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枉缔鸳盟,玉户绝颈

(不要……我不要……死也不要!)

瞥见方骸血那张青白瘦脸笑得淫邪,舒意浓差点失声叫出。

谁知“教尊的新妇”印记一经发动,立时身不由己,莫说抵抗,连想拔腿逃跑亦不可得。

惊恐伴着阵阵恶心直冲脑门,而随之涌起的,却是难以言喻、宛若燎原野火般的愤怒。

入圣教以来,她自问尽心办事,未曾虚与委蛇,敷衍塞责。

血骷髅交付的任务,只有做得更多更满,没打过半点折扣;归根究底,除开已听惯母亲摆布,“有命令就遵从”的直觉令她心安之外,“上司是女子”这点也让舒意浓本能生出亲近之意。

毕竟从脸蛋长开、胸乳发育,她便活在各种贪婪觊觎的目光下,视奸似的侵扰从未歇止。

血骷髅的冷语讥诮,相较于重男轻女的母亲,已不知好上多少倍,舒意浓不以为苦;三年来南征北讨、千里飞赴的戎马生涯,她更是顶着众人的百般不看好,咬牙硬撑过来。

眼看混一七砦的愿景逐渐成形,但在血骷髅的心中,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到头来她毫不在意天霄城的兴亡存废,只拿玄圃舒氏当圣教的马前卒看待,连舒意浓宝贵的处子元阴,也就是随手赏给方骸血的补药,没什么可吝惜的。

方骸血值么?

他毫无统帅的器量,手下这帮假七玄的骨干成员,还是从舒意浓降伏的海寇中招募而来。

论功劳,女郎与渔阳武林正道周旋的同时,真打假斗没一场落下,出钱出力,怎么看都比方骸血的贡献更大。

哪知干脏活儿的弃子不但骑到她头上,还能恣意享用她的身子,不比饮一盅补药鸡汤费劲,令舒意浓为之气结。

(这实在……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深深觉得遭到了背叛,无奈浑身酸软,提不起半点劲,悲愤气苦纷至沓来,眼角不争气地眨出一抹湿热。

额头的印记,是被血骷髅纳入麾下当晚便即种下,她还记得被血使大人微凉的手掌按住眉心,微刺的灼热感就这么“烙”进了肌下,自紧闭的眼皮中透出异样红热,无法睁眼视物。

事后血骷髅告诉她,那是“教尊新妇”独有的记号,初入圣教的少女直觉她说的是“心腹”二字,却见山魈头骨的眼洞之内,那两排又弯又翘的如扇浓睫轻眨,血袍女郎的眸底掠过一抹露骨的讥嘲。

“不是倚为亲信的心腹,而是新嫁娘的‘新妇’。你该不会忘了,你娘亲是怎么死的罢?”

舒意浓蓦地想起,在目睹母亲被肉眼难见的无明之物扯得四分五裂前,自母亲妖艳的裸体凭空浮现、透出炽芒的怪异刺青。

绽于额头、乳间和下腹三处,宛若盛开之牡丹花似的图样,随光芒越发耀眼,被攫至半空的母亲不住抽搐着,吐出檀口的苦闷呻吟很快便成了惨叫,最终身躯由异纹间爆开,整个人化作一团红白相间的血肉散华,扑簌簌抛落一地,如遭破体而出的光芒绞碎。

“我……不……怎、怎么……不要……”

舒意浓闻言吓得瘫软在地,半天吐不出像样的句子,浑身剧颤,冷到像是裸身沉入严冬里的冰湖之下。

血骷髅抚她的面颊,掌心却比她的肌肤更寒凉,少女舒意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只要你听话。”

舒意浓忘了自己当时是怎生应答,但一直以来她都很听话。

难道……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样?

女郎紧并着腴润的腿根,强忍股心里那股蚁啮虫走般的异样酥麻,咬牙拮抗:“圣……圣使大人!属下……唔……自问尽心……尽心办差,不知……不知有何过错,须得……如此处罚?”

红袍骨颅的高?女子弯下腰,拇食二指扳起她尖细的下巴,如秉烛台,优雅中带几许轻浮挑逗,更添韵致。

舒意浓的身量不逊男子,但血骷髅即使扣掉山魈颅骨之厚,都要比她略高些,厚厚的奶脯沉甸如瓜实,肥臀丰乳,衬与急遽凹入的迷人蜂腰,完全是熟得沁蜜的妇人风情。

舒意浓与她并排相对,顿时显出几分未解人事的青涩来,还论不到容颜的美丑,光是举手投足间的韵致便输一筹。

“你听,她觉自己挺冤枉哩。”

虽是对方骸血说,血骷髅却不曾转头,一径俯视,妩媚的杏眸中无半点笑意,瞧得舒意浓遍体生寒。

“立假七玄为草人,以团结的名义一统七砦,再拿那些个投降的海盗当祭品,渔阳全境便在本教掌中,这原是最简单的法子。”

“欲行此法,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足够支应吞并七砦的军资,在彻底掌控七砦以前,是动不了它们囊中银钱的,只能靠搜刮浮鼎山庄取得,而你在浮鼎山庄颗粒无收。”

“其二,是足以抵挡玄铁精金所铸之刀剑,号称世间至坚的‘骧公铁令’,用来宣告混一渔阳的正统性。但几百年来谁也找不到这块令,好不容易盼来横空出世的星陨异铁,你却将它拱手让人。本教三使各不相属,落入木骷髅手中之物,只能当作是没了;莫说教尊不理俗务,便将此事禀告教尊,未必能讨回异铁不说,反显本座之无能。这进退维谷的窘境,是你一手造成,我未当着众人之面责罚你,是给你留点颜面,你还怕他们在背后说得不够难听么?”

“这三件事里唯一没办砸的,就是双燕连城的梅少昆,缺了小子的铸术,连梅玉璁都熔不了异铁,只能干瞪眼。待木骷髅碰了一鼻子灰,便会回头找咱们合作,此事仍有转圜。但人也不是你逮到的,不算你的功劳。”

血骷髅捏着她姣好的下颌,状似宠溺,但“教尊新妇”的印记发动时,施于头部的力道似被凭空放大了几倍,舒意浓耳中嗡震不止,圣使吐出的字句无不重重撞上耳膜,直欲呕出,只能奋力于天旋地转间稳住身子,不让自己跌飞出去,光这样便已绷出一背冷汗,粉面煞白。

“……不是我放弃天霄城。”血袍丽人隐含怒气的嘲讽,回荡在她一片雷滚的颅内深处。

“是你办砸了关键之二,逼得我放弃原先的计画,改采死伤最重、风险最高,非倚赖战将不可的蠢法子。让你服侍他一晚,不觉罚轻了么?”

彷佛这还不够难堪,蓦听方骸血笑道:

“这‘教尊新妇’的印记不只头上有,居然能纹在屄上!喂喂,瞧她这副淫荡的婊子相,还能是清白的处子?给她整上这玩意的人,能不碰她的身子,碰了能忍住不下屌?换了是我,便没肏满一百,少说也得几十遍!”

对他出言无状的愤怒,令女郎陡地醒神,低头一瞧,赫见异光透出黑裈,依稀能见平坦的小腹肌匀汗润,衬得诡丽的牡丹纹加倍精神;滑顺的丫字线条没入腿心里,雪团子般隆起的饱满耻丘上,覆着淡细稀疏的细茸,益发显得白嫩异常,馋得人直想咬一口——

舒意浓“呀”一声弯腰遮掩,但迸出指缝的光华将腿根的丫字映得分明,挡住中间的羞处反而更淫猥诱人,透着浓浓的色欲。

方骸血瞧着她充满女儿娇气的惊呼和动作,裆间高高支起,舒意浓虽是未经人事,也知男儿尺寸非比寻常,那轻佻露骨的神情满是示威挑衅。

想到竟要受这厮淫辱,一时间羞愤、惊恐交迸,不知哪个要更强些,女郎唇面皆白,戴着半面也难尽掩。

方骸血惦记着在浮鼎山庄被逼退的事,见女郎如俎上之肉,心中十分畅快。

他自初见以来便觊觎她的身姿容貌,说不馋是骗人的,但折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霄城少城主,快感却在逞欲之上,故意装出嫌弃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卷薄册,地痞似扔在舒意浓脚边,咂嘴啧声:

“这《披紫仙诀》的采补疗伤之术,非处女元阴不能成,万一她已是被男人玩烂的破鞋,这一肏非但治不好老子,指不定要送老子上西天!不行,得验验,待我扒了她的裤衩,掰开穴儿来,你给瞧瞧她那肉膜儿还在不在。”

“呀……不要!”舒意浓一手环胸,一手掩住腰带,顾不上腹间的牡丹异芒映出羞耻处,唯恐青年扑上来,动手剥她的裤子,此际是万万没有反抗之力的。

她想像之中的失身场景,是在某个黑灯瞎火的屋室锦榻,门牖以布幔遮得不透半点光,咬牙忍一下就过了。

岂料方骸血不仅无良更兼无赖,趁她被印记克制的当儿出手,女郎忍着惊恐绝望,颤声求肯:

“不要……不要在这……”听似分说,实与求饶无异,忍着不哭出来的模样楚楚可怜,美貌居然还能再攀升一个等级,刷新了青年对“绝色”二字的理解。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只会加倍催动男儿的兽欲,方骸血硬到都有些疼痛起来,涎脸淫笑道:“行啊,那你自个儿脱,将两腿分开,掰出穴儿来,教血使大人验一验,省得害死了老子。”踏前小半步,一副“你不动手便我来”的泼皮德行,瞧着是忍不住了。

这种市井无赖般的说法,是唬不住天霄城少城主的,不管是他脱或舒意浓自己脱,最终都是落得在这山洞里野合的下场。

但,方骸血所言无礼之至,竟连血骷髅也一并匡入,他说“血使大人”时轻蔑不驯的语气和神情,绝对会触怒血骷髅,引来一番痛斥,舒意浓不禁期待起上司翻脸训斥,借以扭转眼前的绝境。

“‘教尊新妇’印记,乃本教的秘术所致,是我亲自动的手,不是什么匠人所纹,不可胡言。”

戴着山魈颅骨的血袍丽人果然开口,口气却像哄小孩似的,听得舒意浓头皮发麻。

“她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这点我可保证,你毋须多心。如今首要,须得尽快治好你的伤势,若她的元阴还不够,我再给你找些武家千金,万勿拖延。”即使经面具内藏的簧片变声,仍能听出语气放软,可说是关怀备至。

舒意浓激灵地打了个冷战,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是母亲同兄长说话的口吻。不会错的。

从五岁躲在大堂布幔后,偷看母亲和小姑姑仲裁居民纷争以来,在每个不肖子身畔,都有一位用这般口吻与之说话的人母。

舒意浓的心沉到谷底,不敢继续想像血骷髅和方骸血之间的关系。

(这场争斗……我注定是要输的。)

仔细一想,两人连名号似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母为血骷,子为血骸,以首领身,浑成一体。

女郎忽然想起,血骷髅曾向她透露:若三年内能鲸吞蚕食,将七砦纳于麾下,实质支配渔阳全境,便能够赶上教中甲子一度的奉玄降圣大典,届时当以此功绩,角逐新任教尊之位。

“教尊……原来是用选的么?”

初闻此事,舒意浓诧异到脱口问出,罕见地没把话烂死在肚子里。

撕裂母亲的可怕怪物……居然是人?

还是因为坐上教尊大位,这才逐步脱去人形,最终成了那般浑无形体、一念即能粉碎血肉之躯的妖物?

“选的是教尊降世的乩身。”血骷髅道:

“雀屏中选的天命之人,能享有一甲子不老不死、青春常驻的岁月,除开为教尊传达玄圣真意的时刻,那就是你不老不死、青春常驻的六十年,且神功无敌,足以傲视天下五道,寰宇间再无抗手。”

那为何教尊迄今仍未一统江湖,乃至荡平五道,建立起千年不灭的玄圣之国?

这话舒意浓便知该烂在肚里,死活不能说出口,但血骷髅似乎特别能听见她的腹诽,冷笑道:“还是你只有那点出息,未敢争做教尊乩身,做做新妇便心满意足了?”舒意浓没敢答腔,低垂粉颈,冷汗直流。

她以为血骷髅有推己争夺教尊之位的意思,不想血使大人口头贬抑,心里还是器重她的,着实感动了一阵,此后更卖力办差,不久便剿灭烟山十鼍龙,威震渔阳武林。

到得此刻,方知是自作多情,便要派人下场,也理所当然是方骸血,决计轮不到她。

正所谓“疏不间亲”,在血骷髅心目中,她就是个供人采阴补阳的药罐子大补丹,在吞服的时机到来前,拿来跑跑腿、打打杂,凑合着用,显然效果还不甚满意,每每忍不住要嘲讽几句。

舒意浓忍着心头淌血,强迫自己思索脱身之法,但方骸血明显是憋不住了,也可能打算享用完再来羞辱她,以免煮熟的鸭子飞去,随手扒去夜行劲装的上衫,露出清瘦结实的胸膛,苍白的肌肤像没晒过太阳也似,一如透着青的俊脸。

他笑得露出上排两枚发达的犬齿,步步逼近。

“你放心,有多大劲我使多大劲,绝不让你————呃啊!”冷不防一口鲜血呕出,冲舒意浓兜头浇落!

