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
宋秋槐抬腕看了下时间,还有一会儿,今天下午约了时间和姚盈盈去拍婚纱照。
因着有次逛街路过照相馆,姚盈盈看见橱窗里头挂的结婚照。
新娘穿着好长的洁白婚纱,怀里抱着一束花,头发盘得圆圆的,别着蓬蓬的头纱,还留出两缕鬓角,烫得弯弯曲曲。
新郎穿着带蝴蝶结的礼服,手上攥着白手套站在新娘旁边。
姚盈盈只看了一眼就怎么也走不动路,说什么也要拍,于是就约了今天,这几天她还特意略微控制了下饮食,怕小肚子太明显。
宋秋槐内心其实不大愿意的,因为他觉得那男士装扮油头粉面的,衣服来来回回不知多少人穿过,尤其就那几个布景,那几个动作,估计用不了多久,每家每户墙上都得挂个那样的照片。
宋秋槐揉了揉太阳穴,这个课题终是告一段落了,窗外一阵风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吹过来,有点像姚盈盈身上的味儿,宋秋槐长睫垂下,遮住了琥珀色的眼眸,肌肤是冷玉般的白,整个人显得安静又贵气。
图书馆人不少,书架旁有人倚着看书,座位几乎都满了,却很安静,只有轻微的翻书声,这些历尽千辛万苦的第一届考生对着知识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
宋秋槐对这图书馆很是熟悉,在那些年,这儿是禁地,横七竖八贴着封条,墙上歪歪扭扭写着什么诸如,“打倒走资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类的。
没人打理,书架上积着厚厚一层灰,窗户外头被爬山虎密密压压遮着,只几缕日光能透着缝儿照进来,映照着飞扬的灰尘,说不出的诡异。
故红小兵也不爱来这巡逻,不过就算看到也没人会不长眼动到他们头上。
宋秋槐偶尔会来这里“进货”,顺着排水管从二楼坏窗爬进来,闫最有时候也会一起,闫最最爱看的是爱情小说,看到伤心处还哭哭啼啼,宋秋槐真烦他。
宋秋槐看外国的书籍,发现那些所谓的自由都有一套套的立场,有着内里的倾向,再向内看,从焚书坑儒到眼下这场闹剧,是不是任何制度都有瑕疵,任何体系都有漏洞,是不是无数个偶然的必然,或必然的偶然让历史有了可循的规律,是不是阶级的流动权力的转移就是劫难……
他喜欢冷静地观察身边的一切,有时候甚至同样解剖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当初怀着某种心理下了乡。
指针指向十二,宋秋槐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出去。
“喏,你只能吃一点,小孩糖吃多了牙齿会坏坏。”
姚盈盈掰下一小块糖人递给旁边捣着小短腿的小丫毛手里,丫毛丫毛一头黄毛,咋咋呼呼的头发怎么也顺不下来,姚盈盈一见着就想笑。
丫丫的幼儿园周五只上半天,她父母工作忙,不好中午接,她姥姥年纪大,走路慢,几步道就气喘吁吁,于是姚盈盈周五就顺便接一下,反正正好是她美术课下课的时候。
丫丫妈妈在服装厂子上班,上回还送过来一块儿正绢,姚盈盈喜欢得不得了。
其实姚盈盈也爱去接丫丫,因为学校旁边有卖好吃的的,那的都好吃又便宜,姚盈盈早就想去,但不好意思和一堆小孩儿挤一起,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跟丫丫是好朋友。
丫丫话也多,爱跟姚盈盈说学校的鸡毛蒜皮小事儿,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有,在其他大人看起来啼笑皆非,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姚盈盈每次都耐心听,还会给点小建议,所以这俩人就成了好朋友。
姚盈盈由这也想到了自己刚上学的事儿,还画了新的绘本,叫莉莉为啥不开心,讲的是一个叫莉莉的小孩儿是个爱哭鬼,总因为各种事不开心,包括但不限于活动课没人跟自己一起、老鹰捉小鸡自己总是老鹰、最好朋友的最好朋友不是我、上课不敢举手说上厕所、妈妈总在亲戚前说自己尿床的糗事……
把丫丫送到家,姚盈盈这才发现要迟到了,于是赶紧拒绝丫丫姥姥热情邀请,扭头急急忙忙往照相馆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