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靠在赫菲斯索罗号的船首侧舷上,迎着清晨的海风伸了一个姿势极为别扭的懒腰。
他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接着忽然回过头来,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小段响亮的口哨。
一个娇小但敏捷矫健的身影兀地一下顺着一根绳索从前桅杆上不知何处滑下,不偏不倚地降落在了李维面前。
安珀尔取出一个金属水壶递给李维,后者接过壶拧开盖子喝了两口,然后便一手揽过少女,搂在怀中用力揉着她的脑袋,还顺便亲了一口,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望向前方。
“我在上面已经能看到了,”靠在李维怀里的娇小少女平静地叙述着,“离那边已经没多远了,过不了一会儿就能到。”
“哦,是么~”李维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又随手揉起了安珀尔的一头短发;而他空出来的左手则用指节轻轻敲起了赫菲斯索罗号的舷墙板。
圣龙公国在天境海中有着一支规模不大的海军,主要由几十艘中小型的桨帆船组成,其中大多停泊于红砂港。
天境海作为一个面积有限,不知道本质上是不是海迹湖的内陆海,几乎没有什么海盗可言;沿海的各国在历史上也少有发生过海上冲突。
因此,公国海军的主要功能,与其说是在天境海上进行海战,倒不如说更多是用来在必要时将公国陆军快速地运往天境海的其他岸侧。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战船理论上倒也还是有着进行海战的能力,譬如李维现在脚下的这艘公国海军的旗舰赫菲斯索罗号——这几年红砂港伯爵汉斯·伦德施泰德大人甚至给这艘五十多码长的桨帆船装上了不少李维新发明的火炮。
当然,尽管有了新武器,但赫菲斯索罗号今天仍旧大约是没有机会在海上一试实战能力的——它此行的任务仅仅只是将汇集了圣龙公国与焰尾部族国要人的使团送到天境海对岸的撒林。
李维低头看着双眼平视前方,靠在自己肩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安珀尔,只觉得自己这位三无小情人莫名地越看越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样可爱,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然后对着她的小嘴用力亲了上去。
主从二人就这样搂抱着靠在舷墙上长久而用力地接着吻,就在李维品啜着少女那娇小灵动的舌头而飘飘欲仙之时,另一个带着几分幽怨和嗔怪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小小旖旎。
“唉~我们的李维殿下跟自己的仆人关系都这么好的么?一大早上的就在甲板上这么公然和自己的血契女侍卫亲密交流感情,也是不怕旁人说闲话?”
李维颇为不情愿地松开了安珀尔的小嘴,转头看向了来人。
焰尾部族国的公主,长着九条大尾巴的亚狐人大美人珂汶娜·沃尔珀尔斯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上,此时正满脸幽怨,眼神中还似是带着几分嫉妒地看着自己和安珀尔。
“昨天晚上你跟星妍还有安珀尔就在船舱里搞得那么大声,害得我跟菲琳斯、洛芙她们几个半宿都没睡好;结果现在一大早上地又在甲板上卿卿我我,不得不说殿下您和您的女侍从们感情可真不是一般好的咧~”珂汶娜一边用埋怨的口吻说着酸话,一边歪歪扭扭地也靠到了离两人不远处,趴在了船舷边。
“早上好啊,我的珂汶娜殿下,”李维对她故作幽怨的酸话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呵呵地同她打了个招呼,“你要说昨天晚上,那我也只能表示抱歉咯~毕竟我也没办法直接跑到你们隔壁来邀请你们几位一起加入——虽然我想你还有菲琳斯跟洛芙可能真的都会考虑一下答应我试试,但贾维斯必然会杀了我的。”
“呸!”珂汶娜看似是娇羞嗔怪地用力锤了一下李维的肩膀,但之后却说出来了方向性完全相反的问题发言:“这种事要干你不就得早说嘛!早告诉我,我给贾维斯他们几个晚饭里下点药,让他们统统睡死到第二天中午去,然后咱几个可不就能有机会把这奸夫淫妇活计给办妥了再完美收拾掉痕迹么?”
安珀尔的双眼很少见地微微瞪了一下,然后歪了歪头。
不得不说这位狐狸精公主总能在一些独特的事情上发表出极为惊世骇俗和难以理喻的言论。
“喏,这可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想了想觉得你那天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这种活计还是等我什么时候能打十个贾维斯的时候咱来考虑考虑咯~”李维一边戏谑着,一边伸手揉了揉珂汶娜那对长长的狐狸耳朵。
嗯,兽耳娘果然就要这么用。
“啊,你看,前面好像已经能看到撒林了——”在眯着眼睛颇为受用地享受了一阵李维的撸耳之后,珂汶娜突然睁大了双眼,伸手指向了前方。
李维也随之回过头去,看向船首的前方,一道道帆影和数排鳞次栉比的沙黄色建筑渐渐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撒林,沙丘明珠,盐与沙之城,沙漠诸城邦之首。它是莫托兰德大陆上现存最大的城市,亦是唯一一座架构完整保留到今日的第二纪元巨城。
撒林的历史比阿门诺还要古老上好几个世纪,这个名字第一次被提及是在古代雷尼亚诗人的记叙中,那时它还只是一个人口不到现在二十分之一的普通港口城市。
但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和扩建,以及后来对阿门诺建筑技术的引入,这座天境海旁的贸易港口逐渐变得越来越庞大和繁荣;等到尤利乌斯大帝的时代时,撒林已经成为了一座规模比阿门诺帝国许多行省的首府城市都还要更大的巨城。
今日撒林繁盛程度与第二纪元鼎盛时期相差无几,有超过两百二十万人居住于这座巨城之中。
在第二纪元时代,撒林由世袭的亲王所统治;但掌握着撒林王位的阿希达林家族在永夜战争中灭亡,撒林也被至暗者的眷属所占领,居民亦被屠杀大半有余。
在沙漠光复之后,第三纪元的撒林重建者们采用了新的制度来统治这座城邦。
拥有泉主头衔的贵族奴隶主们组成了大泉主议会,每个泉主家族皆在其中拥有席位,而泉主家族中最为显赫的少数几位则被冠以“巨子”的称号,他们在议会中拥高于普通泉主的投票权重。
泉主议会通常会选出一位任期不固定的执政官来作为撒林城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一般会是巨子中的某一位出任。
巨子的数量并不是固定的,当某一位大泉主的财富与势力得到了一定数量的巨子与泉主的认可之后,他便有可能成为一名新的巨子;而若一位巨子的家族势力如果遭遇了惨重的打击以至于他已无法维持自己的威信与体面,那么他也可能会失去巨子头衔,被降格为普通的泉主。
最近的数百年里,撒林的巨子数量一直牢牢稳定在十六位这个数字上,现任执政官则是掌握着撒林近半内海贸易与粮食进口的巨子沙普勒·库西达思诺。
不过,撒林的泉主们虽然仍是最有势力和权柄的群体,但他们并不是城邦权力的绝对垄断者——大约从三百多年前开始,撒林的自由民工商业行会也开始逐渐被允许派出代表出席议会,并且慢慢取得了一定数量的席位。
除此之外,撒林以泉水女神阿奎娜尔为城邦的官方信仰,因而供奉女神的泉水女神殿在撒林也有着极高权力,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凌驾于巨子、执政官与泉主议会之上,不过他们通常较少干预世俗政务。
随着船只的逐渐接近,城市与港口的轮廓样貌也渐渐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撒林与奥兰多特一样有着双重城墙,但前者的两道城墙在长度和圈地规模上皆要远超后者。
撒林的城墙与大部分显眼的高大建筑一样,外表大多皆是呈一种与沙漠相衬的沙黄色。
外城墙高二十二码,厚达八码,每一座巨大的褐铜城门两旁的马面与墙壁上都雕刻着无数精细而栩栩如生的图案,大多是花鸟鱼虫和珍奇百兽;内城墙高达三十二码,城门上镀着整整一层黄金,其上还镶嵌着诸多魔法水晶打造的“眼睛”。
搭配上望远镜和李维的龙类视觉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魔晶之眼的排列位置颇有一番讲究,而间还有许多用秘银绘制的纹路相连;它们构成了一个个完整而强大的魔法阵,能在必要时为城市提供某些特殊的保护。
内墙之上同外墙门侧一样遍布繁复的浮雕,其内容则多为朦胧纪元与第一纪元的古代神话以及第二纪元古撒林历代亲王的丰功伟绩。
而整座城市之中,最为显眼的存在,必然是内城墙中那座高度超过两百码的巨大金字塔状建筑了——那便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撒林泉水女大神殿,泉水女神阿奎娜尔凡间教会的总殿。
金字塔分为二十八层,沙黄色的主体色调间有规律地间隔着七道灰色的砖层;金字塔的塔顶矗立着一尊三十码高的泉水女神巨像,造型是她最广为人知的手举巨瓶的形象。
据说史上有数次神迹显现之时,女神像手中的灰蓝色巨瓶中真的会有圣泉涌出。
在如此宏伟壮丽的泉水神殿的对比之下,内城另一侧与其遥遥相对的时砂宫都显得黯然失色——这座修建于第二纪元的宏伟宫殿本身亦是一座富丽堂皇程度还要在罗伦诺尔千年宫之上的古老奇观,其正殿高达八十码以上,占地更是龙翼城堡的数倍有余。
在第二纪元时,时砂宫乃是阿希达林王族的居所,如今则是作为撒林执政官的官邸,以及召开大泉主议会的会堂。
不一会儿,形形色色的其他船只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它们有些整齐地停泊于码头中,有些则也正在驶入或者驶出撒林港。
往来的船只大多是各类大大小小的桨帆船,其中也混有一些柯克式帆船和纳瓦式帆船。
有几艘商船同样挂着圣龙公国的旗帜,它们也许同样来自红砂港,也有可能是从更南边的希克森港驶来的;还有一些商船挂着黑铁城或是吕铎克城的市旗,它们显然属于下雷尼亚的商会;而最显眼的则是一艘挂满了大大小小旗帜的大肚子霍克式帆船,红白格底的王冠金狮旗意味着它属于深红王国,斯坦利家族的金喙鱼鹰旗则代表它来自诺利奇港,而夹在中间的那面红蓝双色底斑斓猛虎旗乃是斯坦利伯爵的封君,诺布里登公爵泰克斯·亨德利的纹章。
这时,另一艘形制装饰与赫菲斯索罗号迥异,但大小相近的桨帆战船从赫菲斯索罗号的侧方缓缓驶过。
它的船帆上绘制着一条巨大的金色双头腾蛇,舰首嵌着一尊泉水女神的半身像。
这是一艘撒林海军的主力桨帆战船,看样子是在进行一次例行的近海巡航。
李维默默地一一点出了对面战船上的可见武备:每侧船舷各有十八门弩炮和六架炼金喷火具,前甲板和尾甲板上还布置有三台可旋转的扭力射石弩,看上去似乎只有扭力弩使用了炼金机械强化。
络绎不绝的车马和劳工在码头上不断地装卸着船上的货物,穿着浅灰色袍子的监工们不耐烦地催促着一群群精赤上身的奴隶搬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推着小车,挑着篮子的小商贩们则在岸边来回巡行着,向下船的水手和乘客们叫卖形形色色的商品。
码头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趴着好几条套着挽具和乘鞍的双足飞龙,它们体长不下八、九码,鳞皮呈浅褐色,此刻正懒洋洋地舒展着翅膀晒太阳;几名内穿全身锁子甲,外穿铜黄色重鳞甲长褂的精悍武士各自守在一条飞龙身边,他们或是在坐着休息,或是默默地来回扫视着码头与海上。
而一群脖子上带着颈链的褐袍奴隶则正在将一桶桶海鱼倒入翼龙的食槽,同时清理着它们在空地另一端留下的粪便。
这几条飞龙是撒林的沙墙卫军驯养的荒原长翼龙,它们是莫托兰德的双足飞龙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在西北沙漠和苍白山脉的不少地区都能找到野生种的栖息地。
撒林饲养的这批长翼龙通常由城卫军中受过专门训练的精锐武士驾驭,长翼龙骑兵虽不及雷尼亚这边真正的龙骑士那样强悍无匹,但在常规战场上亦是一支能起到奇效的强大力量:双足飞龙从空中发起的袭击能造成的破坏力要远强于狮鹫,而且也比狮鹫更难以被常规投射武器击落。
然而,怀抱美人欣赏撒林港盛景的兴致没能持续上太久,便被一阵突兀传来的说话声给打断。
“嘿,早跟你说了别去招惹那俩亚兽人小妞,现在你可算是爽到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维迅速收回了放在珂汶娜狐耳上的手。
他转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随从们也来到了甲板上,但循声望去之后李维的脸上立刻便多了几分不快。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正是拉杰尔·帕克与拉法耶·蒙度。
在拉法耶刚“入伙”时,拉杰尔的确有按照李维的吩咐故意刁难和恶整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荡诗人,但不知怎地两人在此之后反而迅速成为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这让李维感到自己以后恐怕反而要变得更加难以省心了。
此时的拉法耶眼眶上挂着一大块醒目的淤青,但脸上却依旧笑得跟迎春花一样灿烂:“啊不不,亲爱的拉杰尔,你可要明白,被美丽的野性少女锤殴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咧~”说完,他还颇为做作地拨弄了两下琴弦。
在看到李维之后,拉法耶立刻满面笑容地凑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噢,尊敬的殿下,贵安~尽管您为我追求美的道路稍微增点了那么一点波澜和考验,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您愿意带我造访这天境海另一端古老的盐与沙之城,令我有幸一睹此番绝景——啊,感觉自己的灵感又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了——”
拉法耶说着便再度拨弄起了手中的琴弦,嘴里还小声呢喃轻唱着些许词句。
见着这放荡诗人,李维便只觉着欣赏沙漠城邦异域奇景的兴致顿时给败了一大截,下意识地搂着安珀尔远离了几寸。
不过有一说一,拉法耶唱歌和弹琴的功底倒是的确不差,甚至在自己见过的流浪歌手和吟游诗人里称得上一流,而且还挺有个人风格;但他为人处世的那副德性给自己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过糟糕。
星妍也和其余几位随从一起来到了甲板上,本来脸上带着恬静微笑的她一看到趴在离李维不远处的珂汶娜,便立刻变了脸色,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挤到珂汶娜和李维之间,一把挽住了李维空着的那只手臂。
李维看了看依然静静靠在自己怀里的安珀尔,又看了看正在和珂汶娜进行眼神交战的星妍,当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字面意义上的“左拥右抱”状态中之时,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于是得意地扬起了眉毛和嘴角,又继续转头欣赏起了撒林港的盛景。
另一边的拉杰尔看着李维这边,嘴角剧烈抽搐了几下之后小声嘟囔着:“他娘的,咱这位头儿是欢愉女神跟哪个幸运鬼生的亲儿子么……”
他话音未落,西蒙·罗宾逊便一个手刀打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他妈说话注意点!殿下是不跟你计较这些,但你这类鸟话要是被李嘉图大人或是那几位龙翼堡的爵士听见了,你还不得掉层皮!”