铁锈般的血气钻入鼻腔,女郎本能后退,这才发现身子恢复自由,藕臂向后一撑,或因鸭坐多时血行不通,弹出不到三尺便即落地,所幸臀股肉腴,痛则痛矣,并未摔伤筋骨。

“……骸血!”血骷髅第一时间扑来,堪堪接住仰天倒落的青年,方骸血还待说话,谁知喉头又“呕”的一声痉挛抽搐,忙以手掩口,鲜血仍不住自指缝溢出。

就这么一霎眼间,他起码吐了三次血,若是内伤所致,怕不得脏腑尽碎才得如此。

但方骸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腿间的腌臜丑物高高支起,绝非是伤重垂危而不自知,此伤怪异,实是匪夷所思。

“你!”血骷髅明显束手无策,带着满腹焦灼霍然转头,对舒意浓怒斥道:

“快褪了衣裳滚过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撒气的成分多过解决问题,这也是舒意浓从未见过的。

此一刻,舒意浓强烈感觉血骷髅也是人,也有弱点。方骸血便是她的弱点。

恢复行动力的女郎犹豫着是否转身逃离,以她母女两代与圣教牵扯之深,血骷髅手里有大把的证据,能轻易毁掉玄圃舒氏。

舒意浓不能冒险,又不愿平白便宜方骸血,正自为难,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方骸血替她解了危。

“时辰又到了……这天杀的每日一回!老子吐忒多血……呕……哪儿还硬得起来?让她滚!恶……老子……瞧着她心烦!让她滚得越远越……噗呃!”他陷在血袍丽人丰满的乳间,如入厚而润腻的酥酪圆枕,耍泼似的舞臂,惨白的俊脸濡满鲜血。

若非血骷髅袍色浓艳,不见血红,此际多半也是满胸狼藉,怵目惊心。

顶着山魈髑髅的血袍丽人回过神,因单膝跪地而倍显凹凸有致的曲线未变,柔润娇躯蓦地一绷,恢复原本冷硬逼人的气场,屈起的长腿鼓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女皇般一振袍袖,淡道:“先退下罢。这几日内我再传召,传与你的《霓裳嫁衣功》须得好生温习,自有用处。”冷冷盯着她,逐客之意直透出奶黄色的厚重兽骨。

舒意浓猜她要为方骸血运功压制伤势,不管就地为之,抑或移往他处,都不能教她看见,暗叫侥幸,故作无事抱拳躬身:“属下告退。”退出了骷髅岩,点足如飞,掠往密道,直到闭起机关密门,忽然双膝一软,若非及时扶住了石壁,差点儿跌个五体投地。

滴答,滴答,滴答。

水珠坠地的声响,回荡在狭长的密道里,舒意浓原以为是自额角滴落的冷汗,一抹头面满掌温热,才知是眼泪,不禁哂然;笑着笑着悲从中来,抱着膝盖背倚石墙,在长明灯焰下缩成一团,把俏脸埋进臂腿间,背脊轻轻颤动,却死咬着樱唇不肯发出抽噎。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精神寄托,虽是起于裹胁,只要结果完满,舒意浓不介意是怎生开始的,就像她无法选择不做姚雨霏的女儿。

但一切全是谎言,血骷髅和母亲并无不同,同样利用她又轻视她,抛弃她时连眼都不眨,遑论犹豫。

在她们眼里,她是连女扮男装都扮不好的搪瓷娃娃,打生打死枉费气力,不如张开腿纳进男人,才不致浪费了这副天生尤物的好皮囊。

她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孤独。

不……怎么会呢?别傻了。

你本来就是这么孤独的,舒意浓。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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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舒意浓早习惯了四面皆敌,差不多从懂事起就是这样。

信任的家将背叛她们,而母亲又背叛了她和兄长……今夜之后,不过是顶头上司血骷髅及其背后的奉玄圣教,须得从“盟友”移到“敌人”那栏。

她最不缺的就是敌人了。

女郎抹干眼泪,定了定神,才想起防身用的那柄青钢剑已交待在骷髅岩,决心在密道里布置几柄称手的剑器,以备不时之需。

密道出口的机关门缝之上,以米粒粘着的发丝仍保持原状,她在开启前已仔细确认过,这代表木骷髅既未在她之前循密道下山,在她之后亦无人开启此门。

除非木骷髅还待在本城里,否则奉玄教的确掌握了第三种能不经“九弯十八拐”、也毋须使用密道的入城之法,此节万不能等闲视之。

在灵堂那晚,血骷髅于她额际留下印记时,舒意浓并不知道那是某种禁制的手段,能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然而,适才忽脱禁制的情况十分蹊跷,血骷髅当下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只能认为是被方骸血呕出的鲜血喷溅所致。

得想办法解除“教尊新妇”的印记才行。

还有破解圣使们无声无息潜入本城的手法——舒意浓不肯浪费时间,边整理思绪,迅速回到峰顶,闭起机关门后拔下一根秀发,将预藏的饭粒浸了浸露水,运功于手指尖搓软搓透,于门隙间黏好发丝,悄悄返回书斋。

她换下衣氅面具,胡乱扔进密格,取出扁匣,以颈炼末端的坠饰转开锁扣,匣中除记录贡献圣教、暗行诸事的密帐,代表教中地位的玄铁令牌,以及抄满各式切口的纸头外,还收纳着一本书有《霓裳嫁衣功》五字题封的薄册。

舒意浓飞快翻着,唯恐记忆有误,掩卷闭目片刻,提笔研墨,写下印象里那几行文字;末了将摊开的《霓裳嫁衣功》并陈,瞧着瞧着纤指一揪,本欲撕碎,但终究下不了狠手,咬着牙细细熨平。

卷头写着“薜幄簪裾得出稀,依攀建木不教归,风颠雨骤霓裳彻,立地阶前献紫衣”四行诗的《霓裳嫁衣功》,根本就是《披紫仙诀》的下行功法,是为了让练有仙诀之人,更易于采补其元阴的恶劣心诀,两功相承之处极为明显,遣词用字风格雷同,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舒意浓瞥见方骸血掷落的秘笈,不仅秀气的字迹与血骷髅给的《霓裳嫁衣功》如出一辙,行文典雅更异于寻常武典,灵光一闪,才看穿这个精巧恶毒的诡计。

像玄圃舒氏这种年悠月久的世家,门下子弟算是文武兼修,并非胸无点墨。

盖因成骧公所传之玄英剑式,系出儒宗,除了剑法,亦包含相应的内功心诀,没有点国学底子是看不懂的,遑论习练有成。

据同出武儒一脉的墨柳先生所言,舒氏《玄英剑式》对应的内家功法,理路与南方武儒盛行的《三省功》极其近似,只改善了“偏废一日便即前功尽弃”的偌大缺失,且有效地缩短功成所需的时间,十年间便能显现威力。

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瓶颈易至,第二个十年的效果便要打对折,其后精进益难,宛若原地踏步,须借机缘才能有大突破。

舒意浓另有遇合,不受玄英功所限,但对好的功法也无抗拒之心,秉持多多益善的态度。

这本《霓裳嫁衣功》是成为“教尊新妇”当晚,与玄铁令一并获赐的信物,女郎视之为身份的代表,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认真修习夙夜匪懈,自不在话下。

倒是血骷髅此后再无闻问,没觉得有多重视这部典籍,原因也不难猜测——

很可能她并不认为舒意浓能看懂。

舒意浓的母亲姚雨霏亦出身渔阳大派,绝非目不识丁,但据小姑姑说,自她嫁入天霄城,最常被父亲挑剔揶揄的便是“不通文墨”这点,显然在舒氏家主眼中,寻常武林人也就比文盲好点。

能识字读书、在江湖上堪称闺秀的母亲,于父亲眼中就是难与言之的愚妇,只能用来传宗接代,除此无他。

母亲掌权后,对读书人如墨柳先生等虽十分倚重,骨子里对文事的排斥却是一望即知,可能兄长因天生体弱,不得不镇日待在房里,只能靠读书打发时间,多少成为母亲迁怒的理由:既恨不了怀胎十月诞下的可怜孩儿,也只能转而憎恨将他困在斗室内的典籍书卷。

若非小姑姑坚持,舒意浓可能到兄长猝逝前都不识字。

而“读书”这件事带给她的好处,却远不止于此。

自母亲接受了兄长“终身下不了床”的残酷事实,异想天开欲以妹妹代替他之后,舒意浓便被剥夺了身为女子的一切:不准梳妆打扮,不准穿漂亮衣裳,不准做女红,不准烹饪下厨,不准玩扮家家酒……除练剑读书、骑马打猎,努力代替兄长活着,她什么都不许做。

若割掉少女日益饱满的双峰,或挖去玉宫不会致死的话,舒意浓毫不怀疑母亲会那样做。

只有一事母亲既禁不了、到死也未曾发现的,就是舒意浓读绣本小说的这个小嗜好。

她偶然在书斋发现几部包着假书皮的绣本,从此开启了新世界:这些描述才子佳人的爱情、不乏香艳旖旎桥段的文言书,抚慰了少女孤独的身心。

初潮之后,她自然而然学会了自渎,想像自己是书里容颜倾世的闺阁小姐——就外貌来说的确是——任情郎风狂雨骤,领着她尽情享受云雨滋味,欲死欲仙。

她房内最隐密的暗格,藏的不是圣教相关之物,而是这些年精心搜罗的上百册精装绣本。

东海各大珍玩商人,都知道北域有个品味绝佳、胃口极大的神秘藏家,手握珍本若干,只是谁也料不到是天霄城的少城主。

受雅词熏陶长大的舒意浓,揭开《霓裳嫁衣功》的第一眼便面红耳赤,任何一个绣本小说的爱好者都能看出,卷头的破题四句根本就是艳诗,言外所指绝对是男欢女爱之事;一路翻阅下来,砌词淫雅不说,每句皆别有意涵,联想到床笫旖旎那是毫不勉强,堪比她珍贵收藏里的上佳之作。

舒意浓心满意足地看完,简直爱不释手,唯恐修习时伤了原本,特地手抄了两部,一部日常自用,一部以备不时之需,若非事涉圣教机密,不能任意推广,她都想抄第三部了,不想竟包藏如此歹毒的用心。

方骸血的秘笈应是正本,但书页天地留白与字里行间,莫不以炭枝写满了狗爬字,措辞粗鄙,如“操满百下不射”、“按奶子输气”等,毫不珍惜,更有被汁水浸透后复干的痕迹,舒意浓简直不敢想像是怎么来的。

而霓裳嫁衣功和披紫仙诀的名目,也完全符合“风颠雨骤霓裳彻,立地阶前献紫衣”的诗句,这么一想倒是阳谋了,起码方骸血是早就练上了的,而血骷髅最初并未打算拿她当大补丹,是以未曾考较过她的修习进度,迫于眼前无奈,才拿死马当活马医——连这么想都无法感到欣慰,舒意浓这才明白自己被伤得有多深,不禁自嘲自伤起来。

但,方骸血究竟是怎生受伤的,又是何人、何时,于何地重创了他?

他二度折返浮鼎山庄偷袭未果,看来不是刻意留手,更像是伤势突然发作,才紧急撤离,不然他原本是打算杀死须于鹤的。

由此观之,他非是后头才在别处受的伤,而是更早之前,甚至就是在第一次进入浮鼎山庄时,被伤成了这副吐血不止的怪异情状。

每日一度,于特定时辰发作,吐血不止……这种武功舒意浓闻所未闻。

西宫川人擅剑,梅玉璁的燔血功也没听说有这般异能,若非此二人所为,彼时彼处有哪个能伤他?

正自沉吟,窗外一亮,似是凭空亮起灯烛。

不管来的是谁,能无声无息潜入院中,舒意浓竟无所觉,本身就是警讯,女郎阖上密匣收入暗格,起身摘下“冰澈宝轮”,尽管动作如电,心知战机已殆,忽听窗外之人悠然说道:

“警觉心不错,但我不是来找你厮杀拼搏,用不上‘冰澈宝轮’,却需你带着清醒脑子,才能看出明路。整理妥适后再出来,不用急,我等你。”竟是她无比熟悉的机簧变音。

——圣使!

虽刻意压低,仍听得出是女声,嗓音与木、血二使俱都不同。

舒意浓暗忖:“她若是有动手之意,何必出言提醒?瞧她弄什么玄虚。”持剑臂后,推门而出。

院中的青石圆桌上搁了盏白灯笼,熏痕宛然,绝非新物;灯后约莫两丈开外,树影里坐了名白衫白裙、头戴纸面的女子,身形被叶荫所遮,似融于其中,因采坐姿之故,难判断高矮胖瘦,是颇高明的掩护。

同样是一身白衣,女子却不像扮作玉面蟏祖的白如霜,穿着簇新的华丽宫装,所着更近于穿在里头的单衣褶裙,若非依稀见得裙下罗袜,推测她应该是有脚的,活脱脱是从怪谭里走出来的女鬼。

舒意浓强抑惊呼,吸得几口大气定了定神,不知哪儿来的一缕异音突然钻进耳里:“……奉天玄首。”飘渺悠断,难辨方位,却又无比清晰,似凑在女郎耳畔低语,然而身边哪有半个人影?

舒意浓“呀”的一声尖叫跳开,回神才发现自己不是拔出冰澈宝轮,而是连剑带鞘抱入乳间,整个人弯着身子便欲蹲下,完全就是放声尖叫前的动作。

意识到这点反而更难办,无论起身或蹲着,都无助于缓解尴尬,只能尴尬地不动。

噗哧一声,白衣人掩口缩颈,这会儿倒能辨出簧音是来自于纸面后,应是笑意来得猝不及防,没能运起“传音入密”的法门。

舒意浓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经簧片变造的异音二度入耳:“本座乃教尊座下灯海纸骷髅,此番初见,相信你我都是印象深刻了。”白影微晃,一物飞出树荫,“笃!”立于石桌灯畔,正是镌有五枚髑髅浮雕的奉玄令。

透过灯笼的光晕,果然见得她童玩般的糊纸面具之上,以寥寥数笔钩勒出眼鼻孔洞,以及渲染阴影而成的两排参差乱牙,眯眼一瞧,在浓墨与昏黄光晕的交互作用下,“髑髅”的生动形象几于浮出纸面,也算一绝。

玄铁令分量甚沉,一抛两丈远不算什么,难在立于桌顶,这份巧劲拿捏还在手劲之上,舒意浓自问办不到,略一思索,登时恍然:“是了,她是以‘传音入密’的法门与我说话,可不是什么索命女鬼。”惧意顿去,持剑躬身:“我教称圣!属下参见圣使千岁。”

她还没从被血骷髅出卖的打击恢复过来,这礼行得意兴阑珊,自称“灯海纸骷髅”的白衣女子却不在意。

“我教圣使之间不禁竞争,往远处想,人人将来都是奉玄降圣大典上的对手,撂倒一个是一个,我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舒意浓心想:“她倒也直白。”防着是陷阱试探,俯首回答:“属下受血使栽培,未敢有贰心,圣使若有需效劳处,可以玄令召之。若非如此,还请圣使径与敝上参详,属下未敢僭越,望圣使海涵——”

“霓裳嫁衣功的秘密,你发现了么?”

