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
——阿来《尘埃落定》
“哈哈,干啥去了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等杜浚升回到餐桌旁,游乔语就笑着迫不及待地对他问道。
“没啥事。”杜浚升本想敷衍一下,但对于多年未见的游乔语,杜浚升着实是敷衍不起来,便说道:“她家里挺困难的。刚才跟我借了点钱——问我要两百,我借了她五百。她有点急用,但你知道的,她……她家就是卖菜的,她也不好意思管她父母开口。我就借她了。”
“那咋不跟我说呢?”游乔语立刻挺直了腰板,又朝着落地窗外看去,“我这有一千块钱现金的啊!”
“行了!人都走了……算了,估计她也是觉得跟你不熟,没好意思跟你开口。”杜浚升搔了搔耳垂,“你不知道,这丫头你看她那个样子,实际上也是个挺要面子、有自尊的姑娘。再说了,她要是管你借,还不还得上那么多还两说了,你这后天就回加拿大了,她该咋把钱还你啊?”
“那就算你欠的。”游乔语微笑着盯着杜浚升的眼睛说道。
“算我欠的?呵呵……”杜浚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着喝光了已经冷掉的豆浆,拿了一张面巾纸抹了抹嘴角,又说道,“你啊,还是没变样!女生里头,你是少有的仗义型的,但你说话的时候,也真是挺损——被你说的,像我跟她有啥事儿似的。”
“没有么?”游乔语笑着,并且还把自己的脸庞,靠近到了一个跟杜浚升的五官很暧昧的距离处,又说道,“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已经是学了四年心理学的、还在期刊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的人了——这样的我,怎么感觉,你跟那个小丫头,关系才不正常呢?你可别跟我撒谎啊!你撒谎我可是完全能看出来的噢!”
杜浚升一下子连呼吸都僵住了,他紧张地打了个闷嗝,下意识地拿起刚才擦过嘴的纸巾挡在鼻子下,然后撇着嘴说道:“我跟她能是啥关系啊?她就……她就我家楼下一卖菜的人家的小孩!我跟她我……再说了,你看她长得那样!我能看上她吗?”
“哈哈,接着狡辩!我啥时候说你‘看上’她了呀?”
这话问的把杜浚升的心都问凉了——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游乔语的性子,还是像当年那样咄咄逼人。
“……唉,我真服了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了!你们是不是就乐意怀疑别人干啥都是有动机的?”
“但你现在所有的狡辩啊、话题转移啊,都太像在掩饰你和这个小姑娘的关系了呢!”
“那行,那我不说话了!真是的!你现在咋这样咧?我说啥都觉得我在掩饰……唉!”
“哈哈,我逗你玩呢!”游乔语看着杜浚升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也是当年那样,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大直男,还不识逗!人家女孩跟你开个玩笑,你却总容易当真!”
“唉……或许吧!先吃饭吧!”
杜浚升终于不再紧张了,他却仍旧忍不住把出了一手心的左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那只小喷瓶和小蓝片。
随后两个人又开始叙起旧来,聊得虽然全都是一大堆没有营养的话题,比如国中的时候谁谁谁跟谁谁谁有点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高中的时候某某某在哪堂课上出了什么足以逗笑全班的糗,不过,今天这一次聊天,却直接卸下了杜浚升三年来心中的压抑和悲苦。
一直到小餐馆里的人七七八八地都离开了,餐馆的服务员冒失地走到他俩的身边后,他俩才回过味来:
“您二位还来点什么吗?我们这马上到午饭点儿了。不是有意打扰您二位的兴致,但是,你们就这么一碗馄饨、一碗豆浆就在咱这要坐一上午……属实有点……我们毕竟还得做生意啊!”
“啊?到午饭点儿了么?”
杜浚升拿出来手机一看——他和游乔语跟着杨怡寒走进这家小饭店的时候,还没到上午8点半,而现在竟然已经11点06分了。
“啊呀!Sorry,sorry!Our-fault(我们的错)!对不起啦!”没等杜浚升发言,游乔语便立刻起身对服务员道歉,又见杜浚升依旧坐在椅子上,便又问道:“怎么?你还要吃点午饭么?”
杜浚升其实此刻很不满这个男服务员的态度,本来想要对他说一道二的,但看了看眼前站起身、已经穿上了毛呢大衣的游乔语,心想若是再发作的话,就有失风度了,便也只好站起了身,故意无视着那个服务员,对游乔语问了一句:“我不饿了,你还饿么?”
“哈哈,我都吃这么多东西了,中午还能饿了么?我现在常年早上一个Bagel(贝果面包圈)和一杯Italian-Expresso(意大利浓缩咖啡)、而且不吃午饭的——加拿大那边都这样,要是饿了,就再啃个生西蓝花、或者来袋车打芝士配拇指胡萝卜,再随便吃点水果、糕点之类的就ok了。这今天早上,你请我吃了这样多的东西,中午我肯定饿不着了!”
“哦,那行。咱们走吧。”
接着杜浚升白了那个男服务员一眼,也穿衣服跟着游乔语出门了。
出了门后,游乔语便马上目不转睛地看向杜浚升:“你去哪?我开我妈的车来的。我送你。”
“哦,那倒不用了。我……我现在完全是个‘宅男’,也没啥要紧事。呵呵,我其实在F市,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那啥,你要是有事情的话,你就忙去吧。我打车回家就行。”
“哦。”游乔语看着杜浚升,收起了笑容,低着头道:“其实我也没啥事……”
杜浚升本来还想客套,但又想起刚才在电梯间里,杨怡寒把自己一通臭骂,杜浚升这回犹豫了:“那……要不然……咱俩去哪待会儿?”
“那你想带我去哪?”
游乔语总算又抬起了头,继续期待式地盯着杜浚升。
——“那要不我带你找个宾馆开房吧,我想跟你上床!”