“哎,知道了知道了,”拉杰尔揉揉脖子,然后便又吹着口哨望向了正在接近的撒林城:“不过话说回来,撒林倒的确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咧~不像蓝池绿洲,除了安道莫子爵的老婆跟女儿以外,连点像样的乐子都找不到。”
“每次你有脸提蓝池绿洲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产生一股一箭射穿你裤裆里那玩意的冲动。”西蒙满头黑线地取出一支羽箭,一边带着“饱含友谊”的微笑,一边轻轻摩挲起了箭头。
紧接在李维众随从之后走上甲板的便是一伙焰尾的亚兽人武士,菲琳斯和洛芙也在其中。
这一猫一狼两位兽耳娘看到拉法耶·蒙度后便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然后立刻远离了几步。
亚兽人武士们径直走到了李维和珂汶娜面前,向两人问候过后便在各自环侍在了珂汶娜的身边。
为首的是一位七级的高瘦亚兽人武士,他穿着一件锁子甲短褂,腰间与其他几位同伴一样配着一把漠原式长刀,红色的狐狸耳朵与尾巴昭示了其亚狐人的身份。
他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应该是眼角旁的一小团火焰刺青。
这位名叫贾维斯的亚狐人武士乃是珂汶娜的首席侍卫,也算是菲琳斯与洛芙的顶头上司。
尽管表面上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李维每次看贾维斯他们这些亚兽人男性总是有种怪怪的违和感——大概是自打自己前世入坑某个手游开始,自己就一直莫名地觉得男人长着兽耳看着很怪,虽然似乎有一些人士对这类型反而会更加兴奋。
当李维看到李嘉图侯爵跟罗伯特也出现在了甲板上时,他便知道自己这点小小的晨间闲暇时光该结束了。
李维从左右两位美女的怀抱中抽出手臂来,正了正衣襟后来到了叔父和兄长的身边。
撒林的码头上传来了一阵悠长而深远的号角声,这是迎接外交贵宾的礼仪号声。
自己终于要踏上这片盐与沙的土地了。
……
足足一百八十名沙墙卫军士兵在码头上排成了面对面的两列,夹道迎接着来自天境海另一侧的贵客。
这些撒林步兵手持长矛和圆盾,身上穿着用皮革和薄铜片缝制而成的褐色鳞甲,头戴铜黄色的半圆罩盔,盔甲外还披着一层白色的披风,用以遮挡阳光的直射。
两列步兵仪仗的中央,二十名骑手簇拥着数名衣着华贵的大人物缓缓迎向码头旁的舷梯。
这些骑兵的着装与先前李维看到的长翼龙骑兵一致,穿着锁子甲和铜黄色鳞甲长褂,头上还戴着一顶同样为铜黄色的带护鼻的巴布塔式头盔。
中间的几位泉主代表穿着以金、蓝二色为主色调的华丽丝绸长袍,他们衣袍的纹饰与样式设计比天境海以东的贵族礼服要繁复了好几倍不止,其上还缀有许多金银饰品。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大泉主却穿着一条装饰要相对简朴得多的金褐色长袍,除去手上的数枚戒指之外,身配的饰品只有一把精巧短刀和一枚泉水女神的神徽吊坠。
这位大泉主看上去有五十好几岁了,微卷的短发和络腮的胡须都泛着花白。
尽管他那小麦色的面皮上早已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但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副极富亲和力的微笑,沙漠贵族身上常有的那种执着于彰显等级差异的独特傲慢在他的身上丝毫不见踪影。
他便是沙普勒·库西达思诺,巨子之首以及现任撒林执政官。
“欢迎!欢迎!龙翼堡和草原的诸位!还有,我亲爱的老朋友,李嘉图爵士!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当跟在叔父身后下船的李维正被仪仗和骑兵们手中那一面面迎风招展,象征撒林城的双头金腾蛇旗帜晃得略感几分炫目之时,沙普勒那苍劲而爽朗的嗓音使他的瞳孔得以再次聚焦于前方。
巨子之首此时已从马上下来,他热情地张开双臂,给了李嘉图侯爵一个亲切的拥抱。
“呵呵,上次见面应该是两年前了吧;”李嘉图侯爵也笑着回应,“但愿你下棋的本领没有退步。”
“哈哈,怎么可能;”沙普勒说着,又走向了一旁的罗伯特,他抬头打量着罗伯特的面孔,然后伸出双手拍了拍他的臂膀:“我亲爱的罗伯特殿下,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你看上去可真是越来越像你的父亲和祖父了;我想以后如果再有什么外洋的海怪跑到天境海里来,我大概只会为它们祈祷了。”
“多谢,沙普勒大人。我也高兴看到您还是一样的身手矫健,丝毫不显衰老。”罗伯特笑着微微颔首。
“哈啊,恐怕保持不了多久叻~”沙普勒打了个哈哈,接着又走到了李维的面前。
“你应该就是李维殿下了吧?我在撒林城中就早有听闻传言,人们皆道,李维殿下乃是雷尼亚最了不起的天才和大善人,有着被阿西纳尔眷顾一般的智慧和救世者亚伯尔一样的仁慈;今天我终于有幸亲眼见到神秘的三公子殿下了,不知李维殿下对撒林印象又如何呢?”
“自上个纪元起就屹立于海畔黄沙之中的奇迹令人叹为观止,”李维微笑着抚胸行礼,“这毫无疑问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很荣幸认识您,沙普勒大人。”
“多谢,我也很荣幸。”同李维问候完毕,沙普勒最后转向了珂汶娜。
“这位想必就是我们耀眼的草原明焰,年轻的焰尾之主珂汶娜殿下了吧?不得不说,您的美丽实在是令人惊叹。”沙普勒托起了珂汶娜伸出的手指尖,低头在她的戒指上轻轻一吻。
“同圣龙公国一样,焰尾也一向是撒林重要的贸易伙伴,希望这次会面能加深我们之间的古老友谊。我在此衷心祝愿您的人民能尽早重归安泰。”
“这亦是我们所希望的,也愿诸神赐福于您和撒林。”珂汶娜保持着她那明媚的笑容,也朝沙普勒稍稍欠身示意。
在随同的几位大泉主也各自介绍和问候了一番之后,众人终于再次牵上了各自的马匹。
“依照惯例,泉水神殿大祭司长猊下和圣女殿下需要等到午后才能迎宾,各位还请先随我去往时砂宫落脚。路上若有何疑问,请各位但提无妨,鄙人会为诸位一一解答。”沙普勒一边说着,一边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伴随悠长而洪亮的欢快号乐声,来自龙翼堡与焰尾的贵宾与撒林执政官一道,在各色骑手的簇拥下缓缓行向了眼前那敞开着的巨大褐铜城门。
在步入撒林城门的一瞬间,来客们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信息洪流宛如巨浪一样向自己的视觉与听觉感官扑面而来,耳目被无比丰富的声音与色彩所填满。
宽阔的石板大道两旁,是一幢幢鳞次栉比的,遍布拱廊和立柱的楼宇,第二纪元时代的古老建筑风格在这里仍然浓郁而鲜活。
不论是望山城还是奥兰多特的街市,放在撒林建筑的富丽堂皇面前全都好似只剩下灰色一般黯淡。
街道交汇的路口和大小广场上全都修建着一座座精巧的喷泉,这些喷泉皆用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珍奇魔兽的样貌,狮鹫、腾蛇、凤鸟、龙类,样样俱全;不过其中最为勾人眼神的一个,还属百鸟集市旁的女泉广场:这个大喷泉池的中央,六尊用某种像牛奶一样光滑洁白的魔法石材雕刻成的,栩栩如生的水元素宁芙裸像以各异的姿态坐立其中,好似真的是在入浴一般。
这六尊宁芙少女像的头顶都戴着花环,全是用魔法保鲜的真花,花环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专人来定期更换。
城中主干街道几乎处处都有花坛草圃或者树篱作为绿化点缀,有些花草坛之中还摆放着用黄金和宝石雕刻成的孔雀或者天鹅。
街道上种种饰物,无处不在张扬着这座城市冠绝大陆的富有和奢侈。
不一会儿,众人的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沙普勒领着众人从一座高大的石桥上跨过了这条出现在城中的河道。
这条河乃是古撒林人借助魔法与神术引出了撒林地底深处那储量庞大的地下水而制造出的一条人工河,河道环穿整个撒林外城区。
此外据说在撒林的地下还有另一座由泉水神殿管理和执掌的大型法阵,其会源源不断地将天境海中的咸水淡化之后送入人工河内。
踏上宽阔高大的石制拱桥,李维终于得以将撒林外城区最具象征性的街景尽收眼底。
沿着河道望去,只见河面上行驶一艘艘载着货物、旅客或者卖艺人的小船,偶尔还有一两艘花船载着身穿艳丽薄纱的妓女行过,她们不断向河岸两侧的行人抛着媚眼,搔首弄姿地尝试揽客。
河岸两侧,无数大大小小的贸易市场和手工作坊,以及酒肆赌坊昼夜不息地吞吐着来客;披着破烂麻布或是赤身裸体的奴隶们则不断地将各类大小箱桶搬出或搬入一座座货仓和酒窖。
撒林的自由民们大多穿着以灰白浅黄等浅色调为主的衣袍,加以少量的亮色纹饰;妇女们多佩戴结构繁复的金属首饰和头饰,同时喜欢在中衣之外穿一层颜色鲜亮的纱裙。
身份高贵的泉主们则喜欢穿以金、白二色为主的华丽长袍,大多崇尚在其中夹杂着些许蓝色作为点缀,不过也有一些嗜好青、紫或者大红等颜色的泉主;此外他们中的许多都会在外披一条白色的头罩和斗篷用以遮阳。
出行的泉主们通常都会乘着人力抬轿,轿座上镶满着各种点缀着宝石的黄金雕刻。
为泉主抬轿的奴隶大多身披较为干净的白色麻布衣,就连他们身上佩戴的奴隶锁链往往也都是用闪闪发光的亮铜打造的——他们这样的生活奴隶通常被看作是主人的脸面和体面象征的一部分,这使他们得以与专门从事苦力劳动和生产的奴隶在某些方面被区分开来。
撒林有的远不止是撒林人;来自整个大陆天南地北的访客皆可在城中窥见。
