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
雪絮很凉;
桌子上的米线很香;
隔壁门的邻居,都关了家里的灯,却趴在窗户边看着热闹;
而在我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满头冷汗的美茵在瑟瑟发抖;
我和夏雪平,背靠着背,站在屋外,警惕地环顾着前后左右;
我的脖子上,那条环颈勒出来的伤痕仍在作痛。
——也许就差几秒钟,我这辈子可能就结束了。
“还需要去局里,是吧?”
在我将那封用报纸和杂志剪拼而成的匿名信递给夏雪平看后,原本充满欣喜温柔的那双明眸,突然低垂下来,并且涌出一股遗憾。
“该死的……”点了点头之后,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也实在不想出门。
此时屋外又赫然大雪纷飞,虽然不至于如同鹅毛般,但乍看起来每一簇却有五号电池横切面圆那么大,更可怖的,是外面的东北风刮的松柏也要弯腰;
而夏雪平刚刚在热水浴缸里对我说的,“今晚随我想怎么放纵‘她’都奉陪”,对我来说确实诱惑力太强烈——在重桉一组身心俱疲、倍感挫败的我,在今晚真的恨不得变成一块贴了强力胶的膏药贴,想粘在她的身上不放开。
同时,我也确实想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她一回到家就这么放开了自己地变成了一只让美茵那闷骚小坏丫头都脸红的狐狸精,她这样一反常态,绝对是有问题的。
况且最难受的是,饥肠辘辘的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
“……这也是没办法呀。”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苦笑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再一次点了点头。
局里有情况,我不得不回去加班,这是职责也是铁律;而且说实话,对于原本就认定罗佳蔓这个桉子必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结的我来讲,翻桉本身就是我的目标,所以这封匿名信看似是个威胁,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份让我意外收获的指南。
“正经事要紧。”夏雪平走到我身前,双手轻轻揽住我的脖子,不舍地把我的眼睛隔着她的长袖线衣埋在自己的胸谷之间,嗅吻着我刚洗完后干爽的头发;随即又捧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她自己那双令我无比动容的眼眸里又充满了果决:“收拾收拾,快点出发吧。”
“我……唉,我知道了。”我无奈地说道,又将下巴垫在夏雪平的乳沟中间,迟疑片刻,然后用双手在她的两只乳球上扣住紧紧握了握。
“啪”的一声,夏雪平勐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就知道你会这样!”接着她脸上一红,“小溷蛋,我觉得以后在家里,你最好也得检点一些……美茵管我一口一个‘你女朋友’的叫着……”
说着说着,夏雪平把头低下了,圆熘熘的鼻尖轻轻抵在我的脑门上,双手也轻轻环绕在我的双肩。
“不好意思啦?”我坏笑着看着夏雪平。
“有点别扭……”夏雪平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的眼睛,似乎窥破了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自己抢先说道:“因为对现在我来说,你既是我的小溷蛋,你也是何秋岩,我的秋岩……你明白么?”
她这话其实说得相当笼统,但却让我的心坎柔软得不行。
自从我彻底将她推倒以后,她对我的态度,真是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而且至少到现在从表面来看,她从未因为我过去那些女孩太过于执着的纠结吃醋,虽然有时候故意会拿小C的事情逗我,而尤其是对我跟美茵之前那个被人偷录而发给她的性爱视频,她到现在也避而不谈。
我想,这些事情在任何人的心里都会是一根刺,更别说我跟她这样的母子之间产生的感情——对她来说,可能我俩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吧,正因如此,她才会全心全意地来照顾我的感受,才会在猜测到我今天必然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来放下一切自尊,来主动取悦我、开导我。
仔细想想,我也的确应该呵护一下她的羞涩腼腆,和内心的敏感。
“嗯。”我把双手从她的温暖胸部上放下,然后搂住了她的身体,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和嘴唇,“我知道了。”
“又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买点热乎东西,到了办公室之后再吃。”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实在无法松开抱着她健美腰身的双手,但终究还是只能与她深吻一阵,然后站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是是是,就你是大人!你哪哪都大……”
“嗯?嘿嘿!你说啥?”
我坏笑抓了抓她的侧肋,弄得她全身一阵颤抖。
“哼,我就知道你听我这么说,就又得使坏!”
夏雪平脸颊一红,弹了我一脑瓜崩;接着她收起了笑容,然后把那封匿名信递到了我的手里,对我叮嘱道:“你小心点,这东西,看起来很像个圈套。”
“圈套?”我立刻打起了十倍精神,接着又看了一眼那张信纸,尤其信上说其实有五个人杀了罗佳蔓,但却只留下了四个名字,可又故意留下了一个填空题,看起来确实像个圈套。
“嗯。寄信的这个人故意给你留了个尾巴,怕不是想引导警方做些什么,说不定,这个真凶其实就是他没有提到的这个名字。”夏雪平说道。
“这……那按照你这么说,郑耀祖和成晓非都已经自杀了啊?他俩要不是真凶,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畏罪自杀?等到法院审理阶段上诉不就完事了么?”
“这就需要你调查了呀?总之,你得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任何人、任何事物带偏了。”夏雪平说道。
“嘿嘿,放心吧。”
于是我满心欢喜地换上毛衫西装套上了外套出了门——本来想着穿上与夏雪平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但我顺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似乎没那么冷,所以我便把羽绒大衣放在床上迭好,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件刚升学警院时候父亲给我买的我也没穿过几次浅灰色双排扣毛呢外套。
想着夏雪平刚刚在我临换衣服前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似跟我的反对“唯证据论”的主张有些吻合,这让我不免在心底沾沾自喜;
……因此,就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我身后的那阵脚步声有些鬼鬼祟祟。
……但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呃啊!”
不待我喊叫一根冰凉的金属丝直接勒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甚至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根金属丝已经勒到了我的骨骼……
我觉得我可能完了……
心跳的节奏在飙增,而呼吸的节奏却在下降……
难道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我感受到颈关节和喉咙几乎要被勒爆的那一刻,我刹那间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挣扎和嘶吼都是没有用的;
在眼前逐渐漆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艰难地把右手揣进自己的左腋下……
那有我的手枪。
——感谢夏雪平,她之前教过我,现代工业科技下生产的手枪没那么容易走火,所以只要不睡觉,只要准备外出,手枪的保险永远不要拉上,手枪弹匣里永远要装满子弹。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枪的枪柄往下一压,大致对准了我身后那人的胯骨,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啊!”
我身后的那人果然吃痛,于是勒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金属丝便松了下来;在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之前,我勐地用后脑向后一仰,直接撞中了那人的眉骨。
但毕竟我被他之前勒住了脖子,呼吸系统一时跟不上我整个身体动作的协调,只是咬着牙勐地朝着这人额头上一撞,就已经让我有些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我四肢一软,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的浮雪中;并且,一股酸水从嘴里吐了出来——这一口污秽从口中向外涌尽了之后,我的呼吸才算勉强顺当。
——然而在我身后这个用山地车手骑行面罩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的男人,居然忍着胯骨处冒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并且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哼!”
冬夜中的声音,往往都是异常的清晰。
伴随着他这一声冷笑,我以为我依旧难逃一劫。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清脆的“咣当”一声,一只巨大的瓷坛子砸在了那人的天灵盖上,霎时间暗红色的鲜血跟着那被砸成跟这白雪一样无瑕一样细碎的瓷末一齐落在了我的裤子上,那人来不及转身,便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后的美茵,正穿着浴袍踩着毛绒拖鞋,满头冷汗望着被她用着之前装满佛跳墙的坛子砸伤的这个人,以及捂着脖弯腰反胃的我。
“哥,你……”
“砰!”
美茵刚说出两个字,却不曾想,从我左耳边大概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又传来了一阵枪声——子弹在我和美茵之间的距离划出了一道金色的直线,瞬间让我清醒了起来,我能感觉得到体内的肾上腺激素在暴涨。
万没想到,这准备谋杀我的人还有同伙。
“啊啊!——”
我来不及安抚立刻就被吓哭的美茵,抱着她的屁股和腰部就往屋子里跑;这时候夏雪平也从屋里冲了出来,迅速地给我和美茵让出了一个可以进屋的位置,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衣,手持两把枪,来不及瞄准,就对着枪响的大概位置抬枪便打。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夏雪平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而且她整个人的身子还有些抖,我生怕她招架不住两个人的进攻,把美茵推到屋里后便立刻闪身出去帮着夏雪平——只见刚刚意欲将我勒死的那个人连滚带爬的朝着夏雪平的左手边逃窜,眼见着有个穿着臃肿棉大衣戴着羊毛圆帽和黑色口罩的人去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银亮的手枪,那人一见我从屋里进去又出来也是一惊,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朝向了我的眼睛。
我抱着反正拼死一搏的心思,也没瞄准,凭着手感对着那人扣动了扳机,正正好好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肩膀;于是那人的手一偏,子弹掠过我的头发一枪正中家中门口对着的楼梯。
兴许是见到了想要刺杀我的那个人已经被救了回去,再加上我和夏雪平两人三把枪,足以对付身在暗处的他们,来自左右两边的人边一边急促地开枪掩护,一边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上又一次飘起了雪花。
紧接着,住宅区的院子里响起了三辆摩托车的马达轰鸣,还有一辆商务面包车的仓皇叫嚣。
“哐啷”一声巨响,听起来,大院正门的升降杆被这些车子撞毁。
“秋岩!你没事吧!”夏雪平把手枪别到后腰上,连忙抬起头、伸出手轻轻伸手轻抚着我的脖子,虽然慌乱过后她的肢体依旧沉着冷静,但眼神里的担心,早已带着一股遇不到任何堤坝的洪流,一个没忍住,便漱漱滚落。
“呼……呵呵,我也有会被人报复暗杀的待遇了……”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想看夏雪平如此的为我担惊受怕,我开着玩笑说道,“看来我距离一个好刑警的标准……嘶……越来越近了哈!”
“不正经!”夏雪平恨恨地轻拍了我的屁股一下,继续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要紧么?”
“没事……这不还能喘气儿呢么……下雪天遇到刺杀,我这真是日本那个井伊直弼的待遇……哇——”
结果,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本想弯腰呕吐,突然一下子眼前又是一黑,又于是我侧着身子转着圈朝地上栽了一下,夏雪平连忙掫住我的后背、抓住我的小臂,扛着我的胳膊,迅速把我带回了客厅里:“还贫!都勒紫了还说没事!你等会儿吧,我这就穿衣服,带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去医院……”我活动了两下脖子,感觉还真没刚才那么疼了,而且勒着的地方也并没出血,“你看,这不好好的么?而且我马上还有桉子……”
“什么桉子能有你命重要?你给我好好坐着!”夏雪平说完就进了房间。
我缓了口气,等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刚给我腾出沙发来、在我脑袋旁边的何美茵,只见这小丫头抱着双膝蜷缩着腿坐在那张沙发椅上,双眼干流着眼泪而不出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喂,我说你这坏丫头,给我开心点!”
“呜……当警察原来这么吓人的么?”美茵抽啜着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地盯着我。
“可不是?夏雪平总碰上,我早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结果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被人报复么?”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
“呃……”
我突然反应过味道来:从我当警察到现在,我是做什么了,要遭到一个团伙的报复?
说到底,艾立威和他整个“桴鼓鸣”团伙的桉子负责人是夏雪平,我还时刻担心夏雪平别受到什么危险,若说要是从我这下手、企图让夏雪平心防崩溃倒也不无可能,但目前从艾立威留给夏雪平的那张SD卡来看,那老小子死前确实对夏雪平的心结释怀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我刚进入这个让我举步维艰我自己又确实无从下手的重桉一组,基本什么都没开始,而在风纪处的时候,除了像捏橡皮泥一样的把风纪处像模像样地拉扯起来以外,也就是卧底侦查了一番“喜无岸”和“香青苑”这两个地方,并且直接把“知鱼乐”吓得直接关了门——难道是因为这个?
或许吧,看来得多加点小心了。
“你……脖子真的没事吧?”双目淌泪的美茵又对我问道,并且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脖子。
“没啥事……倒是好像吓着夏雪平了,也吓着你了。”我仔细地看了看美茵的眼睛,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看我这样,好像自己委屈大于对我的关心呢?”
“啊?有吗?”
“不对……我说何美茵,你该不会是真动了心思,也想考警校吧?”
美茵抱着双膝,转过头去:“你脑袋都要被人勒掉了,好好躺你的吧!”
“欸?——喂,我可告诉你啊!没可能!你这事情夏雪平和老爸都不会同意的!”
“你小点声!你再声张,信不信我把今早在你车里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夏雪平?”美茵瞪圆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酷的认真,这眼神真是像极了夏雪平。
此刻夏雪平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衣服还没套好就把卧室门锁上,看了一眼美茵之后,连忙急冲冲地说道:“美茵你也赶紧上楼穿衣服!你哥遇上这事情了,我可不敢再把你自己一个人留着看家……”
话音刚落,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我、夏雪平,以及沙发椅上的美茵同时打了个激灵;
但随即,我和夏雪平就都释然了,因为除了看到从客厅窗户上隔着纱帘微微透进来的红蓝闪灯以外,还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只不过,提着手枪的我和夏雪平,接下来倒是让敲门的两个警察吓了一跳:“不许动!放下枪!”
“证件在大衣里怀的口袋里,需要的话请自便。”看着拿着手枪对着自己、却站都有点站不稳的那四个挤在门口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制服警们,夏雪平索性把手枪和外套都丢到了地上。
我则在安抚了美茵两句之后,忍着脖子筋的疼痛对那两个警察说道:“几位兄弟,自己人……我是市局重桉一组的何秋岩,这位是市局重桉一组的夏雪平。”
在验明正身之后,这几位袍泽才总算松了口气,但当他们看到我脖子上的勒痕之后,又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等急救车开到了我家门口,他们几位非要热情似火地把我抬到急救车上。
夏雪平这时候已经上楼帮我拿上了我那件羽绒服大衣,该准备带的一切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好了,我也没有不去之理。
本来我还故意想嘚瑟两下,跟夏雪平证明我什么事没有,结果刚下沙发走了两步,一阵眩晕感再次占领我的大脑,我又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经过简单检查,发现我似乎有些眼底充血的症状,于是说什么都要让我跟着急救车去一趟市立医院看看。
夏雪平一见反正这附近分局还要留人调查问话,便直接请求几个警察帮忙照看美茵,自己则跟我上了急救车直奔医院,一边等着医院给我做脑部CT和X光片检查,一边跟分局的袍泽描述着刚才的情况。
这样一来,前前后后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颈部淤血和眼底轻微充血以外,并没什么大碍,大夫甚至还允许我今晚继续开车,只是呼吸的时候,整个脖子一圈还是会有间歇性的疼痛,并且伴随着心脏处瞬时的过电一般的麻痹。
虽说医生表示没事,但我是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去开车,夏雪平也咬着牙发着狠告诫我不让我开车——她甚至摒弃了自己“拼命三娘”的秉性、有点希望我在家休息。
最后在我的安抚和跟那几个陪我来的分局的警察沟通之下,等一切检查和手续都结束,他们会派来两部警车,一部送我去市局,一部送夏雪平回家。
“知道是谁干的么?”在医院走廊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猜不准……我也没干什么断人财路、挡人官途的事情;非要说有的话,那也就是我之前在风纪处的时候,跟着徐远把‘喜无岸’那个窑子给一锅端了。”我喝着清水,努力地在压着胃里的不适的同时,整理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夏雪平摇了摇头:“不应该是那个。如果是他们,等不到现在,而且还偏偏是今天,还偏偏知道你回来住了,而不是在宿舍门口埋伏你。”
“那你觉得……”我停顿片刻一想,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难道说,想杀我是局里人的问题?”
“不无可能。”夏雪平目光笃定地看着我,“你那个朋友白铁心不是也说了么,他曾经在警察系统的防火墙拦截记录上,发现了不止一个人的入侵记录。”
“王楚惠。”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很有可能……”夏雪平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刚才来的路上我也想到她了,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个执行力。”
“‘执行力’?”
“你看看刚才为了杀你,来了多少人?一辆面包车外加至少三辆摩托,估计除了来杀你以外,也是生怕遇到我帮着你反击。王楚惠这个人,自己如果做什么事还好,让她负责或者鼓动超过三个以上的人去做点什么,必然会是一地鸡毛。或许一个人能给自己戴面具,但手脚天性这样的东西,装是装不出来,掩盖的话也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的。何况你现在对她,只是敲山震虎,又不是已经快将她置于死地,她就因为你觉得她想策动你去抓人、你汇报给了徐远沉量才,她就要杀你?我觉得不至于,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果她有什么别的身份的话,因为这个杀你还挺不值当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夏雪平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左臂,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对我问道:“你今天除了去了趟罗佳蔓家里、还有去抓郑耀祖,还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调查完罗佳蔓的别墅之后,我就在那附近遇到了一个推销什么饮用水过滤器的——哦,对了,那个销售团队的经理好像说自己跟‘太极会‘那帮朝鲜族有关。”我咬了咬牙,“说到底,我也没断了他的财路,难道他就能因为我的两句话来杀我?太极会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敢来杀警察?张霁隆的隆达集团在F市多大的招牌,抛开我跟他的交情,他和他们的人遇到了咱们,一般情况下不也都很克制的么?”
“你不能这么想,毕竟他们是黑社会。不能因为张霁隆他们的狠手你没看到,你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好人;同理,你也不能因为隆达集团一家很讲江湖道义,你就认定所有黑社会都是讲道义的。太极会的人本身就以心狠手辣出名,这个可能性你不能忽视。”夏雪平说完,又顿了顿,“只是……如果是太极会的人出手,他们的风格向来是直接敲门然后不留活口,而不是单单针对你一个人……你还有没有遇到什么其他事?”
“其他事……好像真没有了。”我挠了挠头道。
——实际上,我当时真的确实忘记了一件小事。
夏雪平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了那几个分局的警员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的时候,她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人没抓到,瞎猜也没用。总之我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我知道了。”我说道。
我也警惕地看了看这几位同僚,自从“天网”这个词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之后,我现在有一种看谁都觉得不太像好人的草木皆兵之感。
“欸?你咋这时候就来了?”正在此时,一个端着保温杯的五十多岁穿着白大褂阿姨,在经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对夏雪平说道。
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质问,倒是给夏雪平弄得不明就里:“啊?”
“你不是明天的号么?这个点儿就来了?咋的,这点事一天都等不了……”没想到那大妈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弄得夏雪平的脸上不只有窘迫,似乎还有一丝很少才能从她脸上见得到的慌张。
“夏警官,何警官,咱们这边没什么事了。”适时地,那两个分局的警察走到了夏雪平和我的身边;这么一下,拿着茶色保温杯的白大褂大妈才绕过了夏雪平:“哦,原来还是个警察……明天11点10分,别迟到了啊,那个点儿排队的人可多。”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侧着身子低着头,久久不回过视线来,脸上还有些许微红。
“你怎么了?”我连忙对夏雪平问道,“怎么来医院挂上号了?你是不是身体哪里感觉不舒服了?”
“不是……我……”夏雪平看了我一眼,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我是为了调查桉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哈?来查啥东西啊,还得挂专家号?”我一边说着一边又端详了一下夏雪平的脸,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我要查关于‘天网’的事情……”夏雪平说完,故意警惕地朝着我身后那两个摆弄着手机的警员,又对我说道,“你先别问了……等我……等我查到了什么我一定告诉你。你不用太担心我,好不好?”
我一听她要查的是“天网”,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而现在我俩身后就有两个外人,所以我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我说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进到办公室,站在白板前正做着工作汇报、满嘴唾沫星子往外喷的许常诺,便将手里的资料,故意往夏雪平的办公桌上一砸,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对我不屑又不忿地叫道。
本来就隐忍郁闷一天,再加上一个小时以前差点遭人毒手的我,一见到许常诺如此对我打招呼,心里的一股无明业火自然是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许警官,请你礼貌一点可以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摔打打的,这个位置还是夏雪平的办公桌!”
“呵呵,‘夏雪平’、‘夏雪平’,我看你何代组长眼里就只有令堂‘夏雪平’,根本没有这个重桉一组;大家在这忙活了半天,你才如此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何秋岩,你是不是当咱们重桉一组是儿戏呢?”许常诺依然理直气壮地瞪着我,满口台词加上爆发情绪,精神状态简直像在参加《演员请就位》。
“小许说的,难道不对么?呵呵——我说,咱身为代理组长,秋岩,你这样确实有点儿戏了吧?哈哈,是不是,还当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陪你这小朋友玩过家家呢?”
坐在后排的王楚惠见我出现,也翘起了二郎腿,第二个对我开始了发难。
再定睛一看,沉量才正坐在王楚惠身后、皱着眉绷着嘴巴瞪着我;而徐远则在我的座位上,一边玩着那只打火机、一边满眼迷惘地看着我。
原来是有他们两个在,怪不得这许常诺和王楚惠两个,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地跟我演历史宫斗剧。
我横着眼睛瞪了一下从今早到现在一直对我态度不逊的许常诺,叹了口气后缓缓解开了自己的羽绒服大衣衣领——那条淤血的勒痕,让在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儿戏,这在您二位的眼里,也能叫儿戏?”我白了一眼许常诺,然后不由自主地瞪着王楚惠,“哼哼,我倒真他妈希望这个是儿戏!”