握着衣兜里蓝色药片和小喷瓶的杜浚升,心里其实很想这么说。尽管确实很变态,但他这一刻,的确是这样躁动地想着的。
可是在迅速地思量过后,他却还是有些道貌岸然地、在心中自诩很绅士地,将选择权交到了女生手中: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我都奉陪。”
听了这个回复,游乔语抿着嘴巴忍着笑,几秒之后又把头朝着另一个方向一别忍俊不禁,旋即又转过头收起了笑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杜浚升的脸,似又犹豫了片刻后,才对杜浚升说道:
“反正我今天,本来就是准备趁着还有时间,回去国中和高中那边去看一眼的。要不,你陪我走走吧。”
杜浚升不禁愣住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之后,游乔语的车子就开到了她和杜浚升国中和高中的校园旁——他们俩一起念过的初中和高中校园,其实中间就隔了一条小街。
“变化挺大的……都有新教学楼了?”
杜浚升指了指自己的高中校园:“那个不是教学楼,那个是宿舍。学校现在招生多了,全省各地的学生,挤破了头往这里考,以前宿舍就不够用了——咱们以前的那个宿舍,都改成班级教室了。”
“你都知道啊?你之前回来过?”
“那倒没有。我听我妈偶尔跟我提起来过。”
游乔语听罢点点头:“哦,对……我差点忘了阿姨是做什么的了。”接着,她笑着转头看向杜浚升,“那现在,男女寝室肯定也分开了吧?”
杜浚升却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那当然了,都盖新楼了,就必然不用像以前时候搞得那样寒酸了。我估计啊,现在那些小男生和小女生,如果想要干点啥‘坏事’的话,肯定不容易了。”
“哪种‘坏事’呀?像咱俩以前那样?”
游乔语低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脚下的水泥砖路面,并同时眨着眼睛放低了声音说道。
杜浚升立刻扭头看了游乔语一眼。但游乔语这一次,却有些不太敢去迎接杜浚升的目光。
随后,并排走着的两个人,就都立刻陷入了回忆当中。
越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彼此的脸色就变得越发地红,身体里也渐渐地产生出一股让人燥热心痒的热流。
——以前他俩上高中的时候,省实验高中的奇葩男女宿舍,并不是分开成两个楼的,当然也并不是混宿:宿舍楼的一层的寝室,全都是为宿管和当天在学校值夜班的老师提供的临时单间,二层三层是女生宿舍,四层和五层是男生宿舍;而宿舍楼又分东西两翼的楼梯台阶,东翼的只能上二三层,西翼的只能上四五层,尽管两个楼梯间其实都有通往每一楼层的大铁门,但是一般情况下,供男女上楼休息的东西楼梯间,都会把不该去的楼层的铁门给锁上,除此之外,楼梯间和宿舍走廊里都安置了监控摄像头;宿舍楼白天上锁,住宿的学生若是把什么东西落在寝室里,只能等到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才能拿,没有例外,到了晚上睡觉休息的时候,值班的宿管和保安,都会在宿舍楼内外巡逻、查寝到后半夜两点才会去休息。
与其说是宿舍,学生们看来,这更像是一座校园监狱;若有躁动的少年想要造次,其实要比登天还难。
只有一个情况除外:那就是每个星期的周六、即返家日的下午。
因为下午马上要回家,除非有特殊情况,老师要某个班的同学补上完当周没完成的教学任务,否则一盘情况下,下午的三节课,无一例外都是自习课。
每到这个时候,教导处都会要求学生会派出两名学生干部,去打扫和检查所有楼层、共计四十间寝室的卫生——当然,因为当年省实验高中的学生,大多数都是F市本地人,所以一个年级将近三五千人的规模,真正住校的却并不多,真正需要清洁打扫的宿舍也不多,其实也就二十来间,而且每间宿舍每天都会要求寝室自行整理、还有评比,那两名被抓去当苦力的学生会干部需要做的任务也不是很重。
而到了这个时候,每一个楼层东西两边的大门才会全都打开,并且同时,因为马上就要到了学生回家的时候,宿管和保安到了这会儿,也都等着回家休息,所以对宿舍里的监控工作也就开始划水了,一楼宿管的监控室里,通常也会没人值班。
但即便清扫任务并不是会很多,学生会里的其他人,却也是一个比一个奸、一个赛一个的内卷:他们大多希望能趁着下午这三节连上的自习课的时间,多做些练习册和卷子、多去问老师些习题答案和解法,于是,对于这样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谁都不乐意去做;偏偏杜浚升和游乔语,虽然一个性格内向、一个性格外向,但他俩也都是特别好说话的老好人,更何况他俩当时又都是任谁都能欺负欺负的新高一的学生,自然而然的,这样费力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俩的身上。
——但这样的隐性霸凌,却成就了他俩之间单薄的四年半回忆里,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
一切都开始于他们俩刚刚入学的第二周。
当时虽然已经入秋,可东北的秋天永远都有依旧让人觉得燥热难耐、浑身大汗淋漓的“秋老虎”节气,在楼上楼下一共四十间的房间里,连扫地带拖地过后,当时的杜浚升和游乔语,已然跟两只水捞猴子似的,又累又热。
恰恰在那天之前,现在的杜浚升着实有点记不得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跟游乔语在之前竟大吵了一架,等到两个人去收拾宿舍的时候,身为正、副班长的他和游乔语之间,已然将近两天都没好好说过一句话了——其实在国中的三年,两个人也经常会在一起吵架拌嘴,但是像那次那么凶的,却是唯一一次。
人在年轻的时候,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做起来都很容易,唯独跟人说一句“对不起”,似乎是万万做不到的。
杜浚升在心里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生,应该表现得更大方一些,他应该先对之前的斗嘴表示抱歉——毕竟游乔语对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爱答不理的,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让在国中的时候就暗恋了游乔语三年的他,觉得特别不是滋味,但那一句“对不起”,却始终被一种叫做“自尊”的东西卡在嗓子眼里,又还会觉得,万一错的是她呢,自己道个什么歉?