河中的一条小船上,一位披着绿披风的伊登人游士正轻轻弹着他手中的橡木琴;而在小船行过的河岸边,几位雷尼亚粮商正在从驳船上卸货,而在离他们不远处,一位布里达橄榄油商人正赶着一队骡车停在了市场边。
而在离市场不到百码的街角处,赫然开着一家高等地精的钟表店,附近还有另一些高等地精撑着棚子搭起了几家烤鱼摊。
几个红着鼻子的矮人工匠抱着酒桶从一旁经过,顺手便向摆摊的地精厨子要了几份野菌炖河鱼,看样子是准备包回去当下酒菜。
众人在过河后继续一路前行,不一会儿又穿过了一处以奴隶交易市场为主的街区。
李维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和深紫色衣袍的卓尔精灵在一处奴隶营内挑选着健康的年轻奴隶,他们用卓尔精灵语相互交谈,将一旁本应介绍和“导购”的奴隶商人冷淡地晾在一边,使得这位满头大汗的胖子只能尴尬无比地杵在一旁赔笑。
而在另一边,几名拿着圆盾和木剑的奴隶正在一处围栏内练习格斗。
在围栏外,一位神色淡漠,但周身透着一股精悍气质的老人默默地站在一旁观战。
他的外袍与中衣皆通体漆黑,仅绘有少量且简朴的暗红纹饰,但细看却会发现,其衣料材质极其名贵,丝毫不逊于一套撒林泉主的华服。
他的右手轻轻按着腰间一柄嵌有红宝石的精致短刀,胸前挂着一个通体用寒铁打造,仅在中央同样镶着一枚红宝石的独特吊坠。
那吊坠的样式图案是一枚神徽,象征着自然诸神中司掌战争和勇武的铁血之神奎马。
他周身上下的打扮,无处不在说明着他是一位来自魁斯多罗的血主,在那座北方的黑墙之城内有着与撒林泉主们相若身份的奴隶主贵族。
魁斯多罗是位于撒林的遥远北方,修建于林恩河上游的另一座沙漠大城邦。
这座城市敬奉铁血之神奎马,有着浓厚的尚武传统,其尚武文化在莫托兰德的多数其他地方看来甚至已经有些过于残忍和血腥。
但不论如何,魁斯多罗有着整个沙漠最善战的军队和最精良的武械,他们训练的名为缄默者的奴隶雇佣军在沙漠中颇有名气,同时也以善于训练奴隶角斗士而闻名。
面前的这位年长血主应该是被撒林权贵聘请而来的角斗士教头,为委托方管理奴隶角斗士训练营。
他的身后站着几名身穿皮甲的护卫,护卫与他一样皆为一身黑袍,他们的背后各自背着一柄造型独特的直刃长刀。
这刀的刀刃长五到六尺,与双手长剑规格相若,但除此以外,其刀柄也有足足三尺长。
这刀乃是魁斯多罗独有的一种武器,被称为魁斯多罗长柄刀。
魁斯多罗人通常认为魁斯多罗长柄刀是一种荣誉兵器,仅有自由民和血主能够佩戴使用,奴隶没有资格触碰。
李维看到一名奴隶贩子正在买主的注视下给一个交易完成的奴隶的后颈上铭刻一种特殊的魔法刻印,这是莫托兰德诸多魔力奴役手段中最廉价的一种,奴役刻印。
魔法奴役契约和血契仪式这两种技术最可靠,但成本也极为高昂,不适合用于普通的廉价奴隶。
相比之下,奴役刻印就十分地“便捷”和便宜,但相应的其可靠性也存在明显的瑕疵——这种刻印可以被专门的魔药,或是掌握有相关知识的魔法师强行解除。
不过也有不少沙漠奴隶主,碍于蓄奴数量的庞大或者其他别的原因,对自己的大部分普通奴隶干脆懒得施加任何魔法约束,刺青、锁链和皮鞭在他们看来已经能提供足够的保障。
一支迎面行来的骆驼队隔着老远便恭谨地避让开了执政官与贵宾使团的队伍,穿着墨蓝色长袍,戴着灰头巾的商人们纷纷从骆驼身上下来,朝着这支身份高贵的队伍微躬行礼。
这些商人来自佩罗塔尔,那是位于撒拉河上游的沙漠最北端的城邦。
不一会儿,又一座极为巨大巍峨建筑出现在了李维右侧的视野中。
这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竞技场,券拱外墙高度超过了六十码,长短轴都在三百码以上。
这便是撒林著名的血砂大角斗场,大陆上现存最大的圆形竞技场,可以容纳超过十万观众同时观看角斗比赛和斗兽表演。
“今晚正好会有一场备受关注的角斗比赛在血砂竞技场举办,届时若是诸位也愿意赏光与我等一同前来观赏,那便再好不过了。”沙普勒看了一眼竞技场后,忽然开口道。
“我想我们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珂汶娜殿下您意下如何呢?”李嘉图侯爵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了珂汶娜。
“当然,我也一直很期待能看一看撒林的角斗比赛。”狐狸公主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她那迷人而优雅的微笑。
李维挑了挑眉,远远观赏了一下角斗场的建筑外观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在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街区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内城门前。
伴随着大门两旁与城楼上的仪仗队吹响的迎宾号乐,李维走入了缓缓敞开的黄金大门。
撒林内城的道路与奥兰多特相似,以工整平滑的矩形条石铺就;而道路交汇的广场则铺满了嵌于石灰中的细密鹅卵石。
内城的人流变得稀疏了些许,但两侧的建筑却更加奢华精致。
目光所及范围内,几乎皆是各式各样装潢瑰丽的别墅庄院,往来行人几乎大半皆是乘轿骑马的泉主贵族。
内城除了是时砂宫与泉水女神殿的所在,同时也是多数泉主家族的居所。
据说在撒林初建城之时,最开始发现的地下泉眼几乎都集中在今日内城所在的这一片区域;于是乎,最早有能力占有这片区域内的土地,并控制泉水的家族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撒林的贵族与统治阶级,这亦是“泉主”之名的由来。
走过一座座像宫殿一样豪华的庄园和别院,访客们最后终于来到了时砂宫的门前。
在被四段横向两侧的对称阶梯分为两层的土石高台上,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大沙黄色建筑赫然拔地而起。
这座四十码高的方正建筑,便是时砂宫的前殿大门,与之等高的对称柱廊在其两侧的高台上排开,不知有多少码长。
高台基座自身便高达二十码,边缘处全都设置有护墙垛口,必要可直接被士兵用以当作城墙使用。
二十余码高的大门两侧,矗立着两尊与大门等高的石像,皆身着古代撒林亲王的礼服与冠冕。
左侧的石像是撒洛士·阿希达林,传说中的撒林建城者与第一位撒林亲王;右侧的则是帕尔斯·阿希达林,他是泉水大神殿与时砂宫的建造者,他被撒林人认为是城邦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亲王。
在大门的上方,一头栩栩如生的双头腾蛇从石墙中抽身而出,它的两个蛇首分别悬于撒洛士大王与帕尔斯大王的冠冕之上。
“欢迎造访时砂宫,让我们一同在伟大亲王们宴宾过的案前共饮吧——”
沙普勒执政官前行两步,然后转过身来伸出右臂,并微微颔首。
随即,泉主们便和宾客一同下马,在仪仗武士们的簇拥下一同向时砂宫的前殿大门走去。
径直穿过前殿,李维骤然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被鸟鸣与花香环绕的世界。
出现在李维眼前的,竟是一个无比辽阔的植物园。
来自大陆各处的珍奇花草树木被整齐地种植在一片片坪圃或是坛台上,其间点缀着许多池塘、溪流、雕塑和观景的亭台,设计精巧的步道将整片园林的布局考究地分割了开来。
许多羽毛亮丽的鹦鹉,以及各种李维叫不上名字的雀类和雉类被放养其中,不过在诸多玩赏鸟类中最显眼的自然还是当属那几只大块头的孔雀。
众人沿着中央大道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巍峨的正殿面前。
和前殿一样,正殿也是一座修筑在高台上的巨型石构建筑,只不过体积比前殿还要更加庞大——这是一座有足足三层的巨型宫殿,从高台基座到最上层的穹顶,高度超过了八十码。
每一层的外侧都由一道高大而不失精致的柱廊所包裹,高台外侧还有一条方正的水渠作为护城河环绕着整座正殿。
在通向正殿大门的入口两侧,两尊对称的双首腾蛇石像镇守着这条宽阔的通道。
漫步于时砂宫之中,李维只觉得似是感悟到了这座宫殿名字的部分涵义——从踏入时砂宫的那一刻起,他便的的确确地仿佛感受到时光长河的砂砾在从自己的身旁不断奔涌而过,自己像是穿越了时间,行走在第二纪元的古老记忆中。
一直到随着叔兄在正殿大厅内落座为止,李维都沉浸在流淌于周身的古老历史之中。
长桌面向南侧的后方是一面分成八幅图的高大壁画,上面所绘的乃是人类最古老的传说,玛士大王的生平事迹。
传说玛士是一位生活在朦胧纪元晚期的人类,人们相信他是后世莫托兰德所有人类的血缘与文明的始祖,也是人类的第一位君王。
传说记载,玛士在一次旅途中先后从生命女神梅尔希斯、大地女神伊甸盖娅、力量之神撒拿寇尔以及光辉之主这四位主神那里获得了力量与启迪,这使他拥有了强健的身躯、渊博的智慧以及漫长的寿命;他随后又从精灵与矮人处习得了种种文明,将之教授与还处于蒙昧之中的人类。
还有记载说,他活了整整一千年,其间除了修建了人类第一座城市玛士菲勒并称王之外,他还与成千上万的女性交媾并生下后代;而玛士大王的万千子孙又在之后的岁月里迁徙向大陆各处,与其余各地的人类通婚;最后待到第一纪元来临时,大陆上的所有人类几乎都已或多或少地流淌来自着玛士的血脉。
而在长桌的西侧,一只巨大的魔法沙漏被端正地放置于石台上。
这只沙漏据说乃是时砂宫名字的真正由来;据记载,它的历史和撒林一样古老,是由星辉精灵与白山矮人共同打造的一件精巧魔法制品,作为礼物被赠送给了撒洛士亲王。
这只魔法沙漏每一整年恰好走完一轮,倘若撒林人的记录属实,那么它到今天为止已经运行了整整四千八百多个春秋。
“……那么,在午餐之前,各位尽可以在时砂宫内参观走动,或者回厢房歇息;午餐之后我便会同各位一起前往泉水神殿拜谒。现在,还请各位自便?”