纸骷髅利索地打断她,稍停片刻,似是观察了女郎的反应,满意点头。

“看来是知道了,不错,还不算太蠢。披紫仙诀乃嫁衣功的上位功法,威力霸道,一旦被汲,是能将你吸到脱阴而死的。你觉得方骸血那厮,是下手知轻重的人么?”舒意浓闻言打了个寒噤。

纸骷髅盯着她。

白衣女子周身彷佛罩在灯笼光晕里,浮霭如梦,半点儿也不真实;看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她的眼睛。

舒意浓不想用“美”这么肤浅的字眼形容,“美”对舒意浓而言,只带来烦恼困扰,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字眼,像方骸血这种一看就知道对自己的相貌洋洋得意的家伙,在舒意浓看来臭不可闻,肤浅到令人悲哀。

再美的皮相都会老,美貌,是人身之上少数不会随时光累积、无法倚赖打磨精进,而越来越好的部分。

不惟衰老,舒意浓也亲眼见证过因心境达魔、性情越发偏激,使绝色容颜变如鬼怪般,杀伤力还在岁月长河之上。

更适合纸骷髅双眼的形容词……应该是如梦似幻罢?

这人有双星夜大海般的迷蒙眼眸,弯厚的睫毛充满神秘感,舒意浓想不透她为什么需要戴面具,只要被这双眸子盯着,一不小心便会失了魂,甘心沉于辉芒闪烁的星夜之海,直至没顶。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赶在意识模糊之前,小心翼翼接口:“圣使大人有何见教?”纸骷髅似是笑了笑,透过“传音入密”舒意浓无法确定,但口吻听着像在忍笑。

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缩颈噗哧的小动作,意外令舒意浓好感满满,虽不致降低提防,至少观感上远胜木血二使。

“三岁孩儿持金条招摇过市,你觉得如何才能治本?”纸骷髅怡然道:

“尾随保护?从觊觎者中挑一个杀鸡儆猴,还是找那孩子的家里人来?”

舒意浓摇头。

“拿走金条最快。其余诸法,各有不可行处,或缓不济急,或只是徒然拖延而已,迟早两者皆失——我是指金条还有那孩子的性命。”

纸骷髅轻轻鼓掌。

她的手娇小得可爱,肉呼呼的,却不显肥短,莫名予人巧致之感。

乳色肌肤几与单衣一样白,修圆的指甲光滑柔润,若嵌珠贝。

“你的处子元阴,便是金条。”

传音入密中夹带着异样气声,舒意浓几乎能想像她抿笑的模样。莫非……纸骷髅大人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别误会,这只是比喻罢了。玄圃舒氏的唯一嫡血,你的元阴、初夜,接纳男子精华的玉宫,乃至生儿育女的肚皮,无不是价值万金,每阶段都能喊价,消息放出,买家怕不是踏破你天霄城的门槛,只有世上第一等蠢材才会便宜方骸血那条野狗。给他找条母狗不挺省事?”

舒意浓愣了一愣,忽然噗哧失笑,急忙掩口,瞠圆了姣美杏眸,心中忍不住击掌。

说得好!

这也太解气了。

今夜积了满腔的郁闷一扫而空,但舒意浓毕竟不是怀揣着金条招摇过市的小孩子,无法被几句体己话收买:纸骷髅挑明欲断血骷髅一条臂膀,劝诱她放弃处子清白,若方骸血执意与她交合,披紫仙诀非但无元阴可吸,只怕要断送其性命,不可谓不狠。

可惜此法对舒意浓毫无好处,不仅免不了被方骸血糟蹋,那厮若因此身亡,血骷髅岂能放过她?

届时一死了之还算好的,就怕血骷髅迁怒天霄城,杀死舒意浓犹不解恨,非毁了玄圃舒氏来给方骸血陪葬,那可就大大不妙。

舒意浓斟酌着字词,俯首道:“圣使的好意属下心领了。破身容易,但方骸血罪不致死,恐惹血使动怒,后果不堪设想。”

“没教你杀他。”纸骷髅幽幽叹息着,彷佛觉得心累。

“放下金条是放,花掉金条也是放,一样能救那个可怜的笨小孩。你找个合适的对象,把身子给他,然后如实上禀,千万别隐瞒,就说你酒后乱性,又或对方手段高明,总之一不小心,生米就煮成了熟饭,你心里也是千百个委屈。哪知人瞧着挺老实,居然是斯文败类,世上的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所幸这人身份紧要,尝过甜头之后,对你千依百顺,正合主上筹谋。他在这点上倒是老实,发誓娶你为妻,欲挑日子明媒正娶,以免你肚皮太过争气,眼看一天天大将起来,很快便瞒不住——”

舒意浓听到一半,脸便红得像颗熟透了的红柿,到后来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不得不捧颊降温,改以腋下夹着“冰澈宝轮”。

万幸这柄由流影城首席大匠屠化应铸造的碧水名剑,虽锋锐无匹,兼且剑质绝佳,更难得的是总重连鞘不过一斤四两,要是再沉手些,少城主的雪腋怕是消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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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天霄城的头一晚,赵阿根没怎么睡,但毕竟是入夜才上的峰顶,未能饱览传说中的“人间不可越”,翌日特地起个大早,趁天还蒙蒙亮,推开窗牖吸了口富含林香雾潮、沁人心脾的峰顶空气,见门前和窗外立着四名持刀卫士,无一阖眼打盹,可见精壮严谨。

四人与他对眼,也知道看上去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防着他半夜逃跑么?板着脸也不对,主动问好又怕被质问,只得保持沉默,尴尬得直欲飞起。

少年倒不意外,笑着点头。

“几位大哥辛苦了。有劳诸位彻夜守护,实在不好意思。小弟赵阿根,不知几位怎么称呼?”众人见他说得真诚,并无一丝嘲讽挤兑之意,通过姓名后更是大大化消了隔阂。

其中一名较年长的冲他一拱手,道:“赵公子,我城服侍大人们的婢子多是平旦起身,卯正后依序而来,到客舍这厢,估计得辰初了。公子若想先用茶汤,小人这就去打声招呼。”

“不必不必。”赵阿根摇手道:“作客添劳,怎好意思?按规矩来便是。那缸中贮的是清水罢?”一指窗下覆着木盖的瓦缸。

守卫点头称是,少年得那发话之人应允,推门而出,褪下里外两件衫子搭在窗沿,舀水洗面,又浸了取自房中的布巾抹身。

天霄城弟子多是从左近民家简拔体格强壮、性格纯良者任之,他们世代居于玄圃山下,本就是质朴的农村子弟,若未上山习武,多半跟随父兄的脚步,一辈子务农放牧,娶妻生子。

见这位“赵公子”脱衣洗濯的模样,完全是庄稼人的作派,与山下家里的兄弟、发小并无不同,又添几分好感。

况且峰顶寒凉,放过夜的泉水冰冷刺骨,四人见他洗得面不改色,不禁有些佩服,这是吃过苦的啊!

忽听少年道:“王兄,我晨起习惯活动下筋骨,就在院中打几趟拳,应该不妨罢?”被喊作“王兄”的年长弟子王达心思细密,颇有些为难,迟疑道:“打拳不妨,但依江湖规矩,外派不窥,小人们身负职责,却不能轻易回避,只怕这个……有些不方便。”

赵阿根笑道:“毋须回避,就是强身健体的把式,不是怕人偷师的绝学,但瞧不妨。”众人松了口气,也不禁好奇起来。

据说这位便是双燕连城大名鼎鼎的“那一位”,因着不便明说的理由,不能以本名自称。

适才褪衣之际,四人无不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腹部,想瞧瞧那传说中神奇的玉冰脐,可惜少年腰带束得严实,啥也没瞧见。

只见他来到院中,扎马拉开功架,虎虎生风地打了几套掌法,法度严谨,不是花里胡哨的漂亮把式,看得出没有炫技的意思,是扎扎实实锻炼筋骨。

以四人的造诣,虽说不出个中巧妙何在,但天霄城最推崇这种硬桥硬马的死工夫,四人所属的“刀斧值”更是其中佼佼者,地位还在驻扎于山脚卫城的马弓队之上,格外能理解少年的质朴踏实。

刀斧值的“刀斧”二字,是指敌势不可挡时,便由他们断后,以斧斤等巨刃破坏九弯十八拐的机关,彻底断绝通往峰顶的道路,而后壮烈成仁,可说是天霄城最后的精锐。

待少城主的贴身侍婢司剑领人端来茶汤早膳,赵阿根已梳洗完毕,换过一身干净衣衫——是四人中体型与他相若那位,特地跑回值舍取来自家常服相借——与王达等谈笑自若,混得精熟。

圆圆的眸子眯作两弯眉月似、彷佛随时在笑的司剑,听他不用人服侍更衣,微露失望,看来也是对玉冰脐好奇不已。

赵阿根看在眼里,歉然笑道:“我不惯旁人服侍,姐姐勿恼。”司剑抿嘴微笑:“不敢恼,不敢恼,赵公子折煞婢子啦。只不知公子这个‘不惯’,是今日不惯,还是日日都不习惯?”

赵阿根被问得有些懵,挠首道:“该是日日不惯罢?”

“该不会,明日突然便习惯了?”

“应该……不会。”

“这样就好。”司剑合掌胸前,笑得益发灿烂。

“我有个姊妹叫司琴,少城主让我俩轮流服侍公子。我若没得看,她也不行。只她不行,别个儿我不管。”赵阿根不禁失笑,摸摸鼻子道:“这个我可以保证,就算用强,她也别想看到。”

司剑满意极了,笑道:“婢子多谢赵公子。”扬声道:“公子用完早膳啦,你们给我离着门远些,莫挡了我开门。”门外乒乒砰砰几下,夹杂刀鞘磕碰的零星声响,司剑乖巧地冲赵阿根福了半幅,果然开门时通畅无阻,唤下人进屋收拾碗碟水盆,旋风般扬长而去。

王达等四人盯着她紧致的圆臀小腰,满脸通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喊破了贴门偷听之举,或纯是慕少艾所致。

看来外貌果然会骗人,这位语声娇俏可人、时刻都在笑的司剑姐姐,居然是个又狠又呛的小油泼辣子。

她都走得不见影儿了,四名弟子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赵阿根本以为会有些议论,血气方刚的少年就爱聊这个,说着说着便争风吃醋起来也不一定,过往也没少瞧过这等场面。

岂料四人继续闲聊,却无一提起“司剑”二字,在她背后也不敢乱嚼舌根。

赵阿根问起另一名婢子司琴与她的关系,四人差点没摇断手,都说不清楚少城主院里的事,没敢同公子胡说。

赵阿根见识过不少厉害的侍婢,万料不到个中的翘楚,竟是在这北域玄圃山云中寄的绝顶。

这天就在客舍里消磨过去,少城主并未现身,也未召见,估计是久未回城,等她裁示的城务堆积如山;主人杳如黄鹤,他又不能随意走动,自也见不着秋霜洁主仆。

王达四人一直陪到未时交班,依旧流连不去,果然等到司剑来传午膳,遭少女盈盈笑着一通驱赶,如被鞭数十的癞蛤蟆般落荒而逃。

没等赵阿根开口,司剑主动聊起秋家主仆,说两人才睡醒,司琴丫头正伺候用膳。

她本有些担心,毕竟司琴不如她精细,恐慢怠贵客,特别绕去瞧瞧,哪知秋家小姐胃口奇佳,连尽三盅甜品,吓得她没敢再看,这会儿心还噗通噗通地跳。

“忒能吃还不胖,”少女笑眯眯的说:“真羡慕死人了。”

客舍的戍卫是四个时辰一班,也只王达等与他相谈甚欢,接班的四人客气而冷淡,夜班更是将他当成软禁的犯人看待,是被送饭的司剑数落一顿,态度才略见和缓。

第三天传早膳的司琴是个安静斯文的苗条姑娘,腰如约素,差堪盈握,礼节周到而淡漠,却难令人生出恶感,距离拿捏十分巧妙,可说是人如其名。

其气质优雅不似婢仆,颇有大家闺秀风范,无怪乎被司剑视为平生劲敌,什么都要与她争上一争。

赵阿根问起秋霜洁主仆的情形,司琴答得简短,没什么隐瞒闪避、徒逞嘴快的巧锐机锋,出乎意料地比司剑容易应付。

只是她话少又绝不主动攀谈,若无明确标的,从少女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好在当晚又轮到王达四人值勤,没敢入室与赵阿根同桌饮食,然而隔着门窗一路聊到下哨,意犹未尽,半点也不无聊。

临到交班,远处一盏孤灯款摆而至,来的却非次班戍卫,而是司琴。

“你们都下去罢。”瓜子脸蛋薄柳腰的少女亮出金字牌,谁也不敢质疑她代表主上发号施令的资格。

“公子爷有命,即刻起客舍毋须轮戍,诸位辛苦了。明日各自归建,与所司复命。”四人齐齐俯首:“谨遵少城主吩咐。”

王达代表弟兄对赵阿根说话:“赵公子,很高兴认识你,若有机会,让兄弟几个请你在山下吃酒。”赵阿根与他把臂笑道:“一言为定!”四人得令不敢盘桓,抱拳作别速速离去。

司琴待人走远,才对赵阿根道:“公子爷有命,让奴婢带赵公子去洗浴。公子请。”赵阿根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不惯被人服侍,每天都是自己擦洗一遍了事,多谢姐姐费心。少城主若有见责,我可面见少城主解释分明。”

司琴维持着小手微摆、请君移驾的优雅姿态,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彷佛充耳不闻。

文静的人拗起来,可比喋喋不休更加难缠,赵阿根莫可奈何,叹息着跨出门槛时,仍忍不住说:“我是真不习惯给人服侍,可否请姐姐就送到浴房外,褪衣、擦洗等我自来便了。”司琴回答:“都依公子。”他才放下心来。