可两个人都把二十来间宿舍收拾完了,下午的三节自习课就还剩下一节半的时间就都要回家了,游乔语却还是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自己。
跟在游乔语身边进了水房的杜浚升,心里又难过又生气。
“彻底不理我了,是吧?”
杜浚升一下子急了,他想了想,直接抄起刚刚被游乔语洗干净、又晾在水管上的抹布,全都又丢到了水盆里。
游乔语见了,立刻回头板着脸,瞪了杜浚升一眼。
“愿意看我了?”
“讨厌!”
游乔语叉着腰,怒斥了杜浚升一句,又转过身去默默重新投洗起抹布来。
“你放那,我来吧……”
“不用!”
游乔语依旧皱着眉、嘟着嘴,不愿意多理会杜浚升一下。
“还装?你其实心里可想揍我了,是不是?”
“谁稀罕揍你?起开!”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对你怎么的,你都不会揍我,是吧?”
“对!我怕脏了我的手!”
“好!”
杜浚升说着,直接把双手沾满了自来水,随后用手指朝着游乔语的脸上,把双手的水珠掸了她一脸。
这下游乔语更气了,盛怒之下,直接把一水盆的水,全都泼在了杜浚升的身上。
——但她把杜浚升泼了个透心凉后,却并没走开,嘴巴虽然依旧撇着、眉毛依旧皱着,但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些脑子一热之后做完了过激的事情的后悔;她原本以为,以杜浚升的性子,肯定要跟她大吵大骂一顿,然后比她要更生气。
“我去!你疯啦?你来真格的,是吧?”
杜浚升在那一瞬间,也确实气得不行。
但他只是想用同样的办法,把游乔语的浑身上下淋湿——于是他马上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然后用拇指尽力去摁住水龙头的出水口,并让高速湍急的水流滋了游乔语的一身。
“哎呀!你!都湿透了!你烦人不烦人?杜浚升你个大坏蛋——”
紧接着,两个人就在水房里肆无忌惮地打起了水仗。
起先游乔语也是先学着杜浚升的招数,摁着水龙头对着杜浚升滋水,再然后杜浚升使了个诈,举双手投降后,等到游乔语关了水龙头,他又拿起再次浸在了水中的抹布,朝着游乔语的身上甩了过去,游乔语见了,也有样学样地用抹布上的水抽打在杜浚升的身上;几个来回过后,水房里的瓷砖地上,已经跟镜子一样光滑,而二人的身上,已经完全没留下一处干爽的地方。
玩着玩着,两个人就都忘记了先前的不快了,边打着水仗边由衷地大笑着。
可笑着笑着,二人又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因为很显然,在这场水仗当中,虽然好几次都是杜浚升被从头到脚泼了个透,但更吃亏的那一个,却是身为女孩的游乔语:
省实验中学的校服是棉质布料的白色衬衫,男生的校服下半边配的是浅米色休闲短裤、而女生的下半边配的是浅米色裙裤,全都是薄薄一层。
现在都湿透了之后,布料下面的内容也自然全都展露无遗。
杜浚升结实的胸膛和清晰可见的四块腹肌,第一次暴露在了游乔语的眼里,而她自己那湿透的白色衬衫里面,那件白色棉纺的学生胸衣,也跟着浸透了,并且,可能是因为冰凉自来水给身体带来的刺激,其实原本有些内陷的乳头,竟也挺立激凸在了杜浚升的眼前。
——少女微微隆起的胸部、如花苞一样吐蕊的乳头藏在单薄的衣服下面,让杜浚升的视线发直,又根本无法移走。
“你……你盯着我干嘛?”
一刹那间,游乔语的脸色“唰”地变得通红,她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胸前,并且转身就要走,却一不留神,滑到在了地上。
杜浚升见到游乔语摔倒,也如梦方醒,他马上伸出手去要拉起游乔语,可结果自己没注意,不但没把游乔语从地上拉起来,而且反倒被她一拽,直接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整个人,对着游乔语的身上,就扑倒了下去。
很意外、很狗血,却也很精准地,两人前天还在用来跟对方吵架的嘴唇,此刻却结结实实地亲吻在了一起。
并且,或是因为彼此吸引,或是因为那天中午的时候两个人都为了解暑而喝了雪碧跟冰镇橙汁,嘴唇碰在一起之后的两个人,都没有犹豫或者挣扎几下,就都不由自主地对着对方的嘴巴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二人的舌尖触碰到一起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身体就像给彼此通了电一般,让对方莫名其妙地缠绕到了自己的身体上,且似乎还产生了磁力,一时半刻都没办法把对方推开,甚至即便已经这样零距离接触了,却还想着要跟对方贴得更近。
亲吻了好一会儿的二人,终究在一刻同时离开了对方的唇舌,彼此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红透了的可爱的脸庞,想笑却羞、欲言又止。
“游乔语,我喜欢你。”
最终,倒是男生先有了点担当,打破了这尴尬而又令人心跳不已的安静。
“坏蛋……”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初中三年,我一直喜欢你来着。”
“……早看出来了!”
“啊?”
“你每天故意挑事儿似的跟我找麻烦,我又没跟你结过什么大仇,你不是喜欢我的话,又是怎样?你以为我傻,真一点都发现不了么?”
“原来都被你……”
“大坏蛋!”游乔语咬了咬嘴唇,“——其实我也是。”
——这是杜浚升此生最开心的时刻。
“就知道傻笑!”
“哈哈!能不高兴么……”
“讨厌……杜浚升,我感觉有点凉……”
“你这……都湿了……”
“你别瞎瞧!坏蛋……你这也都湿了……”
“快起来吧,地上冷!”
