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守我一晚

因为谢景修送了族长许多药材,那个叫莫日根的贪嘴少年所需的解毒药能配齐,就不用颜凝出关去买了。

颜凝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最怕麻烦,不用她跑那是谢天谢地,可惜这份好运只持续了一日。

第二天那位不会骑马的谢先生就崴伤了脚,说是不想麻烦颜凝,自己学骑马时弄伤的,云素来请她过去给他治伤时颜凝无语至极,就他这文文弱弱的样子还想自己学骑马?

不是没事找事嘛。

“姑娘,我家老爷受伤不适,容易发脾气,您可千万多担待。”

云素还是那副意味不明的笑容,说话温温柔柔的,似乎很喜欢颜凝,却并不主动与她亲近,问她什么她也只是挑着回答。

“你家老爷事可真多,他是不是存心的?看我太闲了,给我找点活干干。”

云素不是杏冉,忍功尚未修炼到家,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掩口而笑了,“呵呵,这话可不兴说,老爷听到了发起火来咱们都得挨训。

我家老爷信得过姑娘,换别人他还不让碰呢,总之有劳姑娘了。”

不让碰自己受着呗,颜凝心想,这老头真真真矫情。可等她见到了躺在床上脚踝肿起的谢景修转眼就心软了,她坐在床沿轻轻抬起他的左脚仔细查看,皱眉叹道:“怎么会伤成这样呀,您要骑马跟我说嘛,我又没说不教,真是的。

疼不疼?这儿跌打损伤的药不够了,我得弄点外敷的药汁。”

“疼自然是疼的,不过堂堂大丈夫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伤喊疼,何况还有阿撵大夫妙手回春。”

谢阁老忍着疼说大话,心思都在握住他左足的小手上,最好她就这样拿着别放下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颜凝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族长那里有没有药,我去给你问问。”

“你问书晴就行了,你们族长那里的草药大多是我给他的,书晴那里有药材的名目清单。”

谢景修喊来贴身小厮书晴,他是林善礼的亲传徒弟,以后要接任做谢府管家的,因此谢老爷的随身财物都由他打理。

“鲜连钱草,六角茶,川芎,三七,透骨草,乳香,没药……”

颜凝一口气报出一串活血化瘀的药材名,结果只有川穹三七和乳香。

“光这三味就太少了,还得再添至少两种,我去关内城里跑一趟替谢先生买吧。”结果还是逃不掉要去买药的命运,颜凝在心里哀叹。

“你不是没有身份文牒么,怎么入关?不用你去,让我侍卫去就是了,你把药名写给他。”

谢景修知道这个懒虫最怕干活,对她摆摆手,叫来了孟错,让他听颜凝的吩咐去关内把药买来。

孟错笑眯眯地请颜凝写下需要的药材名称分量,态度亲切又恭敬,令她心生狐疑,为什么谢先生身边的人都对她特别好呢?好得过分。

咸鱼颜凝巴不得不用她来回跑,可还是多嘴问了一句:“现在去的话等买好药城门都要关了,怕是得等明日才能回来,谢先生把孟侍卫派出去了,谁来守着保护您呢?”

嗯,就等你问这个呢。

谢景修不动声色看着颜凝,“他是替你去买药的,我瞧你上马的时候身手不错,那就你来代他守我一晚吧。”

“哈?”

“为什么要我守夜?”颜凝不理解,非亲非故,又不是她弄伤了他,凭什么?

“因为我的侍卫替你去买药了啊。”

“什么叫替我去买药,我又没受伤,药又不是给我用的。”

“那你是不是大夫,药方是不是你开的,你要不要治好我这个伤者?”

谢景修皱了皱眉,以退为进,“你要是不想治,那我和他说不用去了,就这样吧。”

果然很小气,这就生气了,老头好麻烦。

“知道了,我替你守一晚就是了嘛。没听说做大夫还要替病人守夜的,何况男女大防,让我一个女大夫守什么夜。

再说不过是脚崴伤了,又不是什么离不了人的重病。还有难道谢先生是大人物,时时有人要窥伺你性命不成?”

