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儿?”
宋秋槐淡淡瞟了一眼地上挖了快半米的坑,稍用了点力把铁锹插土里。
姚盈盈要把去年春天埋的梨花酒挖出来,却找不着了。
“对哦,哪有这么深……应该是……”姚盈盈自言自语着,又重新量,从梨树底下开始,走了八步。
这回找的点要比现在挖的坑远。
“哎,是不是因为我又长个啦。”
姚盈盈边说着边指挥,“这里,从这儿开始挖。”
果然,这回没挖几下就找到了。
“你急什么,旁边站着,都土。”宋秋槐提醒着,嗓音冷冷清清的,解开围着陶罐坛子的草布,递过去给姚盈盈。
“这回你可有福气了,我酿的梨花酒是最好喝的。”
姚盈盈双手轻轻接过来,仔细地抱到胸前,得意地望向宋秋槐,眉眼弯弯的。
姚盈盈确实没骗人。
每年春天,洁白娇嫩的梨花一簇簇一团团开满树的时候,姚盈盈就会坐在地上盼着,盼着第一拨梨花先落下来,像雪一样落满身,然后就爬到树上去摘没被风吹下来的,长得更结实的梨花儿,专摘那种完全舒展开的,小心地放到竹筛里。
用压水井刚压出来的山泉水洗干净,放到蒸好的糯米里,加上高粱做的酒曲,不停地搅,搅成糊状,再加入多多的梨花……
放陶罐里,做好密封,用草布细心地绕一层又一层,最后再埋到土里。
往往干完这些,姚盈盈就会满身的梨花香,几天都下不去。
姚盈盈小心的用竹勺舀出来些,酒倒进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溅起的小小酒花,推到宋秋槐眼前。
宋秋槐垂眸看着眼前青瓷碗里浊白的米酒,漂浮着的梨花瓣早就变色了,但是扑鼻而来的梨花清香还能证明。
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绵柔,回味清甜,酒味被很好的中和,确实不错。
但是好像很熟悉。
眉头微凝,忽地扬了一下嘴角,压低声音道。
“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的。”
……
“宋秋槐你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不许喝我的酒了!”
姚盈盈扑到宋秋槐的怀里使劲儿的往下压。
……
姚盈盈自从第一回儿见到宋秋槐就觉得浑身不得儿劲,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往那一站身形挺拔又颀长,眉眼像画里人儿一样,鼻骨那么高,下巴那么精致,却总是冷冰冰的,也不笑,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和这儿格格不入的冷峻矜贵。
姚盈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想去招惹招惹,也不是坏心,就像无害的小猫那样,好奇,没事儿就想去抓两爪子。
所以她有事没事就爱往知青点跑,导致宋秋槐身边的人都认识她,一见她过去,就调笑着冲宋秋槐喊,“宋哥,你的小胖妞儿又来瞅你了!”
姚盈盈身形特别丰满,怕别人说,就故意穿宽松的衣服,外边看着就有点胖。
她胆大又胆小,那么多喜欢宋秋槐的人,就她敢在人家眼前一直蹦跶,但是吧,别人一起哄她就跑了,一会儿的功夫,等宋秋槐出来,影儿也没有了。
姚盈盈最爱看热闹,有一回儿大队放电影,她老早就拉着小姐妹占了好位置,结果一回头,看见宋秋槐和几个知青才来,站到了最后头。
影影绰绰的光照着宋秋槐,他穿着衬衫,袖口挽起,领口微敞,露出的肌肤像玉石一样白,高挺鼻骨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眉宇微蹙地低着头听旁边的女生说着什么。
电影声音和小孩子打闹的声音很吵,眼见着两人越来越近,那一刻姚盈盈又变得胆大无比,匆匆忙忙跑过去,就把那女孩挤到一边去了。
等离近了才知道两个人在谈正经事儿,女孩想跟宋秋槐借本书,宋秋槐说自己没有,然后女孩就走了……
就走了……
真在宋秋槐旁边了,姚盈盈又觉得坐立难安,周围都是宋秋槐身上的味道,像冬天雪后的清冽味儿夹杂着一点点的梨花香,姚盈盈感觉快晕倒了。
就又通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往外挤,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多了。
“你能不能老实一会儿,别扭来扭去的。”宋秋槐忽然靠近姚盈盈耳朵,清冷的声音带着训斥。
还警告似地抓住了姚盈盈的手腕,姚盈盈浑身的肉都又滑又软,手腕也是。
姚盈盈觉得自己被定住了,动也不敢动。
悄悄斜了一眼宋秋槐,他只认认真真地看着电影,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还抓着自己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掌,冰凉又温润。
姚盈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桃酥,浑身上下都酥酥的。