杜浚升又急忙用手扶着瓷砖和水泥砖搭起来的水槽,然后小心翼翼地揽着游乔语的细腰,游乔语也赶忙把手搭在杜浚升的肩头,两个人才艰难地扶着彼此站了起来。
“我宿舍……还有备用的校服,但是……就一套。”
“废话!你就算还有一套,你那是男生的,我能穿么?穿出去了,被同学、被我妈看到了,我咋解释?”
“那怎么办……”
“其实我也还有一套备用的……”这个时候,游乔语又说道,“但是你还有干毛巾么?昨晚睡觉前洗完澡之后,我就把我的浴巾给洗了,现在也应该还是湿漉漉的、没晾干呢……”
说完之后,游乔语的脸色更红了。
但其实她撒了谎——她有两条浴巾,而且没有一条是湿漉漉的。
“当然有!你等下,我去取!”
“嗯。那你……你送到楼上我的寝室里吧,我回楼上去等你……”
“好!”杜浚升撒腿就跑。在这一刻,飞奔在省际间的磁悬浮列车的速度,都没杜浚升跑得快。
或许过去了这么多年后的那栋曾经被用来当作住宿楼的建筑的二层和四层的走廊,以及东翼楼梯间里,还留着杜浚升被水浸透的鞋子飞奔着拓下的足印。
等到依然从头到脚都滴着水珠的杜浚升,拎着一条淡黄色的长浴巾和一套干净的校服疾跑着闯进游乔语的寝室里的时候,正巧,游乔语刚刚把湿透的校服衬衫和裙裤全都脱下、丢到自己的洗脸盆当中,她赤裸着如剥了外壳的春笋一般的脚趾,藏在完全透明的、就像童话里水晶鞋一般的塑料拖鞋当中,并且杜浚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亦不知道她是察觉、还是故意,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轮番蜷起那两条秀长笔直似竹似玉、冰肌玉骨的双腿,用食指羞涩地勾着,脱掉了那件粉边白底、后面还印着粉红色的“LOVELY-PRINCESS(可爱公主)”字样的棉纺内裤。
等游乔语听到了杜浚升粗重的喘息声和轻轻关上门的声音后,她立即侧过脸、双手下意识地挡在胸前最后一片布料上,却又轻轻松开、有些不自然地把双臂放到背后,眨着那双乌黑的双眸,微挺着胸脯稍低着头,嘴角含笑地看着杜浚升。
“我……我……我……我把毛巾拿来了。”
——散开马尾辫、齐肩长发上滴着水珠、湿透的棉质胸衣黏裹在平坦的小腹和隆起的娇嫩的两只小馒头上、光着充满了潮湿感的屁股、稀疏的阴毛在阴阜上头打着卷、且从阴阜那里还可以隐约看见紧闭着的阴唇蚌肉,这样的春色,是任哪个少年男人都没办法抵抗得了的。
“嗯……那你帮我……把我身上擦干吧。”
“哦……”杜浚升傻愣愣地抱着浴巾就要走上前。
游乔语却向后退了一步,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下铺,扬了扬下巴:“用我的擦……我……刚找到两条干净的。”
此刻,在游乔语的铺位上,两条白色浴巾已然被她仔仔细细地全部覆盖着、垫到了自己的床褥和枕头上面。
“哦……那……我的呢?”
游乔语又朝着杜浚升身后指了指:“你把你的……夹到门框上,钉子上挂着的那两个夹子上……要不然,万一门口有人看,怎么办?”
杜浚升一回头,见门框两边的上头确实有两个长尾票夹。
这招不知道是谁想的,无论男女生寝室里,大多都有这样的“设备”——看管寝室的宿管大爷大妈虽然勤勤恳恳能执勤到后半夜去,但他们大多也都有些老眼昏花,于是等到了半夜,几乎每个寝室都会找一块不透光的黑布、或者颜色深一点的浴巾、大衣,然后夹在长尾票夹上头,接着一帮躁动到睡不着的同寝室友们就会一起相互分享点儿零食、一起听音乐听广播或者看小说、或者一起打开应急灯复习第二天的考试,只要不出声,那帮宿管大爷大妈是不会注意到、不会抬起手里的手电往寝室里照过来的。
而这样简易的屏风,却给了他们俩在这一天创造了桃色回忆的机会。
等挂完了浴巾,杜浚升便再也耐不住心中升腾的欲火,不由分说,一把就将眼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游乔语紧紧地搂在怀里,从嘴唇到额头、到脸颊和脖子,一通狂亲乱啃——色情小说中的美人就在眼前,况且她本就是自己日夜垂涎、令自己寤寐思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那一刻,甚至此后的每一次,杜浚升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带动着全身上下每一处器官、每一块肌肤、每一根神经跳动着。
“你!哎哟……杜浚升,你身上变得好热……”
“你不也是么……热热的……连这里都很热呢!”说着,杜浚升手口并用地,咬着游乔语的肩带,把她身上的最后一块布料也去除了。
接着,他直接捧着游乔语的后背,对着她的左胸,就将那如同刚蒸熟的芡实米一样的乳头,含吮在了口中,用着自己的唾水浸润着少女的酥胸。
游乔语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作酥麻的快感,她边亲吻着男孩蓬乱的头发,边娇嗔着说道:“嗯……你这坏家伙!唔——身上还是湿的呢……你……你把衣服也脱了吧?”
“你帮我脱!”
杜浚升鼓足了勇气,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对自己的心爱之人命令道。
“嗯——讨厌!”