待李维回过神来,沙普勒执政官已经说完了客套辞令,包括自己叔兄还有珂汶娜在内的列位宾客都已起身离坐,与沙普勒还有诸位泉主点头告辞四散而去。
李维缓缓起身,走到了大沙漏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沙漏的支架是用黄金、秘银、象牙制成的,并且还镶有大量的各色宝石;并且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两侧的支架上还标有指示时间的刻度。
盛沙的容器外罩并不是用普通的玻璃制成的,而是一种独特的透明魔法水晶;除此之外,李维甚至还能感觉到沙漏里流动的时沙中似有一股隐隐的魔力在流淌,这或许便是这尊魔法沙漏得以拥有极高计时精度的奥秘。
“它很迷人,不是吗?”不知何时,沙普勒却已经微笑着来到了李维的身边。
“从撒林建城的那一天起,它就一直在运行?”李维同样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沙普勒。
“从记载上来讲,的确是这样的;”沙普勒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几千年下来,它连故障都没有出过一次。即便是在永夜战争中,身为魔血大君的夜翼君王辛撒索托斯在攻占撒林之后也没有对它施加分毫破坏。甚至据说夜翼君王在无事之时还经常抚摸把玩大沙漏,感叹其制作之精美。也是因此,在我们的祖先收复撒林之后,不得不用阿奎娜尔女神的受祝圣泉来回冲洗了它整整三遍,以期使之恢复‘洁净’。”
“但唯独岁月自身留下的痕迹,我想即便是女神的受祝圣泉也无法将之冲刷掉吧?”李维重新看向了沙漏,缓缓说着。
“然也,”沙普勒略显意外地抬了抬眉,“李维殿下你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会说的,印象里通常只有到了我这样年纪的老家伙才会如此感叹时间的沧桑。”
“这没什么,我只是比较喜欢历史而已。”李维伸手轻轻抚过光滑的水晶罩面。
“唐怀瑟爵士可还是一如既往地的硬朗?”沙普勒突然以熟人与亲友的口吻抛出了这么一个家常问候。
“当然,我觉得他还能再骑一百年的地龙。您认识他?”李维好奇地望向了沙普勒。
“拜恩男爵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沙普勒微笑着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四十年前,撒林城被死者的大军围困之时,我还是一个刚进入城卫军服役不到一年的新兵。那会儿是在城墙上,我们和登城尸鬼的混战把我整个人都给吓懵了。我的小队那天碰到了一个相当难缠的高级尸鬼,没一会儿我的护卫和部下就全都阵亡了;就在我一屁股跌坐在角落里发着愣等死的时候,唐怀瑟·拜恩男爵从后面一剑就把那个家伙的脑袋连着上半身劈成了两半,像切西瓜一样。”
李维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沙普勒两眼:“您当年在城墙上作为一位普通的新兵上前线?”
“呵呵,我们家族在撒林的泉主之中算是对内格外严苛的那一类;”沙普勒笑着转过身来,“我的父亲与祖父都对古老的传统与责任抱有极高的执着,因而我们家的继承人在年龄到了之后,都必须要去往沙墙卫军作为武士服满一轮役才有资格继承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我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这让我们库西达思诺家族的历任执掌者往往都比许多其他泉主或是巨子更加意志坚定和富有胆量。”
“受庇于城墙者,亦当以身卫墙——”李维用纯正的古阿门诺语缓缓念出了一句阿门诺谚语。
“所言极是,任何一座伟大的城市都应当铭记阿门诺的智慧与公民美德;”沙普勒赞许地点点头,“顺便,李维殿下你的阿门诺语口音当真如古代的雷尼亚诗人一样完美,就和你的父亲还有祖父一样。”
李维正欲开口客套,沙普勒忽然又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维殿下大可不必拘谨或者跟我客套,我和您的父亲、叔父都是多年的朋友,唐怀瑟爵士和您的祖父也与我相熟识,并有大恩于我。你尽可以将我当作自己的家族长辈一般,也尽可将时砂宫当作自己的家,有何所欲,只管告与我即可。”
“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咯。”李维愣了愣,不过随即又换上了一副随和笑容。两人随即便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大厅
……
午后的撒林变得比上午更加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直射足以令人的皮肤感到灼痛。
沙普勒执政官引着亚兽人公主与龙翼堡的爵士们来到了大神殿的外墙正门前。
尽管头顶烈日,李维依旧充满好奇地望向前方——在神殿外墙前,一排造型独特的重甲武士正站在原地值守岗位,与到访众人面面相对。
这群武士穿着全身锁子甲与铁灰色的重鳞甲长褂,鳞甲未能覆盖的双臂部分还在锁甲外包裹着一圈圈环片铁甲,鳞甲的材质中含有相当份量的寒铁。
他们戴着带有护鼻和铁眼眶的罩盔,头盔顶上飘着蓝色盔缨,而护鼻与眼眶的下方则缀着一层覆面锁子甲,将整个脸颈包裹在内。
除了双眼,他们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暴露在甲胄之外。
有一些武士还牵着高大的战马,这些战马也同样都披着厚重的鳞甲具装,连双眼都蒙着铁丝罩。
这些甲士身配腰刀和弓箭,手杵骑兵长矛,身后还背着长长的鸢形盾。
这伙武装到牙齿的甲士,便是撒林举世闻名的铁甲圣骑兵。
铁甲圣骑兵是一支特殊的军队,他们完全归属于撒林的泉水女神殿所有,兵员从一切泉水女神的虔信徒中挑选,包括泉主子弟和普通自由民。
铁甲圣骑兵通常需要终身服役,仅能因年老体衰和残疾而退役;如果是泉主子弟,则还需要放弃自己在原先家族中的继承权,与罗伦斯的御前近卫类似。
不过,铁甲圣骑兵通常会允许特定的几个例外情况,比如当出生家族面临绝嗣时,服役者可以离开圣骑兵团回归家族继承家长之位。
铁甲圣骑兵在第三纪元的大部分时间里维持着三千多人的规模,平日皆驻扎于神殿区。
通常情况下,撒林执政官和泉主议会对铁甲圣骑兵也拥有调动和指挥权,但不可与神殿下达的指令相悖。
正门前的铁甲骑兵中,只有立于最前方的两人将头盔取下抱于怀中,露出了面容。
左侧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有八级巅峰的实力,他便是铁甲圣骑兵的大团长和主帅,巴夫罗姆。
而右侧的那位身材高大,年莫三十余岁的冷峻武士更是有着足足九级的圣域实力,他则是撒林的冠军骑兵纳尔斯。
“……以撒林执政官之名,我在今日为神殿带来了来自远方的贵客;他们希望能拜谒神殿,并与米赫兰祭司长商议要务。”沙普勒执政官洪亮的嗓音回荡在神殿大门前。
“那么,神殿的大门永远将为撒林的朋友与贵客敞开,愿女神赐福于诸位。”巴夫罗姆同沙普勒相互点头致意,随后便缓缓向一侧让开,神殿区大门也随之慢慢打开。
步入大门,神殿区内亦点缀着诸多的植被园林与喷泉,环绕着大金字塔神殿,但没有时砂宫内园那么奢华繁复。
除了巡逻的铁甲圣骑兵外,亦不时会有泉水女神教的男女神官们穿梭其中。
这些撒林泉水女神教神官们穿着蓝白二色为主的神官袍,样式与纹饰比内地的火神教或者大地女神教一类教会的神职人员要繁复和华丽不少。
在几名神官的陪同下,众人很快穿过庭园,来到金字塔下,然后一步一步爬起了大金字塔神殿的台阶。
神殿内虽设有炼金升降梯,但其仅供维护神殿的神职者或是在紧急情况下使用,作为正式的拜谒访客,徒步爬完金字塔上那一千好几百级台阶是一道必要的礼仪程序。
李维不由得庆幸起了自己这一世的血脉体质和接受过的训练,换成前世疏于锻炼的自己,爬这台阶估计得累得够呛。
在神殿顶层的大厅内,李维终于见到了泉水女神教会的米赫兰大祭司长。
这是一位看上去有五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她穿着几乎全蓝色的高阶神官袍,满头白发被一层厚厚的头纱包裹着。
与已显老态的外表相对的,则是她周身不断散发着的丰沛神力。
在一阵例行的客套与寒暄之后,米赫兰祭司长仅邀请李嘉图侯爵、珂汶娜以及一位龙翼堡的随行术士三人一同进入内殿,与圣女罗安莉丝共议,请其余宾客留在大厅内休息等待,理由自是撒林泉水女神教的古老传统:作为神眷者的圣女不宜过多面客。
李维撇了撇嘴,只好略带沮丧地欣赏起了大厅内的各类摆设跟艺术品。
在莫托兰德,“圣子”和“圣女”是诸神的教会授予神眷者的专属头衔。
神眷者是一种独特而稀少的存在,其产生机制对于凡人来说不甚明确,只知道是由诸神的意志所决定的。
通常来讲,一位神明的神眷者会突然产生在祂的幼年信徒之中,这位幼童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被神明选中赋予神眷之体,这个过程通常会伴随有极为显着的神迹和神力反应,而与受眷者相关的神职者以及该教的宗教领袖一般也会在同时得到神谕。
此后,神眷者会被其所信奉的教会接走接受专门的教育,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会成为下一任宗教领袖。
神眷者们通常会拥有远超普通神职者的力量和种种独特的能力,可以施展许多独有的强大神术;同时,他们往往也天然具有独特的人格与道德倾向,即便是未能及时接受专门的宗教教育,他们通常也会自然成长为有着出众品格的虔信者。
同时,神眷者的产生是极为稀少的,一位神明可能在数百年内都不会在自己的信徒中选出受眷者;但历史上亦存在一位神明同时选出多名神眷者的例外。
不同的教会对待神眷者的习俗与规则也不尽相同,例如光辉教廷很喜欢让自己的圣子圣女们四处抛头露面,经常鼓励和放任他们前往各个教区和信徒社区参加宗教活动,让他们给虔信的贵族主持婚丧或是节庆仪式,或者是向贫苦信徒们布道和布施。
而在沙漠城邦,情况则是相反的。
以撒林泉水女神教会为代表的沙漠城邦诸教会认为神眷者在正式继位成为教会领袖前理当与常人尽量保持距离和避免接触,他们的圣子和圣女们通常会在幽静的神殿内度过前半生的大部分时间。
枯坐等待实在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李维便顺口和沙普勒执政官闲聊了起来,两人从撒林的历史一路聊到神殿内所供奉的古物与圣物的传说;大半个小时后,便看见米赫兰祭司长领着李嘉图三人从内殿返回了大厅。
“……我们将会派遣神官与诸位一同北上,考察灾情。不过……在具体的派遣人选这一问题上……我们内部尚存一些小小的‘分歧’有待解决。请诸位暂且在撒林停留少许,我们会尽快就此事达成一致,并派出队伍和诸位一同返回龙翼堡。”米赫兰在说到“分歧”一词时,少见地露出了些许难为的神色。
于是乎,伴随着珂汶娜脸上那捉摸不透内涵的笑意,李维跟着众人一道再次返回了时砂宫。
……
倚靠在时砂宫正殿的柱廊旁,李维终于等来了一位穿着铜黄色鳞甲的青年撒林武士。
“鄙人乃是沙普勒大人之侄贾鲁赛维·库西达思诺,执政官大人听闻李维殿下希望游览一翻撒林城,特遣我来率部作陪,以为殿下引路。”这位看上去和罗伯特差不多大的青年武士不卑不亢地叙述着。
“幸会,贾鲁赛维——爵士?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恐怕得有劳您费神了。”李维在斟酌称呼时迟疑了片刻。
“贾鲁赛维即可,”青年武士笑了笑,“我并不是一位受封骑士,沙漠诸城并不流行这一来自布里达人的习俗。李维殿下不必拘谨,有何要求只需吩咐即可。”
“是么,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李维在露出了一番“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又立刻换上了一副神秘的微笑:“在出发之前,我有一个小小要求——您是否能差仆人为我送一小罐切块的新鲜菠萝过来?要那种以魔力培育的‘金泉之果’。”
……
撒林的内城北门外,站岗的士兵们恭敬地目送着十几名骑手徐行而去。
那是李维和他的八位男女随从以及两名扈从骑士,还有贾鲁赛维带领的数名撒林武士。
李维等人缓缓行在撒林的坊市间,边走边听贾鲁赛维介绍着撒林的一个个城区和街道。
安珀尔骑行在李维一旁,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银罐。
罐中装满了切好块的菠萝果肉,还泡着盐水和冰块。
少女时不时用木签叉起一块送入嘴里,然后露出那么一点点只有李维能察觉到的,代表着满意和愉悦的眼神与微表情变化。
不一会儿,众人又一次经过了一片奴隶市场街区。
这是一片以贩卖女奴为主的奴隶市场,于是乎,道路两旁自是少不了一番香艳街景。
高价位区的许多漂亮女奴穿着如情趣内衣一般的寸缕薄纱,或是干脆一丝不挂只配着首饰站在毯子上,听着奴隶贩子的号令向顾客们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
拉法耶·蒙度当即双眼一亮吹了声口哨,随即却又立刻开始哀叹起这些女子的不幸,即兴编出了一小串歌词,弹着竖琴便轻唱了起来,腔调中的情感不知几分真假;只是他的眼神焦点却是始终不离某几位的女奴的乳尖和私处,或是屁股。
拉杰尔跟杰威利也露出了色眯眯的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
相比之下,星妍和莉兹的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尤其是莉兹。
莉兹不时略带厌恶地狠狠瞪向同队里的几位男同志,在发现他们全然都无视自己之后,又懊恼地看向一旁;但目睹了一会儿女奴们暴露的外表和放荡的姿势后又立刻满脸羞红,最后只得把头埋进了马鬃里。
星妍的反应倒是没那么大,她颇为幽怨地盯着同样面带微笑摸着下巴四处欣赏的李维闷哼了好一阵子,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并不是整个女奴市场的景观都这么香艳刺激。
低价位区的许多年轻女奴,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未必暴露,有些甚至还穿着破旧长袍。
这些女性的容貌身材没那么出众,她们的定位,通常要么是被泉主一类的富贵之家买去当干活的仆妇侍女,要么是被一些自由民里的中年光棍买去做老婆。
李维还注意到,这些女奴中除了人类以外也不乏一些亚兽人女性,妖艳的归化魅魔和半血魔裔也时有出现,甚至还有极少数半精灵血统的稀货。
而此刻,一位衣着极尽华丽的胖子正站在一名标价极高的半精灵女奴面前,近乎流着口水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货物”。
他的外袍以鲜亮的紫色和金色为主,绣着大片大片极其复杂的纹饰,扣子看上去似乎是用金银和宝石做成的,一身的闪亮金属首饰让人非常怀疑他是如何负得起这么高的重量载荷的。
超过两位数的仆人和保镖把这女奴所属的奴隶商人的摊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旁边几位同样在选购奴隶的泉主对其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与不满。
如此打扮和做派,在如今莫托兰德只可能属于一种人:来自卡纳克城邦的欢主。
“一般来讲,跑到撒林来逛女奴市场还显摆的欢主,实际都是在卡纳克混得不怎么样的家伙;”贾鲁赛维附在李维耳边,颇为不屑地小声陈述着,“卡纳克本身就以女奴而闻名沙漠,高级女奴的品质其实往往比我们这边更好,但也要贵上很多倍。大老远跑到撒林买高级女奴当床伴,多半是因为买不起他们卡纳克本地的高级货。”
“看来卡纳克人还真是在哪里都不讨人喜欢啊~”李维笑着调侃到。
“可不是么,”贾鲁赛维冷笑两声,“在我们撒林有一句话‘宁可去当角斗奴隶也不要给欢主当差’!”