司琴提着灯笼,始终走在前方约两三步处,是即使少年稍稍加快,都不致闷头撞上的距离,但说话毋须刻意提高音量,彼此间仍能清晰听闻。

“云中寄”乃是玄圃山主峰的名字,天霄城据说并非建于最高处,城后还有兽径通往峰顶,但人力等闲难至。

算上载运材料营建屋舍的难度,此间差不多已是极限。

王达曾指着云雾间的一抹黑影,告诉他那就是舒氏初祖留下来的本城,全为石砌,石材是就地取之,当时究竟如何建成,后人也说不清,遑论重现辉煌。

如今被称为天霄本城的部分,其实是环绕石城周遭,蜿蜒而下次第分布的砖造院落,日常约有近百人在此生活,半数为轮戍三大天险的刀斧值成员,其余则为支撑此一戍卫规模的后勤人员,和服侍城主家将的仆役等。

因沉重的砖石无法运过“人间不可越”,故峰上建筑全是就地掘土造窑,烧成砖瓦。

玄圃山的黏土特别适合烧砖,屋舍造得格外结实,不逊石塞。

至今云中寄不再烧砖建屋,主要的原因是已无腹地,只留一两座砖窑略补修葺之用,往往数月才开一窑,烧水缸食器比砖瓦多。

“公子怎不问,少城主为何不住在老城塞里?”王达饶富兴致地问他。

赵阿根笑道:“山顶石塞夏凉冬刺骨,一年里有六成的时间不宜人居,少城主身子金贵,岂能如此折腾?”王达佩服道:“公子真是见识广博!我问外乡之人,还没遇过答对的,公子是头一个。”

司琴领着他越走越僻,石城却越发靠近,越转越偏斜,两人来到石城东侧的一处断崖前,夜风中见一座铁索悬桥通往对岸,其下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见,流水声时近时远,起码不是浅崖。

要不是对岸华灯氤氲,金红交错,似是传说的不夜天,与建筑风格质朴刚健的天霄城大相径庭,引得人好奇心大起,赵阿根都要以为司琴带他来此,转的是杀人弃尸的心思。

“公子请。”少女藕臂斜引,率先踏上索桥,坦率得令人无法生疑。粗大的铁索迎着娇躯微微一晃,并未沉落,可见胴体轻盈,几可作掌上舞。

赵阿根随后登桥,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司琴衣衫单薄贴身,连披帛也没多围一条,似不惧夜风飔凉;迈步抬腿间,裙侧绷出虬鼓的狭长肌束,臀形略扁而臀底微凹,全是紧实的肌肉,意外地精悍。

但以她身量之娇小,双腿比例算是修长,无怪乎姿仪优雅,半点也不显矮短局促。

不畏风寒,代表内功底子不错;下盘健硕却不粗壮,则是练剑之人的身板。

赵阿根白日里观察过她的手掌,尽管掌心红嫩,右手四指从第三指节到指根处俱磨出茧子,正是握剑所致。

“我有一事相求,请公子细听。”来到桥中少女忽然开口,却未停步,甚至没回头,彷佛自言自语。

“姐姐但说无妨。”

“请公子从今而后,别再喊婢子们‘姐姐’了,径喊司琴、司剑即可。”文静少女口吻严肃,像在指出少不更事的幼弟所犯错误,不容抗辩。

“婢子今年十七,司剑也满十六,未比公子大上多少。以公子之金贵,应该喊姐姐的对象,只能是我家公子爷,而非婢仆贱役。”停步转身,伸手稳住风中轻荡的铁索悬桥,定定望着少年,平锐微冷的眸光亦似两柄镀霜小匕。

“能否请公子,答应司琴的这个请求?”

梅少昆年方十五便显露出惊人的天赋,赢得“麟童”美名,年岁确与二婢相去不远。

赵阿根省起此节,沉吟片刻才回答:“直呼名讳,其实是过于亲昵了,姐姐未必欢喜。不如这样罢:我将‘姐姐’之称加在二位的芳名后,就喊司琴姐姐、司剑姐姐,既能分出亲疏,也不致失礼,司琴姐姐以为如何?”

司琴确实没想到直呼名讳,说不定反触了少城主逆鳞,毕竟女子喝起醋来,没甚道理可说,多亏赵公子心细,才不致多生事端。

换作司剑,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小脸红透,气势顿馁,细声道:“都依……都依公子。”转身碎步,无视灯笼摇晃桥板巅巍,如兔子般一路狂奔,飞也似的过了桥,扔下一脸懵逼的赵阿根。

桥底的金红建筑虽仅一层,形式却似挑空的飞檐阁台,十分华丽。

淡淡的硫磺气味随温热水雾卷出,赵阿根心念微动:“这里头……莫非有座温泉?”

这其实不难猜想。客舍瓦缸所贮之水,带着淡刺的酸味,不生半点青苔,亦无蚊虫,唯有地热伴生的酸泉才会如此。

司琴还未自羞赧中恢复过来,未敢直视他的眼睛,红着脸垂首扭捏道:“公子爷吩咐,请……请公子入内洗浴,婢……婢子在此等候,若……若有需要,公……公子随时唤我不妨。”匆匆一揖,便一溜烟躲到阁楼外,与白天的从容淡漠简直判若两人。

这属性转换也未免太极端了,赵阿根忍不住想。

这样也好,起码他不必烦恼赤身露体受人服侍、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摆,又或小阿根忽然昂起的问题,落得轻松自在。

世间女子总有个误区:男人若非坐怀不乱,便是淫魔恶棍,事实上多数男子往往介于两者间,走上极端者反而罕见。

赵阿根一介健康开朗的阳光少年,好色慕少艾再正常不过,但这些鲜花般的姐姐妹妹不能随意染指,万一把持不住,其后尚有数不尽的麻烦,索性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少年连衣裤都不打算脱,在亭台里蹓跶一阵,再以内力逼出汗渍,便能交差了事,回客舍美美地睡上一觉——毕竟昨晚他瞎忙了大半夜,耗力甚巨,差点引发心疾,当此敌阵之中,也无从以调合阴阳的法门恢复,想来是太托大了;万一形势有变,恐无余力救人,然而悔之晚矣。

“对了,司琴姐姐……”赶在少女跑开之前,赵阿根及时喊住了她:

“昨儿少城主或乐总管,可有去探望秋家小姐和陪着她的女史绣娘?”

“没有。”司琴摇头。

“我猜今儿也没去?”

“没有。”

“不知明儿会去否?”

“婢……婢子不知。”

看来是无法说谎的体质呢!赵阿根欣然颔首。

“多谢司琴姐姐,我洗好了便喊你。待会见。”

少年对温泉是充满回忆的,雾气蒸缭的水面,总令他想起某些难忘的片段,但这处雕梁画栋的挑空亭台与见过的浴池大不相同,不知是在平坦的岩台上掘出,抑或天然形成,穿插池畔的假山奇岩不仅仅是造景,更巧妙导引山风,刮去刺鼻的硫磺气,避免久浸熏人,大减兴致。

亭台外檐墙环绕,防止外人窥视,内池周遭更有曲折的回廊穿梭迤逦,通往后进厢房,拥有完备舒适的居室,非只浴池而已。

赵阿根绕着假山啧啧称奇,三转两绕间眼前一开,适巧刮进一阵夜风,池面上雾气旋扫,如云浪般溢向两旁,赫见池底一具白花花的赤裸娇躯倚着岩枕,大把湿发散于水面,宛若人鱼。

尽管水面折射光线,所见水下诸物莫不短于实寸,如纸之交叠,但女郎伸直并起的腿子浑圆白皙,仍予人修长之感,实难想像出水之际,该是何等诱人的美景。

原该遮着胸乳等羞耻之处的棉巾,如孤舟般横于池上,漂于女子胸前,两颗饱满圆润的乳球耷连棉巾离水,尽管有浮力承托,依旧拉得锁骨下一片斜平,微露肋影,可见苗条。

不只豪乳傲人,连她露出水面的雪腋、浑圆的香肩,都充满丰腴肉感。

纤沃二字能如此完美协调地并存于一具胴体之上,只能说是天生尤物,夺尽造化神奇。

女郎雪靥绯红,轻咬唇珠的嘴形既淘气又妩媚,无法与她马背驰骋、银剑斩敌的英姿联想在一块,正是天霄城少主舒意浓。

直到此际,赵阿根才发现“妾颜”云云,实是大大贬抑了她。

他平生多识美人,当中自不乏人间绝色。

容颜美到了极处,多半会生出某种异样的震慑之力,哪怕一颦一笑、蹙眉含嗔,都足以使凡人震动;长此以往,拥有罕世美貌的女子自知不凡,渐渐养成异于常女的气质,有的孤傲,有的高冷,有的悯世易感……总之就是不同凡俗。

舒意浓与之相较,容颜自未稍逊,她却彷佛刻意无视这份脱俗,面对外人时径以巾帼之姿力抗须眉,很讨厌被“美人”、“绝色”、“妾颜”等指涉女子的概念框限;一旦对亲近之人卸下心防,忽又成了小女孩似。

她的妩媚和天真是捆绑在一块的,内在似有某个部分始终没有长大,那些于无意间显露、颇令她困扰的女儿娇态,兴许便是来自于此间。

赵阿根一见这态势,便知一切是她刻意安排,裸裎的娇躯丝毫不愧“尤物”之名,勾人的表情却差强人意。

少年能在她脸上读到兴奋、紧张、害羞,和使了什么恶作剧手段般,正等人一脚踩进陷阱的雀跃,无论哪个都与烟视媚行、春羞风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要放在风月场里,必得挨老鸨板子的,她舒大小姐倒是没羞没臊,老实不客气地使将出来,可能还自觉干得不错,隐隐有些得意——

不得不说,少年觉得她这样子可爱极了,很可能是相识以来最可爱的一刻,实令他大伤脑筋。

“……咳咳。”见他半天没动静,连舒意浓都觉有些冷场,自尊心受了点小打击,干咳两声,极力摆出姐姐的派头。

“赶紧褪了衣裤,下来泡温泉罢。大眼瞪小眼的,看啥呢。”不觉又吐出了乡音。

赵阿根回过神,指了指水面。“你的脚趾头。挺好看的。”

舒意浓完全没发现玉趾伸出了池面,约莫是等烦了百无聊赖间,本能地张蜷着玩耍。

被他一说,玉颗儿似的浑圆雪趾“哗啦!”没入水底,啐道:“哪有……哪有人看脚趾头的?要瞧也不挑点正经的地方瞧!”

赵阿根差点回嘴“哪里才算正经”,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处,舒意浓红云飞涨咬着下唇,有些恼羞:“你来是不来?拖拖拉拉的,是不是男人!”

赵阿根叹了口气。

“姐姐,这事男人总不吃亏的,但我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我俩相识未久,要走到这一步,似还欠些共处的时日,先从下下棋聊聊天开始不好么?”

“你自好是喜欢下棋聊天。”舒意浓哼笑,本能抬起杠来:

“女子青春有限,姐姐差不多到成亲的年纪啦,再不嫁人,要成老姑娘了。先父当年与你父亲、舅舅相交莫逆,放眼渔阳七砦间,你我联姻可使三家成一体,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赵阿根摇头。

“莫说婚姻并非儿戏,不宜只评估江湖利益,却不问缘份感情,我打开始就说过,我不是梅少昆,而是赵阿根,嫁给赵阿根可没什么三家成一体的好处。”

“很是很是,况且赵阿根还是拙劣的化名,我可没忘。”

舒意浓明显是不信,只差没嗤之以鼻,顺着他的话头随口应付。见少年浓眉紧蹙,是真露出不豫之色,唯恐弄僵了气氛,敛容正色道:

“不成亲,露水姻缘也无妨,若有子嗣,留与我玄圃舒氏即可,最好是个男孩儿。阿根弟弟,我是舒氏最后的血脉,不能嫁入外姓家门,做贤妻良母,生死都得留在玄圃山上,我丈夫也是。”

“所以你说得对,我俩成亲,于三家未必真有好处,别庄主不会让他的独子入赘玄圃天霄,你退了双燕连城的指婚,也必定后患无穷。”

女郎忽一挥手,像是抹掉这些权谋算计,摀胸坐起,微微一笑。

“你不妨这么想:姐姐因某个不可说的理由,须舍弃处子之身,横竖我也不能嫁人,与其随便找个人完事,倒不如给……给一个我不讨厌的男人,就当留个美好回忆。若能因此诞下子嗣,姐姐替舒氏的列祖列宗谢谢你,你也用不着勉为人父,我自是孩子的父亲兼母亲。”

“所以姐姐不讨厌我?”少年笑得有些狡狯。

“是有些喜欢。”女郎红着脸笑了,尽管羞不可抑,明眸却无丝毫闪避。

“喜欢我什么?”赵阿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抓抓脑袋,笑着垂落视线:

“我又生得不好看。”

“我不太在意好不好看,但你也不难看就是。”女郎道:“我喜欢你解说机关的样子,井井有条地分析什么对称啊、应对进退之类,虽然听不懂,总觉得很是厉害。而且你很善良。”

“善良?”赵阿根没想到会在她口里听见这两个字。这回是真露出诧异之色。

舒意浓微笑道:“你很早以前,就发现浮鼎山庄的机关屋,是对称的设置罢?说不定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我在庄内搜不到财宝,你怕我逼迫秋家丫头和那个妖妖娆娆的狐狸精奶娘吐实,才未透露她们的藏身处,谁知姐姐铁了心赖着不走,你担心她们渴死在那墓穴里,只得揭开秘密,对不?”

“我的演技有这么糟么?”少年自嘲。

“差不多和化名一样糟。”女郎柳眉一挑,促狭道:

“那你呢,欢喜姐姐不?”

“一直都喜欢。”

舒意浓红着脸啐道:“我不信。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差不多是第一眼。”

“那你喜欢我什么?脸蛋么?”

