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盈盈几乎每天都得抽出时间收拾院子,把长好的茄子豆角什么的摘下来,剪剪枝儿,扫扫落花之类的。
偶尔还会吓唬葡萄秧儿,要是明年不能爬架子上去就把它们全拔喽,不过最近常吓唬的是小梨树苗,春天刚栽的,还只有三个杈挂着几个叶儿,矮矮的,细细的,可怜得很。
还不是怪宋秋槐!院儿先前只有两棵树,一棵是白玉兰,一棵是西府海棠,花开的时候都是一顶一的漂亮,但是结果的时候——
白玉兰就不用说了,那西府海棠呢!
通红的小红果挂了一树,压得树枝儿弯弯的,看着好看又喜人,乍一吃到嘴里头脆脆甜甜的,但往下一咽,好家伙,就变成涩的了!
姚盈盈最开始时候吃着上瘾,在树底下吃了不少,第二天就倒牙了,连着几天吃饭都不香。
天知道她多羡慕别人院里种的什么李子树、柿子树的,也更想念大窑村院墙外的那几棵大梨树,到了收获季节每棵都挂着不少的梨子,满满当当的,隔着院墙都能闻到果香味儿。
不过这事情也不怪宋秋槐,那两棵树是白玉栽的,她可不会管什么结不结果儿,开花好看才是王道。
再说了那西府海棠果外头看着红,里头芯还没熟好呢,宋秋槐一开始就告诉再等几天的,怪姚盈盈自己心急。
她还提醒来啄海棠果的鸟儿,这个不好吃,涩。
于是在郊区农场的白梨刚熟的时候,宋秋槐就带着姚盈盈去摘梨子了。
“你等等我!”
姚盈盈真挺不开心的。
噘着嘴,按姚妈之前的话来说,就是嘴上能挂小油壶了。
宋秋槐最开始说过不远的,骑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姚盈盈这才鼓着勇气决定自己骑自行车的,她刚能蹬一整圈儿,不过除了拐弯儿不够机敏,别的都差不多了,就是慢点儿。
哪知道一个半小时又一个半小时的!枉她还起了个大早,怕正午太阳晒,要知道秋老虎可厉害了,现在就已经晒死了!
头上的太阳帽不但遮不住什么太阳,挨着额头那一圈儿还被汗弄湿了,黏糊糊的发痒,蹬着的腿更是累得发抖,前头还一片大路,根本看不着什么农场,连个影儿都没有!
旁边的宋秋槐让人看了更生气!
为了保持和姚盈盈一个速度,宋秋槐一只脚随随便便蹬着,另一条长腿搭下来碰着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助力,更别说整个人清清爽爽的,不仅没汗,连脸都没晒红!
也不能全怪宋秋槐,以前课上腻了的时候,他们骑自行车没少去,这条路确实没现在这么长。
“我不喜欢吃梨子了!我不要去了!”
姚盈盈喊完就刹住车,猛地下来,把自行车搬了个头,她才不要去了,再也不相信宋秋槐的话了!
……
“哎呀!慢点啦!”
车轱辘压过去个小坑,敦了一下姚盈盈的屁股蛋。
宋秋槐可真是个粗心蛋,姚盈盈拿手指头戳了戳宋秋槐后背,另一只手扇着太阳帽,这样有点小风儿。
这回可能真快到了,路边开始有树,就有了不少荫凉,坐在宋秋槐后座上,姚盈盈边扇着帽子边舒服地眯起眼睛。
姚盈盈的车锁着停到路边的人家里头了,明天宋秋槐再负责给骑回去。
有阵风儿穿过树叶,哗啦作响,被汗黏湿的头发也干爽起来,连着一片的树荫凉,姚盈盈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宋秋槐的衬衫也被吹得鼓鼓的,姚盈盈伸出食指摁下去,好像胡乱地画着什么。
其实是在写英文字母,最近不知怎的忽然流行起英文来,现在谁家要是有个华侨亲戚,那可是光荣得不得了。
姚盈盈也要学,回来说什么也要宋秋槐教,宋秋槐本身不太乐意,他觉得任何学习行为都容易影响他们夫妻内部和睦,倒不是说姚盈盈有多笨,而是他们脑子是不一样的,宋秋槐经常这样想。
在姚盈盈脑子里没有固定的知识,所有都是能够重新排列组合的,总之跟别人不一样的,有些问题宋秋槐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比如为什么B看起来那么凶,为什么L走路慢,为什么M胳膊那么长……
况且宋秋槐真的不会教人,要是俄语还好一些,俄语是读书时候的主要科目,有系统的课程,回忆回忆当初老师怎么讲的,多少还能讲出来点东西。
但英文纯是受环境影响的,白玉自小在外求学接受的是外国教育,宋秋槐小时候也被逼着学过几年。
那时白玉和宋高书已经完全分居,白玉一心想着带宋秋槐出去,当时的黄种人国际地位并没有多高,宋秋槐年纪又小,即使聪慧可爱,白玉还是怕他受旁人欺负,就想让他快些适应那边的语言环境,于是不免有些着急严厉。
宋秋槐其实不排斥,况且到现在也看出不少好处来,高考外语拿了满分,别的不说,最起码能通过一些英文新闻资料了解世界的最新发展趋势。
他也没怨过白玉,虽然他一直不清楚父母间发生过什么,恨到连一张合照都不愿留下。
“这些为什么要挂着红布?”