这时,李维忽然又看到,另一边的一个摊铺旁,站着两位佩剑的男子,他们两都穿着对于李维来说形制非常熟悉的对襟长马甲,胸口上还各自绣着一团纹章。
很显然,这应该是两位来自雷尼亚或者布里达的爵士。
他们同样津津有味地听着奴隶贩子的介绍,并以颇有几分饿狼之相的眼神扫视着面前几位风骚的裸女。
“那边几位看上去似乎不是撒林人?”李维稍向贾鲁赛维偏头,朝前方努了努嘴。
“啊,没错,事实上有不少来自您的国家,或者深红王国的,封地毗邻天境海的爵爷会来撒林买奴隶,主要是买女奴。”贾鲁赛维点点头。
“可他们对奴隶的所有权在离开撒林之后并不会被律法承认,这会增加很多不确定性,而且还容易被人非议。”李维微微皱起了眉头。
“所以他们中有不少会直接在撒林购置一处房产,每年来这边住上一段时间。”贾鲁赛维微笑着答到,“事实上,还有一些干脆就在撒林长住下来了,其中甚至还有非常出名的人物——”
“这还真是——”李维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要是碰上个较真的封君,他们恐怕不会太好受。”
“而这就不是该我们考虑和负责的事情了——”贾鲁赛维从容地微笑着,“撒林欢迎一切客人,为他们提供任何他们希望在这里买到的东西。但交易完成之后会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那就是客人们自己该考虑的了。”
离开奴隶市场后,一行人没多久又来到了一个极为宽阔的广场。
这个广场四面都被集市包围,中央则矗立着一段八十码长,近二十码高的墙壁。
“这里就是巨壁广场了,”贾鲁赛维悠悠开口道,“这段巨壁是古撒林旧城墙的一部分,因为种种原因它最终没有被彻底拆除,而是被当作一段纪念建筑保留了下来。”
李维缓缓走上前去,只见旧城巨壁上雕刻着一副精致而巨大的浮雕。
浮雕的最左侧盘踞着一条巨大而威严的双首腾蛇,而在它伸向右侧的蛇首之下,雕刻着一排姿态各异的美丽女性;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赫然乃是泉水女神阿奎娜尔本尊的形象。
在女神身后的那些女子是侍奉于女神的水元素宁芙神仆,她们或是手捧圣物立于女神身后,或是伏于地上牵着女神的裙角。
再往右侧,便是单膝跪于女神面前的撒洛士亲王,女神则向前伸出一只手,将水瓶中的圣泉淋于撒洛士的头顶。
这浮雕所绘的便是撒林的建城传说——相传撒洛士亲王是受泉水女神的启示与祝福后发现了撒林的第一批泉眼,从而建起了这座城市。
而双首腾蛇这种远古魔兽则被撒林人认为是泉水女神的使者,进而成为了撒林城与阿希达林家族自身的象征。
“浮雕是帕尔斯亲王时代,拆除旧城墙之后雕刻上去的。在撒洛士亲王的时代,我们还没有这么富裕,能给城墙上刻满东西。”贾鲁赛维也走上前来,一边看着浮雕,一边同李维介绍着。
离开巨壁广场,一行人在贾鲁赛维的带领下又参观了一番撒林的智者之殿。
这是一座和时沙宫正殿一样庞大高耸的巨型圆顶建筑,只不过外观要朴素许多。
它是撒林的学士与法师们的活动中心,等同于大陆其它地方的经院大学,同时还兼备了地方法师学会会堂的性质。
撒林的智者之殿以医药学闻名于大陆,不少知名的医用魔药皆发明于此地,还有数种独特的药物迄今为止世界上仅有智者之殿能出产。
“在去下一处景胜之前,先带我去一趟这个地方吧,我有点事要办。”李维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贾鲁赛维。
“没问题。呃,至于殿下您想去干什么我就不多问了。”贾鲁赛维看了看纸片上的地址,略显奇怪地“呃”了一声,不过随即便应声答下。
……
“铜杯”酒馆的门口,李维的随从们正百无聊赖地呆在原地望着酒馆大门。
“嘿,西蒙,这个铜杯酒馆是不是就是几年前咱们来撒林的时候去过的那家?”拉杰尔皱着眉头抠着头皮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
“没错,你就是在这里因为试图赖掉两银先令加三十铜便士的酒钱而差点把我们几个害死。”西蒙·罗宾逊没好气的应到。
“哈?我说伙计你咋老是把这类陈年的小事记得这么清楚,并且一直耿耿于怀呢~”拉杰尔显然对此没有丝毫愧疚可言。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一刀捅死你。”西蒙抽出自己武装带上的一把匕首,在皮革护腕上随手磨了磨,“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好奇,殿下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个佣兵酒馆的?还特地跑到这里来办事。”
“那毕竟是头儿嘛,他干过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就算哪天他告诉我们他其实睡过一个魔血女君王我都一点不会惊讶——”拉杰尔大大咧咧伸着懒腰,但却突然间被另一个女性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拉—杰—尔·帕—克——!请你闭上你的嘴并且注意你的措辞和身份——”莉兹·拜恩正一边给自己马鞍旁的备用手半剑重新系着皮带,一边回过头来用满脸“和善”的笑容盯着拉杰尔。
这时,两手空空的李维突然推门而出,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坐骑。
“您办完您的事了?”贾鲁赛维也牵着马上前来。
“不,我要找的人今天不在。不过酒保说可以联系到他,我让他明天早上到这里的来等我。”李维说着便跨上了自己的马背。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众人再度上路,沿着环城河道悠然地欣赏着撒林外城的街景。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又走入了一片喧嚣而热闹的街区。
这是外城著名的长宴街,一片妓院、赌坊、酒肆林立的欢乐街区,为市民和旅客集中提供各式各样的享乐服务和夜生活。
这里离血砂大竞技场也很近,撒林的市民们常常在看完一场刺激而血腥的角斗表演后来这里彻夜狂欢。
李维等人现在穿行的街道是一片遍布赌博场所的区域,其中有些只是些简陋的街边小棚子,平民们围在桌子边为着几枚稀疏的银币和铜板大吵大闹;而两旁那些修建得更加华丽高大的气派楼阁则是供富商和奴隶主们一掷千金的高级赌坊。
诸多赌博游戏中,最常见的是各类骰子游戏和斗鸡斗蜥蜴一类的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被撒林人称为“瓦吉斯”的硬质骨牌很受欢迎,这种骨牌上面雕刻着数目不同的圆点和各种动物的形象,有很多种不同的玩法。
一般的瓦吉斯牌往往是用木头或是兽骨制成,高级赌坊内提供的则多以象牙为主。
而在有地位的富贵赌客中更受欢迎的则是一种被称为符文纸牌的游戏。
这种纸牌上的图案来自于一种被称作奥姆符文的远古文字,它和卢基尼符文略有相似,但含义和语法已经彻底失传。
流传下来的奥姆符文一共有二十七个符文字母,它们被三个一组分成了固定的九种组合,并且在纸牌上被分别涂成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颜色。
每一种符文色卡又分别有标记有0~9数字的卡片各一张,一共九十张卡片组成了一副完成的符文纸牌。
符文纸牌的历史相当悠久,早在第二纪元时代就已经出现。
它除了被用来当作桌上纸牌游戏的道具之外,有时候也会被一些流浪艺人和占卜师用来算命。
李维从前世起就不喜欢打牌和赌博,不过对于异域的游戏文化他仍然显得饶有兴致;而一旁的星妍则是两眼放光地盯着某些赌桌——星妍并不好赌钱,但是她对棋牌游戏本身有着极为狂热的爱好,同时还是符文纸牌的一流高手,经常在牌桌上把拉杰尔等人杀得丢盔弃甲。
拉杰尔则笑嘻嘻地打量着四周,然后时不时地就突然开口指出哪一桌的哪位玩家出了老千,一抓一个准。
他有一次故意大声地将某位闲家的出千行为公然揭示出来,气得那个坐庄的酒糟鼻老矮人当场掀翻了桌子,抄起旁边的斧头就上演起了全武行。
而拉法耶·蒙度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一位漂亮妓女摆在自己小屋门前的赌摊上:这位妓女接受各类一对一的符文纸牌挑战,赌客每赢一次,她就脱掉一件衣服;如果有赌客能坚持赢到让她脱得一丝不挂,就可以和她进屋一度春宵。
只不过,她的牌技显然和床技同样高超,急色的赌客们往往平均要连着输上至少六七盘才能让这妓女摘掉一件衣物;然而他们还是一遍遍地咬着牙从兜里掏出银先令和铜便士上前再战,一个个都被面前那浪媚可人的小婊子吃得死死的。
刚走过这闹哄哄的赌坊街,不远处又出现了另一个同样热闹的地方。
李维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型的公共露天圆形剧场正在表演戏剧。
这剧场面积不大,大概能容纳千来名观众,类似这样的小型公共剧场在撒林超过了两位数;除此之外城内还有数座能容纳万名以上观众的大型剧场。
这座小剧场此刻恰好正准备上演一出滑稽剧,在星妍的炯炯目光下,李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进去落座,准备看上一两场戏。
随行的其他众人倒也一个个都挺有兴致的,有的似乎是觉得转悠累了,正好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李维这时才发现,这座小剧场的周围有好几座欢场酒肆,酒楼的上层包厢也可以欣赏到中央戏台的表演。
这时,在离剧场最近的那个包厢中,一个身影引起了李维的注意。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相貌称得上颇为英俊,只是乱糟糟的长发和胡须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看上去似乎像是位布里达人。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领口完全敞开的白色丝质内衣,手里拿着只空酒杯,神情姿态俨然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眼神中写满了放荡不羁和玩世不恭。
然而,李维却从这个人身上感知到了足有八级上下的魔力气息,这位放荡的醉汉同时竟是一名极为强大的超凡武士。
还没等李维琢磨出个头绪,更令他咋舌的一幕出现了。
一名一丝不挂的美丽少女突然出现在了这位醉汉的身旁,她有着半精灵的尖耳和蓝色的瞳仁,一头粉褐色的短发梳成了一个颇为那么点“朋克”味的发型,一对精致的乳房娇小却丝毫不贫瘠。
她熟练地搭上醉汉的侧身,右手伸进了他的衣襟内揉按起了他的胸肌,脸更是直接凑到了醉汉的脑侧,舔起了他的耳朵和脸颊。
尽管她此时的动作是如此的淫亵和放浪,但她的神情气质却始终透着一股独特的“冷艳”之感,为这香艳画面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
然而这还不算完,几乎就在这半精灵少女出现的同时,另一个黑发红瞳的巨乳魔裔美人也出现在了这醉汉的另一边。
这魔裔美人留着堪堪齐耳的中性短发,她和半精灵少女一样赤身裸体,只有乳头上多了两枚银色的穿环首饰;她长长的魔尾在屁股后面高高翘起,随着她妖娆的步伐似有似无地轻轻摆动。
她端着一枚盛着银酒壶的盘子,和醉汉颇为浓情蜜意地舌吻一番后娴熟地从醉汉手中接过酒杯,为其斟满一杯新酒,然后便又端着酒壶往回走去了。
魔裔美人刚离开,又有一个新的漂亮少女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这是一位充满活力的红发女孩,她扎着一根麻花辫,赤裸的胸前挂着一枚用兽牙做成的首饰。
她随手拿出一个水果塞进醉汉的嘴里,同时自己拿出另一个啃了起来。
她挽上醉汉的左臂之后便也一同趴在楼边看起了戏,还故意用挑逗的眼神和娇笑逗弄着每一个看向这处包厢的人,包括李维。
在看清她的娇俏脸蛋儿和那对绿色眸子之后,李维还差点以为她会突然对自己说出一句:“You know nothing,Jon Snow”。
“上面那个家伙,是何方神圣?看上去明显不像是撒林人。”李维拍了拍贾鲁赛维的肩膀,小声地指向酒楼的上层包厢。
“哦,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居然碰到这位大人了,”贾鲁赛维看清了那醉汉之后略有惊讶,不过随即就恢复了随和的微笑;“他就是我之前跟殿下您说的,从国外来撒林定居的知名人物的代表了。”
“他就是罗约安·康特博尔,深红王国的雁羽塔子爵,或者说,用他那个更出名的绰号,‘羽剑爵士’。”
“羽剑罗约安就是他?”李维听后惊得眉毛一扬,“我只知道罗约安在十八年前的窃贼亲王之战里一战成名,之后就成了诺布里登的猛虎公爵泰克斯·亨德利最器重的封臣之一,结果原来他就待在撒林……喝酒搞女人?”