嘴上那样说着,那双芊芊素手却很老实地解开了杜浚升的扣子和皮带,又掀开了他的挎栏背心;而杜浚升也很急吼吼地直接拔掉了自己内裤,并用脚踩着,将鞋袜和内裤全都卸了一地。
——殷红挺立的肉炮膨胀着,勃起后的龟头像极了一朵可爱的蘑菇,而凸起的血管却又让整根玩具看起来像一把可怖的长枪,微微撑起的马眼,正对着游乔语的眼睛盯着看,那一刻的游乔语,很想张口把杜浚升这根可怕又可爱的东西含入自己的嘴里,但从小保守的家庭教育,却又让她实在是放不开自我,只能望着那滴从马眼中挤出的剔透阳水,跟着一起吞咽着自己的唾津。
但紧接着,自己还没把分泌出来的口水吞咽干净,就又都被杜浚升的嘴巴抢去吸干了。
并且,下一秒,自己瘫软的双腿,就被杜浚升分开,并且扛到了他那孔武有力的肩头肌肉上,紧随其后的,是她感受到一个粗大的东西,正顶在自己用来便溺的神秘的少女地带——那柄粗大刚强的肉棒,此刻正紧紧抵在了自己紧闭着的鲍穴缝隙处。
这一刻的游乔语,不免紧张而害怕起来,即便她同时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热痒,正在自己的小腹到下体处乱窜着。
“不行……浚升……‘大状’,不要!不可以……”
“小语……我……我想!我想要!我忍不住了……我喜欢你的……我想要!”
杜浚升态度强硬地乞求着,双眼都在吐着火。
同时他的阴茎,也在游乔语的阴穴周围乱捅乱戳着——尽管他那时候已经看过十几本色情小说,短篇的小黄文更是数不胜数,但他确实不知道,其实只要扶住自己的阴茎,再用两根手指轻轻拨开女孩紧闭的小阴唇,对着肛门上方的中间位置缓缓一顶,阴茎就可以入侵到那口粉嫩的、藏满了春水的肉穴之中;但由于他的乱戳乱顶、加上游乔语本身害羞又胆怯,他越是着急,游乔语的肉壶反而就闭合得越紧,少女的心里,也就越加地紧张。
“不行的……浚升……你不要这样……”
“那你不喜欢我吗?你讨厌我么?”杜浚升边说,边用嘴巴含着游乔语的右乳,同时用自己的右手,不停揉搓着她坚硬如樱桃核一样的左乳头。
“……但……这样会怀孕的!如果……如果怀孕了,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直接给杜浚升问住了,也让刚刚欲火焚身的他冷静了不少。
——从自己进入青春期开始,在家里饭桌上或者书桌旁,妈妈卢玉珠给他讲过的那些无论是从新闻上看来的、还是卢玉珠以前身边的同龄人或者现在身边人的子女们所遇到过的、并且还被卢玉珠添油加醋讲述得血淋淋的一桩桩血淋淋的少女堕胎、未婚先孕、早恋后又早婚结果一辈子都过得风雨飘摇、最终家破人亡的故事,全都一股脑地在此刻最不该回想起来的时候,浮现在了杜浚升的脑海里。
“……我告诉你噢,上了学之后不许谈恋爱!你信不信,你到时候谈一个、我给你拆一个?”
“……你可给我自爱一点儿!虽然说你是个男孩,但是男孩也应该自爱,懂不懂?”
“……好几次了我都发现你一边写作业、一边在书桌底下‘鼓捣鼓捣’的!那玩意就那么有意思吗?有学习考试重要吗!”
“……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跟你们班所有的小女生都保持点儿距离!你要是敢像那谁家儿子、还有那谁家的闺女似的,小小岁数就弄出来一个孩子,到时候我就先把你腿打折了,然后就不管你了!你跟谁弄出来小孩之后、你就跟谁过日子去吧!”
……
那一刻,想到了桩桩故事和句句恐吓的杜浚升身上,原本看起来挺拔粗壮到令人畏惧的阴茎,不禁软了些许。
随后,他只能翻身从游乔语的双腿间离开,然后默默地躺在她的身边。
他凝视着游乔语的赤裸婀娜的娇艳身躯,说不出一句话……
——“喂!跟你说话呢!你自己在那儿合计啥呢呀?”
等杜浚升再缓过神来,周围却不再是那日热烈的暖阳,而是阴霾一片的乌云、和从他与游乔语中间呼啸而过的冬季凌风。
“我想事儿呢……”
他一抬头,两个人又走到了校园的大门口。
“想什么事儿呢?”游乔语却似乎不想放过杜浚升的敷衍,追问道。
杜浚升抬起头,看着依旧可爱,但已经多少画上了艳丽妆容的脸庞,思量片刻后,他攥着衣服口袋里的小喷瓶和小蓝片,咬了咬牙说道:“我在想你呢。”
游乔语笑着,面有得色地手舞足蹈起来:“我猜就是!但你这家伙可真够闷的!我就在你旁边,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明说!”
“那我就跟你说明白一些——你知道么?我当时选择住校,其实有一半原因,是不乐意再吃我妈做的早餐了:我上高中之前,已经吃了十六年她做的饭了,我早就吃腻了、吃吐了……”
“你的嘴可真馋!哈哈!”
“……另一半原因,其实是因为你。因为你当时住校,所以我也就想住校了。”
“哈,就咱们当时那种情况,你说你住校了又能怎样?你想偷看我睡觉、换衣服、洗澡啊?门都没有——字面意义上的‘门都没有’!”
“我承认,我是个禽兽、色狼,但我更多的,是想多看看你。”
游乔语笑而不语。
“并且我还在想,刚上高一的那会儿,我俩第一次在宿舍里做你说的那个‘小坏事’的那个下午,我这样衣冠禽兽的家伙,只是跟你光着身子,在你的床铺上,跟你干巴巴地躺了一下午,居然什么都没干!”
游乔语愣了两秒,直勾勾地看着杜浚升的眼睛,接着却嫣然一笑,带着打趣的意味笑着:“哈哈……你胡扯!什么叫‘什么都没干’——你这家伙对我做过啥坏事,你忘啦?”
“我……我干啥了?”
