传给的夏雪平的呀!说起来,嘿嘿,我还真有点意犹未尽!我还真想再看看你再在别的姑娘身上,进进出出的样子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紧紧捏住了赵嘉霖的手腕,甚至对于她突然从一个“冰格格”变成现在这样没喝酒就撒疯的如此轻慢的态度我都有些愤怒,“你我不是情人,你我是一个小组的专案组的警察——倘若咱们俩,真的按照你所说的,去了温泉山庄,到时候,在他们的地盘,四处都可能有人盯着、都可能有摄像头的。据我所知,你伊尔根觉罗三格格并不是个放荡的女人,而且你我可是连手都没拉过、嘴儿都没亲过,更别提一起上床云雨了,这些细节,对于那些看着欢场的家伙们以及被万人睡过的女人们而言,我俩只要是有一点儿不像爱侣情人的小举动暴露出来,他们就都会知道你我是装的!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在打掉”喜无岸“和”香青苑“的时候,我都有几次差点没命,更何况是我俩一起。嘉霖,我真拿你当朋友。你听我一句劝,别玩火!更何况,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咋不去跟周荻说?你俩正好是现成的夫妻,你说你要扮”女绿“,这不也都是现成的事情么?”

听我将话说到这儿,赵嘉霖这才彻底抛弃了刚才用来伪装的风情,露出了真挚地、十足地悲愤的表情:

“我正是因为恨他,我才找的你!我也知道你是把我当成朋友,我也才找的你!而且何秋岩,你是在夏雪平面前自惭形秽惯了吧!我也听说过几个母子之间产生乱伦感情关系的事儿,但为什么人家都是儿子主导、把当妈的控制得死死的,你却要当她的舔狗呢?你为什么就觉着自己不行?你就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如夏雪平是么?你为什么就一定认定了,我俩不可能活着从”知鱼乐“里面出来?”

而正是赵嘉霖的这段话,才真正戳中了我的脊梁骨。

“……可是我俩凭什么从里面就能活着出来?专案组和情报局行动课那么多优秀的特工和警察、那么多的高手都没有……”

“很简单,就凭我是明昌国际董事长赵景仁的女儿!在东北这块巴掌地上,敢惹明昌国际的人,我还没见过!而你,你再怎么说,也是”东北捕王“夏涛的外孙,对吧?你既然是怀疑天网的人不少都在警检法系统里,而你外公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他们的祖宗,我想,他们如果真的发现了你我的身份,尤其是知道了你是谁,他们也必然不会为难你的!何秋岩,我知道你清高,你来市局第一天的时候,你根本都没跟人主动讲过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知不知道,恰恰正是你我的出身,就是高于别人的地方?我先前也一样,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世、甚至连自己的满洲血统我都不乐于挂在嘴边;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资本,与其让像周荻那样的人占便宜、与其什么都不干却还得承受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那你我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而你别忘了,我们并不是要利用这些去撒野,我们俩只是单纯去逛逛,去风月场见识见识而已!如果这件事,凭我们俩一己之力就能做成,将来见到你我该低头、承认我们并非一无是处的,那还不是周荻和夏雪平?”

紧接着,她又跟上了一句话:

“到底是借着祖辈跟家里的名声,好好地活出自己的精彩来,还是你一辈子都活在夏雪平的阴影里,而我一辈子都任由周荻看不起、却还要被他占便宜,何秋岩,你好好想想,到底咱们俩应该选择哪条路啊?”

我松开了赵嘉霖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那双已经被执念占据的双眼,我又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这不是因为知道了周荻和夏雪平之间的私情,而跟他俩故意置气?”

“事到如今,这件事跟他俩之间那点儿破事儿已经没多大关系了。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自尊!你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吧,何秋岩?”

我点了点头。

“你这样吧……你还是稍微等两天,我去安排安排。你等我消息。到时候,你我一起去。”

“好样的!这才像话。”

我一时间有点不敢再去看她,转过身回到了办公室里。

正好傅穹羽准备关灯回寝室,于是我便跟着傅穹羽一起回到了他的宿舍,跟他安排了一下,然后我便也回屋休息了。

——我知道我实在是说不过赵嘉霖了,倘若我再跟她劝阻,指不定她能干出来自己单枪匹马往温泉山庄里闯的事儿来。

真要是那样的话,她肯定会没命的……

其实在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收到大头跟牛牛的轮番微信轰炸,但就因为前些日子全国上下发生的这么些烂事,我也没及时地做出回复。

一直到我在这一晚回到宿舍之后,我才开了个群聊语音跟他们问了问详细的情况;

然后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立刻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接着驱车前往了市立医院——

小伊病了。

那天在市政广场,也发生了不小的骚动,而那个时候,包括市局在内,全市的防暴队都已经端着警棍跟防暴盾牌出街执勤,但是人手却根本不够用,理所当然的,市政厅和省行政议会就动用了宪兵纠察跟特警队出来维安,小伊、小贾跟小戚她们三个所在的女子特警队自然也跟着上了;该死不死的,在她们刚下车巡逻没多久,就在市政广场旁边的一个地下通道里,正好看见一帮暴徒聚集在那里,绑着红袖标跟蓝袖标的都有,起初她们仨以为那是红蓝两党的极端分子约在那里斗殴,结果凑过去了一看,才发现这帮人竟然都是一伙的,而那时候他们正聚集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了三个高中女生,正丧心病狂地逼着她们让她们脱衣服,并打算施以轮奸;

小伊她们仨赶过去之后,见事情不对,立刻抬起手里的自动步枪鸣枪示警,那帮假装自己是两党支持者的,有一大半立刻被吓跑了;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要命的,认定了赶来的特警手里的枪装的应该是橡皮子弹,于是还真就冲着小伊她们仨扑了过来,后果倒是可想而知,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后半辈子不但得有七八年在监狱里度过,而且还得坐轮椅了,膝盖都被训练有素的三人直接打碎了;

但是说来也巧,其中有个暴徒对着小伊丢过去了一根木棒,木棒砸到了小伊的头盔上,直接把小伊砸倒了,然后半天没起来——最开始小贾和小戚都以为是寸劲儿导致给小伊砸晕了,可俩人上前去扶小伊的时候,她俩才发现,小伊的鼻子正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流着鲜血,而且双目瞬间翻白、四肢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情况也根本止不住……

其实按说小伊算是她们三个女生里抗击打能力比较强的,特警的头盔也有极高的防护作用,怎可能就被木棍一砸就成了这样?

二人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小伊背上了车子,直接送去了距离最近的市立医院。

——结果一检查,便被告知,小伊其实患上了骨髓系白血病。

“怪不得……前一阵子她总说自己乏力、还有点低烧……嗬……我们俩都还以为是天太冷了导致的……”

在医院见到了我之后,小贾扑在我的怀里咬着牙流着泪对我说道。再看看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小戚,也是脸色异常地苍白。

“没事的、没事的,别哭啊——贾儿,你说你以前多呜呜喳喳一个女孩?怎么哭成这样……没事的,你要是这样,小伊躺在病床上不也得为你担心么?”

而我此时还不是很清楚是什么情况,我便还在安慰她们俩,“不是还能做造血干细胞骨髓移植的手术么?”

“秋岩……小伊的病……已经是急性了。唉……并且有一定的白细胞已经转移到她的肾脏和肺脏了……同时还并发了很严重的凝血障碍……大夫说了,就算是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也是白做……”在一旁的小戚也发着颤音地对我说道。

“啥?胡扯吧!好好的人……怎么可能?”

我这才彻底傻眼。

而已经照看了小伊两夜的小贾和小戚两个人,俱是相顾无言。

找到大夫一问,才知道确实如此:每个人体质不同,对于这种病的情况也会不同,按说现在小伊的身体素质本应还算可以,但是其实她小时候曾经因为家庭状况出现过营养不良的问题,导致她现在看起来算是比较健美,但是身体内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她在农村的父亲是油漆工,母亲是泡沫塑料厂的工人,她从小就接触了不少化学物质,现在得了白血病,或许就跟这些也有关系;再加上其实她是个相当讳疾忌医的人,根据她现在的并请来推断,其实她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经常低烧和气虚乏力的情况了,只不过她所在的连队那时候在进行集训,而她自己也从来不把这种身体上的小毛病当回事,无论是小贾还是小戚、或是连队里的训练官都劝过她去医院看看,但她自己却不乐意来——归根结底,还是她觉得看病贵,因为自从省政府财政预算出现了巨大亏空之后,特警队的医疗保险额度也被大幅度降低了,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太乐意去医院检查、又出身贫寒的小伊,更是害怕看病花钱了;于是,哪怕后来,在圣诞节到我家陪着我,跟着小C、大头他们一起住之前,她自己又发了一周的烧,还偶尔会不自觉就流鼻血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而在那个时候,她要是能来一趟医院接受治疗,或许还有救……

“大夫,就真就……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靶向药了——而且,说句身为医者不应该说的话,就算是吃靶向药,也只不过是在赌她能多活多长时间。根据我们的血样化验结果,保守估计,患者最好的情况……可能也就是就是半个月的事儿了。就她身体内现在的白细胞数量,能活到今天都已经是奇迹了!至于再往后,她能不能把这段有限的生命尽量地延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每个人在遭遇不幸之前,都觉着自己顶天立地。

我不是没见过生死,但是当那位可怜的将死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挚爱亲朋的时候,到底都会变得萎靡不振。

我跟小伊称不上有多大的交情,我俩的恋爱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甚至那都称不上是“恋爱”,那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碰撞下,让肉欲给情感开了个玩笑,但她毕竟是在我那孤独迷茫的青春之中陪伴过我的支柱之一。

可现在,老天爷却只留下了半个月给她……

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我便两眼一黑。

“秋岩!”