“他的故事在我们撒林这边可是相当有名呢,”贾鲁赛维笑着回答,“罗约安爵士生性喜好自由,讨厌规矩和条条框框,而深红王国恰恰又是个极为重视古老的骑士教条的地方,因此他在社交圈内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凭借窃贼亲王之战的功勋和猛虎公爵的支持始终有着自己的一份立足之地,看他不顺眼的深红各地的爵爷们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除了和其他的深红贵族们相互不待见之外,据说跟自己的婚约妻子也相处得很不好。罗约安爵士在继承爵位之后没多久就来到了撒林,他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总之他先后花重金买下了好几个非常不一般的女奴,以及一座宅院,之后便在撒林长住了下来,一年里回雁羽塔的时间几乎不到一个月。封地的管理几乎完全扔给他的内务总管,除了猛虎公爵或者国王的召见他会立刻响应外,国内任何其他贵族的话对他来说都是耳旁风。”
李维听的只觉哭笑不得,“只是这样一来,他那法定的老婆听上去倒是真的惨。”
“可不是吗,”贾鲁赛维耸耸肩,“康特博尔夫人只为他生有一个女儿,而罗约安爵士在这边和他最宠爱的情人麦吉莉女士生有一个私生子,据说爵士一直有意让这位私生子成为自己的合法继承人。深红王国国内的部分爵爷认为他这是对布里达贵族传统的亵渎,一直在全力阻挠他请求国王合法化自己私生子的尝试。喏,说着就来了,那位就是麦吉莉女士——”
李维抬头看去,只见又有另一名女子出现在了罗约安的身边。
这是一位小麦色皮肤的褐发美人,她看上去年纪稍大,似乎已有三十上下,但依旧风姿绰约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成熟与性感之美。
她没有像另外几位美女一样身无寸缕,而是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衣。
她微笑着同罗约安子爵接吻,然后碰了碰酒杯,随后便一同有说有笑地看起了戏。
“这几个女人,都是他买的女奴?她们全都不是一般女人,身上都有魔力感知反应,明显受过武技训练。”李维悄悄附在贾鲁赛维耳边低语。
“是这样的,不过具体的缘由和来龙去脉就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知道了,城里倒是有不少市井流言和传说,但大多不足信。我们能确定的只有,罗约安爵士对他的几位女奴似乎都是当作情人和妻妾对待的,而且她们还各自身怀技艺,至于是罗约安爵士因为她们受过训而买下她们,还是罗约安爵士自己训练的她们,就不得而知了。”贾鲁赛维答道。
李维之后便把注意力从罗约安子爵身上移开了。
但没过多久,他隐隐感到那看似半醉的罗约安爵士反而开始观察和打量起了自己,于是他不得不又重新对罗约安爵士留神了起来;可随后李维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开始来回盯着星妍跟安珀尔上下打量,这立刻就让他垮下了脸来,眼色不善地瞪向了罗约安子爵。
而罗约安则随即回以戏谑的挑衅眼神,尽管李维明知这家伙大概率是在故意调戏自己,但是作为男人,在某些事情上说什么也是不能露怂的。
他随即便悄悄点燃了龙类竖瞳,恶狠狠地盯向了罗约安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
李维这么较真起来,反倒是让罗约安变得像是了无兴致了一样,他随即便搂自己的几个女人回到了包厢内侧,还一边又灌了一大口酒。
李维在此之后终于得以开始好好看戏。
但他看了没一会儿就又立刻感到了失望——剧场里表演的滑稽剧在他看来剧本十分粗陋,而且笑点也都很奇怪,完全不能和前世莎翁喜剧那样的传世名作相比。
但除自己以外的观众似乎都看得非常开心,星妍笑得前仰后倾,拉杰尔他们几个也不时乐呵呵地轰然大笑,甚至就连莉兹·拜恩也一脸憋笑憋不住的表情——最后她的确没憋住,笑得呛到嗓子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亚历克斯不得不在一旁替她轻轻拍着背。
最终,李维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耐性在这儿呆到剧目演完,便跟贾鲁赛维打了声招呼,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场去附近转悠了。
李维在一个地精厨子摆的摊上随手拿了一串油炸小鱼和一串盐烤山菌,往满脸堆笑的地精厨子手里撒下一把铜板,然后便很没风度地边吃边溜达了起来。
待李维把手里的小食吃完时,街边的一家魔法商店正好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家商店的招牌上同时刻着通用语和精灵文,但精灵文的字体却与常见的王庭字体大不相同,字形笔触间透着一股独特的妖冶;而这商店的名字,则叫做荆棘之吻。
李维走上前去,果不其然看到店内坐着的店主是一名卓尔精灵。
这是一位非常美丽和性感的卓尔女性,她有着卓尔精灵中最常见的银发和紫瞳,鼻梁挺翘眉眼修长,披肩长发随意地散在背后,脸上总是挂着神秘而不失妩媚的微笑,颇有尤物之姿。
她衣着大胆,长靴、短裤和胸衣皆是革制的紧身款式,半截大小腿、纤细平坦的小腹以及香肩锁骨全都暴露在外,那丰硕果实间的诱人事业线更是被裹胸皮革小背心挤得紧紧的,从背心中央的线扣往上一览无余。
李维甫一进店,她便抬起头来,将目光从膝上的书本移到了李维身上。
在看到李维的相貌时,她顿时双眼一亮,同时轻车熟路地浮现出了一副魅惑而不失甜美的微笑:“欢迎光临,这位小帅哥~你可是在这偌大的撒林城中迷失了道路而来到这个地方的么?”
“不,只是随便转转。”李维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然后打量起了店内的商品。
商店内此时只有自己一名顾客,里面陈列的许多商品都有着明显的卓尔精灵独特工艺风格,大多价格不菲。
刚进店门的右侧货柜上大多以各类工艺品为主,有着许多卓尔精灵制作的雕像和小艺术品,李维在其中还一眼就瞅见了几副表现卓尔精灵人物的春宫雕刻画和姿态有着明显性意味的裸体卓尔美人小雕像。
“那么,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让我猜猜你的身份?”那卓尔女店主随意地撑着脑袋,继续用她那妩媚的嗓音同李维搭着话。
“你看上去显然不是撒林本地人,然后我想你应该也不是个佣兵——他们从来不会从工艺品货架开始慢慢欣赏,所以,这位帅气的小哥想必该是一位尊贵的爵士咯?”
“你猜得不错。”李维淡定地点点头,同时继续往内走去。
后面的货架上摆放的则是许多卓尔精灵的秘制魔药跟炼金制品,最末端还摆着几盆地下世界特有的魔法植物的幼苗。
“既然这位美丽的女士对我的来路这么好奇,那么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我询问一点你的小秘密吧?比如你的名字?你是从幽影城来的吗?”李维随意地扫视了一翻商品,然后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转过头去看了看那卓尔女店主。
“呵呵,人家可不是幽影城那么有牌面的地方的人喔~”卓尔女店主轻轻地笑着,“大部分卓尔并没有出生在女王治下的幸运,虽然那里是最大,也是你们人类最熟悉的卓尔城邦。我来自维芮里安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影蛛城。”
“我的家族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甚至还有点窘迫,所以我不得不到撒林这儿来照顾家族的生意,一呆就是五十多年。至于我的名字嘛,叫我罗莉安沃丝就好。”
“罗莉安沃丝,‘梦之影’么?嗯,是个很美的名字。”李维靠着自己那点贫乏的精灵语知识随口奉承了一句,然后便继续浏览起了商品。
许多卓尔精灵有个特殊的习俗,在和他们关系并不亲密的对象交谈聊天时,他们会经常对一些他们自己认为“不重要”的东西随口编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故事,故而李维并没有把罗莉安沃丝透露的除名字外的信息放在心上。
“呵呵,谢谢,这位爵士小哥你可真会赞美人~”罗莉安沃丝依旧迷人地笑着,“那我就继续猜一猜小哥你的事咯?既然你是一位出生高贵的内陆骑士,那么我猜你是在继承家族责任之前出来游历沙漠诸城的?”