“你这家伙的手指头、还有舌头和嘴巴,有多不老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么?”说着,游乔语又把头一低下,却又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睛,娇羞地说道:“真是个坏蛋流氓!这种事儿,还非要我说得特别特别的明白么……”
——杜浚升只记得那些求而不得的事情,但游乔语却记得清清楚楚:虽然那个下午,两个人在自己的床上并没有进行到那禁忌的一步,但是,躺在床上的二人,还是都被杜浚升那虽然微微低下头、但却依旧硬挺了半天而不知道消却的粗大阴茎给逗笑的。
“怎么办啊……就这么让它一直支着么?”红透了脸的游乔语,瑟瑟发着抖,看着那柄肉棒问道。
“要让它彻底软下来,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自慰手淫。”
“羞死了!说得那么暴露……”
“女生也会自慰的吧?你平时不自慰的么?”
游乔语听了这个问题,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迈进杜浚升的怀里:“我……什么是‘自慰’啊?”
“你不知道啊?”
“我……我……那你知道么?”
“我么,”杜浚升坏笑着看向游乔语,“我其实总手淫。每天晚上都要来一次的……”
“是么……”
“而且,我想说的是……我每天晚上手淫的时候,都是想着你的。”
“你个大变态,杜浚升!你可真色……”
“对啊,我就是很色,因为你我才变得色的。”
“坏蛋!”
杜浚升说着,心跳再次变得急促起来、呼吸也变得跟刚才跑进来之后一样粗重了:“那……我教你啊?”
“嗯……”
“好不好?”
“……好呀!”
“那你也帮帮我!行吗?”杜浚升反过来问道。
“讨厌!但是……我该……怎么帮你啊?”
游乔语低着头羞涩地说着,并且她娇羞地低着头的时候,虽然眼睛没跟杜浚升对视上,却直接能把目光跟杜浚升那随着他屁股下盆底肌的活动而一晃一晃的阴茎的位置重合上;而在她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自己的左手,却霸道地被杜浚升给拽了过去,放到了他的男性象征处,还强行让自己握在了那粗大结实的柱体上头——她真的没看出来,平日看起来文绉绉到有些“面”的杜浚升,私底下竟然还会有如此霸道而流氓的模样:
“——啊!坏蛋!”
——他的长度、他的粗硬、和他不为人知的流氓色狼劲儿,让游乔语真的对身侧这个肌肤润滑白皙的男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同时,她也学着片子里的女优们的动作,在杜浚升的阴茎上由慢至快地上下套弄了起来,她甚至还会用另一只手的手心盖在杜浚升的龟头尖端,一边撸动杜浚升的阳具的同时一边用手心的软肉包复住他的龟头按摩着,让他感觉到更加的舒爽。
——没错,她私底下,其实也看过不少的色情书刊和影片,甚至有好几部自拍的影片里,女主角还是她妈妈;毕竟她妈妈游婷婷在她小学的时候,就跟她那个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却几乎再没回过家的父亲离婚了,而到了游乔语高中的时候,以一己之力开了四家服装品牌店的游婷婷,依旧还没有再婚。
但即便是个私下极其风流的女生意人,游婷婷对于女儿的管教,一点都不比卢玉珠对儿子的管教放松多少,白天大部分时间忙生意、晚上等女儿一放学就亲自去接,她会情人,也是特别的让她那些情人觉得不舒服:要么是去她服装店的仓库里,要么就得等到女儿睡着了,她才会在家附近的小旅馆里找个钟点房,干完了之后她又要立刻回家、绝不跟任何一个男人过夜;除非是为了谈生意,游婷婷才会先把女儿送回家后再去应酬、再去放纵。
游乔语也只有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才敢拿出她藏在床下的那些黄色杂志和光碟偷偷看,几乎每一次都看得面红耳热,但日积月累,她也学到了许多。
为了报答游乔语按摩在自己阴茎上不断带来快慰的纤纤妙手,杜浚升也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游乔语的阴部,温柔地打开了她的阴唇,并用手指在凸起的阴核跟两片阴唇间,蘸取些许的黏润,搓捻在阴道的周围;同时嘴巴也在不停来回享受着心上人的香吻,跟她椒乳上传来的甜腻的乳香——甚至在那一刻,只是被杜浚升用舌头和手指刺激乳头,游乔语竟然就此感受到了一阵从从脊背处蜿蜒扩散到全身、最终冲至头顶的酥痒的乳头高潮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下体里的阴精喷洒到不听自己的控制,眼睛里也忍不住流出了滴滴欢畅的热泪。
又大概是经过了几千年那么久的浑身酥麻和大脑中带着不停不断的痒呵呵的空白,有一股热滚滚的乳白色液体,从杜浚升的阴茎马眼出不住地喷射了出来,搞得游乔语的下巴上、脖子上、锁骨上、乳房上、大腿上、阴毛上全都是,而游乔语也在一阵震颤之间,喷出了略带骚咸味的透明的热泉。
——从那以后,他俩每一次都主动地包揽了每周六下午的宿舍清扫任务,哪怕是后来杜浚升不在宿舍住校了,也依旧如此。
而且,大概除了插入身体之外——当然还要排除杜浚升教会游乔语为自己舔吮肉棒和深吼吞精——他们俩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过了一遍;而他俩当初最喜欢的,是杜浚升或把游乔语抱在宿舍的桌子上、托着她的屁股跟双腿,再用自己的阴茎垫在她的肉缝处摩擦,或者让游乔语站立又背对着他,然后他再一边用阴茎塞进游乔语的屁股缝处、让游乔语夹着自己的肉棒,一边把手绕到前面放在游乔语的蜜穴那里抠挖、按柔,用游乔语当时的话说:这样子,确会有一种自己在被杜浚升真的肏进去、真的在做爱的感觉;
但也并不是每次都这样,毕竟每个学期都会有那么一段临近期末考试、累到让人懒得做一切事情的时期,到了那个时候,杜浚升和游乔语躺在床铺上,可能连衣服扣子都不会解开,而仅仅是依偎在一起,头顶头、肩靠肩地躺着,心里躁动了就搂着对方亲吻一会儿,最多再相互摸摸娑娑,亲久摸累了,就互相贴着小憩一会儿,等着放学铃声打响。
——“抱歉,我真的有点记不清了……”
杜浚升苦笑着,看向游乔语。