“秋岩啊……你可不能倒下!你可别急火攻心了……”

我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顺了顺气之后,刚想说话,小贾却跟我流着泪道:“小伊醒了。她听说你来了……她想见见你。”

我立刻推开眼前所有人,一路奔进病房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小伊,整靠在被半立起来的病床上,她看到了我后,缓缓对我微笑着。

此刻的她,已然瘦了三圈,而那一头乌黑的齐肩发,已经全都被剃光了。

“来啦?”

“嗯。”我强挺着情绪,抿着嘴对她点了点头。

“那还杵着干嘛呢?坐下呗。我跟你说会话。”

我又看了看身后这一帮朋友,又看了看病房里陪床的其他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她身边,挪了把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但实际上,我俩也没聊什么东西。

我以为我也就是几天没跟他们见面而已,但是等到每个人都坐到了小伊的病床周围,却皆是面面相觑,我这才发现我跟他们之间竟然一下子生份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还要小伊这个将死之人来率先打破安静,说自己自从剃了光头之后,感觉屋里似乎真的就亮了许多,可听着这个笑话,我们却谁都笑不出来——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的化疗,还得她掉了头发脱了相,头上哪怕偶有几个刚冒出来的青茬,却还是会从已然枯萎的毛囊中缓缓脱落。

只是小伊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依旧善良温柔的小伊,她在开了几个玩笑、挖苦了我一番之后,还是对我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我最近的经历。

“听说你订婚了哈?”

“我啥时候订婚了?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

看着她说起话来的轻松样子,一时间我似乎也忘了,在我眼前有些显得骨瘦嶙峋却相貌依旧清丽的小伊正在被病痛折磨,我便也顶了两句嘴。

“那我怎么听说,你是奔着结婚去的,跟副省长的闺女在一起谈恋爱了呢?”

“……呵呵,这事儿也传到你们特警队去了哈?”

“怎么样?新女朋友漂亮么?”

“还行。”

“有我漂亮么?”

“没你漂亮。”我故意哄她道。

“你少来!人家蔡副省长都是四五十的大叔了,还那么帅,她的闺女能差到哪去?更何况人家那是千金之躯,我是干啥的?可能我在你的记忆里,最后连故事都不配留下、连我的名字你都不会记得吧?我说何秋岩,你俩要是办婚礼,请我去不?”

“当然请,当然请。我指不定还得让你当伴娘呢。”

“你拉倒去吧!你不怕我去,人新娘子能不怕我抢男人?”

小伊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还是笑着说道,“况且……我能不能活到那天都不一定呢?”

“小伊……”“小伊,你……”

小伊一句话,给所有人都听傻了。

而我也依旧装着傻:“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嘛呢这是!还等着你好好修养呢……”

“哄小孩玩呢你们?我都这样了,而且这是哪个科的病房,以为我不认字是吧?更何况大夫和护士的谈话,就算是我睡觉、我昏迷的时候我也都听得清楚……”小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到时候我要是真不在了,大渣男,你记着带着蔡家公主,来我的墓地前看看我就行。啊?”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侧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看你!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你自己却淌啥猫尿呢……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有良心……”

“扯淡!”

我突然对着她叫嚷了一句我跟她谈恋爱时候,最常说的口头语,随后看着她实际上已经黯淡的双眼,又忍不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下来:“你这屋漏风,我这是迎风流泪,被风吹的……”

这屋子倒也真给面子,一阵北风吹来,真就顺着窗户框的缝隙,呼啸着灌进了病房里。

“算了,用不着这样。我活了这么大,能遇到你们,也算是值了。”小伊也笑了笑,对着我伸出了双臂:“大渣男,你能抱抱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又紧紧地给了她一个最后的温暖的拥抱。

而她轻声对我哀诉了一句,就用力将我推走了,然后又让小戚把床放平,说是要睡觉休息,就把病床周围的所有人都赶走了。

十分钟后,隔壁床的家属帮着摁了求助铃,小伊发生了脑疝的情况,于是值班大夫和护士又不得不连忙施以抢救……

“要是给小伊买靶向药的话,你们手头还有钱么?”

坐在冰冷的走廊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问道。

一向大大咧咧、说话的时候比某些男生还莽撞的小贾,此刻低着头,根本一言不发。

而向来柔弱的小戚却看向了我,对我说道:“其实,秋岩,我和小贾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在特警队,其实赚的都不多。这几天的住院费,都是我们几个凑钱垫付的,这还不够呢。大头牛牛都跟家里断了来往,我和小贾没家,小伊家里本来就穷——我们没想着找大白鹤跟小C也是觉着他俩条件也够呛……所以我寻思着,问你借点儿,毕竟你家里比我们还好点儿……”

“这叫什么话……你们把我何秋岩当外人了不是?喏……拿着吧,这里头还有点钱,给小伊换个好点的病房吧。”

我一摸口袋,兜里正好还有蔡励晟给我的那张卡。

我让大头就近去找ATM机一查,卡里差不多还有十来万块钱,另外我又把自己那个先前老爸给过我的那张借记卡拿了出来,那张卡里有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跟补助,外加我后来又把夏雪平之前给我的钱都存到了里面,算下来还能有两三万多块,我一并交到了小贾的手里,让她去接着付了住院费,剩下的钱留着买药。

这个时候还有三个不长眼的药贩子听到了我们这边的话,一脸笑呵呵地冲我们迎了上来,全都被我骂跑了——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我自己再扫了一眼我弟出去的蔡励晟给我的卡,我这才想起来,蔡梦君他们家就有个药企,而且正好有靶向药产品,于是我又连忙给她发去了消息,要来了蔡夫人陶蓁的电话。

陶阿姨一听说是我的朋友得了重病,也二话没说,当即派人送来了十盒格列卫跟十盒恩西地平,每盒药都按照1000块钱跟我报的价,我当即就让大头帮我取了现金交给了来人。

等拿了药、留了联系方式,燊玖制药走了之后,目含泪水的小贾才冷冷地对我小声说道:

“唉,你这准岳母什么人啊?都说是给你送药来的,怎么还要钱呢?”

“就知足吧……刚你给出去的钱,本身都是人家给我的,这不就相当于白送么?况且,一盒格列卫,便宜的六七千,贵的两三万一盒,另外这个药我不认识,但起码也得五六千吧……这价格按照行情来说,那就跟白送一样。”

我还给他留了几个人的电话:张霁隆的、韩橙的——我还挺想让小伊转院到张霁隆投资的那个医院的,所以我甚至都把那家医院院长温婉婷的联系方式给了她,但是最后所有人还是考虑到天气太冷,这几天F市还经常有雾霾,怕这些对小伊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最终还是作罢;我又留下了杨沅沅和栾雪莹的电话,这俩姑娘最近在总务处帮忙,但是因为她俩最近跟王楚慧也有点摩擦,一遇见就吵架,我就干脆让她俩没事儿的时候就来照顾照顾小伊;外加我先前跟着卢二公子认识的一大堆公子哥,这帮人虽然不至于像卢纮那样能干出来开车把人双腿撞废,但他们多少也有些品行不端,自从卢纮死了、我又知道了段亦菲跟刘虹莺的经历之后,我是真有点不乐意再跟他们交往,好在这帮人一个个的还都挺局气、外加有点缺心眼,谁找他们借钱,只要是十万块以里的数字,他们基本上是不在乎的,还不还都无所谓,而且对于他们家里的企业,我们家何老太爷也确实利用媒体舆论给他们立过不少正面形象,也算他们欠过我们家人情,所以我干脆让小贾和小戚跟他们联系,只要是缺钱了,就提我和我爸,然后直接问他们要。

——这些也就是我能帮着小伊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我开着车,往局里回去的路上,小伊哭丧着低吟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秋岩……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一周之后,在一阵剧烈的过度呼吸之后,小伊微弱的心跳,还是渐渐地停下了。她离开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

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当然,或许是更早之前——我身边的人,竟会一个个地消逝在我的面前。

世上很多事情大抵如此,好些时候不幸的剧情其实早已上演,但是当人们真正意识到了悲剧的存在,却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与在返回局里的路上悲伤到一切静止的我形成巨大对比的,是电话里的赵嘉霖:“喂,秋岩,你在哪呢?我可等你等半天了,在你办公室对门的会议室里我都玩了好几把”羊了个羊“了……”

“哦……我的一个朋友病了,住院了。我过来看看她。怎么,你找我啊?”