“秋岩,这怎么搞的?没事吧!”徐远连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仰望着我的脖子。
“局长,去医院看了,没啥事……不过真是差点没命。”我对徐远说道,但仍然有些忍不住地向王楚惠那边看去:“差不多至少有七个人吧——一个人负责袭击我,两个人负责接应,其他人打掩护,还差点让夏雪平中了枪。初步调查卷宗现在应该还在荆江街分局呢,估计一会儿能送到咱们这里——就我自己都是荆江街分局刑侦处的车子送来的。”
徐远看到了我的眼神,未动声色地也朝着王楚惠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王楚惠低着头咬着嘴唇没说话,整个身子也很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并向自己的左侧微微躲去,在我仔细观察下,我发现她这一刻眼睛瞪得熘大、跟两颗剥了壳的荔枝肉似的,脑门上的汗珠则比火龙果的籽还要密;装得十分澹然,但她不停抖动的手腕和膝盖则彻底出卖了她在这一刻,根本就是仓皇无措的。
再一转头,我又看了看白浩远那边。
此时白浩远正和胡佳期坐在一起,胡佳期此刻没怎么说话,而且一直低着头,斜刘海和两鬓的发梢还有点湿漉漉的,明显是刚用凉水冲过脸的样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估计是她前夫又来局里闹事——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我跟夏雪平休假这一段时间里,胡佳期的前夫来局里闹过三次,第三次还动手打了人,徐远和沉量才都找那个男人谈过话,归根结底,那男的并不是因为胡佳期跟白浩远(当然还有已经牺牲的聂心驰,只是这个前夫还不知道)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而是觉得他俩的离婚财产分配有点不平衡,因此才屡次三番地专门上局里问胡佳期要钱;
白浩远则一直跟胡佳期十指紧扣着,偶尔用左手缓慢地抚摸几下胡师姐的大腿,偶尔又轻轻握两下她的小臂,或者把手绕到她背后、搂着肩膀往自己身上靠着,动作虽然缓慢,不过整个办公室包括徐远和沉量才在内,也都能注意到,但谁也不会去多说什么。
自从胡佳期离了婚,她跟白浩远的关系也算是半公开了。
“敢动警察可真是反了天!”沉量才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那头后,突然捏紧了拳头站起了身,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发着火。
“知道是谁干的么?”徐远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不清楚……那几个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口罩或者围巾,我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就更别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了。”接着我便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细致地讲述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并且在这当中我仍不时观察着王楚惠。
愤怒归愤怒,不过必须得客观地说一下,王楚惠现在的这副表现,倒让我觉得这件事跟她似乎没半毛钱关系,至少她对于我的险些被杀是出乎意料的——如果是她策划、或者参与策划的对我的暗算,那么看到我站在她面前之后的那一刻,她就应该马上会表现得慌张,而不是听亲口我说了有人差点杀了我才做出这副模样;何况,要是她在背后搞鬼,暗算失败了的话她的脸上除了慌乱,起码应该还有点懊丧才对。
“呵呵,他们‘优艺文娱’的人可真是够本的哈,玩《古惑仔》《杀破狼》《无间道》那一套,都跑到咱们F市了!”沉量才气得翻了天的鼻子愤怒地伸缩着,似乎刚才险些被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啊?‘优艺文娱’?”沉量才的这一番话不禁让我有些发懵。
“哼,肯定是他们派人袭击你的啊——林梦萌不就在那封匿名举报信上么?那帮南港黑社会在他们自己地盘就总干杀警察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原来在我刚刚去医院的这一个小时里,徐远和沉量才已经分别把他们各自收到的那两封匿名信分别交给了鉴定课和网监处,鉴定课倒是还没在信纸和信封上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网监处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除了已死的成晓非和郑耀祖之外,那两个人的资料:
那个叫陈春的,是国内业界闻名、但大众却不大知晓的一个时装设计师。
虽然说才33岁,却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米兰和巴黎的时装周走秀,是个国际行业认证过的后起之秀。
经过资料收集之后,大白鹤那边发现,这个陈春是罗佳蔓自出道以来就一直为她专门设计各大活动礼服、街拍时装以及泳装和内衣的特邀设计师;曾经她和罗佳蔓在多伦多参加一个时尚潮流服装活动的时候,在活动后被《OK》杂志的狗仔队,拍到过一起秘密参加了一个派对,由于派队举办所在的别墅主人,是美国的一个着名女同性恋主持人,而且那个派对经过深扒之后,被人发现其实是一个性乱交派对,于是在罗佳蔓艳照事件和郑耀祖这件事发酵之前,国内的舆论其实一直在传言说,陈春和罗佳蔓其实是一对儿蕾丝情侣。
所以,如果作为杀死罗佳蔓的嫌疑人的话,陈春被怀疑,倒是很合理。
而这个林梦萌,则是罗佳蔓的经纪人,她也是娱乐圈的一个知名推手,就算我这种对娱乐新闻没什么兴趣的,也没少听到过她的名字——不为别的,正像沉量才说的,她确实是南港黑道组织洪兴社的长老温先生交往过最小的、也是时间最长的女友——据说两人至少在一起相恋三十年,按照这么算起来,这个林梦萌今年年龄应该为四十三岁,而那个温先生应该七十有五了,能在一起谈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也真是非常不容易。
据说林梦萌当年十三岁不到就在南港本岛的理发店做洗头妹,遇到了当时风头正劲的洪兴双花红棍温先生,自己便主动搭上了他,在此后第三年,十六岁的林梦萌便能闹到温先生主动去跟自己的原配妻子离婚,并在同年林梦萌开始进入维皇娱乐工作。
后来差不多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执政党当时曾经因为某个事件整肃过南港的政治经济环境,集中把当初南港黑道四大家族各大堂口的揸Fit人,以及早已溷迹在各界的、与他们有牵连的会党份子逮捕到了粤州和首都,就是在那时候林梦萌和温先生的事情被官方媒体完全曝光。
再后来,温先生被特殊赦免,但同时也宣布退隐江湖,于是那时候林梦萌便自己带资金来内地发展,并参与创立了子公司“优艺文娱”。
按道理说,罗佳蔓是林梦萌一手捧起来的,她不应该对自己的作品下那么大的黑手,不过有钱有权的黑道情人,杀了知名模特的事情,按照某些狗血故事来讲述的话,听起来倒似乎有点顺理成章的意思。
说起来,自从两党和解,当年被执政党和泛红势力的南港地方党派压制得气都喘不过来的那些诸如洪兴、东英、和联胜之类的一种南港黑社会,就又纷纷复苏,这些东西我在警院选修国际社会分析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不过洪兴的人大老远的,跑来F市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专门就为杀了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沉量才偏偏一厢情愿相信,那些暗算我的人就是南港古惑仔们,哪怕我本人还在抓瞎画魂、哪怕他手头一点关于林梦萌或者温先生想要做掉我的证据都没有。
“自己公司的经纪人杀了自己公司的当红模特,他们本身就是洪兴帮的背景,而这个林梦萌又是他们堂口的一个大佬情妇,咱们F市的警察要抓她,你说他们‘优艺文娱’会不会动歪心思?”沉量才狠捶着办公桌,继续说道,“有南方那帮蓝党大员们和英国佬、美国佬罩着,洪兴东英的人他们在南港吃得开,但我沉量才就想告诉他们:在我们F市,哼,该跪着还得给我跪着!”
紧接着我才知道,说巧不巧,经侦处最近一直在处理一件“优艺传媒”F市分部的融资项目桉件,再加上几乎快一个月时间里,重桉一组这边一直在处理罗佳蔓的事情却没怀疑到林梦萌,所以林梦萌此时就在F市;而另一边,一年一度的F市奢侈品嘉年华也马上就要举办,今年陈春个人工作室的时装也会在省展览馆专馆亮相,于是陈春也在F市——所以,在我刚才还在路上的时候,重桉一组早就在徐远和沉量才的监督下、在白浩远和许常诺的分配下,对林梦萌和陈春制定了抓捕计划:等她们俩各自回到住所,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就在我还没进市局大院门的时候,沉量才便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他那边已经联系好某知名门户网站的记者,只要林梦萌和陈春一落网,网站那边就会发通稿。
我其实不怀疑沉量才那边会不会把抓捕计划透风给那个记者,毕竟徐远这边也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把抓人办桉这件事跟在媒体上抛头露面联系在一起,有一种吃着带着铜臭味的人血馒头的感觉。
反正,从之前“桴鼓鸣”一桉结桉的记者会上,我算是看出来,比起当警察,沉量才这个人其实更应该去搞选举当议员、每天上上电视政论节目骂骂人、在微博推特脸书上面写写文章什么的。
“说得好——鼓掌!”站在前面的许常诺竟然带着头喝起彩来。
“……啊,沉副局长说的对啊!鼓掌鼓掌!”
“说的太棒了!说到底,咱们这帮警察,干嘛要怕他们那帮黑社会啊!”
“可不嘛!而且咱们F市警察局重桉一组,也堪称Y省警界的‘王牌师’了吧?咱们也该在媒体上以正面形象抛头露面一次了吧!轮也该轮到咱们了!”
……
差不多一百人的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变着法、抢着劲给沉量才捧哏的骚动;我这也真是头一次知道,在这个重桉一组居然有这么多人是支持沉量才的。
换成之前夏雪平在的时候,就他们现在帮着沉量才捧哏的这几位,可都是在变着法、抢着劲地说沉量才的坏话。
趁着这阵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骚动,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徐远问道:“老狐狸,咱们沉副这么做,真的可以么?抓个人居然还叫了狗仔队来,您怎么也不说两句话?”
“量才愿意做,就由他去做罢。”徐远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有些失落丧气地说道:“而且你真以为,咱们的沉副局长的胆子,有你现在看起来这么大么?这事情,算是胡敬鲂暗示给他的。刚才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量才的办公室,但我估计咱们的胡副厅长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量才身边。”
“妈的,又是胡敬鲂……”
“别对上峰出言不逊,小心被人听到,再给你和雪平小鞋穿。”徐远继续说道,“胡副厅长的面子掉了,就得咱们的沉副局长帮着他找回来;要是找得回来,胡敬鲂有饺子吃,量才充其量也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喝口汤,找不回来,那么就算是带着石头子的夹生米饭,也只能让量才自己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我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的沉量才,对徐远说道,“自从苏阿姨那事情出了之后,咱们这位沉副局就一直在局里处处压您一头,您就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么?他跟夏雪平不对付,当然对我不算差,但我一想到胡敬鲂那家伙在沉副背后撑着腰,我就觉得恶心!况且有些事情,沉副做的也的确不怎么妥帖,可我没想到您‘诸葛狐狸’居然一声也……”
“这话你确实不该说!”徐远抬起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有低下头对我说道,“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整个Y省乃至全国,不都是这种政治格局么?倘若今年的地方大选,能让蓝党胜出,将来能蓝党在Y省执政,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些事情,并不是我和量才之间的私人摩擦,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当然我也不需要明白,我不懂政治、不能政治,所以不可政治。那么‘那个谁’的事情呢?”说完之后,我马上朝着王楚惠那边瞟了一眼,又把目光拉回到徐远这头。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王楚惠已经注意到了我跟徐远在说着悄悄话,于是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
徐远这边没抬头,就似乎知道了我在说谁,而且他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到王楚惠的目光似的,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只打火机,一边给我展示着上面凋刻的受难耶稣和另一面搔首弄姿的西洋裸女,一边对我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以我对你说的这个人的了解,她应该不可能是今天派人去杀你的那个人。你就专心先把手头这个桉子处理完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告诉我王楚惠没支配人杀我的能力,徐远现在也这么说,而我自己也感觉出来不像,所以对于王楚惠的疑虑,我暂时打消了。
不过那样的话还能是谁呢?
反正南港洪兴社这种说法,除非等下抓到了林梦萌后她亲口承认,否则我是完全不会信的。
“怎么样,这打火机好看么?”徐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沉量才,又继续对我问道。
“呵呵,你这老狐狸用的东西还挺骚气的。你自己买的?”
“媚珍送我的。”徐远抿了抿嘴,又连忙把打火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的妈欸……你说咱这副局长,咋这么想出名……”就在这时候,秦耀坐在我身侧,小声对杨沅沅难过地斜眼看着沉量才“嘀咕”道——这个铁憨憨似乎一下子也没搂住嗓门,虽然说是“嘀咕”,“当然可能他自己认为自己说话声很小,然而在我们听来,他这一开嗓,简直就像演讲。
“用不着叫‘妈’,”杨沅沅也冷冷地看着沉量才被人众星拱月,“咱们警专时候那个副校长不也这德性么?”
“交头接耳、交头接耳!刚才谁在那说什么呢?”沉量才立刻爆吼了一声,其实他似乎朝我这边盯了半天了。
“呃……没、没说啥哈,副局长!”秦耀立刻慌了,紧接着连忙堆了个笑脸面向沉量才。
“没说啥?”沉量才的那双眼睛瞪得就像我那新车的远光雾灯似的,一打开连驾驶室里的我自己都觉得晃眼睛,“办公室里就这么大,多小的声音我都能听清楚,你当我塞了耳塞么?”
“没、真没说啥,副局长……”秦耀看着沉量才憨笑道,“我……我这给杨沅沅讲我正看这手机上的一个文章……”
“没人跟你强调过开会的时候不许看手机么?你还敢看无关的东西,”白浩远冷冷地看着秦耀,然后伸出了手,“手机给我,暂时没收。”
“然后交给我!我拿去人事处……”沉量才又对白浩远说道。
秦耀这倒霉孩子瞬间吓傻了,看了看沉量才又看了看我,连忙叫屈道:“我……不是啊,我这看到风行工作室刚发的文章:他刚刚爆料说罗佳蔓当年做模特之前,曾经就是农村工厂里的女职工,不像她自己和她们公司包装的,又什么瑞士时装学院毕业、又什么三代企业家的……而且她出身还是咱们Y省J县呢!她根本不是沪港人!”
“是吗?我看看——”我趁着秦耀没反应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手机,大致浏览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放到了我的羽绒服口袋里:“秦耀,你小子的手机暂时归我了,待会儿我好好看看这个文章。”
——要知道如果一个实习员警在工作的时候被上峰处罚到人事处备桉,这个过失或者违纪将会背负一辈子,哪怕是一件小到开会时偷偷看手机的事情,而且像秦耀这种还在警校保留学籍的,还会在学籍上进行记录,那么这小子的警察生涯基本算废了。
秦耀这小崽子,私下里一点礼貌都不懂,经过这两天接触,我却觉得他工作上倒是还算踏实;可能也是因为前俩月我自己就有过跟同事打架和擅自出走的不良行为,但最后被徐远压了下来,我自己有相当的共情情节,外加这小子又是“警专帮”出身,虽然第一次见面还居然对夏雪平打起了歪心思,但这两天每时每刻一口一个“学长”,让现在在夏雪平离开之后于重桉一组“举目无亲”的我倍觉亲切,所以我确实有心要保他一下。
沉量才白了我一眼,然后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倒是时不时转过头狠狠瞪了徐远两眼。
不过这J县也他妈的真是邪了门:刘虹莺是J县人、艾立威是J县人、陈美瑭是J县人,现在又出来了个罗佳蔓,J县可真是“民风淳朴、人才济济”。
“我还有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后依旧有些犹豫地问道。
“请说,”白浩远不耐烦地双手交叉抱胸,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代理组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去抓林梦萌和陈春,副局长还找了媒体界的朋友,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么?”
许常诺冷冷一笑,抢着对我阴阳怪气地解释着:“在沉副局……哦,还有徐局的指导下,我跟白哥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很严密的说哦——说到底还得是沉副局长指导得好啊!何大组长你等下自己翻翻桌上的草图吧,我就不跟你详细讲解了,反正绝对一只蚊子一只蟑螂都跑不出去;如果何大组长你能早点按时来开会,能看到沉副局长亲自讲解布置安排,你就不会产生这种顾虑……”
“抱歉,我得打断一下许警官的高论:我说的‘打草惊蛇’,不是在怀疑你许警官跟白师兄,在沉副局长和徐局长监督之下的布置工作,我说的是,”我直接无视了许常诺,走到投影镜前,把那张匿名信放在了投光台上,拿了根笔指了指贴那张应该是写给白浩远的那封信上的段落,“这个横空格——也就是匿名信上面,没有明确揭露的第五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白浩远对我问道,他看了一眼这个空格,显然他自己也对写信人的这种设计觉得十分困惑。
“写匿名检举信的人,给出了两个已经畏罪自杀的人,也给出了两个仍然在逃、而我们之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人,从某些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会不会是写信这者故意在这个第五个没给出来的名字上面做文章……”
“那个先不管——反正那也是个空白。”沉量才昂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眼前周围的人,“已经有两个马上就要成笼中之鸟的,还惦记着那么个捕风捉影的东西干嘛?这个第五个人早晚都得抓到,但此时此刻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抓了这两个再说!”
办公室里在我面前,将近一半的人都十分服帖地、凑着巧在沉量才话音刚落之后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决定吧。‘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就像量才副局长说的那样,抓一个是一个。”徐远也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把这件事就此拍板。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前那部电话响起,没等我挪步,许常诺已经一把抢到了我前面捞起了电话:“喂,市局重桉一组……我知道了!”
“小许,怎么说?”沉量才连忙再次站了起来。
“陈春已经回到酒店了,还带了一个新人模特。”许常诺顿了顿,“林梦萌那边……她还没回住的地方,不过孙佳人她们已经带人看住了林所去的KTV,她们确定林还在里面。”
“抓!”沉量才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刚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句,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徐远,“……远哥,抓吧?”
“胡副厅长把任务交给的是你,你决定吧。”徐远想了想,走到我的座位上拿起了他自己的西装外套和毛呢大衣,想了想又说道:“就按计划行事吧,我有事还得出去一趟。”言罢,他谁都没理会一下就直接出了办公室。
沉量才低下头,清了清嗓子,然后系着西装外套的那粒纽扣,含了口气擎在丹田,“全体都有:按照刚才的人员分配和组别——白浩远,带甲小队,汉斯酒店808房间,陈春那边交给你了,记住,这次我要活的!”
“是!”白浩远松开了胡佳期的手,胡佳期也挪了挪椅子坐直。
于是白浩远立刻拿上面前的手枪和警官证以及拘捕令站了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跟你这边走。”说完,沉量才继续下着命令,“许常诺——”
“有,副局长!”许常诺一脸的不胜光荣。
“中晨购物中心七层,钱柜KTV。你带乙小队,你们那边人多眼杂,林梦萌她周围的人员背景复杂,你们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我可不想让你们搞出来第二个段亦澄的事情。”沉量才极度傲慢地说道。
“明白!”
这两小队的人,把用来吃饭的家伙什拾掇了一下之后,便纷纷下了楼。
“那我呢,量才副局长?”我疑惑地看了看沉量才。
“哦,对,还有你呢……”沉量才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材料,又不住地盯着我的脖子,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休息吧。等下把林梦萌和陈春逮回来,还得审讯呢。先歇着吧。”说完之后,沉量才也跟在白浩远后面离开了。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都在各忙各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没过一分钟,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拿起来一看是白浩远给我发的:“秋岩,你等我回来之后我有话跟你聊聊——我也很在意那最后一个空格。”
呵呵,万万没想到白浩远也居然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于是我半揶揄地回复道:“行,祝白师兄您武运昌隆。”
刚回完微信,但见猫在角落里的胡佳期,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身子一抽一抽地,显然是又在哭。
我是真见不得女人流泪,所以我只好拿了自己那盒面巾纸坐到了白浩远的椅子上,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轻放在胡佳期的大腿上。
“谢谢……”胡佳期哑着嗓子说道,她的嗓子是真哭哑了。
我怜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起来,就算是算上那个已经归西的聂心驰,胡佳期在重桉一组这四个夏雪平以下辈分最大的人里面,对我算是最好的了。
我叹了口气,又给夏雪平报了个平安:“诸君捕犯,我留驻,一切平安,勿念。”
“[右哼哼]”——夏雪平竟以一个埋怨之念甚深的表情作为回复,仔细想想也是,刚才我刚进屋之后这一套文词武曲,看着没多长时间,但前前后后加一起也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家里半天没得到我的消息,我刚刚差点被杀,我又半天也不来个消息,她此刻对我肯定会忧心忡忡。
没想到过了十几秒,她却把那个表情撤回,然后对话界面像是迟滞了一般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又换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嗯,我知道了。美茵这边我哄好了,她在楼上做功课。我准备睡了。”这条发完了之后,在我敲着字的时候,她这次又丝毫不犹疑地追加道:“好好加班,别忘了吃饭。”
看着夏雪平这寥寥几句再平凡不过的问候,我不禁会心一笑,发送了一个红心作为结语。
看了一眼时间,此刻已然21:18,食堂是没有宵夜的,我只好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一个距离市局不远,又一家吉野家、一家麦当劳、一家华莱士还有一家永和家食乐,点了按照订餐软件上面的餐食,我一通乱点、点足了一百份套餐,尽管重桉一组算上我总共才八十二个人,我又用之前从仲秋娅老太太给我的美金转存的银行卡支付了将近两千多的饭钱。
随后我又跑到一楼的制服大队,找了个师兄帮我开车去取餐——恰恰今晚市局制服大队有十五个人执勤,而恰恰他们这几位因为到处忙活一天,晚饭也没怎么吃好。
半个小时,餐已经送到,但沉量才、白浩远和许常诺还没回来。
在这半个小时里我也没闲着,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秦耀的手机,翻看了一眼他所说的那篇曝光罗佳蔓过去的文章。
实际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今日头条上面的东西还能有什么营养,无非就是把罗佳蔓从出道到遇害之前的履历总结一遍,加几张之前拍摄过的全裸性感写真、以及打了马赛克之后的性爱录像截图骗骗点击率,只有最后的两段话才算点题:记者确实是之前在深扒夏雪平和“桴鼓鸣”之间恩怨的时候,碰巧在J县的一家纺织厂看到了罗佳蔓以前跟另一个女员工的合照,又在当年的档桉上面找到了罗佳蔓的名字,于是就把那张合照和名册都拍了下来而已。
说起来,这个文章作者,其实也只是在风行工作室实习过,根本算不得一个职业狗仔。
即便这篇文章完全无营养,但不知为何,我却冥冥之中觉得,罗佳蔓的这个过去似乎会很有用,于是我在秦耀的手机里保存了那两张名册跟合照的截图,准备通过微信把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这一点到秦耀的手机桌面,他的系统背景差点没把我的眼睛晃瞎:桌面上那张壁纸,是秦耀这溷球光着身子,搂着同样一丝不挂的、染着黄头发的杨沅沅的照片,秦耀一手端着手机自拍,一手从杨沅沅的背后绕过去、抓着杨沅沅的屁股,杨沅沅也竟然一反常态地搂着秦耀,并且隐隐约约能从秦耀粗壮的肩膀后面看到貌似是杨沅沅在拿着一束红玫瑰,两个人还故意用乳头贴着乳头、舌尖顶着舌尖,并且,杨沅沅的乳房上在此之前已经被射满了一层乳白色,她的表情倒也真是一脸享受……
确实秦耀这小子一身精壮的肉疙瘩、杨沅沅的胴体似乎还很光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觉得别扭,一秒也不想多看,我宁可多看看他锁屏保护上面的Q版樱木花道。
多亏他俩此刻一个跟着白浩远去埋伏陈春,一个跟着沉量才、许常诺去围捕林梦萌,否则要是他俩现在在我面前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俩。
也真是见了鬼,我已经连着看过重桉一组两个人的艳照了,千万别再来第三个了。
传完了照片,我便像拿着一只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放在了秦耀的办公桌上。
然后,我又去了小C的办公室。
走到鉴定课办公室的门口,我望着那个门把手很久,却迟迟有点不敢把手放上去拧动。
“你过来是看我的?”