“哼……还亏你当初一个劲儿地、一遍一遍地说喜欢我。你跟我是从初中开始认识的,然后你跟我上初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事儿没事儿就总吵架——就好像把上辈子在一起没吵完的架,在那三年都吵完了似的;等上了高中之后,你我之间总算有点甜蜜的回忆了,可你这家伙,居然说忘了?”游乔语说着,挡到了杜浚升的面前,收齐了笑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脸:“虽然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但你知道么?你和我之间的点点滴滴,包括从国中一年级开始,你跟我说话的第一天,我俩是怎么认识的、你用什么颜色的橡皮什么牌子的钢笔,到高一的时候那天下午,你是拿的哪块抹布、朝我身上甩自来水的时候先打中我身上的哪里,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杜浚升抱歉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中的小喷瓶和小蓝片,此刻的他,很想再牵一下游乔语的手、再去抱抱她的身体,可终究是不敢,只好歉疚地说道:“怨我了!哈哈……我有‘玉玉’症的嘛!你是学这个的,你应该也知道:真得上这个破病的人,脑子早就秀逗了!记忆力,是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够用的……没办法,脑子里头和心里头,被太多太多的不幸的、悲伤的、愤怒憋气的事情填满了,以至于好些像你说的那种甜蜜美好的事务,很多时候我都得自己想上半天,才想的起来。对不起了,小语。”
听了杜浚升这样的自怨自艾,游乔语的脾气,多少也平复了一些。
她用鼻子吸了吸气,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来:“喏,我也有……回国了发现哪哪都没有足够的纸巾,所以我也在身上的口袋里都带着了。擦擦吧。”
“擦擦?”
杜浚升有些诧异。等他发觉游乔语此刻正盯着自己的脸颊,拿着纸巾的手又对他抬了抬,他才发觉自己流泪了。
“哈哈,没事!风吹的——冬天天气干,风还大,风一吹我就这样。”杜浚升边笑着边擦了擦眼睛,想了想,壮着胆子看着游乔语,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我倒是都记得,但是那天的情形么,哈哈,我只是记得,那天最后……我其实也没得到你……”
“呵呵,说得像现在你得到过我了似的!”
游乔语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似不经意,但却确实是带着气的。
杜浚升低下了头,擦干了那么一两滴眼泪后,又猛地眨了眨眼,抬起头深呼吸了几番:“呼……确实。但是当时你我毕竟是有‘君子协定’来着的么。”
“什么‘君子协定’?”这次换成游乔语疑惑了。
“你看,你也忘了吧?”杜浚升笑着说道,“你记不记得还是那天,你我都到家了之后,在手机短信里,你跟我说的——你说,毕竟我家里管得特别严,你妈妈对你管得也不轻松,我俩也没法去买‘杰士邦’‘杜蕾斯’什么的;然后咱们学校是专攻考大学的、不像别的高中,新生一入学,就会有医务室和教导处的老师给学生发放套套……你说你其实特别喜欢跟我在一起‘那样’,但就怕‘擦枪走火’,出了问题——哈哈,我说如果我跟你弄出了‘问题’的话,我妈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而你说你要是被我弄出了‘问题’,你妈妈肯定是会先杀了我、再杀了你,然后自杀——所以你叮嘱我,无论怎样都不能跟你……不能跟你进行我最想进行的那一步……”
游乔语羞涩地看着杜浚升,想了想,又上前朝着杜浚升的身躯和脸庞凑近了一步,惋惜而落寞地说道:“……然后你跟我说,要么就等到你我都考完了高考的那一天,你说到时候,你妈妈应该不会管你管得那么严了,我说,我也是,我妈早就同意了我考完试那天之后可以出来跟同学疯玩;然后你说,到了那天之后,你我都是法律意义上的成人了,你就可以带着身份证、花一笔大价钱,去到F市最好的星级宾馆开个房,我俩在外面住一晚——我当时还说,我要带私人温泉的、并且可以喝红酒的那种……”
“对。然后我俩还约定,一起去同一个地方上大学——哪怕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也要去同一个城市。”
“是,去同一所大学、去同一个城市……”紧接着,游乔语原本就充满了清澈水光的眼眸中,也开始闪动起泪花来,“但最后,你我到底走散了。”
“是啊……走散了……”杜浚升苦笑着说着,又从游乔语递过来的那包纸巾里抽出了一张新的,抬起手来,轻柔地帮着游乔语擦着眼睛——为了不让彼此搞得太难堪,杜浚升还有些不适时地开起玩笑来,即便他知道这玩笑肯定一点都不好笑:“你说两个才二十三岁左右、记忆力就全都这么差的人,能不走散么?呵呵……”
“你讨厌!”
游乔语撇着嘴,抬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杜浚升的肩头,接着又伸手去抓住杜浚升帮自己擦泪的那只手。
杜浚升也不知道她是要抢过手中带着眼泪的纸巾,还是就为了握住自己的手而抓过来的,但他的确在游乔语的手伸过来过后,反过来攥住了游乔语的那只自己久违了的手。
——而她手上的中指处,现在却多了一只钻戒。
杜浚升朝着游乔语的那只钻戒看了一眼,仍然选择紧紧握住。
游乔语想了想,把都双手抬了起来:“……要不,我摘了吧。”
“没事,戴着吧。无所谓。”
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那样手拉着手,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学校的大门虽然紧锁着,但他们俩似乎还是能看到大门打开的样子,并且,在五六年前,有一个男生,曾经想去拉住一个女生的手,那个女生也等待着男生来牵住自己,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想靠近对方却又都跟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到走进校园里,两个人也没有靠近彼此任何一步。
杜浚升想了想,又找了个话题:
“你说你别的都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你我之间在短信上发过的话,怎么却都记不住呢?”