颜凝勉强答应,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拉长了脸嘀嘀咕咕不停地抱怨。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医者仁心,你这么不情愿我看还是别做什么大夫了,你走就是。”

谢景修真的生气了,即便知道颜凝已经不记得他,她这样不在乎他,还是令他心里刺痛。

颜凝也感觉到老头这是真发火,肚子里虽有气,却不敢再多说什么惹恼他,而且她也确实心疼他的伤,便起身去倒了一盆水绞了湿毛巾给他冷敷。

这人又霸道又不讲理,还爱乱发脾气,太气人了。

“我受了伤,想叫你陪陪我而已,你这么不愿意吗?”看到小颜凝撅着嘴不说话,谢景修只好服软。

她不是以前的她了,他一生气她就会撒娇求饶,就会哄着他宠着他。

“你别发脾气了,我不是都答应陪你了嘛,可我应该撑不了一整晚,我会打瞌睡的。”

谢阁老让人在他帐篷里另铺了一床被褥,“你困了就睡这里。”

那锦衾缎面丝滑柔亮,颜底绣白梅,颜凝摸了摸,又轻又软,比她的被子舒服多了。

“好吧,多谢了。”

原来还当是麻烦事,没想到被留下的颜凝享尽了福,先是吃到了一顿堪称人间美味的晚饭,青黛特地为她做了蘑菇煨鸡,八宝豆腐,糯米蒸香鸭,酒酿香蕈炖蛋,都是她爱吃的,其中一道包菜蒸鹿尾滋味绝佳,颜凝第一次知道鹿肉还能这么好吃。

“为什么你们这里会有鸡鸭鱼蔬?还有鲜笋豆腐,哪儿来的呀?”

她从鸭肚子里舀了一勺糯米笋丁大头菜,不可思议地问道。

“老爷吃不惯牧民的餐食,隔几日就会去关内采买。”青黛笑吟吟地看着颜凝一边吃一边狠命赞她手艺,不像以前,天天吃也没句谢字。

其实食材大同总兵府会派人送,但这不能告诉颜凝。

“怪不得谢先生不爱和我们一道吃饭,有这人间美味,谁还要吃青稞面呀。”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日到饭点都过来,给你添一双筷子。”青黛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姐妹笑眯眯地说。

“那怎么好意思。”颜凝觉得青黛对自己特别好,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妹妹一样,他们这里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个深得宠爱的妹妹。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过来就是,反正在哪儿吃都是吃别人的,于你而言并无区别。”

“额……”

老头说话好难听。

吃完饭,谢景修让颜凝去云素青黛那里洗澡,他在大同当地雇的几个杂役已经按他吩咐备了热水。

草原里洗个澡可不容易,颜凝已经很久很久没洗过热水澡了,舒舒服服泡了好一会儿,如至仙境,几乎不想从桶里爬出来。

然后云素和青黛又殷勤地给她擦身穿衣,青黛拿了一套中原女子的衣服给她穿,桃粉的绣花肚兜,中衣亵裤,白袄红裙,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这衣裳不是青黛姑娘和云素姑娘的吧?”青黛帮颜凝梳头时她试探着问道。

云素微笑着柔声答道:“不是我们的,是我家老爷准备的,他原想着如果找到了妹妹,也好有衣裳换,可惜找不到。

老爷他睹物思人,给苏布达姑娘穿上了,心中伤痛或许可以稍稍得些慰藉,还请姑娘勿要推辞。”

颜凝感觉云素和青黛不一样,青黛一个劲地对她好,云素则是一个劲地偏帮老头,哄她对老头好,同为那个谢先生的丫鬟,为何态度如此不同?

打扮好了她就得去给谢景修陪夜了,可是这一套下来,颜凝感觉自己哪里是去照顾伤者的大夫,简直是去侍寝的妃子,太荒谬了。

不过她艺高人胆大,心里还惦念那床松软的蚕丝被,明知不对劲,仍旧毫不畏惧地进了谢阁老的帐篷。

书晴已经服侍主人擦洗过身体,谢阁老正坐在床上看书,橘色的烛光印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令他看上去温暖了许多。

他的眉眼平和清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留下一小片阴影,文雅内敛的薄唇下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美须,如果皇帝这么好看,后宫妃嫔怕不是要打破头?

灯烛昏暗,颜凝痴痴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小声提醒他看久了伤眼睛。

“嗯,那我不看了,本来就是为了等你打发时间而已。”

等我干嘛?等我侍寝吗?想都不要想!清醒过来的颜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景修合上书抬起头看向颜凝,看到她穿着她以前的衣裳,梳着她以前的百合髻,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心中骤然一紧,涌出一股难言的苦涩,失偶时的痛楚又漫上心头,怔怔注视着她,一时哽咽到无法开口。

“谢先生您可还好?”颜凝看他神色哀痛,以为他是“睹物思人”为妹妹伤心,看着不像是要让自己“侍寝”的样子,便放下戒心走到他身旁柔声说道:“您别太难过了,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生老病死都是命。我给您看看脚,冷敷之后疼痛可有稍减?”