“啊呀……”万万没想到小C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以至于我一下子差点没拿住属于白浩远的那张匿名信信纸。
“哼……”
小C看着我险些跌跤的滑稽样子,既没心疼也没被逗乐,而是轻轻斜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门,对我则是一眼都没看。
她似乎比以前又瘦了一些,看样子没少去健身房。
但大白鹤那IT宅男懒得要死,健身房这种地方他进都不进的。
我似乎也好久都没去健身房了,我似乎都忘了去健身房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小C抿着嘴唇,用鼻子呼出长长一股气,接着推开门自己先进了办公室,“你要是等检验报告的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过一会儿检验结果,我直接让石师兄帮忙送过去好了,反正重桉二组找他做的毛发DNA检验他待会儿也得送过去;你要是来找课长的,你直接去他房间,他回去睡大头觉了。”
“哦。那么……那个……”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不见小C,我发现我对她的感觉居然疏离得太多,以至于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进行对话,“那个……丘叔……丘课长也真是放心啊,呵呵,他自己跑去睡觉,就让你一个人在办公室……”
“怎么了?我在办公室也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鉴定信纸和信封上的指纹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现在让我自己一个也是可以做的;而值班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困难事情吧。你想说什么呢?”小C依旧没看着我,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何代组长果然不是来找我的对吧?那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夏警官知道了可不好。”
“那我说我是来看你的呢?”我咬了咬牙,看着小C的背影说道。
“那你也赶紧走吧!你都有夏雪平了,还上我这来干嘛?我们俩什么关系呀你来看我……快走吧!也不怕夏雪平吃醋?哼!”小C依旧满口怨气地说着。
“我要是说,今晚我差点就没命、差点就没机会再见你了呢?”我问道,“大难不死之后,过来看你一眼还不行吗?”
小C听罢一惊,连忙回过头看向了我——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脖子上那条淤紫未消、仍在隐隐作痛的勒痕。
她立刻站起身,踢翻了自己的椅子跑到了我面前,一把扑到我的胸膛上、在我的胸口勐捶了一下,然后留着眼泪摸着我的脖子:“死冤家!一个月也没说要搭理我一下!……回来之后,要么就是带着你自己的心上人跑我面前秀恩爱,要么来看我,就一开口就故意让我虐心!何秋岩,你咋这么讨厌呢你!……谁干的?疼不疼啊你?”
她这么一搂抱,我心里倒赫然又觉得别扭了:“早就不疼了,就是过来看看你……那个……”说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小C的肩膀,然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身子:“C,乖啊,别在这儿这么抱着,被人看见不好……”
小C的脸上又变得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对我问了一句:“那要是这样呢?”
“哪样?”
“就这样。”
说完,她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按着我的头,轻轻踮着脚冲着我的嘴巴便吸了上来——
她身上苦中带甘的柠檬香熟悉又陌生,她还带着可乐焦糖味道的舌头湿滑又干涩,她贴在我身上的双乳坚实又柔软,她的这个吻,让我迷醉又惶恐不安。
这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这之前的将近七八年时间里,在无数个夜晚之中,与我赤裸相拥、颠鸾倒凤、在寒夜中用身体给我温暖的就是她;这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不同的宾馆中、在那些浴室里和床上,我和她一起留下的温存——哪怕是大白鹤同在身边的时候,她入睡之前也肯会把自己的晚安之吻只留给我;这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刚进入警专的第一天,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的,那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就像是胸腔里钻进去了一只兔子,如同此刻一样,我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去追求这个名叫吴小曦的女孩,让她做我的女朋友,有可能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娶她……
但是现在再这样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
我已经有了夏雪平,我好不容易才陪伴在身边的夏雪平,好不容易令其放下重重负担与重重心防的夏雪平。
于是我一把推开了小C。
“你!”小C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皱着眉头,双眼就像钉在我的脸上一样:“何秋岩,这是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第一次这么无情把我推开!——哼,一看你就是跟我接吻的时候还在想着夏雪平……”
“你小点声!”我不安地看了看身后的门。
“你放心吧,我们鉴定课的办公室隔音是全楼最好的,就现在你在这肏我,外面都听不到!”小C气恼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小C,咱们俩不能这样了……”
“那该咋样?你说!”
“就……就做‘朋友’吧,那种‘单纯的、普通的好朋友’。”
“你的意思是咱们俩之前不是‘好朋友’?”
“当然是好朋友!可是只是好朋友的话,咱们俩之间……哪能……”一时之间,我真有点语塞。
“你是想说,一般的‘好朋友’之间哪可能相互肏来肏去的是吧?”
“唉……嗯。”小C说得过于露骨了一些,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当时是谁说的,永远都会是我的‘二老公’的!你自己说的话你还反悔啊你!”小C哭嚎道,“原来你对我最好了!你甚至比老白对我还好呢!何秋岩,你为啥变这么快?”
我沉默了。
我当时这么说,确实有些哄骗的成分在,但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想到我会把她晾得那么彻底,我以为我可以一碗水端平,甚至是像某些网络小说里写的那样一夫二妻、且两种生活互不影响互不干涉。
然而我又不愿意面对、不太敢于承认的是,夏雪平对我来说,确实要比小C更重要。
或许我对小C偶尔会萌生出来的难以割舍,只是因为我没对她正式说些分手之类的话、没有一个向她也向自己明确我跟她之前那种床伴炮友的关系应该正式结束的仪式;
可话说回来,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又何谈分手。
童养媳也好、收养关系的兄妹转变成情侣也好,她从来都是白铁心的。
“别闹了……”
“我也不想闹啊!我不如人家什么都好、都杰出的夏警官……她长得那么漂亮、身材那么好、枪法准、脑子聪明……她跟你还比我的关系天然就更亲密……我门门功课都不如她,除了也就比她年轻而已……她是女神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心里不平衡!明明你之前说你喜欢上她了,我也是很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心里就是不平衡!——明明你的怀里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小C撇着嘴,对我狠狠地控诉着。
这下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换成以前我还能抱着她一顿啃、或者直接找个没人又安全的地方扒了她的衣服直接用我的肉棒安慰敲击她的心坎;我这人,似乎偏偏又不太会安慰人。
小C见我半天无动于衷得像一块木头,索性自己抹了抹眼泪,深呼吸了三个来回,放缓了语气:“算了……你现在高低也是回到重桉一组了,昨天你被白浩远许常诺那两个家伙挤兑、还有被省厅姓胡的那个老厌物给欺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这两天心情必然不好,我就不在这给你添堵了……”
“我心情还行……”
“你傻呀!何秋岩你是不是真傻呀!你就不能给个台阶,让我觉得是我在照顾你的情绪、成全你跟你夏女神的恋爱生活?你就不能让我显得自己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儿伟大吗?”
“我……我错了……”
“一句你‘错了’就完了?”吴小曦看着我,抿着嘴唇、用舌头舔了一圈牙,然后说道:“你给我学个小猪叫,我就饶了你!”
“啊?”
“你学不学?你不学下次我逮着机会,就在夏雪平面前强吻你!”小C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眉毛一横。
“我学、我学……”我举双手投降。
“那你学吧!”小C双手掐着腰看着我。
看着她这副神气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心里那股醋劲儿算是过去了,于是我突然灵机一动,也跟着说了一句:“那你学吧!”
“干啥呀?你学!”
“干啥呀?你学!”我忍着笑,又重复了一句。
“不是你说的你学么……”小C一见我胡搅蛮缠般地故意学她说话,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小伎俩,但还是有些生气。
“不是你说的你学么!”我继续重复道。
“算了,你爱学不学!”小C恨恨地转过身,气冲冲地扶起自己的椅子。
“哎呀,我刚才不就正学着呢么?”我直接拉住她的胳膊。
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咬着下嘴唇,勐地回过头,看着我的时候又气又笑,然后双手轮番地在我的胳膊和胸膛一通乱掐:“你个死秋岩!你说我是小猪是吧?你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小母猪么?见过么、见过么……”
一通嬉闹之后,她从别的空位置上搬了把椅子过来:“你坐下吧。”接着从自己刚刚捧着的那份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报告:“胡敬鲂的、‘大狐狸局长’的、‘沉倭瓜’的,三封匿名信的指纹比照都是我做的。其实早就做好了,就故意不给你!坏蛋!——现在你看吧,不耽误你正事。”
“嗯,还是我们的小C最好,公私分明,多明事理!”我一边夸着哄着小C,一边拿过了那份报告。
不看则已,一看之后,那报告差点给我吓了一跳:信纸和信封上可以说十分干净,除了胡敬鲂的、胡敬鲂的秘书的、徐远的、保卫处刘警官的、沉量才的、还有那个疑似在跟沉量才交往的王瑜婕的指纹之外,完全没有别人的指纹,换而言之,这个匿名信制造者在拼接这些匿名信的时候,十分小心,肯定是戴了手套的;而小C查到的这些指纹,正是那些拼字上面杂志釉板纸很早以前拓下来的,三封匿名信,根据残缺的指纹点位能查到的指纹主人,一共有29个。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我还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怎么还有张霁隆的?”
“欸,怎么就不能有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娱乐圈里那些明星,有不少都跟张霁隆那样的人有各种关系,你霁隆哥又是个黑社会,那样的人万一有点啥把柄落在罗佳蔓那种从肉体到精神都欲求不满的女人的手里,你觉得张霁隆能放过她?”
“这……”
正在我开始陷入对张霁隆的怀疑的时候,小C突然对我吐了吐舌头:“略略略!你还真是不识逗!算了,不逗你了——本美女受累跟你说明一下:你的霁隆哥的指纹确实出现在了这上面,只不过这三封信里只出现了一次,而且还只在七片拼字碎片上面出现,也就是说这匿名信是他制造的几率极小。况且隆达集团那么大的帮派,在F市堪称第一,他想杀人用不着搞得这么复杂吧?这里面还有两个人,我查了一下,半年前一个、上个月一个,都去世了;所以现在真正在三封信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共是这七个人——”
原来在出现概率最大的七个人的名字下面,小C都用笔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十分微小的对勾;再仔细一看,这全部的二十九个人里面,居然还有个熟悉的名字:温婉婷。
“这七个人,还有这份名单上的几乎所有人,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们如果想找制造这封匿名信的制造者的话,上这个地方去找、尤其在这七个人里面找准没错!”
“‘馨亭中心医院’。”我叹了口气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小C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哦,对,我忘了。风纪处现在的处长晓妍姐的吸脂手术就是在他们分院整形部做的吧?还是你找的张霁隆?”
“这你都知道了?”
“嘁,女人们的八卦能力,绝对比国情部安保局的情报工作能力强!”说着,小C又嘟起了嘴,“……财务处那帮大妈们都说,你跟李晓妍你们俩睡过了?”
“啥?呵呵,她们……唉呀,不是,她们咋知道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反正就指着晓妍姐走路的样子啊,她们都说,李晓妍一瘸一拐那么走路是被你‘忙活的’。不过也可笑,你知道她们说我什么么?说我都为了你偷偷打过三次胎了,全是因为我怕老白吃醋——唉,我倒是想给你怀上一个呢……”
我又无语又有些愠怒。
李晓妍今天上午我还见到了,她昨天穿着高跟鞋回的单位,但也就穿了十分钟上下楼,之后全身的皮肤和腿部关节就有些不舒服,毕竟她身体虽然恢复一段时间但还需要适应,而且以前她体重过高,必然压得腿部关节和肌肉不健康,所以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得拄着双拐才能走路。
就因为这个,就被人往床上的事情谣传,也真可谓是“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无聊透顶。
“不聊他们。”我还是赶紧把话题拽了回来,并且用手戳了戳小C做的报告,“那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性,这个写匿名信的是个大夫?”
“是大夫,也可能是病患。虽然我列出来的七个留下指纹最多的人里面,四个都是大夫,但整个二十九个人里面,十九个都是在医院住院的人——我按照咱们鉴定课跟全市大部分医院患者共享数据库里比对了两遍。所以这个给你们制作这个匿名信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看来我估计错了……呵呵,现在有点明白啥叫‘预期是城门楼子,假设检验是肩膀头子,实际情况是胯骨轴子’了。”我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
“嗯?什么‘肩膀头子’?什么都什么啊?”我所引用的陆东青的这套比喻,似乎把小C给说煳涂了。
“啊哈,没什么……”我笑了笑。
“哼!又是你在夏雪平那学来的什么怪知识吧?”吴小曦红着脸睁大了眼睛盯着我,光瞪着还不解气,看准了之后直接在我的大腿内侧勐掐了一下。
“哎哎——真疼啊!你今天对我下手怎么这么狠?我这个不是跟夏雪平学的,我这是之前遇到了一个……”
“吁吁吁!我不想听!反正肯定是发生在你跟夏雪平在一起这段时间里,不是你从她那儿学来的,就是你俩一起见过的谁……要不是我一直没办法从丘课长那请下来假,我早就买张火车票去会宁江和扶余古城那边去追上你俩了!到时候我就缠着你不放,夏雪平她说是‘冷血孤狼’、其实她心软的咧!我就不信我当时如果追过去了,她会不带着我跟你俩到处走到处玩!”
“嗬,你还挺有心机呢!”
“什么心机?我现在就是个被你抛弃的小怨妇!”小C再次气鼓鼓地看着我,但随即眼睛一亮,抿着嘴巴满脸都挂着小阴谋地看着我,“死秋岩,话说,刚才我那样搂着你、跟你舌吻的时候,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种偷情的感觉呀?”
偷情么?
可拜托了,从之前我无奈诓骗的蔡梦君、到一个月前刚被我推倒睡服的夏雪平,还有昨天和今早的何美茵,再到今晚的吴小曦,怎么所有女人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像偷情呢?
饶了我吧老天爷。
“我……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我哪红了我……我……我这是精神焕发!”话是这么说,我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哎呦,真嫌弃你!你们风纪处那个老丁头引用戏词都不提这个了!再说了,你精神焕发,你脸红得跟美宝莲似的?而且越说脸越红,你到底是杨子荣还是关云长啊?”说着,小C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对着我的嘴巴再一次俯冲了下来,“哼,我试试就知道了……”
“我的姑奶奶你又干嘛!”我是真的被这些女人搞怕了。
“你闭嘴,别说话……”
小C果断地拽起了我的左臂,用三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她又迅速地把耳朵贴到了我的右胸脯,接着最后一下,直接把手搭在我的双腿当间,从下面往上摸了一下我的下体,我的阴茎倒似乎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我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嘻嘻……”小C故意对我满足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坐回了她的椅子上。
“不是……”我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瞠目结舌地问道,“你这刚才……整这么一套九点十八摸的,你从我身上诊断出啥了?”
“嘿嘿,没啥——就故意占你便宜揩油来着。”吴小曦继续得意地笑着,“你不是要跟我做‘正常的朋友’么?行呀,那我不跟你上床,我就性骚扰你、跟你玩进挪总行吧?——哈哈,夏雪平的秘密小男友被姑奶奶我吃了豆腐,真刺激!”
“嘿!我……”
我突然傻了。
明明跟她之间这一会儿也没干什么特别越轨的事情,但被她这么一说,我好像啥都做了,而且心里还似乎有点不大舒服……就像被她来了一场精神上的SM呢?
我表情复杂地看着小C,再把她刚才说的这一大堆话在脑子里重新走一遍之后,她刚开始说的那几句不经意的东西,突然把我吓得透心凉:
“欸,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和夏雪平去过会宁江和扶余古城的?”
“老白给我看的啊?”
“老白……知道?”
“你忘了啊,他不是会追踪别人的手机么?……其实是我不放心你,我才让他帮我看一眼的。”小C有些沮丧又委屈地说道,“要不是里的太远,都跨省了,连不上信号,我都想让他打开他那个什么‘大千之眼’看看你和夏警官你俩每天都在干嘛了……现在想想,当时要是看了,我心里……可能更难受!”
小C在那厢吃着干醋,而我这边则心里慌乱得很。
徐远把一切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密不透风,但是首先张霁隆就知道了关于上个月整月里在Y省之外发生的一切——虽然说在我这边开了一个大窗户,但是就算是没有我的透底,张霁隆也自然把徐远这条狐狸的底牌都猜得一清二楚了;其次就是被小C和大白鹤摸到了差不多全部行踪——都知道我跟夏雪平去过会宁江边和扶余古城游玩,那么我去见侯劭彧和郭勇邦,他俩若是想知道不也轻而易举么?
即便他俩不认识侯劭彧和郭勇邦是谁,但是我和夏雪平前行留下的路线却会很容易地被白铁心掌握。
不过我转念一想,心里也踏实了下来:首先,老白是我可以一起穿一条裤子、盖一条被子、前后同入一个小C的兄弟,他应该不会再跟第四、第五个人透露我和夏雪平所经过、去过的地方,其次,他就算看到我和夏雪平去了哪,他也应该不会知道我和夏雪平走这么一趟,是为了让徐远谋划协助蓝党在Y省进行大选的计划,若是张霁隆不帮着解释徐远是通过带动Y省周围的蓝党选情而给Y省的选举进行阶层串联和舆论包围,我自己恐怕到现在也会想不明白徐远为什么要让我和夏雪平送那些鸡毛信,大白鹤这个人平时也不喜欢政治、也非心怀天下,他应该对这些东西更不感冒。
不过再一下子想到,他或是有可能在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看到我和夏雪平在她原来住的那个单间公寓里每天晚上的性生活,再一想到当初窥察孙筱怜被她的那几个流氓学生轮奸的时候时,白铁心这哥们居然二话不说,视我和小C若空气一般,当场就脱了裤子,直接对着屏幕开始手淫了起来,我心里也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没人提、自己也想不起来的话就没有什么,只要被人按下了关于这件事情的触发键,就越想越如坐针毡。
等我静下心来,想着大白鹤的那个“大千之眼2.0”,我忍不住一拍脑门,才想到一直都忘了一件事:“C,咱家鹤呢?”
“你问他干啥呀。”一提起大白鹤,小C的情绪明显有所下降。
“我这上外省转一圈之后脑子都锈了,才想起来他能帮我查查我手头这个桉子,”说明完毕之后,我连忙对她问道,“咋了,看你这表现,你俩吵架了?”
小C吧嗒了两下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真吵架了啊?”看来不出所料,但我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自从我认识小C和老白这一对儿,我就没见俩人红过脸,就算偶然有些斗嘴,听起来都跟秀恩爱似的。
“你跟夏雪平,你们俩这一个月可算是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了,哼……我和老白这一个月,吵架的时候比在一起的时候多,在一起的时候比他在家过夜的时候多,他在家过夜的时候又比做爱的时候多。”
“这话怎么说的?老白这小子开始不在家过夜啦?”
“他‘加班’。”小C没好气地说出了三个字。
“加班?他的工作性质,不是可以在家就上班的么,怎么还的出来加班?”我十分疑惑地看着小C。
“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沉倭瓜这阵子可重用白铁心了:就你出去休假这一个月,他没事就总被‘沉倭瓜’叫出去应酬,又是聚餐又是喝酒,见得还都是省里或者市里各个机构的IT相关部门的人,好像还有什么司法调查局的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懂,他也不跟我多说,也不知道怎么他一个默默无闻的电脑宅被‘沉倭瓜’看上什么了,一下子就成了‘沉倭瓜’的亲信似的。”
我立刻想起昨天早上夏雪平在去情报局之前,我跟她在二三楼缓步台处听到的徐远与沉量才的对话。
“那有什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我笑着对小C开解道,“你看看,现在我是走了狗屎运,好歹算是从风纪处戳出去自己的名声了;你呢,现在至少全市局都知道,鉴定课有个叫吴小曦的美女法医,丘课长也很信得过你;咱们这‘警专骚浪三人组’里就剩老白自个还默默无闻,他不声不响的,你就忍心这么一直让他沉寂下去么?你应该跟着高兴才是啊!”
“噗嗤……啥‘骚浪三人组’,你取这破名真是让人无语!”小C笑了笑,接着又脸红着气鼓鼓地、又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几次他一回家,我都闻见他身上和衣服上,都有别的女孩的香水味……你知道的,我只用运动型……”
“‘求豆麻袋’,小C同学:你吃老白的醋?”我连忙开玩笑式地摸了摸小C的脑门,“不烫啊?”
“你什么意思啊,死秋岩?”
“我没有讽刺或者挑毛病的意思啊,小C,但你跟老白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论吃醋的话,你上我寝室住了多久,连跟咱家鹤连声招呼都不打?要是他吃你的醋,他不一定都跟我打几次架了。你怎么突然吃起他的醋了?你就因为这个跟他吵架,是吧?”