“废话!当然找你啊!你们组的那个小傅可逮着一个能拿到”知鱼乐“邀请函的家伙:昨晚在四昌街的一家夜店,这家伙泡妹子的时候就跟那个比较不检点的妹子吹嘘说,自己能带着她去那里,听说那里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光临,他告诉人家妹子,去一次要是能骠上一个大官或者大老板,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小傅就跟他的那帮朋友跟踪来着,看着那家伙带着妹子一起回去、今早又送完妹子离开之后又去买了点豆腐脑和包子上了楼,他们这才确定那家伙应该就住在那边。听说这家伙还跟一伙贩毒集团有关,楼下盯着他的人还有缉毒大队的人马,看见小傅他们也在,缉毒大队那帮混蛋差点把小傅他们带走,小傅说他联系你没联系着,这不就找到我了么——我只好借着专案组的名义,把缉毒大队那几个混蛋撵走,又把小傅带回局里。怎么样,你要不要在这个小混子身上挖出来点啥?”

“那人长啥样,你知道不?”

“又瘦又白,个子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吧,尖眉细眼的,鼻梁倒是挺高,瘦得跟只刀螂一样。”

我一听,这人跟那天把孙筱怜拉到白塔街后巷里打炮的那个小子的相貌极其相符,八成就应该更是他。

“还真是歪打正着。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那人住在哪?”

“滨松路,云端巴比伦C座。那家伙应该住在五层,具体哪个房间不知道。”

“我擦……这不是万美杉住的地方么。”

“哈哈,可不是么。”

“你这么着,格格,你帮我个事儿:咱们局那条街区不是有个租车公司么?你帮我租一辆差不多点儿的黑色轿车,啥牌子的都行。咱俩待会儿得换一辆车。”

“那干脆直接从咱们局里借车呗,还租什么车?”

“你就看总务处现在乱七八糟那样儿,能从咱们局里借车么?而且,既然咱都知道天网的人有可能是警察系统内部的人,那还是从外面租车稳妥点。”

“咋的,那钱也我出呗?”

“可不是你出么?就你们家明昌国际那么大的产业,租车的钱你付不起?”

“哼,小气鬼……我知道了!”

等我回到了局里,赵嘉霖也租好了一辆黑色的本田讴歌。

这天正好我和赵嘉霖都穿了一套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还都戴了墨镜,我当即计从心来,直接让她把车子开到了云端巴比伦那里。

车停下之后,我又立即把电话打给了王楚惠,给她安排了重案一组和总务处一大堆核对警员装备外加开销账册的活,而且我还特意告诉她,这是沈量才和徐远安排的,并让她带着郑睿安一起上楼找个空的羁押室,俩人一起核对账册;我还打电话给制服大队,因为总务处账册涉及邵剑英之要案,所以需要他们配合著看着王楚惠跟郑睿安,并且把她们俩的手机都暂时收缴了,有吃喝需要让他们跑腿,要是想去如厕就让其他女警陪着——郑睿安因为先前被她的教官差点拉下水,省厅在这几天正好也没少前来问话,她正想着赶紧戴罪立功,所以她对我的安排是基本上没什么牢骚的;而王楚惠则是万般不愿意,但在我拿出徐远和沈量才一对儿王炸,外加她这期间本身就在总务处帮着干活,在我的好劝歹劝之下,总算作罢。

——在她一通抱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嘟囔:“今晚我还有要紧事儿呢……”

等这些都做完了,我便跟赵嘉霖下了车,根据傅穹羽跟我俩发来的信息,我先假装自己是送空调机安装上门的,在大厦一楼对着五楼的对讲门铃按了一圈,结果这个时间,整个楼层就509一间有人在,而且那小子一说话,我就把他的声音辨认了出来。

随后,我便带着赵嘉霖直接泡在了云端巴比伦C座对面的星巴克里,然后又是我连唬带诈,让赵嘉霖买了两杯美式咖啡、两份三明治还有一只KFC的烤翅翅桶,找了两个正对着落地窗的座位,一边吃着鸡翅一边盯着对面大楼——没办法,这栋住宅就是这样,如果我和赵嘉霖要是硬往里进,那只能对大楼物业方出示警官证,而且我俩还必须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那小子面前,而这一来就可能会导致那家伙的抗拒,我俩想要从他手上拿到“知鱼乐”的请柬也就会相当的费劲儿,说不定还会引起知鱼乐温泉山庄方面的注意。

所以,此刻,我俩也只能守株待兔。

而根据傅穹羽对赵嘉霖的报告,那小子昨晚出去嗨了一夜,又带回去了一个姑娘去折腾,再加上我刚才摁对讲铃少说摁了五次他才接通通话、接通后那不耐烦的语气加上污言秽语,很能说明这小子这会儿正在补觉,至于说他能睡到几点去,我也不知道,因此,我和赵嘉霖只能在咖啡厅里泡着,就当是给咱俩自己放了一天假。

而这小子也是这能睡,这一天下来天都黑了,我和赵嘉霖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的时候,这小子总算下了楼。

我立刻拍拍刚准备打盹的赵嘉霖的胳膊肘,扔下其实还剩了几对儿鸡翅的翅桶以及早就喝光了咖啡,被我俩兑了好几轮热水的咖啡杯,站起身披上外套后,对着她迅速说了一句,“等下你别急着说话,你看我怎么说,你见机行事”,之后,我便立刻推开门,冲出咖啡厅,奔着那小子五脊六兽的背影就跑了过去。

赵嘉霖的速度和反应也很快,本来她还打着瞌睡,一见我站起身后,她也立刻行动了起来,跟我之间就差了两步的距离,在我一把从后面扣住那小子的手腕的时候,赵嘉霖也迅速地奔了上来。

等那小子还晃着神的时候,赵嘉霖也从另一边抓着他的手腕,并且拧着他的胳膊就压住了他的后背。

“唉、唉!你……你们是谁啊?”

那小子很明显是个十足的酒色之徒,再加上比我们这帮刑警还违反常人的作息,浑身上下一点肌肉都没有,也没有一点力气,很容易地就被我和赵嘉霖带上了车,论他怎么挣扎都没用,简直比抓一只兔子还要容易。

但等到上了车之后,这小子明显还想跑,我便立刻掏出手枪来,对准了他,这下这小子才老实。

我又扬了扬头,示意赵嘉霖坐到驾驶位置上,赵嘉霖立刻照做,并立刻锁上了车门,然后也拿出了手枪把枪口对准了他。

“不是……大哥、大姐,两位!你们是干啥的啊?你们找错了人吧?”

“你小子,可真行啊,真他妈的能睡哈?我俩等了你一天了,等你等得好苦啊!”我故意拧着眉毛,骂着脏话对他说道。

这小子也是个机灵鬼,一听我的说话声,也认出了我就是白天的时候按响他的对讲铃的人:“哦,原来是你!”

“嗯?”我立刻瞪着眼睛用枪指着他。这小子立刻又怂了:

“不是,两位……我到底……你们到底是干啥的?你们是警察吗?还是……那家的老大派来的?”

“操!我俩要是条子,上午就进你屋里去了,还用等到现在这大下晚黑的?”

我故意用手上正戴着的手套擦了擦枪管,故意把口吻放得很冷很缓,“隆达集团的”花豹“大哥,让我跟你问好。”

“我的天!隆达的……花……花豹大哥?”

这小子一听到“花豹”的绰号,冷汗都从脑门上滚下来了,但接下来缓了一口气后,这小子又突然笑了笑,“你们唬人的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花豹“、什么”隆达集团“的?你们俩可别是两个骗子!”