“我不太在意好不好看。”赵阿根学她的口气,惹得舒意浓舀水泼他,自己笑得前仰后俯,差点没掩住堆雪般的沃腴乳浪,听少年续道:“……我总觉你没这么坏,骨子里还是个好人。你终究没逼秋家主仆说出点什么,换作旁人,未必肯讲道理。”

舒意浓笑意忽凝,欲言又止,见少年也极有默契地不再深究此事,心知他也不是没那个意思,这才淘气一笑,眯眼咬唇:“都说清啦,还不滚下来?”赵阿根挠着头傻笑:“我不太习惯在生人面前——其实是女人面前——脱衣服。要不咱们月底再来罢?先下下棋聊聊天——”

舒意浓又气又好笑,灵光一闪:“你脱啊,姐姐不看。”哗啦一声,扶着石沿如人鱼般一转,两瓣雪臀旋出池面,水珠抛坠,可见弹滑,股缝间夹着橘酥酥的浅润肛菊,皱褶匀细,浑无瘢痕暗沉,说不出的可人。

清澈的泉水中,依稀见得玉蛤肥美,肉缝黏闭,缝中夹着一抹娇脂。

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剔莹巧致的小阴唇,一想她肌肤异常白皙,哪里的色泽都是浅浅淡淡的,私处常沁蜜水,两片嫩肉被浸得软透,似也不奇怪。

腿根附近的水面飘着些许细茸,色作淡金,几可透光,应是毛茎细软所致,如初生婴儿的发毛,透着一股清纯稚嫩之感,与她极为艳丽丰熟的白皙胴体形成强烈的反差。

舒意浓感觉少年灼热的视线,心儿噗通噗通跳着,既害羞又兴奋。

被喜欢的男子喜欢着,令她有些飘飘然,同时颇感得意。

她的魅力其实是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时机往往让舒意浓备感困扰,每回想刻意造作,就没有过好下场,女郎总算接受了自己是拙于此道的残酷现实。

这个翻身露臀的反应,堪称是此生唯一的神来之笔,少年胸中鼓动的重响,隔着泉池她都能听见。

赵阿根明显放慢了褪衣的动作,他焦灼的眼神是渴望她的,舒意浓强烈感觉到他的欲望,然而脱得慢却是少年的体贴心思,以备她随时后悔。

这份强大的自制让女郎都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毋须发动“教尊新妇”印记,她那从未有男人染指的蜜缝已又热又湿,直欲滴出蜜来。她希望少年也看见了她眼里的渴望,别再吊着她的胃口。

哗啦一响水花四溅,激流穿波涌至,少年来到她身后,居然颇擅泅泳。但双燕连城是旱砦,周围水沟都不见一条,他是在哪儿识的水性?

未及细想,男儿粗糙的手掌满满握住女郎的股瓣,如陷沙雪,半天却掐不到骨盆,全都是肉。

舒意浓轻哼着,舒服得半闭星眸,两只铁叉般的硬物自臀底掐进腿根,按抵着玉蛤两侧微微一夹,却是少年的拇指。

那种要害被侵、却没搔到痒处的兴奋失落齐齐涌至,女郎“呜”的一声拱背翘臀,本能想诱他再深入些,滑润的曲线尽显峰壑之美,无比诱人。

那双魔手却不称其意,往前滑过她的大腿穿入水中,一路从小腹、两胯,苗条的腰肢摸到乳下,握住垂坠的乳袋向上推滑。

又腴又细软的沉甸豪乳,在男儿掌中次第恢复成鼓胀的蜂腹形状,又随铁钳般的十指掐陷,握成溢出指缝的挺翘尖笋,淫艳得难以形容;女郎快美之余,竟不由得感动起来。

她从不知自己的乳房有这般柔软,能承受如此剧烈的搓揉和变形,被男儿指腹磨过的每寸肌肤都舒服得令她想尖叫,这个探索过程流畅到无法言说,却彷佛不会中止似的。

少年的指触领着她,充分理解了她的身体是何等神奇美妙,回神只觉鼻中烘热,几乎止不住泪意,幸福和快感同时充满胸臆,几欲炸开。

舒意浓的腰又薄又窄,乃是无可挑剔、堪称万中取一的柳腰,同时保留了夸张的圆凹曲线和紧致的肉感,偏又不显骨硬,与她细直的藕臂一样,按理只有苗条细瘦的身形才能有。

而她的豪乳丰臀完全不讲道理,硬是生在这样纤细的身板上,以肌肤的白皙润泽加以调和,造就了这般罕世尤物。

女郎只觉男儿身躯如铁,无论是挟在她腋下的双臂、轻压于她背上的腹肌,乃至夹在股缝之间,便是处子也约略明白为何的滚烫巨物,全都坚硬得不可思议,无可避免地吓着了她。

“……是姐姐太嫩了,像水……不,是像乳汁酥酪凝成的,又香又甜,还软得要命——”少年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话,抚平她的不安,呵得女郎缩颈咯咯直笑,旋又成了娇吟剧喘。

他的手不住在娇躯上游移,彷佛明白这样会为她带来巨大的快感,只有嘴唇是湿软的,雨点般落在她昂颤的颈侧颊畔。

舒意浓本能索吻,如比翼鸟缠颈相啄,直到四片火热湿濡的唇瓣贴合,少年以舌尖撬开玉人的贝齿,两人忘情吸吮搅拌,发出淫靡的浆腻声响,彷佛难以餍足。

(等……等一下!他……是不是太熟练了?)

总算女郎还有一丝清明,抱着满腹狐疑,小手攀住那双磨砂似的粗糙魔掌,勉强从她最敏感的乳间向下移,以免被摆布得浑身酥软。

她整个人几乎吊挂在男儿臂间,若非乘着水中浮力支撑,早已瘫作一团。

但舒意浓的腰也很敏感,肚脐也是,下腹间、耻丘,乃至腿根……事实上她浑身上下就没有不敏感的地方。

此际握住男儿双掌,便无法如方才那样,反手捧他头脸,牢牢衔住嘴唇,饥渴地索要着湿热的吻。

少年的口舌顿如放归大海的游鱼,或以齿尖轻啮女郎的耳垂,或以舌尖钻入耳蜗,勾舐着耳后颈背;或把脸埋进湿发间,以鼻蹭、以吻印,由脸颊、嘴角、颈侧等,一路蜿蜒至锁骨,就没有一处是不要命的。

舒意浓从轻哼、剧喘,直到放声娇吟起来,连她自己都被惊得有些醒神,不觉羞红了绝美的小脸,想不到如此放荡诱人的娇腻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稍抑些个,低道:

“弟……弟弟,这样……好奇怪,姐姐……呜呜……姐姐想转过来……你这样趴在姐姐背上,我们好像……好像那个……啊……那边不要……呜呜呜……啊……那、那边不行……”

赵阿根咬她柔嫩的耳垂。“姐姐说的是哪边?这边么?”指尖轻轻打着圈。

舒意浓被他磁酥酥一震,半边身子都软了,忽遭雷殛般扭着薄腰,几乎将奇软的乳袋褶子抛出水面,夹紧大腿,膝盖直接跪到池底。

无奈腿根太腴,即使并紧仍留有竖掌宽窄的缝隙,根本夹不住他那毒蛇一般的可怕手指,被揉得一搐一搐地拱着腰,雪股乱摇,哗啦啦甩着水花,甩头呜咽:

“啊啊啊啊……那、那边不行!不要……呜呜……受、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哪边啊?”指尖揉着揉着,似揉开了一层细嫩皮膜,如蓓蕾将绽,剥出了迅速膨大的蒂儿。

柔嫩的肉芽隐带一丝脆韧,少年忽轻忽重地拈着它打圈,或摁或挑,舒意浓的呜咽很快便成了带哭音的呻吟,玉牙板儿似的纤薄柳腰一僵,绵股酥颤。

一小团腻浆忽顺着肆虐的魔指,扑簌簌地滑溢入少年掌间,宛若稀蜜的汁液摸着像水,其质却稠于水。

赵阿根本能想握住,已自指缝间漏出,清澈的温泉水中明显看到一团拉长的泪滴型薄浆沉落,在触底之前便已消溶无踪,可见清透。

泄了身的女郎挂在他臂间喘息,终于有了反口的余裕,颤声道:“尿……尿尿的地方……那边……那边脏……不行……啊!”娇躯扳起,臀股绷得死紧。

既然尿尿的地方不行,那就往下些——

指尖顺着丰沛的泌润滑过肉缝,有了充分的滋润,直是畅行若滑冰。

黏闭的缝间被他来回几下,渐渐地越没越深,花唇从原本蛤舌般微吐的一抹娇脂,绽成两瓣嫣红蜜肉,蛤底极润处隐隐吸啜着指尖,直到滑进前端一小截。

舒意浓忽僵住不动,死死娇喘,离开水面的裸裎娇躯泛起大片潮红,不住淅淅沥沥淌落水珠,难分是汗、泉水或其他。

“……别怕。”赵阿根柔声安抚着。“放松,腰腿都别使劲,浸在水里才好。在温水中破瓜,比较不会疼。”

舒意浓从刚刚就觉不对,你小子也未免太熟练了!闻言陡地来了精神,咬唇回头:“你怎么知道?谁在温水里给你破的瓜?”

“这……”赵阿根不确定男子交出童贞,能不能也叫破瓜,毕竟无物可破,也没有哪里像瓜,犹豫了一下,嚅嗫道:“姐姐,似乎女子才叫破瓜的,男子无瓜可破。”

舒意浓喘息着蹙起柳眉:“女子身上便有瓜么——”余光瞥见自己左手里掐了满满的绵软雪乳,休说握实,就是堪堪托底而已,把个乳袋褶子托成了圆饱蜂腹,被小手一衬,还真像熟透的木瓜。

而被男儿捧在双掌间的腴臀,则比瓜实还大,登时语塞,赶紧转移话题:“我想转过来,不要这样了,趴着好怪。又不是小狗,哪有这样的?”说着噗哧失笑,红着小脸蛋儿轻咬唇珠,回眸挑眉,淘气中自然而然透出娇媚来。

“……其实是有的。”

赵阿根依言将她翻过,两人正面相对,益发怦然,四臂交缠,吻得又湿又热。

舒意浓已习惯将丁香小舌伸进他嘴里,算是身体学得很快、极具天赋的类型,难怪剑术非同凡响,这临敌应变的反应可不一般。

她并不知道两人的身体算是相当合拍的,这点连赵阿根都不免暗自惊叹,初次结合,又无交往已久的默契打底,莫说插入,拥抱亲吻也难免各种磕碰,许多新婚小夫妻在洞房花烛夜便埋下失和、乃至离异的导火线,实非偶然。

舒意浓的身子极为易感,稍有不甚,过长或过于刺激的快感都可能转为强烈的痛苦,但赵阿根并未勉强自己刻意屈从,在爱抚的过程中亦得到充分的回馈,可说是乐趣十足。

两人若结为夫妻,床笫间定是极其融洽的一对。

他们不仅流畅地转换了姿势,交缠爱抚之余,还能一边拌嘴,丝毫不妨碍舌缠唇吮,持续挑逗——或说挑衅——彼此,欲念于抬杠间迅速堆叠。

“有什么?”小鬼!

就爱胡说八道。

舒意浓在半阖的眼皮下翻了翻白眼,娇喘道:“像小狗……呜……那样做么?怎么……啊啊……怎么可能?”

“真有的,”少年满满攫住女郎绵乳,揉得她昂颈酥颤。“从后边进去。”

“哪能啊!”这简直是鬼扯了。“那不都得跪着?跪着做……做那种事?”

她珍藏的绣本小说里,才子佳人玉成好事,都是“交颈而眠”、“贴面合卺”之类,从没有“后边进去”这种事。

不知怎的,这极不像话的画面想像起来,却令她想笑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害羞中还带着兴奋,颇有些跃跃欲试。

阿根弟弟若听她的话,诸事无不服服贴贴,她不排斥偶尔让他胡闹一回,说不定……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不是‘那种事’。”赵阿根与她鼻尖厮磨着,明显在忍笑。

“是我们正做着的这种事。姐姐趴好了,乖乖把屁股翘起来,我试试从后边进去,像小狗那样。”

“才不要!”舒意浓轻喘着吃吃笑。“你个小公狗,休想诓姐姐!”

“我是小公狗的话,姐姐便做我的小母狗。”少年笑得得意极了:

“让姐姐生够一窝。”

舒意浓一怔,娇躯剧颤,心尖儿陡被拔到九霄天外,丝痒到难以形容。

她夹紧大腿、昂颈挺腰,几乎绷到了极限,那股快感仍持续贯穿着她。

她不明白为何这句话带给她的震动,胜过此前少年所有的风流手段,但花浆失禁般扑簌簌汩出,酸得她不住摩擦腿根,有一种莫名地想要流泪的冲动,如被乡愁席卷般无助徬徨。

女郎热烈回吻,两人紧紧相拥,许久许久才喘息着分开,舒意浓红着脸一抹眼角,轻声道:“我好喜欢你摸我。”少年低道:“我也喜欢。”舒意浓分开修长的玉腿,勾住少年腰股,搂着他贴上双峰,闭眼在他耳畔轻道:“进来,姐姐给你生一窝。给我……”

诱人的低吟击溃少年最后一丝理智,膨大的杵尖蘸满淫蜜,前端挤入肉缝底,小小的肉洞吸啜似的将巨物往内汲,又像往外推拒,因过于悬殊的尺寸陷入僵持。

意乱情迷的舒意浓忽然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少年的壮硕,那儿说不定是他全身最硬的地方,灼热到像是能烫坏她。

女郎迸出宛若小动物般的哀鸣,却仍持续收拢着长腿,将男儿的巨物往身子里勾。

“痛……好痛!”