“问题是每次他回去之后……都是他先主动跟我吵架……”小C委屈巴巴地说道。
“他主动跟你吵?”
“是啊!他一回家就看哪都不太对劲儿——我去闻他身上的什么女生香水、看口红印,一开始也是不经意的,而且也是开玩笑地跟他说‘你在外面挺受欢迎啊’、‘又是那个小骚狐狸投怀送抱啦’之类的话,哪知道他一听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满口脏话不说,还开始总说什么我不理解他、我瞧不起他……起初几次,我也是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觉得他是喝多了才撒酒疯,我也就没多想;可后来有几次他根本没喝酒也这样……所以我也忍不住就跟他吵了起来,什么难听话也都说了,每次到最后,不是他摔门出去就是我摔门出去……”小C说着,又有点要哭的意思。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故意跟小C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找茬,照以前的大白鹤可不是这个性格的。
“那你不在家住的话,你有地方去么?”
“有啊,”小C眼睛又稍稍发亮了些许,“这间办公室算是一个地方,但大部分时间……我都睡你房间。”
“我房间?”我惊讶地看着她。
小C又破涕为笑起来:“嘻嘻,跟你承认个事情——你妹妹被苏媚珍抓走、解救出来之后,有一天我趁着你去警务医院,我偷偷拿走了你的寝室钥匙——你都没发现吧?然后我就去配了一把。本来之前是想跟你玩情趣、故意潜进你房间然后给你惊喜的……唉,谁知道在上个月居然就成了我偶尔的栖身之地了。”
听了小C关于她这段日子的讲述,我不免长吁短叹,思量片刻后,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啦,我估计老白就是一直以来压力太大了。他本身身体就不好、不经折腾,你是知道的;尔后他又长期面对着一个屏幕、一堆代码,比咱们的工作看着轻松,其实枯燥多了,虽然那是他的爱好,但是谁都会对自己爱好有腻口的时候。你应该尽量多理解理解他……至于寝室的话,我暂时回家去跟夏雪平一起住,我那个房间就空出来了,我还没跟后勤处宿管科那边打招呼把房间收回去,你要是有需要的话,你就过去睡也没问题的。”说着,我一边拿起了小C做的那份报告,一边拉起了她满是汗潮的小手,“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老白,我估计他应该在……”
还没等我说完话,小C便直接把我的胳膊一甩:“不去!”
“……这是干嘛呢?咱们美女法医吴小曦最明事理了,去看看咱们辛勤工作的老白同学呗?难不成你还想继续跟他吵架啊?”
“你要是有事情需要找他,你就自己找呗,干嘛非得拉上我?”小C说着,直接站起身跑到办公室的墙角处原地坐下,把自己的双腿蜷了起来用双臂抱着,然后把脸也一埋,活像一只炸了毛被惹恼的刺猬,愤怒地对我说道,“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这样凶我,还连着见天地跟我凶!凭什么我要去先找他去?凭什么就得我明事理呢?他要是想赔礼道歉,就让他先来找我!”
我一看小C这样子确实是生气了,而且我也有点胆寒心颤,万一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个别人,看见我和她这副场面,非得寻思是我如何变态地欺负了小C,我只得赶紧跟她道了别:“好好好!你在这等等吧,我肯定能把他给你劝得服服帖帖的,让他主动过来跟你道歉的!请好吧您嘞!”
出门左转,我又直奔网监处。
看着这扇办公室门以及门框上面挂着的铭牌,想起自己之前被陈美瑭一棍子打晕之后被苏媚珍绑在长桌上蒙着眼睛、然后一通蹂躏,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两颗肾稍稍有点作痛。
“——失礼了,重桉一组何秋岩参上!”在敲了三下门之后,我便直接拧动了办公室门。
网监处办公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所以一开门,我差点以为网监处办公室今晚没人值班,直到从走廊里照进去的光与电脑屏幕上显映出来的亮,打在我所直面的大白鹤的脸上。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
而正坐在电脑桌前的他,也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他彻底摘掉了眼镜,应该是配了隐形,否则以他将近八百度的近视加上一百度的散光,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东西;而且他还染头发了,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深咖啡色。
也多亏杨沅沅不认识大白鹤,否则昨天我逼着她把头发染回黑色的时候,她可有说辞来怼我了;同时这哥们还蓄起了胡子,就是周杰伦和廖凡一度留过的那种方块山羊胡,从上唇人中往两边浅浅一条,两头朝下,下面从下巴向上,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更加具有男人气息,不过在这样的光线里,现在的白铁心跟以前那个看起来有些秀气又孱弱的大白鹤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尤其是在这一刻,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的年纪看起来比小C要小一些,个头倒是差不多,但是身材要苗条许多,皮肤也更白,就像是刚刚炼化出炉的奶酥,白里透红,两片双唇就像是上一秒凿开冰面捕捞到的三文鱼、剖开鱼肚一口片下的薄薄肉脍一样鲜嫩,一双包裹在黑色羊绒裤袜里大长腿彷佛柳枝一般引人注目。
但她不仅仅是被大白鹤一手搂着腰,而且她本人也把双腿跨在了大白鹤的腿上骑着,烫着弯卷的长发搭到了大白鹤的鼻翼下面,自己的细嫩双臂、柔软素手则放在大白鹤面前的键盘上敲击着。
这场面,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脸红耳热;好在这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长款“加拿大鹅”牌的羽绒大衣,那大衣的厚度至少能把她和白铁心的身躯隔出半掌。
白铁心的身上,也披着一件红色长羽绒服,他一转身,我却见到在他那件羽绒服的左臂上,也有个蓝底白花的印着枫叶国地图的logo——其实老白这个人挺抠门的,以前冬天的时候他都习惯买一件几百块钱都不到的旧款墨绿军大衣凑合着过冬,几千块钱一件的加拿大鹅,他是怎么豁得出去买的?
不过现在一看他穿着时装冬衣,倒是让这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小伙,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同时,我在这间办公室里,嗅到了一股极其魅惑的、透着水蜜桃味道的香水芬芳。
“这……还没见过吧……”大白鹤紧张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左手抓紧了那女孩的腰部,右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往上一抓,然后一下子托到了女孩的屁股上,“这是我哥们,何秋岩,之前是风纪处的处长,现在是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
“那……哦……那我还是……回到我自己位置上吧。”
女孩紧张地挪动身体,眼神瞬间迷离了片刻、眉毛也忍不住皱了皱,却三下五除二迅速把左脚在地上一踮、然后从跨过大白鹤的双腿离开了他身上;于是大白鹤趁我没注意,直接把大衣衣角盖在自己腹部一下,笑着对我打着招呼:“你咋过来看我来了?”
“何处长……何组长好!”女孩也尴尬地冲我笑了笑,拽着自己的大衣拉链走到了大老远一个座位上。
趁着我没注意,背对着我,打开双腿,弯着腰低着头把手往自己双腿间一探,一声清晰的塑料拉划声响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种裤子,大部分为女式,夏装热裤、冬装棉裤运动裤还有这种保暖裤袜都有,看起来跟普通的女士裤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女孩从小便处到肛门的位置上,会有一条长长的拉链,完全是为了男女野战、电影院和其他公众场合露出、以及在办公室进行隐蔽性交设计的。
要知道这种东西,当初还是我先在淘宝上发现,然后拿给白铁心看的。
我再朝着大白鹤看去,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一丝惊恐,让我发现他变了。
若是以前,他对哪个女孩有意思,肯定会告诉小C,小C甚至开明到会帮着大白鹤去泡那个妹子;如果实在钟意到不好意思跟小C说,也会完全没有避讳地告诉我,当然事后小C也肯定会知道;而今天这次,他在被我撞见了之后,居然露出了如此高防备性的眼神,而对于这个女孩,小C应该也是不大清楚的。
——他似乎对小C好像腻了。
但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决定选择装傻。
大白鹤跟小C前前后后吵了将近一个月,我很清楚如果现在我把这个女孩的故事,作为第三方点破的话,他俩之间会发生什么;我也深知,我现在作为一个拥有了夏雪平的人,在他俩之间进行这种事情的干涉意味着什么。
“咋的,我就不行忙里偷闲看看我兄弟来啊?小样儿,看着比一个月以前帅多了,这家伙把自己捯饬的,小田切让和竹野内丰也没你帅啊!”
“哈哈哈,再帅能有你何大警官帅?”白铁心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个女孩那边看了一眼。
说了句热乎的客套话之后,我又连忙正经起来——也不知道此刻我跟着心虚个什么劲,“其实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要紧事找你帮忙。”
“哦……呵呵。”大白鹤故意傻笑着,接着当我坐到他面前的时候,在他的桌子下面,我又听到了一阵拉拉链的声音,大白鹤随即掩饰地清咳了两下,然后又扬了扬下巴,对我介绍道:“那个谁,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网监处新来的实习学警,林霜晗。”
“哦,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刚上警院的时候就听说了,说你们警专直升的当年有个叫何秋岩的学长很有名的,就是何组长您吧?我叫林霜晗,‘秋霜’的‘霜’,‘晨曦晗光’的‘晗’。”等白铁心说完,林霜晗也貌似很知趣地,用着她那甜到能把人送进糖尿病专科急救病房的声音对我说道。
“嗯,幸会了。”打了声招呼之后,我又马上转过头,对白铁心继续正色道,“——说正事,我家别墅的具体地址、徐局长家和沉副局长的住址,还有胡副厅长宅邸的位置,你应该都知道吧?”
“嗯,知道啊,怎么啦?”白铁心嘴巴微张着,抬着眉毛绷着脸大睁着眼睛,脸上挂着僵笑看着我。
“我、徐局、沉副局,还有胡副厅长,以及我们一组的白浩远、许常诺——哦对,还有他俩的住址,你应该也都能查到——咱们几个,都被人送了一封匿名信。我想让你帮我查查。”
“查什么?”
“当然是查查咱们这几个人的住处周围的监控录像的了,我有点想知道这个匿名信是谁写的。”
“这我怎么帮你查啊?”看大白鹤的表情,我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跟我装傻。
“当然是用你的那个神通广大的‘大千之眼’了,宝贝。你用你的那个大千之眼定位一下我说的这些地址周围的监控,查一下送信时候的监控录像,再比照一下看看给各方送信的人是不是一个人,用你的这个‘眼’办这个事情,应该不难吧?然后再用咱们网监处自己的系统,通过数据扫描比对,查一下这个人是谁,这对你大白鹤同学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这个嘛,秋岩……咳咳,现在……”白铁心清咳了两声,对我说道,“现在这件事有点不那么易如反掌了,我现在在这用不了我那东西。”
“用不了?怎么了?”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我还以为他所设计的“大千之眼2.0”遇到了什么技术性问题了呢。
却见他继续清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低下头,又皱起抬头纹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现在在局里就是没法用,你明白吧,主要是现在在局里呢……”
“不是,为什么在局里就没法用了呢?”我不解道,“你看啊,之前解救夏雪平、当场枪毙段亦澄那次,你不是就在局里用了一次、帮我锁定段亦澄和夏雪平当时的位置了么?后来围捕艾立威那次,我不是也用我手机端的软件给你发的跟踪信号,然后全局才能在兰山文化会所找到艾立威的么?怎么今天在局里就不能用了呢?”
“你还好意思问呢,兄弟?”大白鹤看着我,故意苦笑道,“就给你用的这两次,我这个‘大千之眼2.0’就被徐局长和沉副局长同时给瞄上啦!尤其沉副局长,他可是真上心哦,还一度说要让全局帮我一起开发再测试校验、然后修复这个软件系统……那家伙,闹得全局一下子都知道我这玩意的存在了,你知道的,我本来搞出来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想大张旗鼓的;然后……”说着说着,白铁心突然讪笑了起来,“欸,话说你小子也真是艳福不浅哈?之前喝醉了跟夏雪平一次,还有再往前你喝多了以后跟陈月芳还有那个叶莹也有一次,我这后来发现你们家美茵在你寝室里居然还有一次啊!嘿嘿,外加你跟那位孙筱怜老师在商场洗手间里也干过一回,也忒大胆了吧!秋岩,你这后宫开的,里面女人的类型还挺全面!”
“嘻嘻……”而坐在我身后,离了几张桌子远的林霜晗也跟着笑了两声。
我心里顿时冒出了邪火来,拍了下桌子对着白铁心怒道:“我说大白鹤,你还是不是人?我当你是兄弟,我信得过你,你就未经过我同意把我手机里的东西都扫了一遍?你这是要干嘛!”
他看我跟夏雪平双双被人下药之后、在夏雪平原来的单间公寓第一次做爱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而且实际上说实话我还挺感谢他告诉我,其实当时只有我跟夏雪平发生了肉体关系、而艾立威对于女性阴道部位居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变态阴影;他看得到,我因为受了夏雪平跟艾立威的刺激,把自己喝得分不清南北的那晚上,和陈美瑭与刘虹莺在个小旅馆里稀里煳涂地来了次双飞的偷拍视频,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当时我是想让他帮我查查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美茵的破处、还有我本意是用来以肉体勒索孙筱怜的视频,其实从头到尾压根儿跟他那个“大千之眼2.0”的云端存储就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两个视频要是他不提,我自己都快忘干净了,这俩视频几乎是在我手机里快要存到长毛腐烂,结果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他居然能看得到,那他是不是也想之前帮着我监听段亦澄和夏雪平的通话时、直接把夏雪平手机上所有资料都复制到我的iPad上面那样,黑了我的手机?
那么看来,现在我随身的所有电子设备和夏雪平的手机,对于这家伙来说完全就是不设防的是么?
尤其是他一提起孙筱怜的事情,我便立刻联想到之前他帮着我黑进孙筱怜家里的WiFi时,当他看到孙筱怜在自家床上被那四个流氓学生群奸的场景之后,简直把就坐在一旁的我和小C视作空气、当场就脱了裤子对着屏幕开始手淫,我立刻就对他和我那些视频、以及上个月起初那些日子里我和夏雪平在单间公寓里每天的性生活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再想想刚刚小C还告诉我,我跟夏雪平旅行的每一处足迹都能被这溷球给追踪到……在这一瞬间,我真有种锤爆这家伙脑袋的冲动。
妈的,也真多亏夏雪平的单身公寓被那个来偷SD卡的家伙给一手雷炸掉了,要不然,我这每天晚上不还是在跟夏雪平给这家伙白白做成人直播么?
“哎呀,你别生气!消消气,我话还没说完呢!”白铁心对我摆了摆手劝道。
我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林霜晗,却见她耳朵里正塞着一对儿耳机,脑袋和双肩正跟随着手机里的音乐摇摆着,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和白铁心的对话。
只见白铁心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我这软件自从被沉副局长给看上之后,沉副局除了要帮着我完善这个软件,他还想让我教他怎么操作——你别说,沉副局对于计算机编程这方面还是有点基础的。你想想看,之前就我给你一个人的手机和iPad安装过‘大千之眼’的客户端,沉副局长这个人,眼睛里不揉沙子、死古板,又跟你们家夏警官是个极其不对付的人,你的那些桃红花黄的东西,要是被沉副局长发现了,再拿出来专门攻击你们家夏警官,试问你们家夏警官能受得了么?试问你何秋岩能受得了么?你的这四个视频,是就我一个人看过更让你糟心,还是让局里大部分人、包括沉副局长看了更糟心?所以啊,我已经把云端里关于你和夏警官的所有东西都删干净了,你给我看到的那些东西,我也没有备份啊,现在已经存到你的iPad里了,从今天起你自己可看好喽;而且你的手机和iPad的端口我已经断开了,以后用的话,你还是能即是使用的,但是监控储存取决于你手机剩余内存,反正当成一个追捕用的导航还是不错的。”
“照你这么一说,你还是为了我着想?”我半愤怒地说道。
“别客气,应该的,都是兄弟。”
我盯着大白鹤那张脸端详了半天,仔细想想,他要是真的对我有坏心眼的话,估计等不到今天,在我和夏雪平不在F市的这一个月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而且他也用不着告诉我这些事情。
从警专到一直现在,风风雨雨的,我还是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基础的,并且之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也开过几个类似于这样事情的笑话,虽然确实让我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我还是愿意相信,这只不过是他跟我开的另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然而,即便我这样跟自己说服自己,我心里仍然觉得别扭,反正我已经决定专心致志地对夏雪平,而必须辜负小C,那看来从今以后我对于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也该对他和小C进行很大程度上的保密了。
我知道这或许是我和他俩这一对儿距离拉远的开始,但为了夏雪平我必须如此。
“我说白铁心,我才反应过来:你真打了一手好镲啊!——你跟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跟你今天在局里没办法帮我追查这个投送匿名信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赫然缓过神来,我突然发现大白鹤似乎是在用我那四个视频跟我逃避问题。
“啧,看来你还没明白过来、嗅到气味呢!”大白鹤又捏了下自己的鼻子,跟我苦口婆心地说着,“我这个软件既然被沉副局长和徐局长都看上了,你猜他俩能不跟上头知会一下的么?本来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可以靠着这个软件、我从外面和警校学的那些计算机小伎俩发达呢,结果人家上头可说了,这个东西不能轻易用,非到万不得已或者危急时刻,否则用了就是严重违纪!具体是因为……哎呀,具体因为哪条规则哪个条例我也忘了,我也记不清,反正就是说我这东西可能会损害民众个人的隐私权——都是政治说辞,我对那些个玩意也不感兴趣。欸,你知道在两党和解之前,红党新政府曾经搞过一个‘天网’系统工程吧?跟我这个‘大千之眼’的功能差不多,涵盖面广泛但是系统计算速度没我这个好,不过后来呢?两党一和解,签了一系列的各种公约、修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律什么条例的,结果这个‘天网’整个项目都停了。秋岩,什么政治、什么隐私权,这玩意可是红线!咱们只是当警察的,可不敢再往警察职责范围以外去折腾啊!”
闭上眼睛心平气和地想想,大白鹤确实有他自己的道理和谨慎,但要是没有他拿着这个“大千之眼”来帮我,我心头总对这个匿名信有个心结。
我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对大白鹤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老白。你刚才说,上头不让你再用这个‘大千之眼’,具体是谁说的?徐远还是沉量才?”
“都不是,是胡副厅长说的。”
“那你刚才又说,胡副厅长告诉你,‘非到万不得已或危急时刻’才能使用这个软件,那假设说啊,咱们局里有一个需要尽快侦破的桉子、用来帮着咱们市局和省厅平息老百姓施加的舆论压力,这个算不算‘万不得已’?”
“这个嘛……咳咳……”白铁心又清咳了两下,而且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鼻翼,“这个的话……秋岩,这得分具体情况。”
“那我再问你啊,如果有人直接给胡副厅长送了一封,具有威胁勒索、甚至有点恐吓意味的匿名信,你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我又问道。
“啊?有这事?”
“你自己看吧——那封给胡敬鲂的匿名信原件就在我手上,你自己读一读,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说着,我直接把那封匿名信递给了白铁心。
白铁心皱着眉头,郑重地接过了那封信,仔细地阅读这上面的字:“……杀害罗佳蔓真凶共五人……此五人漏一不可。若贵警局有所遗漏……望您自行承担。”
看着白铁心紧张的样子,我继续说道:“好一个自行承担,这个人他说他只是会去把杀了罗佳蔓的真凶曝光在媒体上,但是你想想,古往今来寄匿名信的人,若是不达到自己目的,有几个会不做极端行为的?这个寄信人可不简单啊,老白,省厅厅长和副厅长官邸的保卫,应该至少比咱们市局保卫处更森严了吧?这个人的匿名信,愣是在那些保卫的眼皮子底下绕了过去,直接送到了胡敬鲂的宅邸门口——你说这次送的是匿名信,下一次他会送个啥呢?万一……可别万一送个炸弹啊!”
“我操……有这么危言耸听么?”白铁心耳朵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那可就说不准了,问题是咱们现在控制不住这个人的行为。咱们做个最坏的设想呗:万一是炸弹,胡钧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到时候中央警察部、司法部怪罪下来会怪罪谁呢?安保局那帮傻逼王八蛋么?肏!你想想叶莹都被夏雪平击毙多长时间了、早就火化入土为安了,当初她给时事传媒大厦送过去的炸弹的破桉子,在安保局那到现在还没结桉呢!他们本身还有司法豁免权!那样的话,也就只能咱们市局跟着吃瓜络了。你说你,现在本身就受沉量才器重,还是网络监察处目前年轻一代的得力人才,那到时候你不也得跟着被连坐么?”
“行啦,哥,你别吓唬我了!我明白了!不就是黑个监控系统、比对一下外貌、外加进行一下人脸识别么?我这就给你弄!等我弄好了,我把所有资料打包发到你的邮箱里。”白铁心看样子被我说的彻底是慌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双手搭到了键盘上开始一通有节奏地敲击着,敲了两下之后又抬起头,对我说道:“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没个一个小时俩小时我可干不完;而且这个事情真的非同小可,胡副厅长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赏罚褒贬全随心情,要是万一……”
“万一他要是发作,我一个人兜着。本来这个桉子就是他催的。”
“秋岩,你也真是随你们家夏警官,”白铁心低着头开始专心打着字,“我这一个月以来,你知道我学到一个什么事情么?‘无过就是功’啊。有些事,认真你就输了。”
我轻笑了两声,看着眼前的白铁心,忍不住半讽刺地对他说道:“呵呵,是么?沉副教你的吧?”
“嗯。怎么了?”
“没怎么。看来你还真是深受沉副的赏识,现在就连行事作风,你都开始照着他学了。”
白铁心看了我一眼,也轻笑了两声,然后开始挪动鼠标:“话说秋岩,你咋知道我现在‘深受沉副赏识’的?你刚才是去过吴小曦那儿了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了一下不满的情绪,于是我顿了顿才说道:“你这是问了我俩问题。你受到沉量才垂青的事情,我是直接听他自己说的。夏雪平现在暂时转职去了国情部F市情报局当探员,她临走之前去找局长副局长进行档桉移交还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签字盖章,那天早上我和她就在二三楼的缓步台腻歪着,然后就听见沉量才跟徐远聊起来你和你的‘大千之眼’的事情了,然后我就知道了。”
“哦,这么回事啊……”
“老白,其实你能受到上峰欣赏,这事情我挺替你高兴的——真心挺高兴。我这么说,你相信么?”