但无论是我,还是赵嘉霖,都听出来了,这小子明显是在说谎诈牌,于是赵嘉霖也立刻跟了一句:“呵呵,你认不认识不要紧,你觉着我俩是不是骗子也不要紧。反正花豹雇我俩来,就说让我们从你身上取点东西回去交差——你是知道的,大凡签了隆达集团的钱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至于我俩是从你这拿到钱也好啊,还是拿点什么心肝脾肺肾啥的,或者直接拿了你的小命回去,花豹说了,也全凭我俩心情。至于你是真的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你跟隆达集团有没有什么交集,跟我们无关,我俩反正干完这一单就拿钱走人。”

毕竟是反黑组的警察,而张霁隆又跟她阿玛是至交,赵嘉霖对隆达集团的事情,肯定也算得上知根知底。

而赵嘉霖这一番话,外加她摆出漫不经心加上故意把声音夹得又甜腻又尖细的腔调,听起来真是相当的吓人,而这话一说出来,旁边这个冷汗冒了满脑门的家伙也立刻被吓得浑身发抖,这一刻我都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应该是稍微有点肾虚的小瘦干儿会当即尿裤子。

他牙齿打着颤,做出举手投降状,并慌张地看着我俩:“我错了……二位!我……我认识豹哥,但……我说你们二位是不是找错了人了啊?你们再去跟豹哥确认一下呗,行不?我……我叫范秀宁,我爸是范澈涟,城东文化路的”清泳泳装公司“就是我家的产业——按说先前我问豹哥他们借的十万块钱,俩月之前,豹哥就派了小六哥和武胜哥给我送到我爸办公室去,让我管我爸要的钱……为此,我还挨了一顿打……但是,那之后,我应该是连本带利都还清了啊!”

这小子果然中计了,还没怎么着他就把家底给秃噜了出来——合著这么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混混,竟然是X县泳装大王范澈涟的儿子,这也怪不得无论是王楚惠还是孙筱怜,都要往他的身上贴;但他到底是没有多少城府,被吓唬两下,就能把家底一股脑地吐出来,看来从他身上讹诈来那两张请柬这事儿有门。

“还清了怎么了?还清了,就不可能再欠了……”

赵嘉霖这姑娘一看也是真没欺负过人,我耳听得她这话一说出口,可能会引起姓范的这小子的反应,我便立刻摆了摆手。

这小子果然也问了一句“我怎么可能还欠……”结果我扭头瞪了他一眼之后,他便立刻噤了声。

我继续悠闲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枪,慢悠悠地说道:“老妹儿,咱别吓唬他。这小子看着虽然扬愣二怔的,但是心眼可多着呢——这可是个到处在夜店、酒吧忽悠有男朋友、有丈夫的马子跟自己上床的主,鬼主意多着呢!你这么说,他能认么?”

“不是……你们这都知道?”姓范这小子一听我这么说,登时慌了。

“屁话!我们找你之前,不好好查查你的底儿,我们能随便找上你么?”

我立刻冲着他凶狠地说道,“还他妈的让我们再去跟花豹确认一番?你把我们俩当成三岁小孩耍我们的?把我们俩手里的家伙事当成玩具呢?是吧!”

“不敢不敢……大哥大姐,我错了……我真没有!”

“再者,”我继续说道,“你说你跟花豹把账连本带利的还清了,那你就真的还清了?记在你头上的账,那就不算账啦?”

“不是……我就管他们借了十万块钱!那阵子,我……我勾了我爸办公室的秘书,结果被我爸发现了、气得不行,我爸都不管我死活了,我更没有零花钱了,到现在我爸都不给我钱花!我为了吃饭、为了交这楼上的水电费,我只能问豹哥他们的地下钱庄借了……但是到现在,我就借过这么一笔钱呀!”

“那跟你有关的人、利用你的名义做的担保问隆达借的钱,也跟你没关系么?”

——实际上这句话我问出来之后,我自己都有点亏心:我是真的不知道,问地下钱庄借钱,还能不能像真正借贷机构或者银行那样需要找担保人。

但很显然,这个叫范秀宁的小子也不知道,他听完之后顿时有点懵;“不是……大哥,谁用我的名义借钱了啊?”

我看了一眼此刻也有点紧张的赵嘉霖,就坡下驴对范秀宁问道:“市警察局重案一组,有个叫王楚惠的”母条子“,她应该是你的相好吧?就是她,以你的名义问花豹他们借了三十万块钱。”

“啊?扯呢么这不是!”

范秀宁的眼睛顿时发直了起来,他想了想,索性脖子一梗:“我……我不认识这个婊子!她欠的钱,凭啥我还呐!我是冤大头啊我是!我……你们要是要账的话,你们去市警察局找她要去好啦!我没钱!”

“娘希匹!”

我还真有点生气地把手枪往他的胸口上顶,对他厉声叱道:“你说你不认识你就不认识啦?你不认识她,你咋知道那母条子是个婊子?而且你明知我俩是干啥的,还让我们去衙门口问她要账?我看你小子今天不见血,是不会老实了哈?”

“不是……大哥……我真没有!”

“哦,你有屌操她,没屌认她欠的账,是吧?你先前在她身上开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呢?我这暴脾气……”

这下我也有点懵了……因为刚才这句话,竟然是平时待人高傲、气质冷若冰霜的赵嘉霖骂出来的。

趁着范秀宁惊恐地看着赵嘉霖的时候,我又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且你说你没钱,我就信了?你小子最近从别家买了一大堆的药片、针管、杜冷丁,你买这玩意有钱,给你的马子还债你没钱了?哼,你可真行!”

“大哥……大姐啊!你们俩也得讲道理啊!”

范秀宁一开口,就这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对我和赵嘉霖嚎着:“那毕竟不是我问花豹哥借的钱啊……王楚惠那个老屄咋能这么坑我呢?我知道你们是给豹哥拿钱办事儿的,但是您二位也得讲讲理不是……”

“谁他妈的跟你讲理?呵呵,你知道我俩是拿钱办事儿的,还要我们给你讲理?”

我继续用枪口戳了戳那小子的肋巴扇,然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俩也懒得跟你多废话,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把钱拿来——哦,你身上要是有啥金贵儿的东西能顶账的也行,要么,你就把命拿来,然后我俩再去找那个母条子要钱去。”

“不是……那本来就是那老屄婆子欠的钱,你们直接问她要好了,干啥还得捎上我的命啊!”

“废话,不杀了你,我俩怎么跟花豹交差?”

“快点!”赵嘉霖也假装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对他说道,“给你三个数,你快点选!你不选,我俩就默认你同意开枪了啊!三、二、一——”

“好好好!大哥大姐、我认了!我认了!我拿钱行不?”

他一说出这句话,我反而把脑子里的弦绷得更紧了——倘若这时候换作我是他这小子,肯定会找个借口说,我得上楼拿钱去,这样的话我就会把要挟我得这两个人往车外头引,而只要是出了车外,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云端巴比伦的楼里,我都有办法跑;

为了不让这些小子逃跑,我还真准备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手铐,准备把这小子铐上;但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却说道:“只是,大哥,我有的钱真不多……我现在兜里就两千块钱现金,我这还有一张卡,里头有七万块钱,没密码……你们要的话,都拿去……我……我这怀里还有一盒药丸和几支杜冷丁,这些也都能卖个好价钱!我实在是没钱了,我拿这些顶账行不?”

我和赵嘉霖对视了一眼,我又装作自己真是来要钱的,故意拿手枪枪把砸了那小子的额头一下:“装!跟我俩装!你他妈的住这么好的公寓楼,你还能差得了钱么?你楼上屋里就没钱啦?”

那小子立刻变得六神无主了起来,故意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之后,眼睛贼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才说道:“那……我平时带回来不少姑娘回家……那帮姑娘里头,也是杀人都有啊!我为了防贼防鸽子,也不敢搁家里放钱!再说了……我……我自个也嗑药扎麻古呢,我要是真有钱,我早就去花钱嗨去了……我这样的人,哪还留得住钱了?”

说着,还立刻从衣服口袋裤子兜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现金和银行卡、包括那一盒生死果和杜冷丁注射液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我的膝盖上,生怕我不要似的连忙把我的膝盖往我的另一条腿那边推:“大哥,我这些给你,都给你!放了我行不?我真是没钱了!”

一边推的时候,他一边还扫了那银行卡一眼,我估计这小子等下要是能脱身之后,肯定得马上给银行打电话把银行卡给报挂失,这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我假意看了一眼膝盖上的东西,随后算了算,说道:“一盒这也不知道是啥的药片……还有四支杜冷丁,外加七万块钱一张卡和两千块钱的现金,你这也不够啊!王楚惠借的钱,连本带利都骨碌到块五十万了!你这点东西连个零头都没有!”

说着,我又立刻端稳了枪,连那盒杜冷丁和生死果掉了下去,我都没管。

那小子见我像是要杀他,更是眼泪狂飙,但随即一听我的问话,他又不禁睁大了眼睛:

“我说你身上,就没啥更值钱的东西了吗?”