她颤抖着呜咽,却紧紧抱着赵阿根,而非排拒;即使少年那弯镰也似的狞物尺寸惊人,前端甚至还未没入,仅是抵住蜜缝而已,舒意浓长得过份的小腿胫已足够扣住他的臀股,瞧着是游刃有余。

若再上移些个,两只修长白皙的莲瓣雪足应能交扣于男儿腰脊,雌蛛般锁着他不让逃离。

她就有这么想要。无论是他的勃挺、粗长,还是憧憬的交媾欢愉,乃于“给你生一窝”的美好想像……舒意浓通通要。

初经人事的恐惧,完全无法浇熄这份渴望,她才发现自己早把心交出去了,莫名其妙喜欢上坠入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的猎物。

她不明白这是为何,又是怎么发生的。

但她要他。舒意浓的人生里从没这么确定过。

赵阿根舍不得她疼,不只因为他对女孩子很温柔,而是除了没告诉她自己的真名,他对她说的话大抵是真的。

见到舒意浓的第一眼,他便有些动心,自是肤浅地被她的美貌吸引,舒意浓实在太漂亮、太娇媚可人了,而且毫不自知,这点大大提升了女郎的魅力。

而相处下来,她那无时无刻不在逞强的模样则分外惹怜,宛若无助的仔猫。赵阿根对待援的小狗小猫没有半点抵抗力。

那句“让你生一窝”,就是调情时随口讲的骚话,算是对应相识以来,舒意浓在他心中的印象。

但舒意浓那无比炽烈的、彷佛倾尽所有的回应,却让他勃挺到连自己都吓一大跳。

师父曾教训过他,说大丈夫三妻四妾、处处留情都不是问题,忌讳的是婆妈;能负责的便尽力负责,做到自觉足够为止,当断之时则切勿犹豫。

要或不要也是一样的。

“我丧妻后,未再有过续弦之念,但这无关道德,只是我不想而已,我清楚知道这点。”师父对他说。

“你也一样。想要就要,是因为无论后果如何,你都能负责;若有不能负责之处,你就锻炼到有负责的能力为止,毋须畏缩犹豫。”

尽管理性上他知自己不应与舒意浓有此纠葛,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强烈地想要她,是不管不顾的那种。

在那句乍听童趣荒唐、实有无比之重的“姐姐给你生一窝”之后,他便不再犹豫。

女郎的玉穴极小,在指尖没入的那会儿便知,是连指头进去都略显吃力的异样紧窄。

少年不是头一回遇上这般销魂的小巧洞儿,然而,舒意浓的那圈薄膜却特别坚韧,也许是厚实,赵阿根从起初的谨慎留力,到试图硬挤进前端分许、逐步拓开花径无果,除了满头大汗,罕见地完全无法奏效。

放掉持续往前的体势,紫胀的怒龙杵尖便会轻易与玉户分离,未嵌入半点。

少年甚至想起“石女”一词,若真如此,上天可说是开了两人一个极恶劣的玩笑。

舒意浓疼得俏脸煞白,毕竟是要被粗大的钝物破入娇躯,不比快锐的刀剑,但她紧抱少年,连勾他臀股的长腿都不肯松开,即使多受苦楚,紧闭的玉户仍不住沁出淫蜜,浆腻到难以形容。

赵阿根磨得嘶嘶呲牙,杵尖传来紧迫的舒爽,被她渴望着自己的欲念和情思深深打动:既对两人结合一事已无犹豫,岂能止步于此?

心念顿开,最后一点踟蹰如烟化散,牢牢箝住柳腰不让缩退,狠下心来运劲一顶,怒龙杵捣碎狭关,挟着乌浓血腻“噗唧!”长驱直入,直没到底!

舒意浓几欲痛晕,娇躯紧搐,修长的四肢像要嵌进少年古铜色的结实身躯般收紧,如缠如绞,结合得再无罅隙,就此合为一体。

即使做好准备,堪比被烧红的粗铁棍贯穿身躯的剧烈疼痛,仍超过女郎所能承受。

舒意浓于无意识间发动功体,若所拥非是赵阿根,而是修为稍逊的武人,甚或寻常男子,这一阵逼命的收束之下怕能听见骨裂脆响,成了活活绞杀情郎的香艳杀器。

但她就算再生出一倍修为也绞不死少年,令他几欲生出濒死之感的,是女郎那难以形容的蜜膣。

舒意浓的蜜穴和她的人一样,只能以一个“润”字形容。

明明剑术练到她这般造诣,肩臂腰腿早该如百锻钢般柔韧,坚似镔铁,肌肉不逊外门横练,刚柔切换的爆发力犹有胜之。

但舒意浓整个人却如以水……不,该说是以香浓的膏脂酥酪凝成,软滑细嫩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撕碎那圈异常坚韧的处女之证后,赵阿根顿觉捅进了一团烘热膏脂,膣肌嫩到隐有些油感。

因膣管极窄,连肉菇伞褶子里都被裹得满满,箍束起来该是能出人命的。

然而舒意浓的蜜膣,恐怕是她浑身上下最软嫩的一处,乃润中之润,遇上怒龙杵的粗硬,直若蜻蜓撼柱,“浸裹”之感远甚于“箍束”,像被含在了一张文静的小嘴儿里,但也就是含着。

全赖丰沛的腻浆裹出某种往内吸的液感,如欲抽空膣内的空气似,带来另一种刺激。

赵阿根本想等她缓过来再动,谁知在两人相拥的当儿,那流水似的熨贴仍持续堆叠着男儿的快感,少年美得咬紧牙根,忍不住往前一顶。

舒意浓“呜”的一声,难分辨是呻吟或呼痛,却是极娇,含着龙杵根部的穴儿口无预警一夹,霎那间赵阿根几乎产生“肉膜复原”的错觉,根部像被肉剪子剪断般,本能欲拔,却拖得女郎往水中一沉,头颈离岸,若非藕臂抱得爱郎死紧,只怕要倒栽入池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唔!)

他吃痛抽身,全是出于本能,拿捏不准气力,这一抽硬生生拔出寸许,强烈的擦刮感反馈双方,穴口再度夹紧,劲力早已超越肌束,是绞筋才能有的强横。

赵阿根这三寸之退,是在此等筋力下拔出,胜似抽肠,凶猛的泄意震动精关,不及遏制,抱着女郎的腰臀向后仰,呜呜低咆,罕见地露出狼狈之相。

但被抛上巅顶的可不只他一个。

舒意浓“呀”的短短一唤,𫠒壶般的蜜膣握紧如拳,半融膏脂似的膣肌当然没什么杀伤力,就只是美她而已,但穴口的肉剪一绞,竟将浓精硬生生阻于龙根末,奔腾的洪湍为之一顿。

赵阿根一痛回神,赶紧止住泄意,见怀中玉人星眸半闭,雪靥绯红,如痴如醉的模样迷人已极,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舒意浓热烈回应着,只觉膣中的巨物又挺动起来,似极滑顺,但有时却困难重重,尽管痛起来像被捣着血肉糢糊的创口,怪的是疼中又极舒畅,甚至有越疼越美的错觉;迷迷糊糊之间,心中仅只一念:

“我的处子之身没了……我是他的了!我只有这男人,一生……都是他的。”眼角烘热,心却快活得不得了。

两人股间水面上,冉冉浮起一蓬艳丽血花,渐渐化开的处子之证如枝桠恣意伸展,随着越发激烈的肢体交缠,翻搅的白沫间,渲开淡淡的瑰丽樱红。

阳物频出蜜膣,附近的温泉水越来越黏稠,舒意浓的玉足交勾在少年腰后,翘起的酥莹雪趾说不出的可爱,透着浓浓的色欲。

赵阿根几乎用不着抓住她,是她紧紧缠在他身上,只须捉住两只幼细皓腕,使女郎略微仰出水面,以免螓首乱摇时碰着石沿。

舒意浓平摊的厚厚乳廓浮出水面,随男儿的冲撞,划开夸张的雪白同心大圆,绵软得像是要被温泉水给蒸化了,晃出圈圈涟漪荡远,转瞬又生。

比铜钱略大的乳晕是极浅的粉橘色,与花唇相类,蓓蕾般的小巧乳梅亦极似阴蒂,即使充血也是软嫩的,浅润剔透,可爱得不得了。

赵阿根本已要射,是被蛤口硬生生箝回去,见得她高潮迭起、意乱情迷的淫艳美态,心中大大满足,攀上巅峰的舒意浓又开始夹他,龙杵渐难拔出,只能不断向里戳;在膣内奇异的液感吸卷交击下,少年迅速逼进临界,俯身搂她,嘶声哑道:“姐姐……我要来了……”呲牙丝丝吸着长气,马眼酸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加快动作,奋力挺腰。

舒意浓初经人事,才刚从处女变成了妇人,浑不知是什么要来,但膣里的肉棒急遽膨胀、又烫又硬,却是再切身不过的感受,被刨刮得心魂欲醉,破瓜之痛早已麻木,只有快感如潮涌至,忘情娇吟着:

“给我……给我!不要……呜呜……不要抛下我!啊……好大!怎么……呜呜呜……好硬……好硬!姐姐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雪足松开,浑圆修长的玉腿高高支起,迎着抽插不住上举,径穿出少年胁下,绷得笔直,迎接着一波波袭来的快美浪潮。

赵阿根封住她的嘴儿,只觉唇舌凉透,膣里却是滚烫如油沸,蓦地穴口一夹,难以言喻的快感伴随疼痛冲破精关,温热液感瞬间汩满蜜穴,却因膣口夹得死紧,竟连一丝精水都未漏出。

(原来……这就是“来了”。是梅郎……是阿根弟弟的……在我身子里……)

舒意浓在迷乱之间,忽明白生儿育女原来是这么回事,能感觉少年在娇躯深处留了物事,是他的一部分,滚烫的、黏稠的、生猛鲜活的,给了她难以忘怀的痛楚和快乐。

这样得来的孩子,她绝对无法憎恨——

所以母亲,其实是不恨她的么?

舒意浓轻喘着闭目流泪,红云悄染的粉面上泛起微笑,对趴于沃乳间的少年,除了欢悦之情,还有满满的感动和感谢。

但毕竟她还没同阿根弟弟说过母亲的事,也未能吐露血骷髅的背叛、纸骷髅的指点,只能笑着哭着,静静品味胸中的幸福满溢。

总有一天她会说的。

她是他的女人了,她只想做他的女人。

就算无有名分,这点也绝不会改变。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微颤,似还有些哑,依稀记起方才自己叫得有多放荡,没敢睁开着红热的眼皮,偎在他胸前小小声道:“来了,便……便有了么?”

赵阿根略收紧了臂膀,以汗湿的面颊相贴,与她温存着。

“有什么?”听说男人好过之后会特别累,笨一点也是应该的。

舒意浓闭目微笑,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害羞起来,轻轻嚅嗫着。

赵阿根不知是漏听了还是没听清,俯首又问一次:“有什么?”

“一……一窝。”女郎羞不可抑。

少年哈哈大笑。“哪有这么容易?想一窝,得多做几次。从后边来更容易。”

“什么……呀!别……你干什么?这不行……呀!色魔!”

水花四溅之间,惊呼、失笑、斥骂、告饶……眨眼数易,最终全成了喘息和呻吟,放肆回荡在金碧掩映的蒸缭水雾间。

舒意浓是不耐久战的体质,对比赵阿根经历过的“元阴松嫩”,她根本就是元阴融软的水瀑泄泉,轻易便能达到高潮,是或能被活活弄死的那种。

以少年器物过人,持久能战,应是女郎的克星。

但一物降一物,她那小穴口的肉剪子堪称世间男子的恶梦——说美梦也行——一旦泄身,男儿便只两种下场:一是被夹到缩蛋退阳,蜷着口吐白沫,指不定还要损及雄风;一是扛住绞拧的筋力,痛快缴械。

赵阿根便属于后者。

退万步说,正因少年天赋异禀,才能在女郎身上表现得像个普通男人。纯以杀伤力论,舒意浓实已超越“尤物”的范畴,根本就是妖物。

据说上古玉螭朝时,龙皇玄鳞征服南方风陵国,以风陵国王子忌扬为武卫、公主陵女为司祭,极尽宠爱。

忌扬为报国仇,与其妹陵女私通,欲以两人之子僭作龙皇血嗣,谋夺鳞族的基业。

忌扬好饮而极俊美,又有英雄气概,广受王都贵女欢迎,夜夜有人自荐枕席,无一不是美女。

某日酣醉,被问起平生最难忘的名器,答曰:“漱泉绝颈,盖人间最销魂也。”玄鳞曾幸其母,由此看穿兄妹俩的私情,忌扬与陵女的图谋竟因此败露。

此事史册未载,稗官杂撰却津津乐道,千百年来关于“漱泉绝颈”四字何解,留有各种香艳猜测。

一般通说,多认为是蜜壶易湿而穴口易搐,其掐束男根犹如断首,故称“绝颈”;其后更引申有女子以色媚暗行阴谋的意思,约同于红颜祸水。

都成成语了,风月册中自是不能不提,但未列于名器九品,而是放在“异品”一节当轶事谈,兴许是连取次花丛闲着书的风月老手们,都没机会经历这等奇物,不信世上真有。

而舒意浓的穴口,怕是真有绝颈之力,可惜赵阿根不知那晚骷髅岩发生的事,若依此际的经验判断,方骸血应破不了她的身,就算侥幸插入,后果也不堪设想,女郎的小肉剪子必重创其雄性象征,小则瘀折,严重甚或致死,绝对不是开玩笑。

舒意浓的胴体虽与少年极之契合,但赵阿根在她身上很难支持超过一刻,正因射得极爽,时间太短反而觉得不够尽兴,不知不觉做了三次之多,算上越发短促的爱抚前戏,顶天也就半时辰。

舒意浓叫得嫩嗓都哑了,全身浮出大片艳丽樱红,乏到连手臂都快抬不起,只能任凭爱郎恣意采撷的模样,诱人到难以形容,既有新妇娇羞,更有尤物之魅,既纯且欲,恁谁来看都无法责怪少年停不了手。

赵阿根非是不体贴女子的性子,偏偏实际抽插的时间并不长,次数也有限,初初破瓜的玉户虽红肿,瞧着居然不是太严重,况且头两次她自己亦是兴致勃勃,痴缠着男儿不放,第二回不但学会了扮小母狗,还试了女上男下的骑马体位,在刚破身的处子中也堪称是人杰了。

天霄城少城主马术过人,三两下便把自己弄泄了身,最后还是给摆成小母狗结束了这回合。

到赵阿根第四次插入时,舒意浓才觉不妙,身子里活像有个机关掣,顶着就泄,越泄却越觉晕凉,彷佛吹着风就会口吐鲜血。

她爱她的小情郎如此贪恋她的肉体,她自己也还想要,但得先歇一歇。

舒意浓没法喊停,被少年弄得死去活来,正面交合的体位毕竟是她俩最属意也最上手的,抵得最深,冲撞起来最毋须留力。

女郎反手攀着池缘,只觉舌尖发凉,将泄的爆发预感堪比月事来潮,她都不怀疑自己真会泄出鲜血来,酥吟之间气息欲断,慌得颤声浪叫:

“司……司剑、司琴!快……快来!啊啊啊啊……来……来替我,我……我不成啦!好……好酸!司……呜呜呜……死丫头……啊啊啊啊!”