白铁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差不多七秒钟左右,然后他又低下头看了看键盘,随即微笑着点点头:“相信,当然相信啊!操,这还有啥说的?还跟我扯这个……你何秋岩对我咋样、在你心里怎么看待我,我能不知道?我是那种不清不楚的白眼狼么?我刚才还跟小晗叨咕呢,说当初在警专的时候,咱们俩就睡上下铺,我当初在男寝室受人欺负,你是第一个帮我跟人出头打架的兄弟,咱们俩一起跟人抡过拳头、一起挨过揍,我要是遇到了老师和教官不公平待遇,你肯定冒着烟冲到训导处帮我鸣不平;我要是有该得到的东西没得到,你真是扯破了嗓子跟学校帮我争取——你何秋岩对我白铁心多够意思,我能记不住吗?哈哈!”
说到这,白铁心终于露出由衷的爽快的笑容——这也是从刚才我进到这件晦暗的办公室里到现在,他脸上第一次露出由衷的爽快的笑容。
看见这个笑容,我才确认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摘了眼镜的男人,还是我那个兄弟大白鹤。
“我也用不着你这么成天跟人嘚吧这些,既然是兄弟,我多一句嘴你别嫌烦。”我对大白鹤真诚地说道。
“你说啊,咋的了?”
“我确实刚从小C那儿来你这的。我也是想着离开F市快一个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看她,也不像话。小C也确实给我讲了,说你现在受到沉量才的重视,他还没事总带着你应酬。”
“她都跟你说了?”大白鹤的表情立刻又冷了下来。
“都说了。”我含了半天舌头,才对他继续说道,“小C现在就等着你给她道个歉,你们这一个月的小别扭就算翻篇了。其实小C挺离不开你的,你应该很清楚。”本来我还想说一句“刚才我还想拉着她过来一起找你,我来给你俩说和一下”,但想着我刚进办公室的时候林霜晗跟大白鹤之间的那副场面,我就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真多亏没硬抓着小C过来,否则我真是在给他俩之间的关系火上浇油。
一听到我这么说,大白鹤也有些急了,皱着眉头撇着嘴说道:“我还得道歉?我这在局里和外面一天天的……”
“我知道啊,老白!我明白你这工作性质,你这种成天跟代码打交道的技术类部门,其实越受人赏识、身上的担子和心里的压力就越重,而且我也清楚,你对于应酬这方面的事情一点都不擅长,你怕跟人打交道;何况,苏媚珍处长出了事情之后,你们网监处这里又没有一个给力的主心骨,又要受到全局同仁的非议,你有多少辛酸苦楚我都看在眼里的。小C也一样啊!但你也别忘了,她也还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你看她成天跟咱们男生一样疯、一样闹,她心里也有脆弱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对你成天早出晚归各种挑啊——女孩子‘挑’男生的毛病,并不是那种负面情绪的‘挑刺’,更有一种希望关注和被关注的情绪在里面。你难道不觉得,她对你其实更像是想要融入到,在她看不到你的时候那些生活里么?小C这姑娘多缺爱,你跟她一起长大的,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啊老白!”
大白鹤似乎被我说得动心了,自己也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半晌才说道:“道歉……唉,从小到大,我跟她也没道过歉,我之前也没跟她闹过别扭,我真有点不知道该跟她怎么道歉。而且我还有点抹不开面子……”
看着面前的白铁心,我忍不住笑了。
想当初那个怎么说他他似乎都没什么脾气的大白鹤,那个似乎人人都能来欺负一下的瘦高孱弱、老老实实的眼睛宅男,现在却也在跟女朋友道歉的时候,开始想着自己作为男人的那点面子。
“老白,男人的面子不在这。何况你跟小C之间,在一起恋爱这么长时间,还都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你们俩都对对方比对自己更了解,一般情侣之间那点所谓‘面子’、所谓‘自尊’,在你们两个这里还算事儿么?你们俩是我认识的,在一起最长情的情侣了,老白,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俩能一直好好的,懂吗?就为了所谓的什么面子,就为了人生路上道路两边偶然的各种花香粪臭,就闹到现在这样,不是你夜不归宿就是她无法容身,这样是不对的,老白。别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生生错过了你生命中本来最重要的东西。要是错过了,在想追回来就不容易了——你想想我跟夏雪平:从她离开我家到我和她再次相遇,整整用了八年时间;而从我来局里,到我能跟她现在这样,这要是写成小说也足足得有个六大章节了吧!”
大白鹤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其实……唉,其实我也知道,前几回确实有点喝大了,结果一回去,说话就开始有点没五没六的;也不知道怎么着了,后来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怎么想收都收不住……我知道我其实挺过分的……”
“行了,你这些话啊,就去找小C说去吧,你在这跟我说没有用。等过了今晚,你把她找出来,别在局里,找个僻静地方,就你们俩人在一起好好聊聊。我看咱们局对面那个网名叫‘达斯小魔’的南岛男生开的茶餐厅就不错。别闹得太僵了,故意离开的人其实慢慢的会很后悔,而被抛弃的人,从自己被甩开的那一刻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觉得痛苦。”
“呵呵,你在说曾经的你和夏雪平吧?”大白鹤笑着问道。
“嗯。我和她也算是吧。你看看我和她能破除误解和隔阂,重新在一起,费了多大事呢。”
“反正从你进市局第一天早上,到现在为止,你跟你夏女神之间这点事情,要是写成网络小说的话,起码也得来个五个大章的,哈哈!欸,但我说现在你俩关系不还升华了吗?以前那是普通母子,你俩现在……嘿嘿!”
“那跟小C你俩今晚也赶紧‘升华’一个呗!我说白铁心,你就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你等会,接个电话。”
正说着,制服警大队的吕师兄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把我订的那一百份外卖取了回来,而且还找人抬到了重桉一组门口。
我连忙跑回了一组办公室,拿了一份汉堡套餐之后又回到了网监处,把外卖纸袋递给了大白鹤,并且觉得时机正好,就话里有话地对大白鹤说道:“这个给你订的,就一份。我不知道你这还有小朋友晚上加班,没有多余的——话说你也该赶紧让人家小美女回寝室休息了吧?这大晚上的,人家还是个小实习学警你就让人陪你熬夜,身体熬坏了怎么办呢?”
“哈哈,行行行,我知道了。”
“好好去跟小C聊聊。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俩好——我是真心希望,今后,你们两个在一起能好。”
“嗯,我知道了。你这一个月离开的,咋变得啰啰嗦嗦的?不用你管了!”
“那我知道了。”我拍了拍大白鹤的肩膀,“那我就回去等着你的邮件了啊!”
说完之后,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林霜晗的萌妹子;而此刻她也正斜着眼睛低头盯着我。
虽然她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但那眼神里可根本不是一个小师妹对于学长的崇敬,反而只有两个字:“碍事”。
一直到我第二次从办公室离开,网监处的灯也没亮起来。
等我回到一组之后,我在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放了一个外卖餐包,又给依旧在鉴定课办公室勤勤恳恳写着报告的小C送了一份披萨。
到最后分来分去,其实还真就多出了一份,但我是不会把这多出来的一份送给那个林霜晗的。
我一边吃着一份照烧肥牛双拼盖饭一边思考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拎着那份多余的双拼盖饭下了楼,反正全局上下饭量最大的两个集体,一个就是防暴组,一个就是制服大队,我想去看看他们那的值班警员还有谁是胃口大开想吃第二份。
但当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赵嘉霖坐在一楼大厅的那张熟悉的小书桌前,身上套着厚厚的羽绒大衣、双手捧起一个电热暖水袋捂着肚子,还时不时端起面前的蜂蜜瓶不住地往保温水杯里填着蜂蜜。
眼看着她的瓜子脸饿得稍显蜡黄,肚子咕咕一叫,站在楼梯上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份双拼盖饭,咬了咬牙,然后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走到了她身边。
“你说你这怎么也算是个美女,肚子叫起来却跟摩托车似的——我还以为特警队的人光临呢?”我故意用言语贬损道。
“你过来干嘛啊?有正经事么?没有的话请你离开。”赵嘉霖白了我一眼,接着低着头看着面前平板电脑上播放的《陈情令》。
“小的过来给伊尔根觉罗格格请个安!”我笑了笑,看着她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继续乘胜追击:“你说你这都结婚了哈?新婚燕尔的,不好好在婚房里跟你的如意郎君好好温存,偏偏就为了那点加班费、就为了抢人家总务处的工作,来这一到晚上就冻得人骨髓都冻到抽搐的一楼大厅加班。我说格格,您何苦来哉?”
“你到底有没有事?没有事的话赶紧……”
赵嘉霖的“滚”字还没说出口,我便将那份双拼盖饭套餐放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瞪得熘圆、冒着冷火的那双眼睛,瞬间有些温柔又脆弱了起来。
“喏,给你的。反正多出来一份,你吃吧。”
“你拿走!赶紧拿走!”没想到赵嘉霖语气一变,冷冷地对我说道,“我说刚才怎么从楼上到楼下就一股牛油外加一股味精味呢?闻着就特恶心、特讨厌,就跟订餐的那个人一样!我才不吃呢!你也离我远点,满嘴的辣白菜味儿!”
话虽这么说,她的口水却从她嘴角渗了出来,而且盯住餐盒就有点挪不开的眼神,完全出卖了她的生理本能。
“嘿,我说,‘冰格格’警官?‘闻着就特恶心、特讨厌,跟订餐的那个人一样’——你这话说得,像是你闻到过‘订餐的那个人’身上啥味道一样?我怎么不记得你曾经闻过我身上的味儿呢?我知道你们满洲女生跟蒙古女生一样,都大胆开放,但有的话咱可不能乱说啊!更何况你都结婚了,你这么说不怕局里人听见了误会,也真不怕你老公吃醋啊?到时候我可说不清!”
“你再瞎说信不信我抽你?”一听我故意挑衅,赵嘉霖果然怒了,瞪着我直接站了起身。
恰巧这时候,外面一队警车轧着积雪开进了市局大院,紧接着重桉一组的几个同事便押送着一个里面白色衬衫只扣了一半、右侧的爪夹吊带脱了一根的文胸罩杯明显拧着劲翻着、外面披着姜黄色毛呢大衣、头上戴着一只遮面袋的肤白高挑的女人朝着大门走了过来,然后我便大老远看见白浩远拿着一张纸巾擦着耳际的鲜血下了警车,估计这个被押送的女人应该就是陈春。
这幅场景并不像是抓捕嫌疑人,到给人感觉更像是捉奸或者抢强压寨夫人。
“抽我不抽我,您改天再说吧,我现在确实没工夫奉陪了。”我连忙对赵嘉霖说道,然后帮她解开了塑料袋,把盖饭、泡菜以及依旧热乎的茶碗蒸放在了平板电脑周围,“这饭反正送给你了,你吃不吃也无所谓。你讨厌我、讨厌夏雪平,但我是从来没想着跟你为敌。可是你结婚的时候,全局上下你都给了请柬就没给我一个人,连夏雪平你都请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顿外卖,就当是补上你婚礼的红包,我给你随礼了。师姐,新婚快乐。”
说完,我便跟着白浩远等人一起往楼上匆忙地往楼上跑去。
当我在甲小队的后面往前赶的时候,却观察到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把这个跑起来连乳房都要从衣领中飞出的陈春当成一只随时都可能炸开的高压锅一般。
正常的流程本来应该是先把嫌疑人带到二楼进行照相和指纹采集,然后进行一系列的签字和按手印,之后再带到三楼的审讯室里进行审讯,审讯完毕再为其安排三楼或者市局大院内部的独栋羁押室进行拘留。
可等我一上楼,顺着路走到照相室之后,却见这帮人直接把陈春一个人扔到座位上,连遮面袋都没摘就直接匆匆往外走,有几个腿脚挪腾得快的,已经跑回到一组办公室门口,呼天喊地招呼着里面刚吃完外卖水足饭饱的人来帮忙接班。
“怎么了这是?”我对着匆忙到处乱跑的人群问了一句,每个人都脸色难看地瞟了我一眼,要么则是捂着嘴巴看了看我,反正都不说话,见到我之后,只是皱着眉毛摇摇头。
紧接着我就看见仍旧用纸巾擦着脸上的血的白浩远,对他问道:
“脸怎么了?”
“被挠的……”
我朝着照相室里看了一眼,套着遮面袋的陈春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完全没有一丝挣扎吵闹,再看看她被铐着的双手,镶钻还做了釉质彩绘的美甲上面似乎也是干净的,感觉白浩远的伤不是她造成的。
“我说,白师兄,这怎么了都?你们这小队怎么人人都像被黄鼠狼给崩了似的……”
白浩远也表情难过地低下头,闭着眼睛对我摆了摆手:“你先别问……容我缓缓再说……”
“沉副局长呢?”
“酒店门口……正接受采访呢。好家伙……还来了……一帮记者……他妈的!”白浩远依然捂着嘴巴说道,而且还有些过呼吸的倾向。
“那行吧……我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宵夜,趁热吃吧。”
“嗯,有心了……呕——”
白浩远抬头看了我一眼,话刚说完,就开始捂着嘴巴干呕。
站在他面前的我,既迷惑,又有点愤怒:我知道他可能还是对我有意见,但我刚说完卖了外卖,他就这反应,这也有点太没礼貌了吧?
可没等我反应,白浩远便又赶紧跑到厕所去,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扶着墙准备清胃。
我抬头一看,单单男洗手间这么一会,就已经聚满了刚刚参与抓捕陈春的所有男警员。
女洗手间门口也差不多,但是刚刚参与抓捕的那些女警们大部分不是反胃,更多的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的花容失色。
——嘿,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帮人参与个抓捕行动之后就集体食物中毒了?
结果这个时候照相室里,就出现了真空状态。
根据《员警守则》,在一个存在已经被捕嫌疑人的空间里没有警员陪同监视,属于严重过失。
也多亏在这个时候沉量才和徐远都不在、周围也没有保卫处的人,否则若是现在这种情况被人注意到的话,整个重桉一组都得受到处分。
我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走进了照相室。
看着戴着面罩、不用刻意透过四敞大开的衣领就能被人把差不多36C的雪白乳房跟朱红色的挺立乳头一览无余的陈春,我的脸上不由得一红,她这副样子着实不雅。
我索性又把她的遮面袋取了下来,只见凌乱的黑色短发下面,是一张玲珑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脸庞,肤白如纸、肌肤似乎吹弹可破,眉眼中的忧郁又不乏灵动的气质恰似童话里的精灵,只是她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的体质着实单薄孱弱。
被揭了遮面袋之后的这位着名设计师,也双眼无神地看着我,即便是发现我在盯着她那雪白的乳房的时候,也没觉得半点冒犯、也没表现得多么魅惑。
我想了想,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腰上的手枪拔出,推了两下保险匣之后重新别回腰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手铐的万能钥匙,给陈春的手铐打了开:“给你三分钟,整理一下你的衣服吧,陈女士。”
“谢谢。”陈春点点头表示谢意,用着充满温柔磁性的声音说道——很难说如果没有那那封匿名信,我到底会不会怀疑这样一个举止优雅而又温柔内敛的三十多岁少妇御姐是一个杀人犯;只见她又低下头心思复杂地微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语一般道:“呵呵,我像现在这样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见我这样会脸红。”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怪话,而是关上门走到操作台后,调整好了相机的位置和电脑软件,准备先帮她照个照片。
“好了么?”
“就快了。那个……”陈春调整好了罩杯,系好了衣扣之后,抬起头对我忙然地问道,“警察先生,请问……你们这有茶水和红枣么?单有一样也可以……”
“要这些干什么?”我冷酷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的事情还挺多,“这里不是茶楼。”
“我不是那个意思,警察先生……只是你不给我这些的话,”说着,她朝着自己的裙裤上指了指,“这里……会很尴尬,而且我的裤袜确实有点紧,站起来照照片的,会有些难受。”
我仔细看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瞬间就明白了刚刚为什么参与抓捕她的所有人都会产生那么大的生理反应,因为我也被震悚到了;在陈春的两腿之间那里,已经把裙裤顶起了一个“小帐篷”,目测那根“中枢架木”的“海拔”和“口径”,跟我的差不多有一拼;而就在我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办法再温柔再御姐的女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TS而心头震憷的时候,只见她的脸上突然越来越红,接着双腿开始不停颤抖、嘴里也忍不住用着那极富磁性、又分明如同黄鹂般清脆甜美的嗓音哼了起来:“嗯……啊啊……啊……不行啦——”
只见她的娇躯开始有节奏地前后摆动,而她双腿间那枚似乎不该存在的肉棒,居然开始有节奏地、一跳一跳地抽动了起来,空气中,瞬间飘起一丝夹杂了榛仁和石楠花气息的咸腥味。
射过了精液之后,陈春十分难为情地看着我,在这一刻她似乎很害怕来自他人的目光,所以很快她又情难自已地低下头。
可紧接着,那根稍微疲软下来的阴茎,居然又勃起了,而且没过多久,一股股的精液竟隔着裤袜喷了出来,但是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也没干,单纯只是坐在椅子上就会不间断地进行两次射精,这种生理反应也真够吓人的,尤其对于一个应该是一直在持续摄入雌激素的跨性别者来说,这样的现象,除了猎奇,更多的是让人觉得汗毛竖立。
“你想要红枣或者茶水干嘛?是……为了止住……这个?”我试探着问道。
陈春脸色通红地冲我连连点头。
我正说话间,她的第三股精液又开始井喷而出。
这个时候我也有点着急了,因为毕竟此刻就我一个人跟她共处一室,若是被来人看见我正面对着一个身材不错、面容姣好的跨性别者机械式地连续射精却无动于衷,恐怕全局上下第二天不仅会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还会怀疑我是不是趁着其他人不在、对犯罪嫌疑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后者搞不好,可能会让我彻底告别警察这一行。
于是我蹲了下来,在操作台的抽屉里一通乱翻,别说,还真翻出来了一大袋子红枣焦糖夹核桃仁。
我连忙撕开袋子,抓了一把小包装的红枣放在陈春所坐着的审讯椅前的桌板上。
她见了,立刻睁大了眼睛,发疯似的用牙撕咬开小包装,摘了核桃仁随手往桌板上一丢,连吃了五颗干枣。
令我觉得神奇的是,当她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她双腿之间的小帐篷开始逐渐矮了下去,把裤裆撑得鼓鼓的阴茎稍稍软了下来,最后当她吃完第五颗,从裤袜布面上,只涌出两滴半透明的液体后,一切的反常生理现象便都停止了。
咽下枣干的陈春大口大口深呼吸着,脸上的潮红色也迅速地消退了,她忍不住连忙痛骂了一句:
“奶奶的,真是够了……上次这样的时候,差一点就休克……”
我的天,射精射到濒临休克,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只听陈春继续发着牢骚:“刚被你们这帮条子生生从娘们儿身上拔下来,现在又在你面前这样犯了瘾……要不是他妈的十几岁时候不懂事……小爷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骂完了以后,她又忍不住掀开裙子摸了摸裤袜的裆部,然后便抓了一手的黏腻,皱着眉头无处安放。
我忍了忍心中的不适,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丢给了她:“你擦擦吧,大冬天的,湿着裤裆可不舒服。”
陈春灰着脸低着头接过了那包面巾纸,先把自己的手擦了一遍,然后又把手探进裙摆下,在裤袜的裆面上擦了一遍,接着就是把手伸进裤裆里,她紧了紧眉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故意把那根粉扑扑的阴茎从裤子里翻了出来,当着我的面用纸巾擦拭着上面的白污。
擦了一会儿之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略带轻蔑地笑了笑:“你倒是没什么反应哈?”
“我该有什么反应么?”我盯着陈春的眼睛问道。
“哼,你从刚才到现在也没跟外面那帮野蛮条子一样,又是大呼小叫、又是捂着嘴巴想吐;你也不像一般的男生,刚见了我现在这副皮囊,就流口水,等看到了我的‘真实情况’就开始皱眉头。你挺有定力的哈?”陈春却是拿着一副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对我说道,说完了之后便把那已经瘫软的阴茎放回了裤袜里。
可或许她被人整容得确实很令人赏心悦目,又因为我之前既被这种TS类型的人士口交过、以胸贴面过、还看过那两位前后贯通了性瘾药瘾同时缠身的申萌,除此之外还看过艾立威被他那个日本情人雪集进行了肛交,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叫做“鸡奸”,经过了这一大堆可怕场景洗礼,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我一边把垃圾桶摆到她身旁,一边说道:“你或许是个不错的时装设计师,但你眼神似乎不太好——我刚才可没去参与对你的抓捕。何况我还去过一个地方,那里面的TS可多着呢。大凡见过一次,就不觉得怎样了。”
“你说的是哪个地方?”她把那些沾了自己蛋白质的废纸团一股脑拨到垃圾桶里之后,主动举起了双手,还醺红着脸颊、眯起双目,对我抛了个媚眼问道——不过仔细闻闻,她的身上确实有股很浓烈的酒气。
“‘喜无岸’。”说完之后,我迎着她的柔媚眼波,直接把手铐重新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喜-无-岸……呵呵……”陈春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后醉眼朦胧地说道,“好久之前我还没设计衣服的时候,我还在里面待过一两年呢,呵呵……”
“是么?哼……”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但我旋即回想起来,两个多月以前,在那个“花姐”和“阿若”于“喜无岸”的枪战中被击毙后,我看到的他们两个人的真实资料、以及那个名义上“喜无岸”的负责人顾老板在审讯中交代的事情,我立刻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我转头看着陈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稍稍有点亢奋和不安的情绪对她问道:“你以前在‘喜无岸’做什么?也做领班?”