“啊?”

“你电话啥样的?拿出来我看看?”

“不是……大哥……”

“少他妈废话!”

范秀宁只得乖乖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竟然还是一款全新款的iPhone。

“还有别的么?就你现在把手机交出来,也不值几个钱!”

那小子咬了咬牙,又跟过了电似的,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卡片:“有!大哥、大姐!有!这个……这个你俩拿去。”

我接过了卡片,看了一眼,那张卡片做得也算是相当的精致:黑色的外皮,上面用烫金的工法绣刻着一条大鱼和一只蝴蝶,打开里面一看,里面印的是简简单单的八个楷体字:“知鱼之乐,天道酬勤”,再仔细看看,八个字的下面,更有一只趴在一张银灰色蛛网上的浅粉色的蜘蛛。

——应该就是这了。

但我还是故意不把这两张卡片当回事,并对着副驾驶的位置抬手一甩,继续拿枪指着范秀宁说道:“你他妈的又拿我当小孩唬我呢?就这么两张破卡片,能值几个钱?买糖葫芦现在都不够吧!”

“别!别开枪大哥!这两张可不是一般的卡片啊——您是道上的人,那您肯定也听过咱们市有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三个大欢场,”喜无岸“、”香青苑“跟”知鱼乐“吧?这就是”知鱼乐“的请柬,或者说是入场券!值钱!可值大了钱了!”

“‘知鱼乐’?”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那两张卡片,继续对范秀宁问道:“不就是个窑子么?又有啥特殊的?而且你还说他值大钱?我倒是问问你,这玩意能值什么打钱啊?”

“怎么,您真不知道?三大欢场里头,‘香青苑’因为仇家,被人血洗了;‘喜无岸’被条子端了,他背后的老板、咱们F市前任市长成山也自杀了,现在就剩下一个‘知鱼乐’,物以稀为贵,您说能不值钱么?而且,这‘知鱼乐’里头,那可是什么乐子都有啊,吃的是玉盘珍羞,喝的是琼浆玉液,82年的拉菲在里面,那就跟咱们在外面喝可乐似的,随处可见,您说这还不值钱?更何况,去里面的男男女女,那都不是一般人儿!那都是咱们F市、Y省,甚至还有外地的达官显贵跟贵妇名媛!就这么说吧,一般人别说花钱想买这两张券都买不着,就我父亲那身份的,想问人要都要不到呢!”

——什么?合著“喜无岸”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已经死去的成山?且不说死无对证,这小子又是从哪听说的呢?

“吹牛吧!那这两张请柬,你又是怎么拿到的呢?而且,就这么两张卡片,他们也不怕造假?”

“嗨!我这不是有朋友么?早先我上学时候,我有个哥们儿,上了高中一直想破处,奈何那家伙长的肥猪老胖,也不太会哄女生开心,高中都快毕业了也没谈过恋爱,还是我想的办法,弄了点安眠药,迷了个班上一比较内向的女生,才让我那哥们得手的!后来他家想了点啥门路,让他找了个好差事,现在他去了‘知鱼乐’里给人管账。

这不么,我这哥们儿一个月就有两天能从里面出来,每次也就能带出来六张请柬,他现在在里面不愁姑娘让他舒服,他索性就把这玩意就都给我了!我现在身上就这两张了!我先前在夜场里给别人卖过这东西,一张我都卖到了两万块钱,而据我所知,还有门路能搞到这玩意的,现在在夜场里叫价都叫到了一张五万块呢!而且就我这朋友所说,这卡片可不一般,面上那黑色您看到了么?那可是用稀土矿的矿渣,磨碎了之后跟磁粉混合在一起调的颜料,用特殊的扫描仪能扫出来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这也就是告诉您二位哈——我听说,前一阵子,市警察局和情报局都有人想去里面探探底,拿着假的请柬去的,但都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说到这,范秀宁仿佛也觉着自己话有点多了,他警惕地看了看我俩,之后又一脸可怜相地哭丧着脸对我和赵嘉霖求饶道:“我说两位,大哥、大姐,我把这些拿出来了,还不能暂时顶顶账吗?我是实在没钱了!”

赵嘉霖听着他一边说着,眼睛就一边往那两张请柬上盯着,而听到范秀宁给一个女孩子下了药、让人奸污的事情,她的眼睛里就开始冒火,情绪也越来越控制不住;等那小子说完了话之后,还没等我说话,赵嘉霖就直接打开了车锁,用枪指着范秀宁:

“行啦!既然你身上也没啥多余玩意了,那就赶紧滚吧!”

“谢谢大姐饶命!谢谢大姐饶命!”

那小子一听,眼睛贼溜溜一转,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撒丫子就跑。

其实我原本还想套一套这小子的话、问问他到了知鱼乐里面之后都是什么场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细节之类的,可等我刚回过神,往车窗外一看,外面哪还有这小子的影儿了?

——好在我把这小子的手机给勒索了过来,要不然搞不好,这小子一下车就得给他那个在“知鱼乐”管账的朋友打电话。

我对赵嘉霖埋怨了几句,赵嘉霖却还振振有词,她说反正“知鱼乐”的邀请卡已经在我俩手里了,我俩便也不好在跟他纠缠了,毕竟我俩今天这番讹诈打劫,已经算是犯罪了,如果以后要是被局里知道了,很容易惹上麻烦;而且倘若我再跟那个范秀宁纠缠下去、套他的话,说不定我和赵嘉霖实际是警察的身份就容易暴露,她说她很替我担心这个。

她说的话多少也算有点道理,我也一时之间拗不过她,而且自从刚刚听到了那小子曾经帮着他人实施过迷奸之后,赵嘉霖的情绪就一直很窝火,所以我也不乐意再去给她火上浇油。

既然那小子已经逃跑,此处已经不能久留,并且,我生怕赵嘉霖此刻情绪不稳又有可能走神,于是我便跟她换了个位置,迅速把车开离了这个街区。

但随着车子开上路,车子里便开始氤氲起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息:我和赵嘉霖都开始沉默了,我沉默着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范秀宁的那句话,进出“知鱼乐”的恩客,有“男男女女”,只是极短的一句话语,却忍不住让我浮想联翩,而又不得不开始为接下来我俩会遭遇到的事情而不住地担忧起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赵嘉霖,则沉默着在手中不停地把玩着那两张据说能卖到万把块价格的会所邀请函,而且,在车子经过一座座路灯、走过一座座涵洞的时候,她却似乎在黑暗来临的时候,都忍不住地侧过脸来盯着我,仿佛带着什么期待似的,又在光明到来之后又立刻转过头去,用一种矫揉造作的掩饰故意把中间茶杯座到手刹的距离隔成一片海一般,而这片海却只有两只手掌的距离;

我猜,她可能是紧张吧。我故意逼着自己这样想着。

随着我注意到她的故作姿态,我自己却反而真的开始紧张起来——我其实很想问她一句话:在这段日子里,她是不是在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装束,故意打扮得贴近夏雪平的模样?

她以前更多的是扎个单马尾而不是散开长发,更别说总愿意抬起右手扶起遮着半边脸的鬓发;她以前更乐意穿高领毛衣或者板板正正的警察制服,而并非喜欢穿西装;她以前更不喜欢穿皮鞋,而是乐意穿运动鞋,当然,她可以解释说,这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才换上了内绒皮靴;以往的她,更不会等着我来上班、等着我下班、等着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等着搭我的车……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意图——当然,自己很可能更多的,是知道她的想法,而我自己却在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面对她的这种心思,我确实有好几次都有欲望要自己更加靠近于她,但我的真正内心,更多的却是要我退后再退后——只是在晦明变化之间,夏雪平的模样,的确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幻化到了她的身上,让我瞬间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却又有些不安:因为我突然想到,假设此时此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就是夏雪平的话,我会愿意让她去冒这个险么?

夏雪平或许会赌气,但她其实从来不会因为赌气而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并不会因为赌气而去证明自己,并不会因为赌气或者想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什么事情就那么草草地放过一个证人或者线人,她更不会为了谁去一步步改变自己。

而想到这里,我便更为赵嘉霖觉得加倍的担心——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之前因为误会艾立威跟夏雪平的关系,而迷失了自己的另一个我。

我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讨厌。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从刚才我跟赵嘉霖起车上路之后,我的左右两边的眼睑,竟然在轮流地不停地跳着;

可我的思绪刚想到此,车子却已经在我翻来覆去的纠结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开到了温泉山庄的门口;

而且,此刻的我想再劝劝赵嘉霖三思而后行,似乎也来不及了,因为当我的车子刚刚放慢速度,从山庄两旁的环岛处,已经开来两辆黑色福特轿车,中间的大门也已经打开,两个头戴貂绒帽、身穿水牛皮大衣的保安已经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但我还是迅速地看向赵嘉霖,对她问了两句: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嘉霖,我还是觉得咱俩就这么进去,还是有点草率了些许,现在走,咱们还有退路!”