“呃,这个倒并不是,”李维终于看向了另一侧的货柜,这一边摆放的则是卓尔精灵打造的兵器和魔法首饰为主,附魔刀剑和各式各样的暗器占据了大部分视野。
“我来撒林有点家族的‘公事’要办,过几天就走。不过我之后倒是打算去草原上旅行一次,睡几个亚兽人姑娘什么的。”
“啊,这听上去倒是很不错嘛~”罗莉安沃丝听后眉眼微微上扬,然后翘起了一个风情的二郎腿,“亚兽人小姑娘确实挺不错,不过你可千万别去勾搭那些草原风精灵的女人。你要是不小心搞上了一个,整个部落的年轻小子大概会排着队来跟你决斗;另外,相信我,那些草原精灵女人,她们的口活技术比撒林的一铜板街娼还糟糕。”
“哦,是这样么~”李维对此不置可否,心里则暗笑,果然是很有卓尔精灵的风格,谈论床笫之事都不忘编排一下自己的高等精灵亲戚。
“而我们卓尔的姐妹可就不一样了——在帮助男人体会到天国之乐这点上面,那些魅魔可都未必比得过我们哦~~”一边说着,罗莉安沃丝的嗓音就变得越发妖艳和魅惑了起来。
“我可以理解为,您是在暗示,您自己也可以成为本店的特别推销礼品么?”李维也转过头来微笑着和她对视,同时顺口接着罗莉安沃丝的勾引调戏了回去。
“呵呵呵,如果是像爵士小哥你这样性感又帅气的优雅顾客的话,嗯,这的确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哦~”罗莉安沃丝慢慢地换上了另一边的腿翘起,有意地摆弄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身形曲线,手肘也似有似无地挤了挤那对皮衣中似要爆出的傲人豪乳。
李维只是抬起眉毛,摆出那副游刃有余的优雅微笑和满脸诱惑,抛着媚眼的罗莉安沃丝静静地对视了一阵。
随即他又拿起货柜上的一个魔法手镯端详了起来,这是一个雕刻着藤蔓装饰的墨绿色手镯。
“刺藤手镯,每天可以释放三个高级刺藤术,是由卓尔大师铭印的特殊版本;从地下钻出的束缚藤蔓即便是六级的力士也难以靠蛮力挣脱,而带有麻痹毒素和阻止凝血效果的长倒刺则会让一切腿上没穿盔甲的家伙倒大霉。价格三百金盾一枚。”见李维拿起了商品,罗莉安沃丝迅速且无比自然地切换了语气和神情,面带微笑地平静叙述起了商品的功效和价格。
“嗯,听上去还不错。”李维说着,又拿起了一个独特的袖箭暗器,这玩意的报价则是三十金盾。
“这两件我都要了。”李维掏出钱袋,将大把的金币倒在罗莉安沃丝的案前。
“啊,多谢惠顾~”卓尔精灵笑着迅速地点完了三百三十枚金盾,但随即却又突然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穿着线的小贝壳。
她笑盈盈地看着李维的眼睛,然后把贝壳拿到唇边用力地亲吻了一下,接着便将之塞到了李维的手中。
“这个小装饰品就当作附赠的见面小礼物咯~别误会,可不是什么顾客都能拿到的哦~”
“多谢,我会好好保管的。”李维微笑着将之收入怀中,对罗莉安沃丝的百般勾引却是始终保持着那么一丁点恰到好处的距离。
“顺便,在离开撒林之前,如果你改主意了的话,你知道来哪里找我的哟~*Namaries,melidesa~”这风情万种的放浪卓尔女店主在李维临行前还不忘留下这么最后一句话。
回到剧场附近,恰好碰上了演出完毕。
不过李维的随从们在离场的时候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插曲:一个贼人不知道是哪根弦接错了,竟然看上了安珀尔手中那装菠萝的银罐,在众人离开小剧场后他趁着人流混乱从旁边一把扑上来就想抢夺罐子。
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两只手就已经被齐腕斩断,这贼人随即便如同杀猪一般地躺在地上打滚嚎叫。
李维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安珀尔依然神色自若地抱着罐子小口吃着菠萝,贾鲁赛维手下的两名撒林武士则在把断手的抢匪拖到一边处置。
李维笑着叹了口气,他上前揉了揉安珀尔的脑袋,然后转身对贾鲁赛维说:“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
待回到时砂宫时,已是黄昏时分。
李维在庭园内看到罗伯特正和一个黑发蓝眼的美丽女子在一处亭阁内微笑着交谈。
她看上去跟罗伯特差不多大,身着蓝金白三色的华丽长裙,带着网状的银头饰。
李维记得她应该是沙普勒执政官的女儿希弥拉尔,据说父亲和沙普勒似乎都考虑过让她与罗伯特订婚。
回到正殿内,李维看到沙普勒执政官正和李嘉图侯爵在大厅旁的一处阳台上下棋。
这是一种叫做将军棋的兵棋游戏,与前世的象棋略有相似。
将军棋由两名玩家在专门的棋盘上对弈,通常,双方分别拥有数量相等的剑士、枪兵、射手、斥候、骑士、法师、神官、弩炮、投石机九种棋子;而在大陆上的有些地方,则还会加入一些诸如巨兽一类的额外特殊棋子。
比如面前李嘉图与沙普勒所玩的版本,便加入了三种特殊棋子:狮鹫兵、战象和巨龙。
不同于骨牌和符文纸牌被内陆贵族视作市井刁民的粗鄙赌戏,将军棋这种棋子游戏在莫托兰德内陆诸国的军事贵族中备受推崇,它被认为可以锻炼家族子弟的尚武精神和军事思维,故而被贵族们视作一种较为高雅的游戏。
李维记得,龙翼堡内有很多套漆木做的将军棋,自己和兄弟姐妹们从小经常玩,有时候父亲本人或是唐怀瑟爵士也会参与进来,教孩子们各种对弈策略。
而眼前沙普勒和李嘉图所下的这套,双方的棋子分别是用黄金和白银雕刻而成的,沙普勒执金棋,李嘉图执银棋。
在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李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休息,静候晚餐。
晚宴餐桌上,罗伯特和希弥拉尔的座位被安排到了一块儿,李维则坐到了狐狸公主的旁边。
希弥拉尔席间同罗伯特有说有笑,言语间不时还释放出一些暧昧的试探,看上去似乎两人都颇为享受其中。
李维尽可能地回避了席间的闲聊,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东西吃。
珂汶娜隔三差五就若无其事地将九条大尾巴之一偷偷地搭到李维的腿上扫来扫去,而李维则总是不动声色地把那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拿开,有时甚至还故意顺便拿那狐狸尾巴当餐巾来擦两把手上的油。
最终,李维在珂汶娜额角抽搐,满头黑线的表情注视下,消灭了一份馅饼、三个煎蛋、两只鸡腿、一盆炖着洋葱和什锦块茎的上等胡椒牛肉和两大碗漂着葱花跟紫菜的天境海黄鱼汤之后,又就着一碟炒豌豆和几块烤玉米干完了一瓶加了很多糖的淡果酒;然后他微笑着拒绝了甜点,并彬彬有礼地将那一小份本该给自己的蓝莓蛋糕赠与了一旁的珂汶娜。
“你到底是猪还是泽地贪食兽?”珂汶娜咬牙切齿地小声低语到。
“两者都不是,我妈和拜伦外公都说食量上限异于常人地高是龙血格外浓郁者常有的特征之一。”李维微笑着用餐巾擦了擦嘴。
……
沙普勒执政官与贵宾们在大队城卫军骑兵的簇拥下沿着中央大道向血砂大竞技场行去。
越接近竞技场,四周道路上的人流就密集,徒步的自由民和乘轿的泉主们全都吵吵嚷嚷地挤作一团,往竞技场涌去。
当然,供执政官和国宾们通行的中央大道早就被清空,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队伍的末尾处仍然跟着一大伙叫嚷着的撒林市民。
李维向这座巨大的建筑望去,只见明亮的魔力照明设备已经将整座竞技场照得灯火通明,外墙的拱券里个个都透着亮光。
角斗竞技,一种在莫托兰德有着漫长历史的,古老而血腥的比武文化。
这种活动最早起源于第一纪元的各个城邦王国,在第二纪元由于深受阿门诺人的喜爱而一度达到鼎盛,几乎每座成规模的阿门诺城市都建有角斗场,阿门诺古城的神恩竞技场更是据说比血砂竞技场还要大上整整一号。
不过,到了第三纪元,随着奴隶制度在内陆消失,传统的角斗竞技也跟着一起随之走向了衰落,仅在沙漠城邦中还保留有盛大的角斗比赛。
故而,对于李维等人而言,观看角斗仍然称得上是一件新奇的体验。
不过,比武文化在内陆诸国并未消失——在第三纪元新兴的骑士比武大会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角斗竞技在内陆的地位,而这也是李维更为熟悉的一项活动。
尽管自己并未能亲眼见识过百年前号称史上最宏大的,为庆祝三国联姻的奥兰多特骑士比武大会,但五年前的望山城秋季比武大会自己却是分毫不差地见证了全程——那年白岩大公尼姆森携家族廷臣拜访望山城,自己的父亲阿莱克托大公为庆贺这次访问举办了这次骑士比武大会。
在李维看来,那已经算得上是一场极为气派的比武大会了——有数百名来自圣龙公国和白岩公国的青年受封骑士参加了这次比武,还有许多来自下雷尼亚和帝国西部的自由骑士跟流浪骑士也不远万里赶来参赛。
这次大赛最后拿下马上长枪比武冠军的,乃是尼姆森大公廷下的首席骑士,芒星堡子爵,“星光骑士”塞缪尔·克兰西。
这位强大的圣域骑士倒是一位很有古道骑士精神与美德的爵士,是当世少有的会被和帝国历史上的白骑士伊森那样的人物相提并论的家伙,他在赛后拿出冠军奖金的八千金盾的一半为自己打败过的对手每人赠送了一柄魔法长剑,从不少圣龙公国的爵士那里赢回了些许好感。
在望山城,大型的骑士比武大会通常在龙骑士比武场召开。
那是一座典型的骑士比武场,有着和圆形竞技场截然不同的长条形场地布局,以供骑士进行马上长枪对决比赛,观众席的容纳量也远远不能和血砂竞技场相提并论,尽管那已经是望山城最大的比武竞技会场。
不过,圆形竞技场在内陆也并未消失——这类场地最终演变成了一种小型的剑术竞技场,圣龙公国最大的剑术行会,炎刃剑士公会就在望山城里拥有一座室内剑术竞技场。
只是这种斗剑场的规模可就小得多了,和血砂这样的古典竞技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今晚的比赛,将是两位在撒林城内都倍受欢迎的选手的一对一对决;”一边从贵宾专用的通道走入竞技场,沙普勒执政官一边为李维等人讲述着,“一个是血砂竞技场的现任冠军,另一位挑战者是一位曾经在角斗场上拿过三连冠的战士。”
“两个都是角斗士?”李维随口问道。
“不,只有一个是奴隶角斗士,另一位是自愿参加角斗的佣兵。”
的确,虽然撒林的角斗竞技多数情况下是由奴隶角斗士来进行的,但同样也允许自由民甚至外邦人参加,一些愿意一搏性命来换取高额赏金的自由佣兵有时候也会参与角斗,历史上甚至有过外邦的受封骑士参赛的记载。
众人在中央贵宾席上落座,李维也给自己的随从们安排了一排附近的好座位。
随着观众们纷纷入场落座,沙普勒给李维等人介绍起了其余各处贵宾坐席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边那位是十六巨子之一的希蓓雅夫人,米迪希亚家族的现任家长,她手上有着撒林最大的欢场、染坊和织造工坊,同时还经营首饰生意。”
李维随着沙普勒的指向望去,只见一位盘着繁复发型的中年贵妇正微笑着朝中央贵宾席轻轻行礼。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外表称得上依旧光彩照人,手中握着一管水烟,仪态优雅。
“这位则是库斯诺·费希达尔大人,他们的家族从三千年前开始就从未失去过巨子之席,从魁斯多罗进口的武器有三分之一是经由他之手流入撒林市场的,此外他还有着几所佣兵中介和角斗士训练营,同时他也今晚参赛选手之一的雇主。”
这次的介绍对象又是一位高瘦而严肃的老人,他几近秃头,整个脑袋上只剩下一小圈厘毫短的白发,身形看上去像一块木板一样。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像是冻结着一般,看到沙普勒和诸位外宾之后也只是朝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之后,沙普勒又一一为众人介绍了酒商巨头的哥瑟黎达家族、开办钱庄和银行业同时经营赌坊的西兹莫库家族、以及买卖和驯养各类魔兽、牲畜还有战马的维布尼撒家族。
这些显赫的奴隶主贵族皆是与库西达思诺家族一样,位列巨子的撒林巨商。
伴随着竞技场主持人激情澎湃,调动观众情绪的演讲,一队队穿着专门护具的角斗士走入了竞技场中。
在两位冠军的对决之前,竞技场先为观众们准备了两场特别的表演赛。
第一场是一次团体角斗,三十六名低等级的角斗士分为金甲、黑甲的两队厮杀,据说这样的表演是用于纪念第二纪元的铁峭山之役。
在场上差不多一半的人被杀死后,金甲那组角斗士终于被宣告了胜利。
撒林的民众和泉主们都在兴奋无比地高声叫喊,李维则跟着珂汶娜、罗伯特一道微笑着示以礼节性鼓掌。
莉兹跟星妍稍稍有些皱眉,让奴隶表演血腥厮杀这种行为不太符合她们的道德观。
第二场则是斗兽表演,一条来自地下世界的黑鳞魁蜥被放入了场中;这是一头块头跟地行龙一样大的丑家伙,身上披满黑色的硬鳞,脊背上长着一排刺,脑侧的三对小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比地龙更加灵活的前肢不断在地上摩擦着长长的利爪,能分泌毒液的利口则喷吐着焦躁的低吼。
这条大家伙最初还试图攻击观众席,结果被无形的防御法阵给重重地弹回到了场地中央,最后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同样进入到场中的角斗士身上。
一共十五名训练有素的角斗士先后进入了场中,他们靠着精妙的配合将这头怪物耍得满场团团转,几次交锋看似惊险无比但最终那黑鳞魁蜥却都没能抓到一个猎物。
在把这头身上插满标枪和掷斧的畜生溜到精疲力竭之后,五个角斗士在它怒吼着发起最后一次决死冲锋之时把五根长矛同时插进了它身上的几处要害。
不同于先前的团体搏杀,这次斗兽表演从头到尾仅有三名角斗士负伤,无人死亡。
在场地被清理一净后,情绪已被充分调动起来的观众们纷纷站起来高喊着几个陌生的名字跟口号。
竞技场主持人也随之入场,在一番绘声绘色的浮夸言辞后,终于介绍起了今晚的主角。
“首先,让我们欢迎竞技场的冠军,撕碎过无数挑战者的凶暴野兽,血砂的猛虎,托雷肯——!”