“疼是稍微好了些,似乎麻麻的没什么知觉了。”

“那我帮您揉揉吧,还要多谢谢先生借我衣裳穿呢。”

颜凝坐到床沿,把谢老爷一只大脚捧起来搁在自己腿上,替他轻轻揉按。

他脚踝肿着,完全不能用力,说是揉,其实也不过是安抚一下老头,并不能真的按下去。

不过谢景修确实被她的温柔打动,眼神软软地,渐渐带上了笑意。

“你是汉人,还是穿汉人的衣裙好看,白色红色都衬你。

这套衣裳你明日就穿走吧,不用还我了,有人穿总比束之高阁的好。”

“谢先生不找令妹了吗?”颜凝讶然问道。

“我已经在这里晃了大半年了,总不能永远在外游荡,过段时间就要回京了。

舍妹的东西我便托付给你,你要是遇到她,帮我叫她早日回去找我。”

谢景修说话时目不转睛盯着颜凝,仔细留意她面上神情,果然从她眼神中捉到一丝失落,她想掩饰,然而失望之意终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心中窃喜,又极力稳住自己,火候还没到,小兔子离陷阱还不够近,还不能急着收网。

“我瞧这儿的异族女孩个个都环佩叮当,带着繁复的额饰颈饰,耳坠镯子,你却什么都没有,是不喜欢戴首饰吗?”

“也不是。”颜凝压下心里难受,抬头勉强笑了笑,“这里的姑娘们戴的饰物大多是家里长辈留下来给孩子的,我孤身一人并无家人,也没处去买这些,只有一些是要好的小姐妹们送我的,所以很少戴。”

谢阁老听得心疼死了,曾经在龙袍上画翅膀的孩子,现在穷得连点银饰都没得戴。

“那三个说喜欢你的人呢?他们就不知道给心上人多送些礼物,把她打扮得和其他姑娘一样俏丽吗,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关那几个人什么事?颜凝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假喜欢。”

听到这话,谢景修脸色瞬间放晴,笑着对颜凝招招手:“你坐过来些,我把诊金给你。”

颜凝依言坐到他面前,只见他拿出一个沉香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支鎏金玉兔镶红宝珍珠步摇递给她。

颜凝接过来,吃惊地看着这支又镶嵌宝石又坠了两串大珍珠的纯金步摇,太贵重了,哪用这么高的诊金。

“这可不是我妹妹的,是我的,你好好收着。”谢景修不给她机会推拒,“一定要收下,每天都戴着。”

“这……每天戴着不太好吧,别人见了问起来也不知怎么解释。”

颜凝十分喜欢这支漂亮的步摇,收到礼物心里甜滋滋的,可让她戴出去她却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心虚。

“有什么难解释的,难道我们偷情了吗?”谢景修盯着她的眼睛故意质问她。

“啊,不是……”颜凝眼中闪过慌乱,是了,又没偷情,这位谢先生和她什么也没有,干嘛心虚?

“你不愿意被人知道我送你东西我也不好勉强你,那以后就在我面前戴吧,只给我一个人看。”

谢景修从颜凝手中拿回步摇,替她插进了发髻。

什么叫“只给我一个人看”,老头说话总是这样暧昧不清。

颜凝红着脸低下头去,小声嗫嚅了一句:“谢谢谢先生”。

羞羞答答的样子太可爱,谢景修得花好大力气才忍住把她拽进怀里强吻的冲动。

说是陪夜,其实不过是陪老头聊聊天,谢景修有意要讨好小美人,颜凝收了礼心里高兴,两人笑语晏晏相谈甚欢,总有说不完的话。

聊到深夜,小颜凝开始犯困,谢景修便说让她去自己床铺休息,但熄灯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得小解完了再睡。

谢阁老肯定不会像当地人那样在草地上便溺,他这儿是有马桶的,可是他一只脚受了伤,不能走路,怎么办呢。

“书晴他们已经睡了应该,只能你扶我了。”

