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早上到达病房时,骆华风已经醒了,等护工完成护理工作离开之后,骆华风让林路把他的笔记本拿过来开始处理工作,林路劝他多休息但被无视了。
除了疼痛还要承受双腿无法动弹的挫败感,无论对谁来说都很难,何况是骆华风那么骄傲的男人,所以骆华风会下意识地选择工作来对抗这种挫败感吧。
林路体谅骆华风,放弃了劝告,拿出关于复健的书安静地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骆华风的手机响了,是一个视频来电,骆华风接起电话:“喂,爸。”
听到骆华风的爸爸在给骆华风打电话,林路自觉起身离开。
他想起在骆华云口中,他们的爸爸虽然平时很忙,是一个掌控全局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慈父,从来不会拿家长的权威给孩子压力,还会花时间关心孩子,尤其是陪伴琴琴。
骆华风对着手机屏幕说了几句,叫住了林路:“过来一下,我爸想和你说话。”
林路顿时有些紧张,他接过手机看到骆呈毅后,拘谨地喊了一声“伯父好。”
骆呈毅随和地说:“小林,终于和你见面了,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阿风了。”
“应该的……”林路看了看骆华风,又脸红地收回眼神。
骆呈毅笑了一下:“公司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抽不开身,所以这次没法过来。琴琴很喜欢你,她常提到你,希望有机会我们一起吃顿饭,如果能尝尝你的手艺就更好了。”
“您过奖了,一定有机会的。”林路只好顺着说。
骆呈毅又叮嘱了骆华风几句注意身体的话,结束了视频。
和骆呈毅的对话勾起了林路对自己爸爸的回忆。
他已经记不清从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之间就不再说话,但他却清晰地记得四岁的时候和爸爸噩梦般地相处了几天。
那是一个夏天,外公外婆出去避暑,因为是外公单位给退休人员的福利所以没有带他。
哥哥放暑假了想去旅游,妈妈就带哥哥走了,于是剩爸爸在家带他。
爸爸在卫生间里放了一个空垃圾筐,让他站在筐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不准跨出去一步。
有一次他站累了想蹲一会儿,结果撑坏了垃圾筐挨了一顿打,他站在破垃圾筐里哭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来救他。
后来外公来接他发现他在卫生间里罚站,非常生气地骂爸爸是畜生,爸爸却当着他的面回答外公:“我又没让李萍把他生下来。”外公还训斥了妈妈:“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们不会同意你们结婚。”后来,外公在世时再也没有让他和爸爸单独相处。
林路觉得骆华风的爸爸比自己的爸爸好多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对骆华风说:“你爸爸挺关心你的,我很羡慕。”说完,他才想起骆华风说过和父亲不亲近,可能不喜欢听这种话,赶紧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骆华风听了只是平淡地回答:“我和父亲平时很少交流,刚才是我们今年第二次通话。”
他和父亲之间一直比较生疏,因为他从小很少见到父亲,父子二人一直很少交流。
据华云说,在他离开骆家之后,父亲有了一些转变,在家的时间明显多了,对子女的关心也多了,尤其是对华云和华琴,所以虽然父亲也参与干涉了他和司远的事,但他勉强能接受父亲。
让他完全无法接受的人是爷爷,爷爷不仅送走了司远还想控制他的人生。
爷爷为了逼他回国参与家族事业,阻挠他申请读博、申请专利、发展事业,他在电话里跟爷爷挑明了绝不会回骆家做事,然后凭自己的能力和手里的资源一步步克服了爷爷设置的障碍。
后来爷爷生了一场病,估计是想通了,才停止了干涉他。
司远午饭过后去医院看了骆华风。
上午骆华云给他介绍了一位国际上有名的白血病专家,他和专家远程交流了女儿的情况。
骆华云告诉他,实际上这位专家是骆华风找来的。
见司远来了,骆华风马上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林路又借口说买咖啡想给骆华风和司远留点单处的空间。
林路心里虽然难受,但他觉得出去走走总比留在病房当个多余的人强,姑且也算是帮骆华风实现和初恋重逢的愿望。
司远拉住林路:“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咖啡?我去帮你买。那家咖啡店的糖果很精致,我正想走之前给家里的小朋友和大朋友都选一点,这会儿正好一起买了。”司远觉得如果让林路出去了,他却单独和骆华风相处,挺不合适。
林路听到司远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辞,只好麻烦了司远。
司远买回咖啡后就对林路和骆华风说:“其实我这趟来是和你们告别的。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待会儿还要赶回去和女儿视频,我就不在这儿久留了。”
“不坐一下就走?”骆华风显然不高兴。
“坐一会儿再走吧。”听到司远要走了,林路又有些不舍。
“不了,再晚一点女儿就要睡了。”说着,司远从礼物袋里拿出一包零食递给林路,“林路,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远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林路有些窘迫,司远那么周到,他却没想到给司远准备礼物。
“Leo,保重。我就先走了。”司远拍了拍骆华风的肩膀,眼神微深。
“走之前能拥抱一下吗?谢谢你来看我。”骆华风提出要求。
“没问题。”司远大方地抱了一下骆华风,他正要撤开的时候,骆华风手上一用力,把他按进了怀里。
骆华风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司远,好像在做一件想了很久的事。
林路看到这一幕,反而尴尬起来,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把视线投向窗外,打算想些其他事来分神,他甚至有些滑稽地想,要不要在社交平台匿名投稿:老公当面抱住初恋,作为初恋的替身,我要怎么假装自己是透明的?