她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吵闹的世界不存在了,只剩下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一个跑来跑去的调皮小孩从俩人中间跑过,宋秋槐好像才终于意识到,松了手。
姚盈盈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又有人从宋秋槐那边借过,他就又自然而然的往姚盈盈这边靠了一点,瘦削修长的手指就贴上了姚盈盈的手臂。
姚盈盈都忘记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家的了,后遗症就是她半个月不敢再去瞅宋秋槐。
知青点晚上下工后会教识字儿,这天姚盈盈陪着余三妹去,进去之前她偷偷摸摸左看右看的,因为上回看电影的事儿,她还在躲着宋秋槐。
看教课那屋儿没有宋秋槐,姚盈盈就进去了,找了个好地方,把作业本摊到桌子上,认认真真坐到小板凳上。
今天给讲课的是个下来有些年头的大姐姐,因为和村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更了解怎么个情况,在小黑板上画着荞麦种子播种发芽长叶的过程,讲的比较简单接地气,温柔又认真。
姚盈盈跟着往本子上记知识点,因为有些字不会写或者跟不上,就画圈圈或者各种小图标代替。
忽然,耳边传来了压的低低的冷清男音。
“这个是什么。”
宋秋槐微屈着身,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指着作业本子上的圈,下巴几乎靠在姚盈盈的肩膀上。
姚盈盈稍一扭头,就看到宋秋槐锋利精致的侧脸。
没等姚盈盈回答,宋秋槐坐到了姚盈盈对面。
总是开头容易,越到后头越难,又跟不上了!姚盈盈气哄哄地想着,不自觉地开始咬着铅笔头。
宋秋槐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人微微皱着眉,她好像总是梳不好头发,一直松松散散的,几缕黑发又垂下来。
浓密的睫毛落下重重的垂影,洁白的牙齿反复咬着铅笔头,微张的红唇有点厚,湿漉漉,又黏糊糊的,穿着的玫红衣服衬得整个人又俗又艳。
“别吃了,这个有毒。”宋秋槐把铅笔从姚盈盈嘴里抽出来,又把自己的笔推过去。
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姚盈盈湿润的嘴唇,宋秋槐桌子下的手指轻轻搓了一下。
姚盈盈回到家有一会儿了,心脏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
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钢笔,很普通的纯黑色,但是手感格外的重,摸着摸着发现笔帽处好像雕琢着什么东西。
姚盈盈举得高一点,到灯底下,隐隐约约看着好像是一只展翅的老鹰,深邃的眼,尖锐的啄却栩栩如生。
“肯定很贵,肯定……不行,我得送回去!”姚盈盈嘟嘟囔囔着,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再过去。
临了还是有点胆怯,姚盈盈狠狠灌了几大口梨花酒。
果酒入口清甜,但后劲儿大。
等姚盈盈走到知青点的时候,后劲儿就差不多上来了。
月亮又大又亮,宋秋槐倚着墙,一边抽烟一边和几个知青聊着天,他不怎么搭话,只偶尔应和几声。
宋秋槐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混蛋时候没少干拉营结派的事儿,打群架,争地盘,领着一二百人跟别人干仗,黑压压的一片,长得又矜贵不食人间烟火,净干让人头疼的事儿。
当然现在他都不认了。
姚盈盈过来时候,正看到宋秋槐抽出一支烟,身旁的人拢掌避风,给他打火。
他低头吸了一口,猩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烟雾笼着他凌厉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骨,凸起的喉结。
姚盈盈好像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颗痣。
“宋秋槐!你过来,我找你有事。”
有个八九步的距离,姚盈盈朝着宋秋槐喊着。
没理身边起哄的人,宋秋槐很快把烟捻灭在墙上,大踏步走过去。
“多晚了,你来干什么?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宋秋槐下颌线条紧紧绷着,清冷的嗓音中含着怒气。
姚盈盈却不管不顾的,抓住宋秋槐的手腕,就拉到旁边的树林里。
“还给你的钢笔!”姚盈盈把钢笔塞进宋秋槐怀里。
然后没给宋秋槐一点反应时间,用力拽着面前的衬衫衣领往下拉,直接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