可她却在短暂地蜷缩着后背后,却挺直了腰板,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确定。而且来都来了……并且,你看现在这样,咱俩还能掉头走得了么?”

——我很想说其实是可以的,因为我可以跟那帮保安说我们俩是迷了路,赶明儿实在不行,我自己再叫上廖韬那个大色鬼,我俩再过来;我实在是不想让赵嘉霖冒这个险……

可没想到,还没等走过来的保安对我招手示意打开车窗的时候,赵嘉霖却先摁下了车窗,并且抬手对着冲着她那边走过来的保安扬了扬手中的一张请柬。

都说人的心态稳定了下来,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而我此刻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脏被拴在了一只巨石上,然后一起跟着沉了江。

赵嘉霖如此自然的举动,竟然让赶来的那两个保安都傻了眼。

我那一侧的戴眼镜保安跟赵嘉霖那边的留着一字胡的保安相互对视一眼后,示意我也把车窗摇下。

那个一字胡接过了赵嘉霖手中的两张邀请卡后,果然如同范秀宁所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大小的仪器,把邀请函先后插进去后,之间那仪器上面的指示灯亮了一下、闪过了绿光之后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嘀——”

“怎么样?”那个戴眼镜的保安问道。

“没啥问题。”一字胡回答道。

但是那个戴眼镜的保安的警惕也丝毫没有放松,而是对我问道:“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享受啊?”

“对。”我镇定地看着他回答道,“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太糟心,朋友介绍来的,让我俩过来放松放松。”

那个戴眼镜的,分明是个保安里的头目,他示意周围人先不要动,自己又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赵嘉霖,又对我问道:“那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建材生意。小本买卖。”我平静地回答道。

“本地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就编了一句瞎话道:“Q市的。”

我其实差点就把下一句话吐露而出,但随即我想到,在这个时候,话说的越多越是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愣憋着自己紧跟而出的后半句话,等着对方来问我。

“Q市的?Q市的老板,为啥弄了个本地车牌、不用Q市的牌照呢?”

“不是,这种事儿新鲜么?我一外地的,不能弄辆F市的车开开?”我对对方反问道。

“那倒是也不新鲜,呵呵,Q市的来本地干啥呢?”

“我是为咱们Q市侯劭彧老板做事的。他的名字你听过没?他最近准备在咱们F市开个分公司,顺便让我过来找F市白塔街的车炫重车老板,一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多了,索性不耐烦地拍拍方向盘,“嘿,不是,我就是过来享受享受、放松放松的,咋的,你一个温泉度假山庄的小保安,有必要问得这么细么?”

“哦,呵呵,这样啊。您别见怪,我就是随便问问——尤其是我看您这辆车、外加这车牌号,都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山庄,我也就是问一问而已,还请您别介意。”

戴眼镜的家伙表现得不卑不亢,客气的场面话也使用的十分老练,但来不及让我喘口气,接着他又对我说道:“Q市的老板……哈哈,人跟年轻么!Q市马迭利宾馆那儿的炸元宵,味道不错,我去年春天我去过一趟,我很喜欢吃青丝玫瑰口味的。您是Q市来的,您喜欢么?”

听他这么一问,我还是下意识地捏紧了方向盘,但随后我还是说道:

“不是,您确定您去的是Q市的马迭利么?炸元宵那玩意,我们Q市正宗的那家道内区中央大街的马迭利,可在春夏不卖!您说的这个,听着可像是F市本地四昌街的康福,咱F市的诸位也是有意思,那东西春秋吃,吃了也不嫌上火!不过我说,您能不能不这么磨叽?您要是不想让我进去,我换个地方玩去,我走行不行?在门口还给你盘问半天,我这是寻开心来了,还是进了”炮局“被审讯呢?真他妈扫兴!”

——得亏我先前跟夏雪平在马迭利宾馆门口吃过奶油冰棍,而且排队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眼他们橱窗上贴了关于炸元宵只限秋冬两季售卖的说明。

“哈哈,您别!知道是给您问烦了,但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您还得多担待。”

眼睛男笑了笑,又对我指了指我身旁的赵嘉霖:“最后问您一句哈:那这位女士是您的……”

“这位是我爱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有啥屁能一堆儿放出来不?”

我说完之后,又紧张地咬了咬后槽牙,心想我这么说完之后,指不定还得跟出来多少问题。

却没想到那眼镜男笑了笑,抬手按着对讲耳机简单说了一句“放行”,又对我和赵嘉霖鞠了一躬:“抱歉了,二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请直接跟随咱们山庄里面的路标把车子停到停车场吧!”

——甚至连我和赵嘉霖事先准备好的假名字都没问。

然而,我仍然不敢放心,因为尽管此刻门口的那帮保安并没有跟上,但是园区里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每两个路灯杆上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整个温泉山庄的保卫等级,似乎要比情报局专案组所掌握的级别更高;

而且,刚才在门口下来盘查我和赵嘉霖的那两个人看似身上没有什么武装,只是穿着大衣、双手常态性地揣在大衣兜里,但是等我俩一把车子驶入山庄的园区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保安们,竟然人手一把QXR微型冲锋枪,枪口上还都装了消音器,并且等看到我俩的车子驶近了他们身边之后,他们都会把手里的枪握得更稳,这让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山庄里的环境,而自从刚刚在我对那个眼镜男说了一句“这是我爱人”之后,就一直睁大了眼睛不住看着我的赵嘉霖,也跟着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帮保安。

“天啊……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枪?”

我听着赵嘉霖的急促呼吸,分明感觉到她都已经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也难怪那帮探员们基本上没人从这里走出来了……”

“可不是么?我估计咱俩现在要是做些什么可疑的举动的话,至少这辆车就得被他们打成蜂窝……”

——我借着观察山庄里路况的机会,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境,院子里的其他陈设,包括假山、人工湖、长廊、凉亭、竹林、松柏林、花簇花圃之类的东西,其实全都跟我和赵嘉霖先前在专案组开会的时候,在PPT上的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我一个怀疑的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中闪过:因为从进到大门到停车场的这一路上,哪哪都是端着微冲的保安,他们的警惕性看起来也都相当的高,那么先前在情报局开会的时候,周荻发布在PPT上的那些照片,又是被先前潜入到园区里的那些情报局跟专案组的探员们怎么传出来的呢?

假设我现在要是掏出手机,对着哪里按下快门的话,是不是还不等到我把照片通过短信或者聊天软禁发出去,就会有无数的子弹朝着我这辆车打过来了?

并且,我记得照片上可没那么多的保安站岗,而那些照片从画质跟光度上看起来,又不像是偷拍,而更像是明目张胆地拍摄出来的,所以在那些先前潜入到山庄里又失踪的探员们拍照的时候,现在这一个个枭视狼顾的保安们,当时又都死哪去了呢?

难不成是故意让开镜头机位,让那些已经失踪了的探员们拍摄的么?

能会是这样么?

这里又不是后金皇陵公园、也不是象牙山龙泉山庄,能随便让人照相?

但是在这帮值岗的保安们的耽耽虎视之下,我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我在刚才跟赵嘉霖把话说完后,趁着拐弯的时候同时也是这帮保没注意的当口,我立刻把手放低,并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枪掏出来,放在了赵嘉霖的大腿上:“放你面前的储物抽屉里吧……你也把你的手枪放里。你看看,现在就这架势,我估计他们都不可能让咱俩把手枪带下车去。”

“嗯。”赵嘉霖点了点头,随后她自己的脑门上也冒出了冷汗,又对我问道,“那他们不会查车吧?”

“查车倒应该是无所谓的。而且就我刚才编的那通话,你我都是L省土皇帝侯劭彧的手下、又是来F市找太极会的人做生意的——给L省的最大土豪打工、又跟黑道做生意的人的车里有手枪,那不是正常的事情么?”