在线等,急!
……
司远愣了一下,轻咳一声推开骆华风,暗自平复加速的心跳。
骆华风面不改色地开口:“加我微信,如果你女儿的情况有进展了,告诉我一声。”
司远犹豫之后答应了,他又主动和林路拥抱了一下,和两人道了别。
司远走了之后,骆华风继续工作,完全不在意林路的感受。林路继续看书,他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不知为什么,味道很苦涩。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路发现有人在他的车顶堆了一个雪人,丑丑的,小小的,光着头还没有手,嘴巴却是笑的,索性他也堆了一个雪人放在旁边。
两个雪人挨得很近,一个身上写着Leo,一个身上写着Lu。
到了医院,林路一走进大厅就看到了骆华兰和骆华云。骆华云看他来了,跟他眨了一下眼:“嫂子,带你去见个人。”
林路正想问是谁,骆华兰就干脆地说:“爷爷来了,他已经看过Leo了,他现在在车里,说想见见你。”
“哦,好。”林路有点懵,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骆华云搭着林路的肩膀,凑到林路耳边:“我哥虽然和爷爷不对付,但今天见了爷爷还是喊了人。不过爷爷说要见你的时候,我哥没同意,说没必要,让爷爷不要介入他的生活。我哥也不知是怎么了,爷爷要是其他时间来,你们不就见着了吗?爷爷虽然气着出了病房,但心里还是疼他,你知道老年人嘛,就这点心愿,总想看看孙子的结婚对象。”
林路心想骆华风可能是觉得他们要离婚了所以没必要吧,其实他也觉得没必要,但骆华云那句老年人的心愿戳到了他的软肋,让他想起外公外婆。
骆华云的意思他懂,所以他对骆华云说:“我不会和Leo说跟骆老先生见面的事。”
“嫂子英明,但一定要叫爷爷,叫骆老先生会被吃掉的哟~”
林路和骆华云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保镖给他们开了车门,骆华云探进车里打了声招呼,然后对林路说:“爷爷想和你单独聊,我先撤了。”
林路硬着头皮进了车里,看到面前坐着一个气势十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老头,脸上一副还未消气的表情。
林路喊了一声爷爷。
骆振鸿打量了一阵林路:“你就是小林?是长得和那个司远有点像。”
林路哽了一下,点点头,没有作声。
“既然你把司远喊来了,那你现在对骆华风那臭小子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尽快恢复健康。”
“我是说感情,那臭小子对司远念念不忘,你不介意啊?”
“我……当然介意,但我还是想陪着他,照顾他好起来。”
“听着就觉得酸。哼,我都快八十的人了,还要我来看他,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回来看我。既然结了婚,你就是骆家的一员,他和骆家的事你就该多劝着点儿。去吧,好好照顾他。”
林路下了车,觉得骆家爷爷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霸道,骆华风有时候的脾气和他如出一辙。
林路走到病房没有多说什么,照例关心了骆华风的状况,然后坐在病床边看书守病人。
骆华风的要求却突然多起来,一会儿要林路给他按腿,一会儿要林路给他揉肩,一会儿要喝温水,一会儿要喝冰水,一会儿又要林路给他找包里的某份资料。
林路都耐心地照做了,他想,司远回去了,骆华风心情不好吧。
骆华风确实心情烦躁,因为司远走了,因为身体不适,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爷爷来了之后。
当爷爷说要等见了林路再走的时候,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爷爷会把林路送走,有什么珍贵的事物会离开自己似的,以至于他执意不让两个人见面。
他用爷爷送走司远的阴影说服了自己,但那种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自从林路撕了大头贴之后,他的心情就没好过,想起林路就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搅动他的心。
他想快点离婚,不想再把大量的精力耗费在处理情绪上。
但出了意外之后,他的很多安排都被打乱了,快十二月中旬了,要复健还要梳理工作,他决定把离婚的事排到新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