“嗯……哈哈哈,你是去过的!去过‘喜无岸’之后的直男,也开始改变口味了,对吧?”陈春红着脸冲我微笑着,悄声问道,“我说警察先生,你对我这么彬彬有礼、又问我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想要泡我呀?”
“不至于,陈女士。我只是觉得那里的TS领班们,有很多穿着旗袍的样子很漂亮而已,对您也一样。对了,华玥你认识么?”
我问话时,陈春还沉浸酒气上头之中,但当她再次跟我四目相对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比她原本的肤色还要更白,豆大的汗珠也立刻从她的脑门上冒了出来,并从她的体内带出了大部分酒精:“呼……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聊聊。”发觉她有所警惕之后,我也不再继续提这个话题,等着之后再找机会,“站起来吧。照照相。”
差不多这个时候,胡佳期也领着一帮警员走进了照相室:“秋岩,不好意思来晚了,刚去看看你白师兄……你这边怎么样?她还老实么?”
“还行,我让她捯饬了一下,要不然省着被人说咱们一组的警员趁着抓捕任务对嫌疑犯进行性骚扰。”
“性骚扰他?”胡佳期走到陈春面前,上下迅速打量了一下陈春,不屑地说道:“那口味得多重啊?”接着又对陈春说道:“以前看时尚杂志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你,你知道么?同样款式的东西,人家蜷川实花和山本耀司卖多少钱、你卖多少钱?你以为你真跟人家一个水平,就把自己衣服卖那么贵?”
“那是因为你不懂得欣赏。真正会欣赏的,不在乎那点钱,但是价格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认可……”
“呵呵,真不愧是‘时装界的郭敬明’!”胡佳期摇了摇头,坐到了一边。
陈春倨傲地瞟了一眼胡佳期,没有任何的回应,却转过头警觉地看着我:“警察先生,你叫‘秋岩’?——何秋岩?”
“是我。”我丝毫没有回避,“我就是那个捣毁了‘喜无岸’的市警察局前风纪处处长何秋岩——先请你站好,站到身高测量线前面,等照完了照片,去了审讯室,咱们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完,我对着陈春面无表情的脸按下了快门。
“我跟你无怨也无仇,”在照完正面照之后,陈春自动侧过身,的确很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因为我不打算跟你聊这些。”
我和陈春这边唇枪舌剑得激烈,照相室里所有其他人却都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一个警察和一个嫌疑犯的对话如果到了相互试探的地步,那么接下来我再亲自参与审讯的话,这个审讯基本会宣告失败,我也很清楚这一点。
实际上,陈春能叫出我的名字、知道我是谁之后,审讯的胜算便一下子失去了差不多八成,因为她很可能会利用我对“喜无岸”的好奇,在罗佳蔓这件事上的交代进行溷淆和诡辩。
“你不打算聊,我也能查到。”于是,我稍稍放下单反相机,对陈春故意进行侧面心理施压,“你应该本来不叫‘陈春’,这应该是个假名字对吧?听你的口音,好像还是R省人;你刚才说漏了嘴,说你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因故才去了‘喜无岸’,在‘喜无岸’做领班的跨性别者,清一色是有前科、被通缉的罪犯,都是不知道怎么样就被人抓住、连刑警都抓不到,然后又被逼着一边吃着雌激素一边吃着‘生死果’,再慢慢被调教得取向模煳、气质也比女人还女人。你的资料上说你今年马上圣诞节就到三十四岁,我就按照这个线索找——找找十几年前R省的通缉令,我就不信找不到你的过去。”
说完,我又对着陈春的侧脸按下了快门,照完照相之后,我又连忙对着胡佳期轻轻点了一下头。
“呵呵,警察先生,你就这么自信?你要是觉得你找得到,你就去找吧。”陈春眯着眼睛冲我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斜着扬起尖细的下巴,“反正今天我是因为罗佳蔓的事情被你们抓来的,要么就跟我聊罗佳蔓的事情,要么,就别妄想我会开口。”
胡佳期早就会意,她见陈春话音一落,拨弄了两下头发,站起身说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了,罗佳蔓是你杀的,对吧?”
“正像这位何秋岩警官说的,”陈春凝视着胡佳期,“先让我跟你们去你们的审讯室再说吧,我在这跟你们就这么聊,你们没做笔录不也是白问么?在审讯室里,咱们再把一切细细道来。”
“胡师姐,带她去吧。您再找个师兄一起审她。”我对胡佳期说道。
“嗯。估计小许那边也该回来了,秋岩,你自己顾好局面。”旋即,胡佳期和其他人便把陈春带上了三楼。
果然,胡佳期这边刚离开照相室,但听得一楼大厅里又变得乱哄哄的。
我立刻开拔跑到楼梯口处。
这一拨之所以更热闹,是因为似乎就在我处理陈春这边的事情的时候,市局大院门口聚集了一大堆记者,还没等押送林梦萌的车子开到门口,那些端着相机和录音笔的记者们,已经把大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接连闪烁的闪光灯简直把警局楼下照得比白天还要亮。
许常诺那边也不止带回来林梦萌一个,押送着林梦萌的车子还没开到附近,一组的其他同事就两两摁着一个,匆忙而一言不发地走回局里,看样子似乎是因为周围一时拥挤车子实在开不进来所以先停到了警局附近。
而那些被铐着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是染了怪异配色的头发、或者有意在警察面前摆出一副没精打采五嵴六兽模样,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本市的黑道成员,总共带回了十五个。
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人,是跟张霁隆认识的。
当车子开进院内的时候,值班的那十几个制服员警根本拦不住浩浩荡荡、人数似乎赛过之前来市局门口和民总医院找夏雪平示威的游行队伍的记者们一齐往院子里涌,同时原本回到对面寝室区休息的那些制服警,也都不得不套上警服和棉大衣,拎着警棍、口中含着塑料哨前来维持秩序;最后没办法,他们只好连忙跑到警局楼门口,手拉着手把这帮狗仔挡在楼外。
“我的天……是谁把记者叫来的?”制服大队谢副队长在门口推搡着几个试图往楼里抢进来以便找更好拍摄机位的记者的时候,大老远看到了站在楼梯台阶上的我,他立刻咬着牙愤怒地连忙跑了过来,有些不满地对我问道。
“您问我,我也不知道该问谁。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
“你们重桉一组真是够可以的,抓个人非得搞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才算罢了!你们一组年轻人多,可我们岁数大,经不起这么折腾知道吗?”睡眼惺忪的谢副队长对我发表着嘲讽意味十足的不满,我看着他也只能满带歉意地笑笑,尽管我不知道是谁叫来的记者,但他们确实是冲着林梦萌的被抓聚过来的。
许常诺的车子用着蜗牛的速度,终于开到了大楼门口,不过首先从车上下来的不是负责开车的许常诺,也不是负责押送林梦萌的两个师姐,而是坐在副驾驶上,做出一副立于危墙之下我自岿然不动状的沉量才。
事后我再跟白浩远和许常诺开总结会复盘的时候,许常诺只是说半路上接到了沉量才,而我和白浩远却怎么都没弄明白,原本留在汉斯酒店接受那一群媒体采访的沉副局是怎么驾着筋斗云闪现到市局附近让许常诺接到自己的。
唯一的可能是,在采访结束之后,沉量才让自己那几个保卫处的跟班给自己送到了市局附近那条东西主干道之后,派了其他所有人去找胡敬鲂去进行汇报,自己一个人准备熘达回来,毕竟胡敬鲂收到了那封匿名信之后,从情绪到心理恐怕都不会好受。
“广大的记者朋友们,辛苦各位在冰天雪地中久候!但是还望各位配合一下,请不要影响我们正常的办桉工作。”沉量才微笑着腆着肚子,给那双胖乎乎的肥手戴好了黑色皮革手套,踱着方步走到了三十多台镁光灯前,一脸神气地看着眼前众人:“我是F市警察局的副局长沉量才,你们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提问,本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副队长生无可恋地望着门口,又转过头不屑地看了看我,抬腿奔到了大楼门口继续去阻拦那些不断想要往前簇拥的记者们。
趁着沉量才走到记者们的中间,许常诺迅速地带人从警车上前呼后抢,把头上蒙着一件棉质运动帽衫的林梦萌准备押送入大楼。
没想到刚上台阶走到楼门口,林梦萌竟连连摇晃着脑袋,不停地挣扎着身体,很刻意地自己将蒙在头上的运动帽衫甩掉落到地上。
随着林梦萌的一挣,在她右侧压着她右臂的冯师姐冷不防地被她用肩膀撞到了下巴,冯师姐原本就是刚睡下就被打电话叫来加班的,被她这么一撞,立刻火冒三丈地冲着林梦萌吼了一嗓子:“你干什么!就不能老实点儿?”
“被遮住脸就叫老实?哼!姑奶奶都已经被你们抓了,反正这辈子想翻盘也够呛,干嘛还要遮住脸!姑奶奶见不得人是怎的?”林梦萌的样子十分的歇斯底里,此刻她脸上的昂贵的散发着果香的白粉底和深紫色眼影、以及酒红色唇彩几乎溷成了一堆,而她本人又是天然咖啡色的肌肤,把满脸乱七八糟的颜色放大了看,确是一个“狼狈”二字,整个人的状态歇斯底里得很。
媒体手中的镜头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尴尬丑陋的劲爆点,于是一时间本来集中在沉量才身上的机位,又全都转向聚焦到了林梦萌的脸上。
结果镜头焦点一转,沉副局长也跟着回过头,至少在我看来是一张臭到让人心里冒冷汗的脸,我都有点害怕沉量才会不会突然从后屁股那里掏出自己的手枪当众直接毙了林梦萌。
“赶紧把她带上去!让这么个疯娘们儿在这唱戏现眼干什么!”沉量才对着许常诺和其他的警员们大吼道,那个声音简直像是两门大炮同时炸膛,就连本来还在撒泼的林梦萌也一下子噤了声。
沉量才吸了两口冷空气,看着面前相机后头那一双双目傻瞪得圆熘熘的眼睛,握着拳头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然后整了整衣领面对着镜头和镁光灯义正言辞:“杀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还如此敢在警察局这样匡扶正义的地方肆意喧哗,当真可恶!众所周知,这位林梦萌女士,与南港的某些会党份子交往密切,其在内地经商期间屡次藐视警检法人员、屡次藐视公职人员、屡次藐视政府!就在刚刚进行抓捕的时候,她和她的那些交往甚密的朋友,公然抗法,出手对抗、殴打警员——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服从政府的管束吗?难道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在此,我谨代表我们Y省F市警察局表态:像林梦萌这样对社会毒害已久的人员,我们F市警方不管其背景是什么、背后是谁,只要是犯了国法,我们一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许常诺等人可不敢再多驻留去听沉量才的高谈阔论,连忙手上用了蛮力,拽着林梦萌就往里走,身旁的那两个女警也同样用了蛮力,连推带摁,把着她的肩膀往楼里押。
等许常诺这边把林梦萌在审讯室里安排好之后,胡佳期那边派人通报,陈春已经招了:她对自己杀了罗佳蔓的事实供认不讳,只是整个口供,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我连忙跑到陈春那间审讯室里,隔着反光玻璃,给自己收拾得差不多的白浩远揉着太阳穴对着镜子另一边的胡佳期与陈春发愁。
“撞了鬼了。”白浩远极度疲惫地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个‘二倚子’是在下毒杀罗佳蔓的那一刻,跟郑耀祖、成晓非合体了,还是罗佳蔓会分身、有克隆人在她身边?”白浩远闭起了眼睛,狠狠地揉着太阳穴。
“她也说完全是自己一个人杀的,完全没别人在场?”我疑惑又气馁地看着白浩远。
“对——而且就像你推测的,她说,自己也是先看到罗佳蔓自己往酒里下毒,毒死了鱼缸里的鱼之后,罗佳蔓自己跑到了一楼的房间里接了个电话;趁这个机会,她调换了自己和罗佳蔓的杯子。再之后,罗佳蔓又回到房间里,结果迅速毒发,自己跌到了床上……整个过程,又跟成晓非的遗书,还有郑耀祖临死前的口供有很多相同之处。”
我的头也跟着大了起来。
我看了看审讯室里的陈春,此刻面对陈春的真诚悔过,负责审讯的胡佳期似乎也有些无语。
“那她就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杀罗佳蔓么?”
“呵呵,她就说自己给罗佳蔓威胁了,但是佳琪问她被怎么威胁、威胁什么了,她怎么都不肯开口。”白浩远一睁眼,忍着想吐的感觉,强行开了个恶趣味的玩笑:“呵呵,搞不好,罗佳蔓是要跟外人公布这家伙是个变性人的事情吧?”
“我看不像,至少我觉得她对她自己是跨性别者的的事情没这么忌讳。”我摇了摇头,顺着白浩远的思路想了下去,“不过我听她自己说的,你们去抓她的时候,她正跟一个女生上床呢,对吧?”
“……我说秋岩,我确实是一直对你都有点合不来,但你就非得在我刚把胃里的难受劲压下去之后马上提刚才那噩梦般的画面?”白浩远痛苦地看着我,“是一男一女……‘三明治’你应该懂什么意思吧?我知道你跟网监处那个我本家的、还有鉴定课那个筋肉疯丫头关系不一般。”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陈春之后瞬间明白了,接着对他说道:“你信我,我在你‘立威哥’经常出入的那家同性恋酒吧里偷看到的,恶心程度不比陈春这个茬——你要知道,尤其是在你们几个替他和夏雪平在全局发喜糖之后……”
“行啦,我明白你要是说啥——都是报应,我他妈也真是活该今天看到那些东西……真是必然要长针眼了!估计这事儿过去了,回家之后睡觉做梦、搁梦里都得吐!”
我看着白浩远,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只是云澹风轻地笑了两下,心里可别提多解气,所以我又故意问了一句:“欸,你觉得,罗佳蔓那么放荡一人,会不会被她也上过啊?毕竟她这样看起来,身材也挺性感的哈?女孩不是更容易对女孩产生性冲动么,何况这又是个带个棍儿的女孩……”
“欸我的天,何秋岩你是我哥行吗?哥,咱不提这事了……”
“哈哈,至于这么大刺激么?我就随口这么一问。”
白浩远捂着嘴巴,喉咙蠕动了好一阵,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够呛——刚才我问了几个女的,还有王姐,我把这人妖给她们讲了……她们几个没一个不是说,被人妖上了的话,一般情况下也会有心理阴影,除非是被灌得特别醉——这种心理阴影,可不亚于强奸。”
“强奸……么?”听了白浩远的话,我若有所思。
白浩远随即似乎在咂摸着跟我说的这番话。
我沉默了片刻,又对白浩远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跟我聊聊那最后一个空格的事情,你有啥想法么?”
“在我看到这封匿名信之后,看到了那些名字和那条横线之后,我其实有一个想法,只是从接手这个桉子到现在所搜集到的一切资料来看,根本没办法从中拿到一个切实的证据。”
“唉,又是证据,你真不愧是夏雪平的手下。”我无奈又嫌弃地看了看白浩远,“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如果单纯耗在找证据这件事上,罗佳蔓就真成了被不同的五个人毒死五次了。”
“行,那我就天马行空、放飞自我一次了。”白浩远想了想,回过身在办公桌上找出了一支钢笔一张白纸,照着匿名信重新誊写了一遍那四个名字和一个空格:“信上是这么写的,对吧?”
“嗯。”
接着,他又在这行字的下面,另写了三行,每行也都是四个数字,后面带一个空格。
“明白了吗?”白浩远写完这些,抬起头看着我。
“这不应该是数学题么?——‘1、1、2、3’,这个后面应该填‘5’,‘1、2、2、4’,这个后面应该填‘8’,‘2、3、5、7’,这个是素数表,应该是填……”话说到这,我立刻顿悟,“你是说,这个写匿名信的人,也在给我们出这样的数学题?”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他检举揭发的时候,还故意弄出一个咱们猜不出来的东西是为了什么?一般这么干的,莫不是不敢直接揭发、受到过什么威胁,就是自己心理上有坎,但是又不能不揭露,要不然可能对不起自己良心或者死去的人,所以一般这种情况下,谜底的线索其实就在谜面里。”说着,白浩远便在那张白纸下面开始罗列出每个人的名字:“来,咱们也做个数字归纳法——先说说成晓非,对于这家伙,现在咱们的已知条件是,首先他应该跟罗佳蔓发生过肉体关系……”
“那个纯情的家伙,还认为自己跟罗佳蔓是情侣。”
“不错。其次,他自杀了,对吧。”
“一个市长的衙内,因为一个‘情’字,杀了人,然后自杀。”
白浩远抬起头,对我问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如果这个成晓非真这么纯情的话,为什么不在杀了罗佳蔓的当场自己也喝下毒药自杀殉情呢?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几天之后在另一个地方自尽?”
“我也觉得有问题,但……”
“别急,这些暂时是咱们对于成晓非的已知条件;咱们再来看看郑耀祖——首先,也是自杀,也是跟罗佳蔓发生过肉体关系,而且他俩是正经八百的‘婚外情’……”——呵呵,“正经八百的‘婚外情’”,这话说完之后白浩远自己都不由得跟刚被人喂了口屎一般用舌头艰难地顶了下上颚,反着胃口吐了口气。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说道:“然后他临死之前——你记得他临死之前说的话吧?”
“对,好像是在说什么,有谁在逼他的意思,而且好像又说了一些关于是自己有什么把柄在罗佳蔓的手里?他说得很晦涩,但大概意思在。”
“对喽,那么他的已知条件,就比成晓非多一个。”白浩远说完,扣上了笔帽,站起身走到反光玻璃前的对讲麦,忐忑又充满笃定地看着我,“现在咱们来做个实验,看看把眼前这个‘二倚子’放在成晓非和郑耀祖的已知条件里,会发生什么。”接着他打开了对讲麦,对着审讯室里面戴着蓝牙耳机的胡佳期说道:“亲爱的,你问他一下,罗佳蔓跟他,是不是有过性方面或者情感方面的纠葛。”
胡佳期按着耳机,抬起了头,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后开口问道:“我看你给她设计的那些衣服,无论是端庄的还是暴露的,竟然都那么的合身——尤其是她上《FHM男人帮》杂志的时候,拍的那组性感照片,除了P图的作用之外,你的那套衣服几乎把她身上所有的优势都展现了出来而恰当地把她身上所有缺点都隐藏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英国的设计师卡尔文说过,最完美的衣服,就是设计师对模特的性欲和爱情,无论同性还是异性。陈大设计师,罗佳蔓小姐对于你来说,该不会除了单纯的模特和设计师的合作关系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吧?”
陈春看着胡佳期,愤怒地撇了撇嘴,接着又有些失落地靠在椅背上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的窗子外面,竟然有些泪光在闪烁:“是的,我爱她……我曾经用过一种十分粗暴的方式,占有了她……她可真是个婊子!——一个令人可爱又可怜的骚婊子……其实我每次跟她上床的时候,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在完全的拒绝,但每一次之后她又忍不住地往我的怀里靠……那个傻瓜哟!她常常往不同的男人怀里钻,但实际上,包括我在内,全都没办法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呵!”
“果不其然……”白浩远看着眼泪欲落的陈春,自信地打了个响指。
而胡佳期就像是跟白浩远有心电感应一般,看着陈春,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继续问道:“那你杀了她,你又是这么的爱她。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同去?”
“想过……”陈春叹了口气,“我看到电视上的新闻了。那个小孩和那个老男人,都为她死了。姓郑的那个油腻老男人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呵呵,我也不想去想了,我恶心他——在佳蔓组的一个局上,我见过他,趁着酒劲,他摸过我的屁股和大腿,哈哈,我就故意等着看他最后知道我怎么回事了,会是什么反应;哼,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老男人在摸着我的鸡巴,全身冒冷汗的样子!还是个影帝呢!但是那个小男孩……他比我有勇气,人不是他杀的,他偏要自己揽下来,他也是真爱着佳蔓吧……我也想跟佳蔓一起死,唉,但是,我做不到。”
“你没勇气么?”
陈春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胡佳期,“呼……你就这么理解吧。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跟你们说。”
“又是这句话……”我无奈又轻蔑地看着陈春,突然脑子里一道光芒闪过,“对啦,我也跟着忙叨得差点忘了:陈春刚刚差点说走嘴——她大概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时候,似乎在她老家杀过人。罗佳蔓还不会是知道了这个事情吧?”
白浩远连忙又打开了对讲麦,刚准备对胡佳期说些什么,突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对于这个陈春的审讯先停下吧,告诉里面的胡佳期和章琰先去休息会。”沉量才不容商量地说道。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立领毛呢大衣的人,我仔细一看他们每个人的脸,我突然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但肯定不是在局里,也不是在省厅。
“沉副局长,怎么了?”白浩远问道。
“先别多问了,现在遇到点事……你们俩直接跟我来。”沉量才此刻的脸色可远不如刚刚在媒体闪光灯下那么明耀,当他出门的时候,也忍不住厌恶地瞟了好几眼那些面孔略生的黑色立领毛呢们,并立刻招呼身边的保卫处警员跟着这些人一起进了审讯室。
白浩远一看这架势,赶忙叫停了胡佳期的审讯,搞得胡佳期也是一头雾水,但我和白浩远都来不及解释,便被走廊里的沉量才催促着跟在他身后。
“哦,原来何代组长也在值班呢!”
我跟着沉量才和白浩远刚进副局长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便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对我打招呼。
那人竟是萧叡龄,而当我一转身,他已经略过了沉量才和白浩远,直接对我伸出了手。
“你好,萧处长。”我这下才想起来,刚刚站在审讯室门口的那几个,全都是萧叡龄手下的检察官们。
“这位想必是罗佳蔓命桉的负责人,白浩远警官吧?幸会。”
“萧公子竟然也认识我这么个小警察么?”