“也对。”赵嘉霖眼珠一转,又对我说道,“秋岩,要不,你我的手机也放车里吧。”

“嗯,这点你提醒的对。”

我转头瞟了一眼,她手上的手机,还真是我后来送她的那部我从霁虹大厦旁边那家小门市里买的黑手机,我带的也是那部,新手机里关于我和赵嘉霖的真实资料和相关文件储存的并不多。

接着我便把我的手机递给了她,顺便让她把我俩的手机,以及刚才从范秀宁那儿讹诈来的手机的SIM卡都拔了,跟手枪一并放在了副驾驶位置操作台下的储物抽屉里——但其实此刻我已经有点后悔了,没来得及在盘山路上就把范秀宁的那部手机给直接丢掉。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等我把车子停好之后,果然又有两名端着QXR冲锋枪的保安走到了我和赵嘉霖面前,要求我交出了车钥匙,旋即另一名保安负责带路,把我们带到了山庄的十分古典的半农庄半宫殿风格的主别墅大门口,大门口里里外外都站了两个保安,区别是门外头的两个依旧是穿着大衣、头戴毛毡帽、手端冲锋枪的,而站在里面的两个保安则是穿着一身整洁干净的西装,手里则各执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MW11手枪;

同在这时,又有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十分正规得体的领班人员从里面走出并迎了上来,两个人拿着金属探测棒,在我俩的身上一同扫描,除了我俩衣服拉链、扣子跟皮带扣的地方有响动之外,扫描其他部位的时候则是一片安静,确认了我俩身上的确没什么可疑物品,手机、钱包、钥匙之类的东西也都放在了车里,那个负责引路的保安才退回了原先的巡岗,主别墅的大门这才关上。

两个领班也都是按照我和赵嘉霖的性别招待的我俩,各自对我俩测了个体温之后,又继续要求我俩分别伸出左手食指,正当我和赵嘉霖面面相觑的时候,我的手指头上,竟然传来了一阵剧痛,而赵嘉霖那边也是一样,瞬间痛得直叫,我这才发现,这两个领班正拿着刚才给我俩测体温用的造型奇特的测温枪的枪柄底部,压着我和赵嘉霖各自的食指指肚,随着同感越来越强烈,测温枪的显示屏上,还有个示数似乎在迅速增长。

“这是干嘛?”赵嘉霖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发飙地问向那个女领班。

“您稍等一下……再忍下就好了。”

而我忍着疼痛,手心也在不住冒着汗:“你们是在采集血样么?到你们这来玩,难不成还得检验一下DNA?”

“呵呵,那倒不是。”

在我这旁的那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领班说道,“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得检查的。您也不想来了我们这一次之后,身上染上一些对外人难以启齿、又对身体不利的病的吧?”

我和赵嘉霖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差不多过去了足足一分钟,两个服务员才把我俩的手指头还了回来。

接着又等了十秒钟,那个造型怪异的测温枪上发出了一阵蜂鸣声音之后,两个人才对了一下测温枪上面的显示屏:

“男性顾客,梅毒血清阴性,HIV阴性。体温正常。安全。”

“女性顾客,梅毒血清阴性,HIV阴性。体温正常。安全。”

等对完了示数之后,二人又用扫描仪器测了一下我俩手中的邀请函,确认无误后直接将之撕掉,并丢进了一看起来应该是特制的垃圾桶里,丢进去之后里面似乎还有在碎纸的声音。

然后他们俩便将我俩一起带到了大堂的屏风左侧的一面墙前还分别对我俩做出了一个有些怪诞的邀请:“请二位分别选个数字吧。”

那面墙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号码,有些则是用紫色的彩纸贴给挡了上去。我和赵嘉霖都觉得迷惑,也没急着选:

“这是要干嘛?”

“您二位是第一次来,对吧?应该是不知道咱们这里面的规矩,那我们俩可就得跟您二位多啰嗦几句了:在咱们山庄里的所有人,都是没有姓名的——外面的一切身份、地位、财富、学历,在我们这里通通不重要,我们山庄的建立,就是为了让人忘记这一切,去享受真正的”如鱼之乐“的;这每一个数字代表的,都是一个代号、一张面具、一只手牌,在这里各位只有代号而已。而且,我们不管您二位是如何拿到我们山庄的请柬的,但是,将请柬交给您二位的那个人,应该会告诉您:一定不要把我们山庄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向外界透露半个字的,否则……您二位可以试试。而且,即便在特殊的情况下,假如看到了谁的真实身份,我们也建议您二位不要往外说,否则一切后果,都与我们山庄无关,还得请你们自行负责。”

——这倒有趣,不像喜无岸也不像香青苑,这里的保安也好、服务生也好,似乎都根本不怕露脸见人,反倒是前来放松并寻欢作乐的家伙们,却全都得戴上面具。

“这样啊,嗯,我们知道了。”“还有这么多门道道儿,有点意思哈?”

我和赵嘉霖各自答应道,然后都随意挑选了个数字,随后那两个陪侍便从一边的储物箱里各翻出了一副拴着红丝带的塑料面具和一只手牌:为了等下再进到别的地方,我俩别走丢了、找不到对方,我俩还相互端详了半天各自的面具——

我的面具是个黑底的全脸面具,但是除了双眼之外,还露出了下巴和嘴巴,面具上也是用烫金画着一条金色的龙,这条龙还长着一张跟人差不多的脸,但却没有爪子,龙的嘴里还叼着一支两端都烧着烈焰的火把,蜿蜒在两颊跟额头的位置,最后盘绕在鼻头,手牌上也用金文镌刻着两个“烛龙”两个字;

而赵嘉霖的那张白色面具则是遮半脸的面具,面具上最上方的位置画着一个有些丑陋的原始人女性,那原始人女性的额头上还长着鹿角、身上还长着鱼鳞,布满鱼鳞的双乳正好搭在面具的目孔那里,而在眉毛的位置上则是原始人延展开的两只胳膊,一手拿着一条青蛇,另一手攥着一条黑蛇,她那个手牌上面,则镌刻着“雨师妾”三个字。

我俩正欲交头接耳,却被那两个领班生硬地伸出手来打断了交流,催促我俩快去更衣沐浴,随后,两个人也不由分说地把我俩相背着带进了走廊两头的两个小房间里。

房间里有个衣架、还有一个木头的储物柜,以及一副桌椅,而木头储物柜之后,还有个小门廊,那里还有扇贴了毛边马赛克贴膜的玻璃门;左手旁还有个小里间,那是个小卫生间,里面仅有一个马桶跟一个花洒水龙头,水龙头开关旁边还有个挂在墙上的沐浴液跟洗发露的塑料盒,空出来的那块地上倒是有个水漏口,地上倒是铺好了整洁的防滑垫。

那个男领班给我倒上了一盏茶后,便再一次催促我饮茶后沐浴。

——眼前的陈设,让我一下子魂回几个月前,我跟廖韬潜入“喜无岸”时候那“喜无岸”洗浴中心的更衣间里,当时“喜无岸”的那杯茶里到底有没有加料,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喜无岸”里那一个个实际上都是被整容后变成人妖的死刑犯让我心有戚戚,我看着此刻眼前这杯茶,却根本连舔一口都不敢,生怕这杯茶里也不干净——生死果那玩意虽然到现在还没被国家真正定性为什么毒品,但是这玩意就像幽灵一样,在F市到处都能寻到踪迹,况且,今天我也没带烟出来,却多带来一个赵嘉霖,我这会儿假如说真的中了生死果的招儿,万一对赵嘉霖没把持住,那么后面好多事情可就乱了套了,而且就算今天我是来抱着特殊目的逛窑子的,我也不想对不起此刻还在学校复习考试、忙于课业的蔡梦君,就我这样的混球,能找到一个真的爱我的女孩也不容易;至于赵嘉霖,我也在下午的时候,在咖啡厅跟她聊天的时候,跟她提过,假如咱俩真的能进到“知鱼乐”里面,里面的吃食酒水,一律不能碰,所以,我相信此刻的她也不会喝掉面前的这盏茶。

就在我脱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我一转头,才发觉原来那个男领班一直在盯着我:一个男人,在脱衣服的时候,被一个同性用睁得溜圆的眼睛死盯着,真的是让人好不自在;我就算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八成是带了手枪、而且肯定也是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但就算是不考虑到隐私跟性方面的冒犯,我也感觉十分的屈辱——我又不是被关到第一监狱里的犯人、要被狱警这么监视着。

于是我便停下了脱袜子的手,有些不忿地看着对方:“我说这位老兄,受累问您一句:您这是什么趣味?我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脱衣服,你就铁了心的,真想从外看到里么?都说你们这边好,可你们这儿到底是啥服务态度啊?”

没想到那男服务生却像个没有情欲跟廉耻的机器一样,爽朗地大笑着:“哈哈!您别误会哈,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也对您没有任何冒犯之意;只是最近我们山庄,多事之秋,这是我们的职责。还请您多忍耐一下就好。”

“那我,等会儿要是去洗澡、搁那儿拉屎撒尿,你也要看?”