赵阿根正到紧要处,顶着蜜穴一阵厮磨,精关差点失守,蓦听女郎向假山的方向告急,略一分神泄意顿止,随手挥去水雾,赫见两名上身仅着肚兜、下身穿着薄透的纱裈,赤裸双足的少女,一人胸脯鼓胀,一人苗条娇小,不是琴剑二婢是谁?

以他的修为,早知阁台中还藏有两人,约略猜到是谁。

交欢之际,除舒意浓之外,另嗅得双姝的汗泽和淫蜜气味:司琴果真是人淡如菊,毛疏味薄,天生没什么味道,肌肤香泽也淡,虽褪去衫裙,残余的薰衣香还比沁出的汁水味道要更浓些。

司剑却是气味鲜烈,甚至可说是淫骚,沁蜜稠腻,汗泽浓厚,嗅过就不会忘,与她呛辣的脾性一般令人印象深刻,看不出小小年纪,竟是极能激发男人欲望的类型。

她的味儿虽强烈,却非不好闻,应是身子强健,连气味都未杂异臭,鲜烈而单纯。

发育良好的奶脯透着温润的乳脂甜香,股间则有一丝极淡的铁锈气,或是月事刚结束,这也能解释少女的气味何以特别浓烈。

双姝瘫坐在青石地板上,纱裈透出肌色,已被水渍浸透,不知是汗或淫蜜,形同半裸;双颊绯红,气喘吁吁,约莫是窥淫时久,两人俱是动情已极。

壁灯掩映之下,司剑肌肤更白,圆润的鼻头沁满细密汗珠,脖颈、乳间是一道道披挂的水渍,居然是易汗的体质;司琴被她一衬,略显黝黑,白日间独个儿看时却是丝毫不觉,五官也更秀美标致。

相较之下,不眯眼时的司剑则是圆脸圆眼睛的俏丽,充满青春气息。

但赵阿根万万没料到舒意浓会喊她们,约莫是给弄得意识不清了,这才顾不得羞臊,本能喊出了平日里最亲近的人来。

琴剑二婢的惊讶不在他之下,但双姝却各有心思。

司剑的胆子贼大,这场活春宫看得她春心荡漾,虽说公子爷的安排本非如此,但听她叫得死去活来,是真不行了。

都说“通房丫头”,公子爷若与赵公子结为连理,带俩丫头陪嫁怎么了?

小姐偶有不适,或月事来时,贴身丫鬟代受针砭一二,服侍姑爷,岂非理所当然?

少女没怎么思量便说服了自己,一咬银牙,低声道:“没听公子爷叫么?咱们走。”一抓司琴小手,才发现满掌是汗,居然拽不动她。

回头见那没用的丫头怔怔摇头,也不知是没胆子还是没回神,另一只手却夹在腿间忘了抽出,身下坐了滩水泊,这么一瞧又难说是胆大或胆小。

司剑的小肚子里暗笑,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支着膝盖手足并用,慢慢爬前,应声道:“公、公子爷,司剑来啦。”语声发颤。

真是奇怪,她明明不怕的,这是怎么了?

忽听赵公子一声低吼:“不许来!”黝黑精壮的背肌拱起,铁铸般的臂腿猛一胀,颈侧青筋虬鼓,俯身挺动得更快,令人脸红的啪啪声益发响亮。

小姐昂颈哀叫着,嗓音又娇又腻,忽又尖得怕人,已吐不出什么清楚的字句,全是呓语浪吟;反手揪紧池缘,奋力挺起胸乳,缠着赵公子腰际的长腿交错收紧,像绣本绘像里的蜘蛛精一样妖艳迷人。

“好硬!啊啊啊……好烫!要坏掉啦!啊啊啊啊————!”

小姐的浪吟声里,赵公子低声嘶咆着,肩背一松,似要趴倒,忽然伸手撑住,对小姐道:“我只要姐姐……不要别个!”小姐娇喘未止,捧他的脸颊道:“好。不要别个,就要姐姐。”

赵公子将她横抱起来,上得池岸,湿漉漉地从司剑身前走过,径往后厢绣房走去,彷佛当她俩不存在似。

这“金墀别馆”本就是历代家主的婚房,又或主母备孕之用,一切排布正是为了诞下子嗣,绣房之内自有舒适的锦榻被褥,还有各种行淫取乐的家生。

赵公子和小姐的夜还未结束,尚不知有多少耳鬓厮磨的羞人情状。

司剑最后记得的景象,是自小姐并起的白皙大腿间,挤出一只红肿沃腴的肥美玉蛤,液光腻润的蜜缝底,小巧的肉洞开歙如鱼嘴,似被阳物撑胀过久,一时未能恢复;混杂血丝淫蜜的稠浆自洞内卜卜吐出,淌下会阴、股沟、肛菊等,偶尔往雪臀甩溅几点污渍,才又垂挂滴落,随赵公子走向后进的精壮背影,流淌了一地蜿蜒白腻。

********************

舒意浓睡到翌日近午时分才醒。

到破晓将至,天蒙蒙亮那会儿,她俩都是相拥而眠的。绣本小说常用的“如胶似漆”一词,女郎总算明白其真义。

尽管心满意足,也明白除司琴司剑之外,最好别让旁人撞破两人同室过夜,至少在她完成足够的布置前,此事绝不能泄漏,但赵阿根缓缓抽出她枕着的臂膀时,舒意浓仍像小女孩般闭眼撒娇,那把柔腻婉媚的咕哝语调,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许走。”她咬唇忍笑。“除非再给姐姐一次……”

若听见另一个自己这样说,舒意浓都吐不出个“不”字,但赵阿根只轻拍她丰满的绵股一记,便教女郎彻底死了撩拨的心。

“……疼!”屁股不疼,但腿心子里一阵火辣辣的激痛,活像给插了把刀,左右晃摇。她连动动翻身的念头都疼得紧,也不知扯着哪一处。

“起码疼三天。”少年轻抚她面颊,替她拨顺了黏上口唇的鬓丝。他很适合做这种事,充满生活感,这是方骸血之流的江湖人所不明白的。

女子不会为嚣狂言语,或逞凶斗狠的威风动心;她们会喜欢上的,是为自己描绘出理想生活景象的男子。

“今儿你就别想下床啦,让司剑她们替你排开行程,美美睡上一天,后头还有你受的。”

“你是不是有过很多女人?”她蜷着身子背对他,冷不防问。

“我现在就只有姐姐你呀。”听着是够心虚的了。但舒意浓轻易原谅了他。

“等我不疼了……我还要。”

“我也还想要姐姐。”听他这么说,比解释有没有其他女子更让她心动。“生够一窝嘛,哪有忒简单?天道酬勤,咱们继续努力。”

舒意浓噗哧一笑,又雪雪呼疼,索性不勉强转身与他道别,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忍忍也就几天,蒙着锦被哼道:“记得带上门,姐姐怕冷。让司琴过来,但不许司剑来——把这话跟司琴说。”

“这是为何?”赵阿根大感诧异。

“司剑会笑我。”舒意浓咕哝着。“那死丫头是憋不住的。”

她其实骗了阿根弟弟。

舒意浓没打算放弃和他成亲——精确地说是“招赘”——双燕连城和龙野冲衢都不是无法克服的障碍,她手里现成便有对付其一的一着棋。

无论如何,血骷髅和方骸血的盘算现已落空,舒意浓打算等能下床了,再给血使大人发鹰书,“报告”她不小心失了贞操之事,可惜看不到方骸血的表情。

她到明日怕都走不出别馆,近午起身由司琴服侍洗浴,舒意浓让她替自己红肿的私处涂抹金创药,一来司琴心细,不会弄疼她不说,也不会有惹她尴尬的神情和反应,跟某人完全相反。

舒意浓这两天都不打算看见司剑,算是预防伤害。

用过午膳,她一路睡到傍晚,正欲唤司琴来上药,忽听门外叩叩两声,一抹影子福了半幅。

“公子爷起身了么?”却是司剑。她本想板起俏脸斥退少女,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心念微动,应声道:“进来说话。”

司剑快步进入,脸色十分难看。“公子爷容禀,秋家主仆不见了。”

舒意浓猛然坐起,腿心像撕裂了什么似的一疼,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说清楚!”司剑摇摇头:“说不清,就……突然不见了,戍卫交班时才发现,不到盏茶工夫前的事。乐总管让我来禀报公子爷,决定敲响警钟否。”

怎么可能?

舒意浓心下一片茫然,但时间紧迫,拖越久越追不回人来,急急振臂:“立即敲钟!本城卫城取消例休,召回所有人手,于方圆二十里内搜索拦查,设岗立哨,让乐鸣锋去负责搜索行动,不必登堂,其余诸将一刻之后在卫城大堂开议。刀斧值先搜峰顶——”

她思路清晰,派令井然有序,随口吩咐之际,发现司剑脸色不对,这丫头并不是吞吞吐吐的扭捏性格,还没说的必定牵连重大。

“……还有什么?”

少女定了定神。

“赵公子也不见了。”她咬字明晰,语速平稳,力求简达,心知公子爷全凭自己的禀报做判断,清楚传达是她的本分。

“司琴说,赵公子昨晚进别馆前,曾问过公子爷和乐总管,回城以来有无去瞧秋家主仆,特别问了今日有无可能去。”

舒意浓顿觉天旋地转。

司琴玲珑心窍,明白赵阿根特别问乐鸣锋的用意,其实打听的是提审秋家二人的时间,代表他早已料到,舒意浓不会放弃浮鼎藏宝。

而司琴不会说谎,就算不知乐总管和公子爷几时去审,也猜得到此事必然会发生,无法径直否定“明儿会不会去”的可能性。

赵阿根昨晚也试图以言语挤兑她,该是从她的反应猜出意图,才会带着秋家主仆逃亡。

(该死……该死!)

占有她时,他便已在谋划行动了么?少年要了她忒多次,是当真意乱情迷,还是打算让她下不了床,以阻追兵?舒意浓不由得一阵阵反胃。

她闭眼深呼吸几口,转过如霜俏脸,不带情绪地发号施令。

“堂议照旧,请墨柳先生主持,以尽快找到秋家主仆为要。让卫城备好‘惊涛雪狮子’,半个时辰后要用;拣选十名精锐马弓队,装备齐整,与我一同出发。有人问起,直说我去追赵阿根不妨。你到我房里收拾行装,轻骑用的就行。”

司剑微露担心之色,她毕竟还年轻,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外,但也没说什么,领命而去。这种时候,舒意浓往往便喜欢司剑多于司琴。

她扶着镂空花扇下榻,每一动都疼如刀割。舒意浓咬牙越走越快,没多久便恢复了平时的模样,除了唇面稍白,外表几乎瞧不出异状。

女郎返回书斋,写好密信卷入银管,以豢养在院里的鹰隼携出。

就在本城内警钟大作后不久,山下四面响起异样哨信,鬼号般的尖啸声此起彼落,原本应灿如火树银花的炮仗,在夜空里留下一个个妖异的骷髅烟花,引来峰顶山下无数人惊惶张望。

天霄城能用的手段有限,七玄外道的花样可多了。

舒意浓料不到自己会有上书血骷髅、请求方骸血手下的那帮妖魔鬼怪抓回赵阿根……不,是梅少昆的一天。

若血骷髅真放弃了混一七砦的计画,梅少昆对她便无利用价值,极可能与梅韶月父子落得同样的下场。

更何况她在鹰书中特别提了一笔,说红丸被赵阿根设计夺取、自请处分云云,不怕血骷髅会轻易纵放。

在浮鼎山庄时,方骸血是将她对少年的回护看在眼里,新仇掺旧恨,少年此际的处境,绝对要比当日与梅玉璁同行时更艰险百倍。

别怪姐姐,是你逼我的。

时间不容女郎伤春悲秋,她换好行装,携了“冰澈宝轮”,在通过悬桥、吊篮等关隘时木然想着:他是怎生带着两名女子——其中还有个心若稚儿的累赘——逃下山去的呢?

虽百思不解,但不知为何,舒意浓就是相信他能办到。

听他解释其中所用手法时,她一定觉得很有趣很憧憬,甚或带着些许幸福感,忍不住露出微笑罢?

明明什么也听不懂。

舒意浓,你真是笨死了。你和你娘一般蠢,难怪她看你不起。

卫城中难得一片忙乱,指挥搜索行动的乐鸣锋没等公子爷来,早已领队离城搜索。

夜骑的难度极高,就算马弓队久经训练,也非人人都吃得消,马术拔尖的乐爷可不能枯坐于帅帐中,须得人尽其才,当用则用。

鬼面烟花惊动远近民家,不停有人来到卫城询问,提到较远的两个村子里都开始召集民勇了,毕竟七玄灭门的消息传遍渔阳,没准真敢来玄圃山的地界撒野,卫城中人只得一一安抚。

“惊涛雪狮子”是舒意浓的爱马,生得奇伟雄壮,较寻常健马还高半个头,浑身雪白,其上有形似浪花、又像石狮螺髻的浅褐鹿毛,夸称日行百里,极是神骏,与高挑的舒意浓十分合衬。

“银剑狮驹,男装绝色”八字考语,最常被拿来指称这位天霄城的少城主。

舒意浓宝爱雪狮子,只在熟悉的自家地盘里驰骋,出外征战舍不得带上,以免地形陌生,伤了腿脚。用于夜骑,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忍痛上鞍,像惩罚自己似的,忽见城外不远处的缓丘之上,一抹熟悉身影回头相望,竟是赵阿根。

“等等……别跑!给我站住!”