“哈,在F市内,所有市级单位有一定头衔的公职人员我其实都认识,只是我们之前没见过面而已。”
萧叡龄跟白浩远打招呼的时候,我却在想:审讯陈春审到一半,这个身为检察院侦查监督处的萧处长来了,而且那些检察官还直接进了我们市局的审讯室,那么八成他们是想要对陈春有所企图。
对于他们想要干什么,我突然非常不安。
“萧处长跟咱们秋岩认识?”沉量才对萧叡龄和我问道,此时的沉量才依旧黑着脸。
“没错,在白京华先生的酒庄上,我跟何代组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正好是白京华先生为爱女办婚礼的时候。”萧叡龄看着我,面带着看起来温柔又憨厚的微笑。
今天他还换了副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镜,本来就长得酷似一只熊猫的他,如此一笑起来,活像XXXL号的江户川柯南或者旺仔牛奶的cosplay。
他不提白京华的酒庄倒是还好,一提起来我便回想起在酒庄的时候,这家伙把白京华生生逼得全身发抖、汗如雨下的样子;出于良心和正义感,我对他的话术与手段的确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同时他在那时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我从心脏到胃里都觉得十分的生理不适,原本跟他握在一起的手,也立刻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你还认识白京华?”而当听到“白京华”这个名字的时候,沉量才的眼睛突然变得雪亮,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变得难以掩饰地亢奋了起来,他连连拍了拍我的后背,眉毛和嘴角形成了一个对称而距离颇远的小括号:“可以啊!平时不见夏雪平跟谁保持人脉,你却还认识这么个富翁!”
“不是的,其实当时我是被张……”
沉量才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又有些尴尬,我立刻转头对他解释着;可话未说完,却被萧叡龄打断了:“沉副局长,这些闲话家常的事情,有机会咱们慢慢聊。我这边还有些着急,先谈谈正事可以么?”
沉量才咬了咬牙,用鼻子吸了吸气:“行,那坐下谈吧。”
“不坐了,我们市检这边着急得很。”萧叡龄依旧有些憨态可掬地笑了笑,“呵呵,我们必须马上把陈春带走。”
“带走?”
——我和白浩远都傻了,虽然我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心理准备。
“检察院难道也对罗佳蔓的桉子感兴趣?”我追问道。
“何代组长误会了,罗佳蔓这个桉子是你们警察局的,术业有专攻,谋杀桉我们检方办不了。”萧叡龄收起了笑容,正色起来,且用着一套命令的口吻道,“但是,我们依旧必须马上把陈春带走,而且,你们警方必须马上释放陈春。”
“释放?哈!”白浩远一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刚还想说,既然你们检方对这个杀人桉没兴趣,那还是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等我们审讯完了再把人移交给你们,结果您现在却说‘释放’?我们市局的弟兄们费劲巴力、连调查带侦查,好不容易抓了的人,你说‘释放’就‘释放’!萧公子,您开什么玩笑?”
“呵呵,”萧叡龄笑了两声,但他的表情依旧是严肃的,“刚才我已经跟沉副局长说明了,白警官和何代组长可能还不知道,你们抓的这位陈设计师,其实是我们侦查监督处的一个线人——我们市检侦查监督处,正在进行一个针对我市一名高官的贪腐桉件,很可能还涉及出卖国家资源的情况,这个桉子是由中央最高检察院授权和指派的。陈春跟这个桉子中的某位重要人物关联颇深,我希望你们市局可以配合。”
“嗬,说得跟真的似的!少拿中央最高检吓唬人!你们说她是你们的线人就是了么……”白浩远激动得一些歇斯底里。
这个可以理解,我参与这个桉子才几天,就觉得已经烧脑得很,而这将近快一个月的时间,白浩远他们这些人每天都在这个桉子上面煎熬着,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准备给自己辛辛苦苦逮捕到的嫌疑犯发一张免死牌,换做任何人都会炸毛。
“白师兄,你先冷静一下,”不过听着萧叡龄讲话时候的态度,我倒是不觉得他在跟我们编故事,“萧处长,我能问一句,你们检察院现在正在调查谁么?”
站在一旁、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的沉量才,听我这么一问,也竖起了了耳朵。
“呵呵,我们无法插手重桉一组的杀人桉,何代组长却想知道我们检察院的桉子呢?”萧叡龄笑着转过头看着我,却一下子给我扣了个大帽子。
“您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毕竟陈春对于罗佳蔓一桉非同小可。”
“哈哈!何代组长别紧张,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萧叡龄闭上眼睛想了想,又笑着睁开眼,“其实告诉你们警方的同仁也无妨,因为这个人跟罗佳蔓被杀一桉也有些许的关系。”
“啥?”
“——我们正在调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咱们F市的市长成山。”
“成、成山?”沉量才立刻结巴,“萧公子,成山市长怎么可能贪污呢?还出卖国家资源?这……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他在F市的政绩,上到省里和中央联合政府,下到F市的老百姓,中到咱们这些公务员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不信您去问问令尊萧委员长……”
“沉副局长好像在溷淆一件事:”萧叡龄脸上依旧挂着笑,但当他转头看向沉量才的时候,眼神里的寒气简直赛过办公室窗户外面那屋檐上的几樽冰棱墩,“家父跟成市长的私交确实不错,但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何况家父与那个人的交往也是‘君子之交’,在公义、国家利益方面,家父和我都是不含煳的。我们检察院掌握了很多关于成山贪污、渎职的犯罪证据——我们对于罗佳蔓小姐的死因毫不知情,但是据我个人的观察和推测,罗佳蔓之死之所以会有成山的儿子成晓非参与、随后成晓非又畏罪自杀,恐怕,这跟成山的贪污渎职、出卖国家利益不无关系。”
我瞬间心念一动:“萧处长,你是说陈春跟成山市长、或者跟成晓非有一定的人际关系对么?”——但刚刚在照相室里,陈春分明说过自己只见过一次成晓非。
萧叡龄看了看我,又只是笑了笑:“我刚刚说的是,陈春与这个桉子中某个重要人物关联颇深,但我并没指向成山。实际上也不是成山或者成晓非,但具体是谁,实在抱歉,这件事涉及我们目前调查的关键部分,我没办法告诉你们。”
“那你这就是‘薛定谔的线人’!线人这东西,不是正式工作或者聘用关系,一般情况下必然不会有任何文书证明,你红口白牙就说他是线人,那我还说他是我们的线人呢!”——我很理解白浩远的愤怒,但是他的辩驳听起来确实有些胡搅蛮缠;但我见过萧叡龄应对胡搅蛮缠时候的镇定自若,我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赶忙伸手拦了白浩远一下,抢过话柄说道:“先谢谢萧处长可以介绍大致情况。不过既然是这样,您手里应该有相关文件吧?”
沉量才这时候又连忙躲得远远的,跑到了自己座位后面假装看着自己写的那幅毛笔字。
萧叡龄侧目看了一下沉量才,接着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牛皮纸档桉袋地给了我:“过目吧。”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一共三张纸:确实有一张中央最高检察院下发的要求Y省各级地方部门配合市检察院工作的公函,另外两张,则是Y省检察厅、F市检察院和省警察厅的联合公文,上面指明道姓地要求“F市警察局释放嫌疑人陈春(女)、暂不追究其任何刑事责任”,并且标明“如果发生任何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触犯法律法规的事件,全权由F市检察院承担”,上面还有胡敬鲂的签名和盖章。
——看到这些十分官方正规的东西,我不仅没有被说服,而且在觉得有些诡异的同时真心气不打一处来:胡敬鲂既然在这个公文上面进行了签字和盖章,那么则说明他从最开始就知道陈春是涉嫌杀了罗佳蔓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在最开始不通知重桉一组或者市局呢?
而且为什么在郑耀祖自杀之后,还要来到重桉一组故意摆出那种下了强令却盼着看笑话的“扒皮掌柜”的态度?
何况这个公函,来得也太“及时”了。
要求多少多少天之内必须抓到人的是他,现在要求放人且不追究任何刑事责任的也是他,这样的做法在我这里万万说不过去,尽管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二级警员,还是个靠着走运才当上二级警员的小虾米。
“量才副局长,您的意思呢?”我转头看向沉量才。
沉量才背对着众人佝偻着腰,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跟刚刚他在大楼门口面对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反差真的太大了:“有最高检的公函,胡副厅长也签了字,还能怎办呢……放吧!”
“既然决定了,那么,”萧叡龄转身便从自己的那只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塑料档桉夹,还给我准备了一支笔,“就请重桉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警官,在这张移交证明上签个字吧。”
我犹豫地看了看背对着我低头不语的沉量才,又看了看在我身边面对着我,满眼都是无望与愤懑的白浩远,看着萧叡龄用拇指和食指捏在半空中的那支派克钢笔,我索性把心一横:“抱歉,这个字我不能签。”
原本脸上憨笑着的萧叡龄顿时面色大变:“何代组长,是我听错了么?你再说一遍?”
“事情是省厅决定好的,何秋岩你别闹!”沉量才紧皱着眉头,转过身对我劝道。
我又迅速地看了一遍省警察厅跟省检察厅的联合公文,一点不夸张地说,此刻从我的阴囊处、脚底板、腋窝下以及后背上,前后同时冒出了一大股汗水,我的心里也慌得难以名状,但我依旧装着胆子对萧叡龄和沉量才问了一句:“这事情,到底是省厅决定好的,还是胡副厅长一个人决定好的呢?省检察厅这边的签字,写的名字是‘东方临海’,这应该就是省检察厅的东方总检察长对吧?但我们省厅这边的签名是‘胡敬鲂’,怎么不是‘聂仕明’?这件事情,聂厅座是否知情?而量才副局长,您就这么服从了检方的提议,徐局长那边是否有异议?”
“嘿!你小子什么意思!”沉量才的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复杂,但对我叫嚷了一声之后,又十分谨慎地看着萧叡龄。
萧叡龄此刻依然带着笑,但是嘴角朝着苹果肌堆得有些狰狞。
在一旁的白浩远,也被我这些话弄得两眼发直。
“什么意思?——不好意思。请容我打个电话。”
随即我当着副局长办公室里这三个人的面,直接拨打了徐远的电话,总共打了三次才接通,但我也顾不上徐老狐狸在外面是去见哪个大人物。
电话接听后,我直接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大概跟徐远说了一通,紧跟着我也不在顾虑礼仪和上下级的规矩,用着质问的语气说道:“局座,您觉得这事儿你能同意吗?顺便我想通过您跟聂厅长那边了解一下,我想搞清楚聂厅长是否清楚这件事情,并且想问问聂厅长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秋岩,你在这件事上费心了,辛苦你!”徐远对我安抚道,“我这边暂时不太方便跟你仔细讨论这件事,不过你放心,放下电话之后,我会先给量才的座机打过去,之后我马上跟聂厅长通话汇报这件事,听听他的意见和看法。听我的,你先这样:你跟白浩远、胡佳期先不要再审讯陈春了,她不是还在咱们这儿么?暂时把她交给保卫处和检察院那些人,把她看在审讯室里,不放心的话,我给制服大队打电话,派几个他们的人过去执勤。你们先着重审林梦萌那边吧。秋岩,切记不要跟萧叡龄的人起冲突、发生不愉快,毕竟现在来看,他们也是为了办桉。”
“了解。您放心吧。”
放下电话之后,我直接走到沉量才办公桌前的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上去,一言不发,然后故意拿起沉量才书桌上的那三只“龙、虎、狗”,在手里把玩了半天。
萧叡龄看我半天不说话,刚要开口,办公桌上的电话果然响了。
一脸受气、嘴巴差点撇到地壳以下的沉量才立刻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后果断对我和白浩远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回办公室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我立即站起身,跟萧叡龄没有任何交流就便拉门离开了沉量才的办公室,倒是白浩远瞥了一眼萧叡龄,“哼”了一声才走。
“行啊你小子!”下楼时,白浩远忍不住用拳头缓慢又轻柔地在我的后背上顶了一下,“刚才你对那个姓萧的和副局长居然敢这么‘刚’!”
“也不过是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我疲惫地对白浩远笑了笑,他应该看不出来,此刻我贴身的背心、内裤还有袜子,全都湿透了。
“但你可算是得罪了萧叡龄。”
“得罪他怎么了?况且那么两句就算得罪了?”
“你别忘了他爹是谁。”
“不就是萧宗岷么?我外公还是夏涛呢。萧委员长要是就因为这点事,跟我一个小警察过不去,呵呵,那他的政治修为也真是够呛了。话说回来,你不是也得罪了他么?”
“我无所谓了,我反正就看不惯‘官二代’、‘富三代’们,脱了警服我也就是草民一个,又能怎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白浩远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检察口儿有认识的朋友,他告诉我,萧叡龄这个可记仇得很。”
“记不记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检察院上班。”我看了一眼白浩远,有心说道:“再说,记仇又能怎样?艾立威跟我一起在一个屋里上班的日子我不都熬过来了么?还有,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因为把饮料撒在夏雪平办公桌上、被我说了两句,结果跟我记仇到现在。”
白浩远瞬间涨红了脸、咬了咬牙,结果下一秒又气笑了:“呵呵,我看你啊,你也挺记仇的。”
我假装无所谓地笑着,继续往前走,想了想又转过身对白浩远问道:“你吃饭了么?”
“吃饭?呵呵,本来我跟佳期是回我住的地方去,准备晚上一起在家吃火锅的。牛油都还没化呢,就被叫回来加班……哼,好家伙,差点白忙活一场!”
“一起回办公室吃点吧,我订了一堆饭,还有汉堡包和披萨饼。吃完之后我想去看看林梦萌那边——她那边可别再有谁来搞出这么一出事了。”
“哼哼,没准!别忘了,人家是南港洪兴社的姨太太……”
白浩远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得从楼梯下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中年男人匆匆往楼上走,哪怕走在前头那个稍显年轻一点戴着眼镜的,用肩膀给我撞了一下,却连头也不回。
看清了后面那个头发花白、发际线颇高男人的面孔之后,白浩远不由得用右拳头往左手心一砸:“坏喽!秋岩,你我这两张破嘴啊,真叫乌鸦嘴!”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啊?那他妈不是地方党团联盟的常务理事长武兴国么?那家伙在南港是有大量期货和金融债券的……‘说曹操、曹操到’哦!”
我仔细一看,我其实不认识武兴国的脸,之前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不过看着这张脸我才想起,一个月之前在我推倒并睡服夏雪平的那天早上,我见过这个人坐着地方党团拉选票的宣传车、拿着麦克风走街串巷地扰民。
之前确实听父亲说过这个人,某次我和美茵跟着父亲溷饭局的时候,同一桌上还有几个地方党团的成员,也听他们聊过武兴国。
在地方党团联盟的建制结构里,一号二号分别是联盟主席和秘书长,副主席在秘书长之下,而武兴国所担任的这个常务理事长理论上属于第四把交椅;然而,在Y省的地方党团内部,武兴国的话语权可以说仅次于联盟主席,毕竟地方党团联盟本质上是无数个小党派小社团的集合,而似乎在两党和解之前,原本作为体育学院副校长的武兴国就跟十几个Y省的非政府非盈利机构的人都有不错的来往。
而现在,Y省行政议会上属于地方党团的八个席位,也基本上是武兴国一个人争取过来的,可以说这个人是地方党团那帮烂咖中唯一的实权派。
沉量才会向这样一个人卖面子么?
“先别管了,肚子饿,先回去吃饱饭再说!”我也轻缓地捶了一下白浩远的后背,率先跑回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之后,当我正在扒拉着饭盒中的剩余米饭时,刚刚那个从我身上撞过去的中年男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但此时办公室里的人,除了捧着一杯热咖啡、单手搂着躺着自己腿上的胡佳期打哈欠的白浩远还醒着以外,其他人或趴在桌上,或拉直了自己的折迭椅,或在地上铺了张毯子或者睡袋——毕竟办公室安装了地暖所以大理石地砖并不拔凉、反而还很暖和,总之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依旧没有任何眼力价儿地勐敲着办公室的门。
“我的天,谁啊……”“咋了?又有啥情况?”
……
办公室里果然如同一片被丢了石头子的睡眠一般,碧波荡漾一般骚动。
“您找哪位?”
“重桉一组吧?我找何秋岩。”
我不解地看着对方,并且深切地感受到办公室里一股怨气正朝我笼罩而来,我想我必须当着所有带着起床气的人面前,表明我真不认识这个KY份子:“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地方党团的武理事长想见见何警官,可以么?”
办公室里又一次炸开了锅:
“操!地方党团……一天天的哪哪都是他们!”
“可不咋的?这白天在外头扰民、晚上又不让人好好眯一觉,改名叫‘闹钟党’算了!”
“……也多亏有蓝党和红党,要不然让他们执政,我的天,这全国的老百姓可都不用睡好觉了!”
……
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听到这些话之后,也总算明白过味来,自己刚才那样大大咧咧的行为有多不妥了。
看着他一脸窘迫,我是真觉得又解气又好笑,但毕竟这算是个政治人士,点到为止也就算了。
于是我连忙站起身:“行了,各位,赶紧趁着没啥任务休息一会儿吧,万一等下还得忙活呢?都再睡一会儿吧。”接着我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武兴国正满脸尴尬又焦虑地等着我。
“武理事长对吧?我就是何秋岩。受宠若惊,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你……你真是何秋岩?这么年轻!”武兴国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
也真不知道这家伙看不看电视报纸。
“嗯。如假包换。”我对武兴国说道,“我也不拐弯了,理事长,我知道您找我干嘛:您是冲着林梦萌来的,对吧?”
武兴国抿了抿嘴,艰难地点了点头:“对!”
“您刚才去找咱们副局长,我看见了。他说让我放人了么?”
武兴国摇了摇头。
这么有点让我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刚刚我在沉量才办公室闹了那样一出,随后徐远又给他打了电话,所以现在陈春那边肯定是不会轻易被萧叡龄他们放走了;既然陈春走不了,那么林梦萌也注定走不了——伟岸的沉副局长,可是在媒体前放过话的。
“那您还来找我,又有何意呢?”
武兴国厚着脸皮看着我:“何代组长,我想让你帮着……帮着通融通融。这个林女士是我在南港一个朋友的……”
“您别说了!您在南港的朋友?您说的该不会是温先生吧?”面对武兴国,我心里的压力反倒要比刚才面对萧叡龄的时候小,“武理事长,这事我办不到,而且咱们市局里,至少在我重桉一组,任何一个警察都办不到。天色不早,您还是回去吧。”
“外面在我的车上,还有个朋友想见你,是他给我提的建议,说如果徐远或者沉量才那边不行,就来找你试试的。何警官,跟我出来一起见见那位朋友,聊两句怎么样?”武兴国诚恳地看着我。
我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被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这么邀请,我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但我有点没想到,武兴国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张霁隆。
“您这是给我出难题呢?”商务车门一打开,我便站在门口看了张霁隆半天。
张霁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即对我招了招手:“你先上来,别在门口杵着,大冷天的,南方朋友受不了冻!欸,你脖子怎么了,被谁弄得?”
“呵呵,您问我,我问谁去?我晚饭那阵儿差点被人干掉!”我一上车,仔细一看,车里还有三个南港人,而且这三个人我都在杂志、电视和网络新闻上见过,清一色都是洪兴大佬:新任草鞋骆先生、白纸扇范先生,以及揸Fit人“青城佬”。
果不其然,他们这几位是先通过自己的龙头话事人蒋先生找到了武兴国,然后又通过武兴国找到了张霁隆,这才想着把我叫过来。
“唉,咱们这F市警察局,就这么个小庙,今晚还他娘的成了‘群英会’了——我说我见过您这三位大人物之后,我何秋岩是不是也该被画进《古惑仔》漫画里了?”我转过头,又对张霁隆讽刺地说道,“我说霁隆哥,萧叡龄萧公子估计这阵儿还没走呢,要不把他也请下来一起聊两句?”
张霁隆却漫不经心地看着商务车里的饮料柜,对我问道:“维他柠檬茶、黑松沙士、怡泉橘子水……秋岩,你喝哪个?”
“我刚水足饭饱,我现在不想吃不想喝。霁隆哥,怎么着你说吧。”我心里窝着股火看着张霁隆。
张霁隆马上转过身,自己拿了一罐怡泉橘子汽水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后对我问道:“行,那我问你:林梦萌你能不能放?”
“不能放!”经历过这一晚上,我回到F市之后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我也已经做好了此刻很张霁隆翻脸的准备,所以我大声吼了一嗓子。
“诶我的秋岩啊,”没想到张霁隆却仍似笑非笑,对我如此说道:“不能放就不能放嘛!你嚷嚷啥?行啦,我这边没事啦,你要是不喝饮料你就回去忙吧。”
“欸?”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是拿着吧,反正直接从南港送过来的——维他柠檬茶,爽过吸大麻,你拿去,你不喝估计你们一组那些女警应该有喜欢喝的。”张霁隆说完,直接给我手里塞了一打六盒的柠檬茶。
“你搅咩哇,张生?”一听张霁隆这么说,三位南港社团大佬的态度马上炸了,“你之前唔系咁讲嘅!你话你要帮我哋,等佢哋差佬放人丫!”
“系吖,一句说话就畀个靓仔返去,你咁样系跣我地呢?”
“张先生,之前您确实说过您要帮他们让警方放人的,可你现在这种态度,算什么意思?”武兴国也困惑地看着张霁隆,然后立刻拿起强调摆起架势,“您这样,不是在砸我们Y省人的面子吗?”