“确实要看,而且不仅要看,我还要看看您拉出来的屎里面,到底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

“操!你这也叫没有任何冒犯之意?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畜生,怎么,还得连屎尿都得被检查吗?”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淡然地说道:“既然您说到这儿,我其实也不怕跟您讲出来实情:刚才也跟您说了,我们山庄是不允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任何事的,所以,我们就得对于一切东西都需要再三检查。您和您夫人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那对不起,我们就必须对您二位更加小心。实不相瞒,就在三天前就有个人,借着拉屎的时候,从肛门里屙出了一只微型摄像机——我也不怕告诉您,那个人应该是国情部情报局的一个特工;而至于我们山庄所经营从事的这些事情,想必您心里也清楚,其实这种事情,是既不为社会风俗所容许,也不被国家政府跟法律所允许的。所以,我们这些在山庄里的工作人员,都必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说完,那家伙还饶有意味地看着浑身上下就剩一件贴身背心、一件平角内裤和一双袜子的我,仿佛就在用眼神问我:你呢,你到底是一个过来寻欢作乐的生意人么?

“妈呀……也不嫌恶心!真他妈矫情!不过……也是哈,小心谨慎点是对的……这年头,干啥玩意都得加点小心……行吧,那你乐意看就看吧!反正也不缺斤少肉的……但提醒你一句:小爷我撒的尿可骚!”

“无所谓,人之常情,而且这也是我的工作,我不介意。”

我已经听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用情报局前两天派出来的探员的暴露,来故意给我递话试探呢,这个时候我不能表现得太过于好奇,也不能表现得丝毫不关心,所以也就是顺着话茬打两个哈哈,之后我便脱得精光,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里间给自己简单地冲了个澡。

等我洗完了澡、撒了泡尿之后,那家伙果然在递给我一条浴巾之后,跑进了里间看了一圈,又对着马桶观察了片刻,才手持自己胸前戴着的胸牌,在马桶上扫了一下,那马桶才冲了水;而等我擦干了身体之后,他又细致地检查了一下我丢回去的那条湿浴巾,检查了半天,在那条浴巾摸了足足三圈,才放下九成的戒备、

把浴巾丢进了储物柜下面的帆布回收袋里。

“哎……差不得就得了呗?你看,我进来的时候连手机和手表都没带吧?我还能干啥?我是有点掉头发、掉鸡毛,那我总不能把我头发和鸡毛上头安装个摄像头或者窃听器啥的吧?我还真好奇啊,就你们这个活儿,这么折磨人,这温泉山庄给你们一个月开多少薪水啊?”

“呵呵,也就是咱们国家的一般平均工资的水平。只不过挣多少,不是我们的普遍追求,我们只求生存就行了。”

说着,他还很警惕地看向了我,“我可得奉劝您一句,关于我们山庄的事情,您还是少打听为好。刚才这是我能跟您说的最后一些事情了,您要是再问……您就得后果自负了。”

“我操,哈哈哈,牛逼!问个赚多少钱都不行……行吧!就你们这破地方……还他妈的……今天也就这一回了,再来我是孙子!得……我也不跟你磨叽了!有浴衣和拖鞋么?”

我不耐烦地看着那人问道,此刻我也有点分不清我是装作不耐烦,还是我心里已经确实有点不爽了。

“嗯,我看您也确实都准备好了享受我们山庄会给您和您夫人带来的快乐了,那么”烛龙先生“,请您戴上面具、戴好您的手牌吧。”

我来回摆弄了一圈之后,又等着这家伙给我拿浴袍。

“请您这边来,直接进我们的”浴区“吧。”

说着,这家伙便也给我往更衣间里边的那扇隐蔽的玻璃门领。

我跟着他走到了玻璃门前,玻璃门便在他刷了门禁卡之后直接打开,他微笑着对我招手示意,我一步踏出去之后,继续等着他给我拿浴服和拖鞋——我还寻思着是我得踏出这扇玻璃门之后,他才会从门的另一侧的某个地方,给我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却没想到,紧接着那扇玻璃门直接关上了。

“唉不是……啥意思?”

——去他娘的!

连双拖鞋都不给的嘛?

什么破地方!

这还好意思说这里是什么全国都数一数二的风月场,在“喜无岸”里头,我记得我和廖韬咱俩起码还有件短裤能穿呢……

我在这一刻真有点开始怀疑,这个什么破“知鱼乐”其实就是F市的那帮欢场老客、火山孝子们连捧带吹才给它的名声抬上去的,在这里的感受还不如前几天白铁心带我去的那家砂舞厅舒服呢!

好在地上的驼绒毯,踩上倒是去很舒服。

等我转过身,看着玻璃门这一侧走廊里的装饰,我的眼睛也随之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起来,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枣红色带着鸢尾花图案的墙纸、墙上挂着的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丝绢西洋画,以及面前那扇厚重而巨大的电梯外层门上镶嵌的用煤精雕刻的杨、貂、王、西四大美女群交的浮雕,我突然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眼熟了;

——这让我不禁思考,“喜无岸”的幕后老板,真的会是已经自杀的那位前任市长么?

但就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就在我右手边,在电梯外层门最近一侧的玻璃门也跟着打开了,我原以为可能从中走出来的是个男的,却等里面的人一出来,跟我对视一番之后,这让我顿时傻了眼……

——嘉霖……

而且此时此刻,除了那张冰雪堆成的洁白的脸上戴着一副半脸白色面具、那条嫩藕似的左臂腕部绑着那只手牌之外,她的全身上下,也是裸着的……

——我的天……一览无余……

虽说上一次在情报局体检的时候,因为他们那里的情况紧急,我已经算是跟她半裸相对……

虽说之前的那个晚上,因为宿舍里的暖风系统遭到了邵剑英的徒子徒孙那帮人的破坏、最后我俩睡到了一个被窝里、一大早上我那不老实的手似乎还摸到了什么可疑的部位……

但毕竟我俩之间,还是各自留着一层底限的;

但是此时此刻,由于我和她应该都没猜到,我俩就这样光着身子被温泉山庄的服务员推到走廊里赤裸相对,于是在差不多将近十秒间,我俩全都忘了向对方遮掩住自己的身体,也因此,赵嘉霖那对儿颜色跟形状仿佛盐糖水冻杨梅、大小又恰似荔枝小核和麦丽素巧克力豆一般的乳头,很难不去夺走我的视线;

而这女人的乳晕居然也十分的浅,仅仅是贴着乳头底缘那里的部分,会看起来稍微有些接近咖啡色的那种深浓,而再往周围散去,则很快就淡了下来,但是周围那里还是会有些许因为毛囊堵塞而凸起的小颗粒分布在乳晕淡下去的地方,可对我而言,偏偏就是女孩子的乳晕上有那一粒粒的凸起作为点缀,整只乳房才看起来更加的诱人;并且,她果然本应该是个“巨乳”女郎,在除去了胸罩之后的她,倒是因为那对儿高耸双乳的被解放,使她原本挺拔纤瘦的身姿变得更加得曼妙婀娜,或者更准确地说,按照她现在的身形而言,她的双乳更靠近“美乳”的最完美定义,那两颗乳球,就像两只刚刚成熟的果实,饱满中依旧戴着尚不想落蒂的挺拔,随着她的身姿晃动,那双圆润且底盘又广阔的半球也跟着颤抖着,依旧带着少女的肌肤光泽,同时也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饱满的张力;

她得曼妙的身躯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就在那段被她用尺码不大匹配的文胸跟禁锢的风纪扣藏匿已久的酥乳的旁边,是那两副包裹着光滑白皙皮肤的消瘦肋骨,而在肋骨的旁边自然垂下的,确实一双颇有线条感的结实的手臂,虽然肌肉与血管的轮廓并不是那样的明显,但是看起来也确实饱含着柔中带刚之美;而她的小腹虽然看起来略微有些隆起,但是再往上的肚脐的部位,四块腹肌清晰可见,但更加清晰的,是小腹末端那里那片先前在情报局体检室里,曾在我面前躲在那深色薄纱里面的那丛圆团状郁郁葱葱的浓密黑森林,并且那片黑森林一直向下延伸着,从她的阴阜的位置上却又挺立起来,这让我不禁在心中默默自忖着似她这般有家教又在外表上打扮得十分精心的女生,却居然一点都不注重修剪自己的阴毛,但同时茂盛的阴毛随着这条走廊中的暖风吹拂而在阴丘上的晃动,却也让我更加好奇那黑森林的茂盛,会不会一直往下包覆;

并且,在她刚刚从她的这件更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转过身背对着我了片刻,我还看到了,她那条修长的双腿最上面的尽头,竟然是也是平日里被隐藏得很好的结实又圆润的大屁股,看起来就像一只硕大的、倒立着摆放的成熟苹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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