这多难为情呀,颜凝小脸皱成一团,但是拿人手短,都收了人家礼物了,总不能连扶一扶都拒绝吧,何况自己是大夫,照顾病人也无需避嫌。

颜凝硬着头皮把谢景修从床上搀起来,让他勾着自己肩膀靠在自己身上,环住他的腰把他带到了恭桶边。

“我要解带子,你不方便看,到我背后扶着我吧。”阁老还算斯文,没说要逼着颜凝看他尿尿,虽然这东西她不知又舔又玩弄过多少次了。

“哦。”颜凝听话地站到他背后抓住他的腰,用他宽阔的后背挡住自己的视线,先听到窸窸窣窣解裤子的声音,然后是水声,唉……太羞人了。

她低着头涨红了脸,脑子里一团乱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等谢景修尿完了,她正要扶他回床上去,他却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问她:“你不要小解的吗?”

“额……”

他的声音像是神魔低语,钻进脑中萦绕回响,让人心尖轻颤不止,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蜗,一阵酥痒。

“女儿家在野地里解手太可怜了,就在我房里用吧。放心,我背过身去,不看你。”

在你面前解手也很可怜呢,颜凝心想,请人吃饭也就罢了,还请人尿尿,啧。

纠结了半天的小颜凝,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等谢景修躺回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便强忍羞耻借人家的马桶解决了一下难以启齿的三急之一。

深夜的草原静谧无声,在帐篷中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马桶里面传出来就特别清晰。

谢景修听得心中旖念飞起,回忆过去颜凝总是在与他行房时说要小解,他还帮她擦过下阴,突然觉得异常怀念,促狭地出声问她:“要不要我帮你擦屁股?”

“什么?”颜凝吓了一跳,“不要不要,我自己会擦的!”

“哈哈哈,我吓唬吓唬你而已,难道我还能一只脚跳过去帮你擦么?”

颜凝长吁一口气,却因为他的话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这位芝兰玉树的谢先生帮尿尿的自己擦屁股的情景,脸上烫得像火烧,简直羞到死。

她赶紧弄好起身穿好裤子,净了手之后钻入自己的被窝,上面似乎也有淡淡的松香。

“这床被子是谢先生的吗?”

谢景修翻过身来面对她,“自然是我的,昨晚我就盖的你那条。”

“啊……”天哪,颜凝提起被沿遮住脸,自己睡的居然是他的被子,才认识没几天就睡人家被子。

她在这儿从来都没那么多讲究,不能天天洗澡,也没有马桶用,睡的被子更加无人计较谁用过借过,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位谢先生在一起这些事情都变得让人羞臊,让人脸红,酸酸甜甜。

“你要是喜欢这床被子,我送你如何?”谢景修舍不得颜凝,什么都想给她。

哪有把自己睡过的被子送人的呀,颜凝心想,她从被窝里露出两只大眼睛,目光炯炯注视谢景修,“谢先生送我那么多东西,一定是喜欢我。”

“不要胡说。”谢景修嘴角弯弯满脸笑容,“我不喜欢你,你要是乱说我被子不送你了,你想睡这条被子就自己来我帐篷里。”

颜凝也“咯咯”娇笑出声,“我偏要说,不送算了,谢先生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我!”

“睡觉!再乱说我要揍你屁股了。”

谢景修装凶威吓小颜凝,这一次她不再顽皮,乖乖“嗯”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甜甜一笑,扬手隔空打灭了灯烛。

孟错回来给谢景修带来了秋英的口信,一是二王子服药日久,现在所需剂量日渐增大;

二是射日节时各个大小部落都会选年轻英武的儿郎比赛骑射,几个王子都会参加。

谢景修闻言甚是满意,微微一笑道:“秋英办事得力,告诉她届时我们也会去,让她找个借口溜出去,我亲自见她。”

自那一夜过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谢景修要见颜凝也不用再找什么借口,颜凝也对他的伤势很上心,每天替他敷药按摩,过去在谢府的时候都没这么贤惠过。

奥尔格勒的妹妹塔娜与颜凝交好,发现她最近总是避开那些喜欢围着她转的男人们,神出鬼没地往那汉人帐篷里跑。

她拉着颜凝一起去河边汲水,在路上问她:“你怎么最近老是往那汉人那里去?我哥知道了肯定要发脾气。”

“他脚受伤了,我每天都得去帮他换药,再说你哥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关他什么事。”颜凝随口答道。

“我哥那么喜欢你,你天天找别的男人他能不气吗?”尽管塔娜知道颜凝对她哥哥奥尔格勒没那意思,私心还是想撮合两人。

“他喜欢我也没用啊,我又不喜欢他。”

颜凝对她不中意的追求者一贯冷酷无情,塔娜也没办法,她抓住颜凝手臂拷问她:“那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汉人?”