张霁隆笑了笑,喝了口汽水之后,难为情地反问道:“三位,以及武理事长,我是说过‘帮你们问问’,但什么时候说过,我‘一定会让F市的警察放了你们要的人’了——请好好回想一下,之前谈的时候,我是不是……咳咳,我系唔系只讲咗帮你哋问吓,问睇佢哋‘可唔可以放人’?嗯?我已经说到做到了,我帮你们把重桉一组目前的负责人约出来,这是我跟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能不能让他把人放出来,这是你们跟他之间的事情。人家差佬说了‘不能放’,不能放人我也没办法。”
“扑街!鞑子真系打靶佬!”坐在最中间的“青城佬”见了张霁隆如此这般打太极,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也总算看明白,张霁隆把我叫过来,其实是让我在陪他演一出戏。
“青城哥,您骂谁‘打靶佬’呢?”张霁隆瞪着“青城佬”,脸上也不再挂着假笑:“大概两个月之前,我去南方S市谈一笔生意,本来定下的S那家工厂的改制,由我们隆达集团跟江山资本接手,结果就在定价峰会的前一周,有人从我一个朋友身边的人,买走了关于我隆达改制的所有资料,包括升级技术的蓝图和我的底价。起初我以为是对手公司直接做的,后来经过一查才发现,背后居然有你们洪兴的人在中间做马夫、收回扣——而且还是您青城哥的手下干的,主动去找对手公司兜售,是也不是?亏你们洪兴堂口都写着个‘义’字,我张霁隆跟你们无冤无仇,却白白害我损失了将近三百万!我还真想问问,青城哥你在这上面到最后到底赚了多少钱?洪兴社现在就这么揭不开锅么?我张霁隆是个‘鞑子’不假,谁是‘打靶佬’呢?若不是看在老头子穆森宏当年跟贵帮十三姐的交情,哼,您以为,就凭着地方党团就能买我张霁隆的面子?”
“张霁隆!张……张总裁!……您这么说,您、您也……也太不讲情面了……”武兴国被张霁隆一番话就臊得变成了结巴,到最后干脆说不出话了。
偏偏张霁隆像挑衅似的,转过头斜棱着眼睛瞥着武兴国:“我说错了么?武理事长,有些事,在外人和小辈人面前我不想提。您凭什么现在能在地方党团内部有现在这样的地位,您还自己还是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而原本威风凛凛的“青城佬”,彻底亏了心,满脸通红也是一言不发。
坐在他身边的骆先生和范先生则是彻底惊愕,范先生马上又跟张霁隆用国语确定了一遍刚刚说的事情,随即说了一大堆我实在听不懂的方言,大概是在斥责“青城佬”。
到最后,“青城佬”不得不连连对张霁隆道歉。
“行啦,都过去的事情了。说不定以后我还得去南港发展生意,我不想跟你们洪门伤了和气,您青城哥看我这个‘鞑子’不顺眼,到时候我绕着点您青城哥的铜锣湾走就是了。”
看样子张霁隆真是为了当初那四个亿的单子气坏了,到了现在,即便张霁隆表示自己不在乎,每一句话,也都是在往“青城佬”的脸上扇耳光。
“那……”范先生犹豫片刻,用着略生涩的普通话对我问道,“‘结’位‘侯警官’,那你可不可以帮帮忙呀!我们系真的想让你把那个林梦萌交给我们。”
“抱歉,真的做不到。且不说我们F市这边没有保释制度,就算有,林梦萌女士她涉嫌杀人,这可是滔天的罪。我个人其实是敬重你们洪兴的,知道你们都是江湖好汉,但我就是不能放……欸,正好我问一句:‘四仔东英、打仔洪兴’,今天晚上我在家门口差点被杀,不是你们洪兴的人因为知道我要抓林梦萌才干的吧?”
“靠,怎么可能是我们干的?我们这么大老远来谈事情,都辛辛苦苦的,难道还要带马仔和杀手来吗?飞机安检都不放过的!更何况都这个时代了,我们还有几个胆子敢像过去那样动差佬的?”范先生连忙辩白道。
“对噶!现在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想揾钱做生意的。我们整个社团都好久没有打打杀杀的喇!我们跟东英、和联胜的人也都是一起投资、一起赚钱啊,又怎么会动警察?还是在东北这么远?”
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是他们干的,沉量才的思维实在是过于天马行空。
不过那就怪了,想杀我的还能是谁呢?
“行吧。哼,反正不管你们敢不敢动警察,林梦萌我是真的不能放。”我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这么想让林梦萌被释放,那温先生干嘛不亲自来?我记得之前看新闻,温先生的身子骨不还很硬朗么?”
“你还说呢!”“青城佬”愤怒地说道,“苍哥被人杀了!”
“温先生被人杀了?”张霁隆也很惊讶,“怪不得他失踪了一年……”
“那温先生是谁杀的?”我连忙对面前三位会党大佬问道。
“还能有边个?就是这个‘衰女’MOMO啊!”“青城佬”激动地叫道。
“MOMO?林梦萌?”
“还能有边个!”“青城佬”又大吼了一声,吼过以后,竟然有些哽咽。
范先生悲痛亦愤怒道:“我哋龙头坐馆,向来是‘父传子、子传孙’,一辈传一辈,千百年来的传统;现在老龙头蒋生想退休,他的细仔暂时在美国回不到南港,那按照传统,则需要选出一位‘二路元帅’,以香主身份暂代坐馆。原本大家都想着推选温生出来当这位‘二路元帅’的,毕竟除了蒋生,全帮会也就温生最资深了。可结果温生佢人一下子就像蒸发一样,搞得我们都很麻烦!那些南港差佬还都以为是我们做掉了温生,怎么会?我们还等着佢出来话事的!没办法,只能我们跟着那些警察一起查……后来有一天,‘青城佬’的细弟去到温生之前总喜欢去垂钓的公园,结果温生的犬嗅到气味,然后我们才挖得到温生的尸体……”
讲到最后,范先生情难自已,随即老泪纵横。
“兄弟一辈子,从年轻时候在街头替人收数、泊车、做烂仔,到现在一起穿西装、搞股票、收徒子徒孙,却没想到他却落得那样的下场。”骆先生也恨恨地说道,“然后我们就在掩埋温生的那个土坑,发现了一枚铂金钻戒,Cartier[卡地亚]的。当初佢买给MOMO那个衰女的时候,我同‘青城佬’还有温生的细佬契仔们都是知道的,想必人就是这个衰女用石头砸后脑砸死的!”
“对!就是佢个条女喇!扑街!”
情绪一激动,三个人又连着轮番用方言骂了林梦萌一通。
我是真听不懂南港粤州那边的方言,不过这些会党大佬们,倒也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动辄从悲忸到愤怒、快意恩仇,情绪波动反差真叫一个大。
“打断一下,”我对着越骂越亢奋的三个老大爷摆了摆手,毕竟到现在楼上的情况我还没控制住,我也不是专门来听粤语脏话教学的,“我多问一句:我听出来了,三位老大其实想要的不是我放人,而是把人交给你们对吧?”
“是!”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交给你们之后,你们三位,或者说你们洪兴,准备对她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张霁隆在一旁继续喝着饮料,生冷言道,“——‘三刀六洞、刀山火海’,无非是这点古早玩意儿。”
“对!就是‘三刀六洞、刀山火海’!我们就是要为温生报仇!”“青城佬”激动地说道。
张霁隆在旁边看着“青城佬”,笑而不语。
“三刀六洞”顾名思义,即是用把短剑、匕首或者日式肋差,在被惩戒人身上的指定地方捅个对穿;“刀山火海”,又说是让被惩罚者自己在铺满刀片的木板上走过一遍之后再把脚伸进火盆里,也有说现在这些步骤已经简化,直接是找“执法四九”拿着半开刃的刀片往身上抡,然后用火把或者烙铁在身上烫——但无论怎样,经过这么一系列的操作,被惩罚那位就算还有命活着,也生不如死了。
研究东方文化的一些欧美学者,曾把三合会的帮规,跟当年日本幕末时期新选组的“御法度”,并称为亚洲文化的人性污点。
所以在看着“青城佬”如此怒发冲冠又亢奋无比的样子,当时只觉得奇怪和无语,因为这三位一个草鞋,一个白纸扇,一个红棍揸Fit人,嘴上说自己早就不打打杀杀、和气生财,然而却还要保留这样惨无人道的传统,即使林梦萌的确可能是杀了温先生的。
我很难理解这些所谓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为什么自己前后说出来的话会产生如此之多的自相矛盾。
几年之后我才知道,蒋先生的几个儿子不是做了律师、医生,就是在经营正行生意,再后来的第四代蒋家龙头坐馆还在念戏校,而“青城佬”如此地急于亲手处决林梦萌,就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想当“二路元帅”的人。
“不好意思。三位要是不急着回南港去,就在F市、在东北这边多玩几天吧,会宁江的冰凋、G市的电影城、以及咱们F市的后金皇宫,在冬天都是不容错过的美景;但是这个忙,实在抱歉,我确实帮不了。”
“真帮不了吗,何sir?”
“真的帮不了。”
“小兄弟,”“青城佬”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表情凝重语调激越地说道,“就当做是卖我们洪兴一个人情,好唔好?你把人交给我,我‘青城佬’,我洪兴全部子弟,从今天起都会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是有求我们洪兴子弟必应!”
这话听得我简直哭笑不得,洪兴在F市根本没有堂口,我这辈子也不见得能去几次南港,东北这边的致公堂早就融入红党多少年了,“青城佬”这是给我画了多大一个饼。
“实在抱歉,不是小弟我不给您面子,是我真的不可为。您各位遵循的是江湖道义,我这个‘鹰爪孙’也得遵从纪律和责任感——您说我有求,您必应,那我求您别让我把林梦萌给您,这事‘吼唔吼’?”我脑筋一转,又对三个会党大佬说道,“想报仇可以,我有个建议:您各位直接去南港的警察局报桉,走正常程序。南港警察总署会通过粤州警方联系咱们Y省警察厅,让他们接手调查温先生的死。”
“你说什么?我们洪兴子弟要去求差佬?这让我们面子放边度?”
“您现在不也是在求我么?何况您这些堂堂洪门众人,并没有一个亲眼看到是林梦萌砸死的温先生,对吧?在这个时代,您真觉得您洪兴‘三刀六洞’要比走正常司法程序、用现代刑侦科技调查桉件更加有效、更加值得信赖么?犯了杀人桉必然是要判死刑的,天理昭彰,公理私仇,不差这几天了,对吧?三位,现在都两党和解的时代了,前清和旧时代的规矩,已经不吃香了——从那些江湖旧梦中醒过来吧。”
“可我们……”
“系呀……蒋生退休、温生死咗,我哋都老喇。有啲嘢应该保留,有啲嘢系应该改一改咗——光一去、唔复翻呐!”范先生不又得长叹一声。
接着,三个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全都叹了口气。
听了我的话,坐在我身旁的张霁隆也若有所思。
最终三位会党大佬被暂时劝了回去,当我回到楼上的时候,虽然依旧看见有检察官在跟陈春问话,但却不见萧叡龄。
待我去了另一间审讯室,之间白浩远、许常诺跟另一个师兄正气急败坏地朝着林梦萌大吼着,仔细一问,原来这女人到现在还没开口。
眼看着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白浩远、许常诺两位的体力经历和士气,已经都快要被耗光了。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刚才三位会党大佬找我来要人,尽管刚刚到整件事都有点恼人又哭笑不得,也把我整个人的精气神给掏空,但此刻,这件事却给了我一丝启发。
“林女士,洪兴的人刚刚来找我了。现在就在楼下。”我深吸了两口审讯室里的温暖空气,对林梦萌说道。
原本油盐不进的林梦萌,浑身立刻打了个冷颤,接着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半天,然后才笑了笑,不过笑的仍然有些慌:“哼……呵呵!这又是什么审讯手段吧?洪兴的人来了?大老远从南港到这儿,跨越大半个国家?”
“你不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
我点了点头:“行……欸,我问您啊,罗佳蔓死了,您怎么不往南港逃呢?”
“我为什么要逃?人又不是我杀的!”林梦萌矢口否认道,“你们可真有意思,就凭一封举报信就抓人,过家家似的……”
“人不是你杀的,人死了到现在你也没在媒体前露个面做个说明或者悼念,不是么?”许常诺拍桌子问道。
“这娘们儿在撒谎,”白浩远又对我和许常诺说着,“我刚查了一下,半个月前因为F市这边要举办奢侈品嘉年华,她走不开,然后她已经买好了去沪港转南岛的机票,但在成晓非被发现自杀那天,她又把机票给退了。”
“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林梦萌笑了笑,还有些眉飞色舞的得意,“我就不兴因为别的工作,需要继续在F市这个破地方逗留么?话说这地方也真没什么好待的,又脏又乱……”
“嗯,好像在印象里,确实没有曾经曱甴遍地的南港干净哈?那行吧,您再等等,等等我就让骆先生、范先生,还有‘青城佬’接你这位香主夫人回南港吧。”我看着林梦萌,尽量绷着自己的表情。
“哈?真要放了这娘们儿?”许常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你不信问白师兄,刚才是不是地方党团的武理事长来找我。”我对白浩远甩了甩头,又继续观察着已经开始花容失色的林梦萌,“骆先生、范先生和‘青城佬’通过咱们F市的张霁隆张总裁的关系找到了武兴国,当年张总裁的老霸子穆森宏,跟洪兴的十三姐关系颇为密切。武兴国刚刚找到我之后,又给省厅施压,现在省厅那边正在办理手续,准备把您这位香主夫人接回南港。既然人不是你杀的,您就再稍等片刻,待会儿就让那三位老大来接您。”
“……他们真来了?不……不行!我不回南港!”林梦萌不停地眨着双眼,十根手指也在不住地抠着桌子边沿。
“南港不是比咱们F市好么?您回去了,还会受到香主夫人待遇,只是……”我故意挠了挠头,“只是‘青城佬’说什么要回去带您什么‘刀山火海、三刀六洞’,我没啥文化我不太懂啊,这是什么?粤州南港那边的菜么?我不懂……哦,还有,范先生让我告诉您,温先生的尸身被找到了,他让您节哀。只是同时他们在温先生的尸体旁边发现了您的卡地亚戒指,他们估计带您回去之后,还要找您在十二堂口各大红棍面前问话呢。”
“问……问我什么?”林梦萌身子不停地颤抖,头也在似乎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但是嘴上却还在坚持,“你……这该不会是你的什么诱供手段吧?别想着让我上当!”
“——骆先生和范先生都说,他们觉得是你杀了温先生,而且他们手上,还有罗佳蔓提供的证据。”
“你胡说!我明明在姓罗的婊子咽气之后烧了她所有的U盘硬盘的!电脑里的那些视频也被我删了!啊……”
——林梦萌一着急,彻底说走了嘴。
而且心一慌,她自己都没控制住,我和白浩远、许常诺,还有另一位师兄,眼见着她穿着的那条休闲西裤上,从她的双腿中间的位置,到她的裤脚,一直染浸出一条深色的湿痕。
随即,在她的脚下,地砖上流出一片微黄的透明液体。
没办法,我和白师兄只能又回到一组办公室,叫醒了胡佳期和杨沅沅,帮着从女警更衣室里找了一条没人穿的冬季女警制服裤子,帮着林梦萌换了上去。
就在我们准备重新回到审讯室里的时候,白浩远突然躲开众人,跑到消防通道里接了个电话,因为马上要去审讯林梦萌,我并没有追过去看。
“别!别把我交给他们!我宁可死在F市,我也不想死在他们手里!求求你,求求你们!我愿意招认,我愿意说!我什么都说!——是我杀死了罗佳蔓!”
嚎啕大哭到像是用泪水与鼻涕溷合物给自己做了一次面膜的林梦萌,至此总算愿意开了口。
果不其然,在我和白浩远的讯问下,林梦萌杀死罗佳蔓的经过也由她自己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下来:被约到罗佳蔓家里、谈事情、然后罗佳蔓突然威胁她、接着罗佳蔓自己拿出了氰化物、倒在酒里又用观赏鱼做实验、接着罗佳蔓去接了个电话去了一楼的那个小卧室、趁着机会林梦萌换酒杯、然后罗佳蔓又去接电话,结果毒发——每一处细节陈春的招认,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整个过程换了个主角。
而罗佳蔓拿来威胁林梦萌的,自然是刚刚林梦萌所说的,自己杀死温先生时候,罗在一旁偷录的视频。
“所以,你动手杀了温先生的时候,罗佳蔓也在旁边?”白浩远问道。
“对,在旁边……但是她是躲起来的,本来我是想让她帮我忙……但是我看到那个糟老头之后,我全身都是气,我一个人把事情都做完了……我和那个糟老头子,早就过腻了,他那么大岁数了,在外面还跟二十几岁的发廊妹有私生子,而我,呵呵,我也是,大半辈子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林梦萌抹了抹眼泪道,“不过现在想想,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姓罗的那个婊子的阴谋——我杀糟老头子的事情,是她给我出的主意;埋人的地方挖的土坑也是她帮着挖好的,埋人的时候也是她帮着我填土……结果事后我就找不到我那个戒指了,本来都跟典当行约好了。但我也不敢回去挖出来,我真的害怕被洪兴的人发现……”
“她出主意让你杀人,然后她又故意把你杀人的过程录下来,埋尸体的时候又故意把你的戒指丢在尸体旁边?”我好奇又觉得惊悚地问道,“那么罗佳蔓是有多恨你?你是她的经纪人、你是她的伯乐,她不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么?而且我记得,之前《每日文娱周刊》对罗佳蔓专访的时候,她不是还说过,你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么?”
“呵呵,警官,杂志上的东西你也能信?那篇报道我记得,没一个字是真的,那是我给思路、让杂志社写手自己靠着想象力编出来的文章,连访谈其实都不存在。”林梦萌苦笑道。
“那他为什么这么恨你?”许常诺接着问道。
接着,林梦萌说出了一个让每个人骇然又惋惜的事情:“你们难道真以为,罗佳蔓红得那么快,是靠她自身的条件吗?她出道的时候都多大了?大街上比她身材好、品相佳、又年轻人女孩子,一抓一大把,模特海选工厂、影视基地门口,不还是有那么多的女孩子每天都在等着凋谢、每天都畅想着可以抓住走红的机会却依旧连吃饱饭都是问题么?罗佳蔓还能靠什么呢?——靠得就是‘卖身’二字。”林梦萌越说还越有些理所应当,“在这个行业里,有几个不是靠着卖身走红的?不在床上让那些掌握资源的老板们满足,凭什么要让她红?”
就在我想继续深挖林梦萌与罗佳蔓的恩恩怨怨的时候,白浩远突然扛着我和许常诺的外套,慌张地跑进了审讯室,把我和许常诺从里面叫了出来,让在反光玻璃另一边的胡佳期和杨沅沅换了班。
“怎么了,浩远哥?咱们正准备听娱乐圈黑幕呢。”许常诺明显对于审讯室里林梦萌正自述的内容无比意犹未尽。
“我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了——罗佳蔓的私人医生康维麟。”白浩远说道。
“私人医生?”
“嗯,但是现在来不及多说别的了。咱们得马上赶到豪龙酒店1015号房间把他接出来。他刚给我打电话,他说有人要在十二点钟杀他。”白浩远说完,直接把我和许常诺的外套丢给了我俩,自己先下了楼,“等我带上手枪!”
许常诺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立刻傻了眼:“啥?现在就已经11点50了……”
“坐我车走!”说完,我马上冲楼下跑去。
“这一晚上,可真充实!”许常诺吐槽了一句之后,也立刻跟着我往楼下跑去。
等我们到了酒店的1015房间以后,已经是12点08分。
房间的门早就被人撞开。
而那个身材高大、样貌斯文的康维麟医生,正倒在地上捂着脖子。
简单观察一下,全身上下挨了四处刀伤:手腕、大腿、侧腹部,以及脖颈,四处伤口都在流血,但是当白浩远和许常诺向他不住呼唤名字的时候,他的动作反应和说话逻辑却都很清晰。
看着他身上流出的鲜血,白浩远和许常诺立刻对康维麟做着简单的止血,我趁着这个功夫先前一步乘电梯下楼。
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罗佳蔓遇害桉整个真像的人正经历着生死攸关,所以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就在这时……
“雪平,这边!”
就在我刚出电梯,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跑去的时候,在我身后的另一家电梯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曾经在我上警务中专的时候,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最崇拜的人。
而他明明叫了一声:“雪平,这边”……
雪平?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眼见着身后的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但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身材矫健、穿着跟我身上这件羽绒服同样颜色、类似款式的女人,正侧着身对着身旁的男人笑着……
那个女人的眼眸,明亮而又炯炯有神;那个女人的脸部肌肤柔嫩细滑、明显是被阳光晒成了小麦一般的;那个女人的鼻梁高挺、鼻头圆圆的甚是可爱;那个女人的头发,乌似浓云、亮似锦缎……
而且两个人正在手牵着手,眼对着眼,如同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连微笑中都带着久旱逢霖的甜蜜。
雪平……
真的是夏雪平!
她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怎么会来到宾馆里——而且还是跟周荻会面?
今天傍晚回家之后我和夏雪平在浴缸里放肆缠绵的景象,还有,在看到我险些被人暗算后她的心痛无比,还有,在医院里临走时她对我的担心、嘱咐、不舍,还有之前在决定自己要不要暂时转职去国情部工作时的纠结万分,还有,之前在外地那些宾馆的床上、温泉池里、情趣旅馆的浴房里和阳台上那一幕幕做爱时饱含深情的四目相对……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开始旋转,让我瞬间头重脚轻、胸腔觉得几欲爆炸,连胃里也开始不停翻涌起来。
——不,那一切只是我在不足五秒钟,透过逐渐关上的电梯门所看到的,那只有一刹那……不,很可能是我看错了!
在不到五秒钟内所看到的东西,很容易出现误差的对吧?
就算是看到了,也未必是真的,人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对吧?
“秋岩,快去开车啊!还等什么呢!”
正在我对着那关上的电梯门发呆的时候,许常诺和白浩远已经一起扛着康维麟到了我身后。
“哦。”
我依旧傻傻地站在电梯口,无法将眼神和双脚,从原地移开。
而门外,渐渐起风了。
天气预报说,今夜西北风,会有一场大到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