姚盈盈好奇地踮脚看着系在梨子上的红布条,上头写着不重样的吉祥话。
“是福梨,光长得好,但不是最好吃的,你吃这个。”
送人的样子货,宋秋槐挑了个没那么大的摘下来,递给姚盈盈。
“呀,皮好薄,真好吃!”
一咬下去,薄薄一层果皮,嘴里全是甜津津的汁水,清甜清甜的,从上到下都舒爽了。
宋秋槐还说了,这梨子放几天会更好吃,果肉会更绵软细腻,更清甜。
姚盈盈一想到以后院子里也能有这么一棵就开心。
哎,真是梨不可貌相,最开始看到还以为不好吃呢,毕竟个头不大,颜色是黄绿色的,还又扁又圆的,不像大窑村的都是青绿的好大一个,一看就水灵灵。
姚盈盈挎着篮子,小心地往里头放,白梨皮只有薄薄一层,所以往下摘的时候就要把把儿去掉,防止硌伤果皮,也简单,大拇指往前一推一压就行了。
得多摘点,要给宋秋槐爷爷、二哥、立可什么的都送点。
姚盈盈鼻尖又沁出些细密的汗珠,手臂一抬一放,利索得很,要挑的,宋秋槐说小一点的、长得匀称的更好吃,红格子衬衫袖口上头的荷叶边被清风吹的微动,满园的树叶沙沙作响,枝头压得弯弯。
宋秋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动作了,盯着姚盈盈脖子上头戴着的塑料鸡心项链,随着姚盈盈抬手的动作一抖一抖的,露出的肌肤白皙又带着粉润,怎么又出汗了,有这么热吗,怎么这么多的水……
“宋秋槐!你又在干什么!”
姚盈盈一扭头,就看到宋秋槐抱着手臂倚着棵顶天高的老梨树,衬衫扣子倒是系得板板正正,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身姿挺拔,眼帘微垂,看着安静又贵气。
但姚盈盈一看他的眼神落下的地方,就知道他指不定又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不干活就去一边待着去!”
姚盈盈小脸泛红,抿着红唇,就算是生气的,声音也是又娇又俏。
“不用……”
宋秋槐张了下嘴,想说不用摘那么多,过两天会送过来,老爷子那更不用送,但还是闭上嘴,罕见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姚盈盈其实回去的路上有一丢丢后悔,她得抱那么重的篮子,而且那梨子又皮薄得很,不能颠簸。
宋秋槐也有些后悔,让摘几个玩玩算了,为着那些破梨,还得慢腾腾地骑。
但多少还是留了痕,明天指不定更不水灵了,姚盈盈又要今天就给爷爷送去,宋秋槐只得到家门口又转弯,好在离得不算远。
等到了,罕见的,宋秋槐脚步匆匆往屋里去没等姚盈盈,留姚盈盈一个人看门口的花,姚盈盈在那种了点紫茉莉。
随便撒的种子也长这么好,姚盈盈每回都要满意地欣赏一会儿,用小锄头铲铲杂草什么的。
宋秋槐估计客厅就得摆着几盘福梨,加快脚步要去收起来。
而另一头,闫最庆幸肿着的是右脸。
那人下手越来越重了。
闫最清楚,那是一种对苍老的恐慌,对权力逐步失控的无可奈何。
有一天,他会彻底击溃那人所有的骄傲。
终于,小时候通过门缝看到的那庞大、恐怖的身影开始变得干缩、佝偻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祭奠那个女人,不知道该叫妈还是该叫姐的女人。
但其实左脸右脸对姚盈盈来说没什么区别,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谁从她身边经过了。
她只是有点心疼,有的叶儿上被咬了小洞。
好坏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