回过神时,舒意浓已于月下纵马狂奔,点齐的十名护卫有的不及上马,又或追出片刻,就被神骏的惊涛雪狮子远远甩开;奔出数里,只剩女郎一骑绝尘,苦苦追赶施展轻功、几度没于地平线彼端的身影。

舒意浓的思绪还转不过来。

赵阿根为何像等她似的,出现在卫城外,又是用了什么法子,跑得比惊涛雪狮子快……一切无不荒谬透顶,舒意浓却无法停下,遑论掉头。

在这儿截住赵阿根,他就不会被假七玄盟杀掉了——意识到这个念头时,女郎几乎仰天狂笑起来,狠狠掐了把腿心里那重又渗血的破瓜伤处。

********************

南冥恶佛在树林里奔行着,跨步甩手的姿态十分怪异,彷佛顶着迎神赛会时那种特制的巨型竹笼傀儡,但世上恐无如此神速的傀儡笼偶。

事实上,他这身行头的确与笼偶相去不远:置于肩上的金色脖颈和面孔,只是一顶帽子也似的假首,挂在胸口的髑髅项链,其实是为了遮掩外视用的觇孔;双脚踩的高跷,以及握于双掌的假手,除营造魁梧的假象,更是将真身藏于甲中的障眼法,哪怕是被开碑手一类的重手法击中,也伤不了他。

而藏在其中的南冥恶佛本人,乃外门横练的高手,肉身练如甲胄一般,更有一身怪力,才能顶着这身行头平履如夷,视之直若无物。

方骸血那头白眼狼纵使嚣狂,倒也不敢太轻视他,攻打浮鼎山庄时特别派恶佛为先锋,在诛杀西宫川人一事上建立功劳。

今晚若能将小子梅少昆擒住,则又是大功一件——

金身红袍僧停下脚步。

前方的空地里,插满长短粗细不一的树枝,列成半环屏风状,居间一名肤色如铁、袒露出嶙峋胸膛的老者,白须白发白麻衣,芦花草履逍遥巾,垂落的额发看似沧桑,桀骜不驯的斜睨神态却比方骸血那小子更乖张,就差额间未刺上“老流氓”三字。

金身怪僧虽有“开口杀人”的人设,毕竟正赶时间,荒野间又无旁人,没好气地重重一哼:“来者何人,敢阻南冥恶——”谁知老人一口浓痰唾上金面,快到他来不及闪避。

能飞两丈余的痰怕不是生了翅膀,恶佛暗自凛起,潜运护身硬功,沉声喝道:“我南冥——”啪的一声,一物重重摔上恶佛的胸膛——其实是觇孔附近——上,劲力之沉,几将他掀翻在地!

南冥恶佛伸出假手一抹,涂得满掌黑褐,夹杂着嚼烂的草屑,居然是坨牛屎。

“我南——呃啊!”这回他开口便往旁横跳,谁知第二坨牛屎不偏不倚扔进觇孔,虽说牛粪并无恶臭,但来人的手劲却沉得不可思议,恶佛及时闭上眼,仍似被无数细碎弹子打中眼皮,痛得满地打滚。

蓦地一脚踩凹甲笼,陷落的厚甲铁钳般夹住他脑袋,踏于其上的芦花履持续往下,彷佛踩的是纸灯笼,桀骜不驯的嘶哑嗓音钻进耳朵,老人哼笑:“别提那个万儿,你丫的不配!至于老夫的名字,你觉得你配不配听?”

鬼王阴宿冥并未往山岭间搜寻梅少昆,而是往人多处去。

玄圃山外围最繁华的河港黄风渡眼看已在眼前,灯火还算热闹,但这镇外道路边上的分茶铺子,分明悬着喜气的大红灯笼,里外却无行人或伙计,只一名戴花脸纸面、身穿绿袍,判官模样的怪人横剑桌顶,似在等人。

高冠白面的九幽十类之主也算老江湖了,明白“拦路无善类”的道理,一剔尖细弯长的尾指指甲,正欲掉头,绿袍怪人却突然开了口。

“你识不识得这把剑?”嗓音很难说是尖亢或低沉,不男不女,十分怪异。

“不识。”鬼王翘指拱手。“告辞。”

“且慢。”绿袍人道:“你该认识。因为九幽十类玄冥之主,决计不能不认识降魔青钢剑。你想活着认识它,还是死了再认识?”

玄帝神君寒掌击出,《雪花神掌》的寒阴真气以双掌为中心,瞬间封住他身前约七尺宽的双叠同心圆,满拟能迫退来人;剑芒一闪,剧痛钻心,左掌掌心竟被一柄蜂尾针似的锐剑洞穿,牢牢钉在树干上。

雪花神掌的寒劲连剑带树一并冻住,包括被钉住的手掌至肘,无不覆了层晶莹白霜,但毕竟动弹不得,料不到敌人会牺牲佩剑,换他一条左臂,张冲自知今日吃了大亏,恨道:“你是何人,敢与七玄盟主座下的玄帝神君为敌?”

“妾身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道长,请道长为妾身指点迷津。”

树影之中,曼步行出一名黑袍丽人,容颜清丽温雅,气质谈吐无不出众,身段却是玲珑浮凸,瞧得道人两眼发直。

妇人髻裹垂背乌纱,横簪荆钗,颇有几份在家持戒的女冠模样,若非衣作乌玄,活脱脱便是自图画中走出来的观世音菩萨。

黑袍道人与她交手数合,感其身法快绝,出剑毒辣如惊雷飞电,眨眼之间即险象环生,不及看清身形容貌,只知是名女子,恐身着夜行劲装一类,岂料是这般温婉动人、言笑晏晏的尤物,不由得色授魂消。

“你……夫人要问什么?”明知对方绝非善类,但剧痛的掌心毕竟不能尽掩色心,黑袍道人咬着牙哼笑,一时间忘了应该要尽速脱身。

妇人笑道:“是这样。道长若是五帝窟的玄帝神君,那妾身又是何人?我当了黑岛二十几年的家,今日始知我非我,望道长有以教我。”

********************

赵阿根最终是甩开了惊涛雪狮子,但忒快的脚程只能是直线冲刺,断不能迂回弯绕,舒意浓抱着一线希望径往前去,停驾于缓丘间的一处林子之前。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已然认不出,但以雪狮子的脚程推估,不到两刻的放蹄奔驰,应还在玄圃山的范围内,少城主毕竟没踏遍领内各处,夜里地景难辨,不识也属正常。

林中炬焰闪动,却悄然无声,远观不易判断有多少人。

理性告诉舒意浓:赵阿根是故意引她来此,应提防有诈,仗有惊涛雪狮子傍身,速速离去才是上策,不宜孤身犯险。

但他还能怎么伤害我呢?

女郎凄苦一笑,赌气似的将雪狮子留在林外,提着银剑走入林中。

不系缰是唯恐敌人欲抓捕爱驹,让它还有逃跑的机会,惊涛雪狮子通灵知性,舒意浓撮唇为哨,便能召唤它来,放任自行总比绑死了好。

林间有片空地,周围遍插长柄火炬,居间拉起了遮风的帷幕,置着一张髹金雕饰的虎皮交椅,交椅前铺着长长的猩红绒毡,一路延伸到林道上,舒意浓其实是踩着红毡走进空地的,毡下的泥土地面十分平坦,踩不到半点碎石异物,显经悉心布置。

王侯围猎的小憩之地,约莫便是这等排场。

赵阿根单手负后,静立在红毡铺道的尽头,低头抚摩着虎皮交椅的扶手,嘴巴歙动着。

舒意浓不通唇语,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正叨念着“这也太夸张了”、“哪来忒铺张的物事”之类,有点小气巴拉,却充满生活感的抱怨。

她咬着唇,不让泪水涌进眼眶。

母亲死时她没哭,第一次杀人、从战场生还也没哭,舒意浓希望自己的眼泪在很久以前便已流干,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小事哭泣。

她对自己爱哭这件事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恼怒。

“你是怎么离开玄圃山的?”她决定以厘清谜团当作开场白,避免去想鼻腔深处那阵阵袭来的酸楚是怎么回事。

赵阿根微笑回头,耸了耸肩。

“我试过攀爬三关天险工事,结果挺惨,差点引发心疾。后来灵机一动;若是将重点放在‘无声无息出入’上,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法子,就是攀附在吊具外头,只要避开乘坐和机关操作者的耳目即可。当然这有点危险。”

“所以……其实算是你带我下山的。你下到卫城的路上,我一直都在附近——或者是在下面,或者挂在旁边……之类。”

舒意浓瞠目结舌。“那秋家主仆……”

“自是带不了的。哪有忒容易?姐姐家可是‘人间不可越’哩!”

这么说来,秋霜洁和绣娘还在山上——舒意浓突然间有点想笑,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因为释然,还是这一切太过荒谬偏偏又很合理,或因这个手法充满赵阿根的风格:刚听完会很生气,想一想又觉得挺佩服,最终只觉得好笑而已。

“你保证不为难她们,我就告诉你她俩在哪儿。”少年正色道。

她恨得牙痒痒的。

“你……莫非是为了那白痴秋霜洁?”这很合理。即使是傻的,她毕竟有副超龄的诱人皮囊。若赵阿根喜欢妖娆少妇,没准看上的是绣娘。

“我是为了你。”他倒半点不害臊,也不像在说骚话,一本正经道:“我说过我觉得你没这么坏,骨子里还是个好人。作恶是有代价的,我不想你干下不能回头的坏事。”

“可我非要藏宝不可。”

“这个我们可以再谈。”他笑得令人无比火大。

舒意浓想过,以少年对机关术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知道浮鼎山庄的宝物藏在何处?

如今看来,他还真是知道。

舒意浓几乎忍不住要问昨夜之事,但此间不只她二人。

十余名身穿夜行衣、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自两侧鱼贯而出,分列道旁,步履轻盈,次序井然,严整不逊她麾下的马弓队和刀斧值,内家修为却远在其上,整体的素质令人咋舌。

为首的马尾少女面容姣好,一看便知是精明干练,丰盈的屁股结实又肉呼呼十分弹手,身段容貌居诸女之冠。

舒意浓瞧她像是要率众行礼,岂料冷不防逼近赵阿根,满脸的嫌弃挑剔;虽压低了声音,旁人多半还是能听见。

“她为什么用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你?”清脆的嗓音充满朝气,感觉是个率直的姑娘。

舒意浓慢了小半拍,才省起那个“她”指的是自己,羞赧之余,又不禁有些狐疑。

哪有下属能管主上这种事?

两人关系肯定非比寻常。

赵阿根尴尬不已,低声讨饶:“咱们晚点……晚点再说罢。”少女一扭头,飞起的高马尾差点甩他一脸,退回原位后,才领着众姝盈盈下拜。

“帝窟宗主座下潜行都,参见盟主。”整齐划一精神抖擞,乳燕清音回荡于林间,煞是动听。

一把嘶哑嗓音道:“白岛薛百螣,参见盟主。”语声方落,精瘦的白衣老者大步而来,铁臂一扬,掷入一条金红相间的魁梧人影,胸膛凹陷,生死不知,竟是方骸血手下的假恶佛。

林子的另一侧,飞来一颗眦目吐舌的惨白首级,头戴高冠,长须无眉,赫然是那帮冒牌七玄里的假鬼王。

一把脆甜女声欢叫道:“小和……”白衣老人薛百螣干咳两声,面色不善,那人才不情不愿改口:“集恶道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鬼王’阴宿冥,参见盟主!”扶剑飘落单膝跪地,虽着鹦鹉绿的判官袍服,却是名红发雪肤、如花似玉的出挑美人,似混有若干异邦血统,无论口音或外貌都不似东洲之人。

舒意浓瞧得舌挢不下,万般骇异:“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竟也自称阴宿冥!”

又一人踏着红毡林道,手提灯笼,款摆而来,风姿绰约,却是名黑袍美妇,见潜行都众人盈盈下拜,象牙乳色的腻润玉手一挥,曼声应道:“盟主座前,不行家礼。”冲赵阿根福了半幅,垂首敛眸:“五帝窟漱玉节,参见盟主。妾身不慎走脱贼人,仅留下他一只手掌,请盟主降罪。”取出一条齐肘冰掌来。

赵阿根隔空托起,淡然道:“这厮的《雪花神掌》颇有异处,宗主断他一臂,功大于过,毋须上心。”朗道:“都起来罢。辛苦盟中诸位前辈,有劳潜行都的姐姐们接应传讯,我等才得于此间会师。”众人轰然道:“谢盟主!”齐齐起身。

舒意浓似隐约明白了什么,只是仍不肯信,眺着坐上虎皮交椅、为众人所簇拥的黝黑少年,彷佛陌生人般,喃喃道:“你真不是……真不是梅少昆?”

赵阿根摇头。

“我早说了我不是梅少昆,与梅掌门只是萍水相逢,仗义出手,他的遗体如何处置,我不能作主。‘赵阿根’不过是化名,真名那会儿不便奉告,并非有意欺瞒。”

舒意浓兀自挣扎:“赵阿根……不是梅少昆的谐音么?”

“我没发现这也算谐音。”少年抓抓脑袋。“就是把名字倒过来,在中间加个‘阿’字,我家乡很多这样的名儿。”

舒意浓试着在心里重组了一遍,几欲昏厥,颤道:“那、那你是——”

“我乃无争坪混元宫,七玄同盟之主,名叫耿照。”少年冲她叠掌抬臂,伏首与齐,行了个端整的时揖,代表双方地位平齐,足以分庭抗之。

“从阜阳郡到玄圃山,一路多承少城主照拂,在下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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