伴随着许多观众的欢呼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央贵宾席右侧的大门走入了角斗场。
待李维定眼看清后,不禁吃了一惊——好家伙,居然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头老虎”——这位角斗士是一个野兽人中的虎人,身高体格超过了莫罗,和盖茨相接近。
它穿着简单的皮甲和几件局部铁护具,手提一柄巨型长柄晨星锤,背上还背着两把战刀。
这虎人一看就实力不俗,有足足七级的水平。
不过李维却反倒产生了一丝悲哀之感——身为已经达到超凡者阶位的战士,却依然被奴隶的身份所束缚。
这名叫托雷肯的虎人角斗士走到场中,便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晨星锤,仰天发出野性无比的阵阵虎啸,很多坐席上的观众也都纷纷站起跟着一起大吼,叫喊托雷肯的名字。
看上去这虎人角斗士还挺受欢迎的,在观众里粉丝不少。
“而今天的挑战者,则是时隔数年意外再次回归赛场的常胜勇士,曾经赢得过全城观众喝彩的竞技场万人迷,次子团团长,‘野龙’卡尔·卓耿!”
在比先前还要更加狂热和亢奋的呼喊之下,一名装束独特的战士缓缓步入场中。
他穿着一件样式极为古典的灰色肌肉躯干甲,四肢有大片的肌肉暴露在护腕和铁靴之外;他怀中抱着一顶巴布塔式的头盔,武器装备除了腰间的手半剑与背上的一面大圆盾外别无他物。
他面容英俊,看上去和罗伯特年龄相仿,留着深褐色的微卷短发,入场时脸上满溢着自信与成竹在胸的微笑;他高高举起空着的右手,边走边转向四方朝观众们致意。
然而李维听到这个名字后却是陡然一惊,当即和罗伯特对视在了一起。
“卓耿?”李维满脸疑惑的念出了这个词。
卓耿是雷尼亚地区的非婚私生子与不知父亲身份的孤儿所专用的姓氏,例如自己身边的人里面,野外孤儿出身的安珀尔便是被冠以了此姓。
而眼前的这位撒林佣兵竟也冠着这个姓氏,再加上主持人所报出的“野龙”这一绰号,这立刻便引起了李维与罗伯特的联想。
在用魔力感知仔细辨识一番之后,李维居然真的从这位七级实力的佣兵身上嗅到了一丝龙血的味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次子团是在撒林存在了超过两个世纪以上的佣兵团之一,但近年来才逐渐崛起成为较大规模的自由佣兵团。他们目前受雇于库斯诺·费希达尔大人,有约莫一千二百人左右。卡尔成为团长的时间应该不会早于四年前,跟他取得竞技场三连冠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时候。的确有传言说他是一位龙血爵士的私生子,他本人也确实有表现出龙血之裔的血脉能力,但更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在询问了身旁的撒林执政官后,李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然而,在卡尔·卓耿走到场中央环顾四周观众席时,他在看到中央贵宾席的一刻,突然直勾勾地,用充斥着某种敌意和挑衅的眼神分别瞪视了李维和罗伯特一眼。
他掩饰得非常好,只有坐席上的李维和罗伯特本人感受到了那带着恨意的眼神。
罗伯特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微微挑眉之后便又同一旁的希弥拉尔小声说笑了起来。李维倒是眯起了眼睛,对这场竞技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随着主持人大声宣布竞技开始并退出场外,卡尔·卓耿和虎人托雷肯便绕着圆心缓步对峙了起来。
卡尔戴上了自己的头盔,左手持盾右手持剑,摆出了一副极为古典的架势。
托雷肯则将长柄晨星锤双手横握在身前,一边保持着同卡尔一致的步伐缓缓走着圈,一边不断从口鼻中发出似有似无的猛兽嘶哼声。
在凝视对方的架势数圈之后,托雷肯终于先手发起了攻击。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维似乎看到卡尔在此之前用嘴巴无声地朝对手比出了某种辱骂挑衅的口型。
虎人无比迅猛地当头一锤被卡尔敏锐地避开,随后他顺势朝着对手的空门挥出了反击的一剑,但也被托雷肯用锤柄反手格开。
两人如此试探性交锋了十数回,都只给彼此舔了几道擦伤。但即便这样,每一次金铁击鸣之时观众席上都会爆发出潮水般的大呼小叫。
托雷肯在力量上有着显着优势,卡尔即便是手持盾牌也不敢直接用盾牌去正面硬扛对手的锤击,他始终通过步伐移动来避开对手挥锤的正面轨迹。
而在敏捷和速度上,卡尔·卓耿则更胜一筹,他总能惊险地避开虎人一次次迅猛的进攻。
在屡次攻击无果后,虎人停下了动作。
再度对峙半圈后,他突然暴喝着以前所未有的反应速度大步向前,冒着空门大开的风险挥出了一道无比沉重却又迅速的长距离半弧。
这突然的爆发式攻击似乎令卡尔也一时反应不及,他堪堪举起盾牌抵挡,但却没来得及避向一个能卸力的角度。
于是,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鸣响,圆盾的上缘一小块不翼而飞;与之一起飞出去的还有卡尔·卓耿的那顶巴布塔式头盔。
几点鲜血从卡尔的下巴上滴落,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赫然多出了一道钉刺划出的新鲜血痕。
支持托雷肯的观众霎时间一片喝彩,虎人本尊也发出了一声十分快意的虎啸。
但卡尔看上去也并未因此感到狼狈,他随手抹了把脸,随即就恢复了从容的微笑。
紧接着,卡尔跨步向前,首次发起了主动进攻。
他在冲到托雷肯的攻击范围内后猛地仰身,避开了虎人的一记平挥,然后一剑砍中了虎人的侧腹。
托雷肯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转身怒目瞪向自己的对手。血不断地顺着体侧流下,显然卡尔给他留下的这道伤口要深得多。
托雷肯咆哮着发起了反击,但却再不能像先前那次爆发攻击那样捕捉到对手;反而卡尔不仅总能几乎一次次贴着钉刺避过虎人的攻击,还每隔数回就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看到这里李维已经发现了,卡尔在技艺上明显比托雷肯要更加纯熟。
虎人的速度本身就略逊于对方,而使用巨型晨星锤这样的重武器则更是限制了出招的速度;再加上技艺上的差距,虎人已经渐渐落于了下风。
几度交手不利后,虎人抹了抹自己腰间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大吼着冲向了卡尔。
在他迈开步伐的一瞬间,他突然径直将手中的重型晨星锤直接向卡尔掷了出去,然后拔出了身后的两把厚刃战刀。
卡尔刚刚闪身避开飞来的重锤,他手中的剑盾便不得不撞上了虎人的双刀。
两人的步伐不断地在场中移动,但兵刃在此过程中却始终交接鸣响不止。
此时普通观众其实已经根本看不清两位超凡角斗士挥舞刀剑的动作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随着金属的嗡鸣爆发出一轮更比一轮响亮的狂吼;有些格外激动的观众甚至已经几乎要在席上跟着一起对打起来。
突然,伴随着虎人托雷肯的又一声痛苦的长啸,白热化的交锋霎时停顿了下来。
原来卡尔·卓耿不知何时,终于成功地将半截剑刃刺进了虎人的侧腹;代价则是他肩臂上多出来的数道狰狞血痕,和已经只剩下半块的圆盾。
卡尔的支持者顿时发出了如同癫狂一般的嚎叫,一些贵宾席上的泉主都失态地大喊着站了起来,他们十之八九是在这场角斗上下了重注。
尽管托雷肯依旧挣扎着做出反击,但腹部的重伤使得他的力道和准确性已经难以对敏捷的卡尔再构成有效威胁。
没过多久,卡尔又一剑刺中了他的右手,顺势将他的一柄战刀挑飞,随后又是反手一道斩击,在虎人的胸腹上溅起了一道数尺长的血花。
角斗的胜负几乎已成定局。
卡尔像是十分享受一样地戏耍着自己的对手,让虎人在失血和痛苦中一点点地失去斗志和意识。
在喘着粗气的虎人已经开始站立不稳时,卡尔再度踏步向前,刺中了托雷肯的左膝。
在虎人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嚎之时,他又用左手的半面盾牌照着对手的面部就是一记猛击。
紧接着,卡尔一脚踹在了虎人的腹部。身披数十创的高大虎人终于被击垮了,他仰面倒了下去,左手的战刀也随之脱落。
卡尔走上前去,先是一脚踩断了虎人右腿的小腿骨,然后又重重踏在了他的胸口上。
伴随着肋骨碎裂的声响,虎人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卡尔又将对手左手旁的战刀踢飞,然后还在他的左腕上补了一脚。
伴随着主持人的倒数结束,踩着对手胸口的卡尔在一片喝彩,以及争吵叫骂声中被宣布为了胜者。
他笑着举起剑,向四周挥手;然后他又垂下剑刃,将剑锋抵在虎人的脖颈上,同时转头望向了中央贵宾席。
是时候让观众们决定败者的生死了。
在全场一片激烈的“要他活!”和“杀了他!”的争吵声中,李维却稍稍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卡尔·卓耿事实上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斥着某种无端的轻蔑与挑衅之意,仿佛被他踩在脚下用剑抵着的不是虎人托雷肯,而是贵宾席上的自己一样。
虎人托雷肯倒是有着为数不少的忠实粉丝,要求他活命的呼声几乎和要求处决败者的呼声不相上下,这在角斗场上并不常见。
正当主持人高声感叹着抉择的难以定夺之时,一个响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突然从中央贵宾席上传了出来。
“一千金盾,买那老虎活命。”
李维摆出了一副同样淡定从容的微笑,然后同样用隐隐带着轻蔑的眼神看向了卡尔。
虽然尚不清楚这个应该是个龙血贵族私生子的佣兵角斗士具体是为何冲着自己这么大的恶意,但既然你无端主动挑衅我,那就别怪自己自取其辱了。
沙普勒执政官略显意外地看向了一旁的李维,按照撒林竞技场的传统,贵宾的确有资格出钱为败者赎命,但没想到初来乍到的李维竟会在第一次观看角斗时就这么做。
“哦哦哦!我们看见了什么?一位来自龙翼堡的贵宾,古老而高贵的李锡尼家族的仁慈殿下,愿意用一千金盾为我们的猛兽托雷肯赎来东山再起的机会!”竞技场的主持人激动地叫喊了起来,观众们在沉默了片刻后,随即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卡尔顿时眼角一跳,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了几分。如果说之前只是挑衅,那么现在他看向李维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两分赤裸裸的恨意。
“再加一千金盾,算我的。”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从李维的身旁响起。
罗伯特微笑着看了一眼李维,然后又看向了沙普勒执政官:“这虎人打得挺不错,我觉得他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
卡尔·卓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那么,既然已经有两位来自龙翼堡的贵客各出了一千金盾为败者赎命,”沙普勒执政官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其他的贵宾希望出更高的价格了结败者的性命,按照竞技场的古老传统,我们理当给这位惜败的虎人斗士一条生路。”
说完,执政官看向了另一边的库斯诺·费希达尔。
不苟言笑的老泉主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以示赞同,随即观众席再度爆发出了整齐的呼声,这次是一面倒的竖起大拇指,高呼着活命与李锡尼兄弟的尊贵头衔。
最终,卡尔·卓耿压下了自己的表情,再度展露出先前那从容的微笑,然后移开剑锋,从虎人的身边缓缓退开。
他张开双臂,一边看向四周的观众,一边高举起手中的剑盾。
观众的呼喊随之再度变成了卡尔·卓耿的名字,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热烈的鼓掌声。
重伤的虎人被几名奴隶抬走接受治疗,主持人则上场举起卡尔·卓耿的一只手,向全场宣读起了冠军的荣誉。
这场角斗在绝大部分观众的满意和愉悦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