“嗯,我喜欢他。”小颜凝粉着脸,虽害羞却坦荡。

“真的吗?可他年纪比你大很多吧。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塔娜听到小姐妹有了心上人,兴奋地睁大眼睛,发出激动三连问,哥哥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然而这问题颜凝很难回答,她觉得谢景修是喜欢她的,非常喜欢,可人家死活不承认。

“他说他不喜欢,不过他肯定在说谎,这人说话真真假假的靠不住。”

“他靠不住你还喜欢他?那你要跟他走吗?”

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一句“你要跟他走吗”,才动了心就要私奔吗?这儿的人好性急。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我走,改天我问问他。”

塔娜看小姐妹有了爱情,心里为她高兴,“你总算也遇上自己的春天了,希望他对你能像思勤对我一样好。”

思勤是北狄最大的和硕特的四王子,与塔娜是相爱的恋人。

因为战争和父丧耽误了他求婚,不过现在草原已经恢复平静,他和塔娜说好,很快就要向察哈尔的族长求娶他的掌上明珠了。

颜凝忍不住笑她:“喂你羞不羞啊?这到底是在祝福我还是在炫耀,下次见到思勤我就告诉他,塔娜天天都想着他,觉得他对她好得不行,太幸福了,让他快点上门把这做春梦的姑娘娶走。”

“讨厌!苏布达你给我站住!”

两个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路跑到河边,塔娜汲了水先回去了,颜凝则留下在河边洗衣服。没洗多久,黏人的谢先生就出现了。

有颜凝天天给他敷药揉按,谢景修的脚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方才看到颜凝和一个女孩往这个方向走了,可最后只有那个女孩回来不见颜凝,有点担心便找了过来。

等看到颜凝在河边洗衣服,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春寒料峭,她竟然自己在这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

“谢先生,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您脚伤还没痊愈呢,不能多走路的。”

惊讶的颜凝甩甩手上的水要来扶谢景修,却被他握住双手,皱眉叹道:“你手冰凉冰凉的,河水那么冷,别洗了。”

“那怎么行?”颜凝失笑,“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总得自己洗吧,我不洗谁洗?”

位高权重的谢阁老当做掌上明珠宠着哄着的娇娇儿媳。

如今下乔入幽,在这荒凉之地草衣木食,饮冰茹檗,日子过得还不如他院子里的丫鬟,简直就是在他的心头挖肉。

谢景修沉默了一瞬,似乎悄无声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帮你洗。”

“额……”

颜凝呆住了,这位谢先生千里出行还要带一堆仆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双手白净修长,手掌纹理都细腻光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怎么可能会洗衣服?

可是他的拧着眉头目光严景,看上去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是真的要帮她洗衣服……为什么?因为河水冷?太奇怪了吧。

“您会洗衣服?我不信。”

“我不会,也没洗过,不过你可以教我,我来帮你洗。河水太冷了,我舍不得你的手泡在冷水里。”

颜凝的心骤然一颤,暖得像被是塞进了春日晒过的小棉被,她强忍笑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大眼睛扑闪扑闪,狡黠地看着谢景修说:“您就这么喜欢我吗?”

“你想多了,我们汉人把这叫作怜香惜玉。男子见到长得美的女孩儿辛苦,都会舍不得,都会想要帮她。

我也不明白那几个说喜欢你的人,这种时候去了哪里,居然有人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人在冰冷的河里洗衣服,这份喜欢有几分真可想而知。你看你的手冻得发红,我一个路过的都看不下去。”

谢景修振振有词,含笑睁眼瞎扯,颜凝听他说话茶里茶气的,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那照您这么说,长得不美的女孩儿,岂不是很惨很可怜?都没人想帮她。”

“不会的。”谢景修收起笑容凝视颜凝弯成了月牙儿的晶亮双眸,复杂幽深的目光穿过她的瞳孔一直刺进她的心里,他磁沉着声音说道:“不会的,世上每一个女孩儿,都一定会有一个男子,觉得她长得特别美,心里认定了她,想要帮她洗一辈子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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