游乔语抿着嘴看着杜浚升,难为情地笑笑:“除了那个‘君子协定’,你还记得什么啊?”
“多了!国二的时候,有一回也是我俩在教室里吵了一架,然后那天晚上正好你妈妈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去了,我妈他们学校加班开教学研讨会,我爸又加班,于是那天你我都能在家一边做作业、一边看手机——然后那天晚上,你我在手机上几乎是吵了一整宿!”
“哈哈,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事儿我记得,当时也是因为班级里的破事儿:同学的桌椅的螺丝都松了,但是学校说什么不给修不给换,校产维护办公室那个破老师,愣说是咱们自己造成的;一开始班上同学都还能挺着,结果后来有好几个人的椅子坐着坐着就塌了——哈哈,我还记得何秋岩,‘小石头’,他上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一坐下,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哈哈哈……”
“你还笑呢!当时他可摔惨了——屁股直接被椅子横梁上支出来的铁片给划伤了,那鲜血哗哗流,浸透了半条裤子!等我和宋振宁带着他去医务室、把屁股上包扎好的时候,这哥们嘴唇都发白了!”
“是么?那确实挺严重……反正我当时觉得不能再这样了,我当时寻思的,是鼓动扈羽倩、吴纶,还有你,还有班级里其他的一些干部,一起写举报信给学校——学校后勤处、校产办公室怎么可能没钱没材料?给咱们集体修个桌椅怎么了?”说着,游乔语又抬了抬眉毛,略带嫌弃地笑着说道:“但你可好!你非要让班里每个人都交十块钱、咱们班干部拿着这笔钱去买点螺丝跟扳手什么的,自己维护自己修!”
“——然后咱俩就因为这点儿事儿,吵了一整夜。”
游乔语也不禁懊悔地撇了撇嘴:“那咱俩还真都有点像……也真都有点太无聊了。”
“嗯,然后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人家校产办公室主任,是校长的小舅子,你怎么告状?哈哈。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我记得一清二楚呢。”
“什么?”
“初三的时候,你跟我的关系终于有点儿缓了。然后当时班级里那阵不知道是怎么了,桃花妖作祟是怎的,班级里一大堆人开始趁着省考之前搞对象、谈恋爱;我俩当时对于这种亡羊补牢似的校园恋情特别不齿……”
“诶诶诶!当时是我说的,说那是‘亡羊补牢式恋爱’,但我当时管这叫‘车撞树上他们知道拐了、股票涨了他们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他们知道改了’……还有一句更恶心的,我就不说啦!”
“‘大鼻涕流嘴里、他们知道甩了——还以为是酸奶呢’!黄宏在春晚上的小品台词。”
“哈哈哈!Ew!真恶心!”
“哈哈……但是当时我记得,我俩还定下了另一个肉麻的约定。”
“我知道。我说,要是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我俩要是都单身着、都没人要,我俩就凑一对儿。”
“对。就这个。”接着杜浚升又转头笑了笑,“但你现在可没机会啦!”
“哈哈……还美呢!”游乔语也苦笑着看了看杜浚升。
“你说这些事儿,你怎么都忘了呢?”
游乔语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笑容,双眼茫然地看向了学校的大门:
“因为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情,我都是记录在我的一个密码日记本里的;但是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录了,唯独手机上的短信我没记下来——当时我用的还是个学生用简易黑白屏手机,上头还没有截图功能;我为了不让我妈发现咱俩的事情,上高中、且是那天下午之后,你跟我每次发完短信,我都是只能把信息记录删除的。所以,好些事儿我都忘了。”
“你还行呢……我都不敢记日记。我也买过一个密码日记本——你是不知道,我也写过秘密日记,但后来我就不敢写了——我的神呢,我在里面曾经写的也都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估计我应该跟你开始写日记的时间是一样的,但我都没敢写你的名字;我写的也不长,写的都是当天的心情和对你的观察,字数体裁就像今天发微博、发Twitter似的;结果可好,我写了一个月,再打开的时候,发现我操,我妈在里面写了批语了!”
“哈哈,阿姨咋写的?”
“她就写了一句话:‘对不起,之前没发现你的这些心思,是我这个做妈妈的失职!’”现在想起来卢玉珠的这句话来,杜浚升都免不了两眼一黑,“后来我才知道,什么秘密日记本——那玩意就是个玩具!那玩意只要拿根圆珠笔,用笔尖在上面一戳,锁头就开了。”
“哈哈,我……”可没等游乔语把话说完,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大惊道:“哎哟!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那时候有一天,我打开日记本的时候,就看到锁头上好像是留下了一道圆珠笔的笔道儿!我还心说我每次用的时候,都不会在上面乱画的,怎么会留下笔道儿呢……那……难不成……”
“我的个天!这……我问你啊,你发现你日记本上有圆珠笔的痕迹的时候,是不是距离高二上学期那次期中家长会不远的时候?”
“是的……”
杜浚升马上抬手,不住地指着游乔语点着头:“我算找到根儿了!我就说呢——我为了不让我妈发现我俩的事情,我的手机短信也删光了,日记我也不敢写了,按说应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被她发现的,怎么她就知道之后、去找你妈妈干架去了?唉……”
“Oh-my-god!Jesus!我也没想到……漏洞出在我这……唉哟!”
——一想到这个,二人就都没心思再继续散步下去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游乔语以为自己妈妈又是忙着卖货、又是忙着找情人,肯定至少在写日记的这个事情上不会对自己管得太严了,殊不知每次游乔语把日记本藏起来后,第二天都会被她妈妈游婷婷发现,当然一开始游婷婷也不知道怎么把日记本在不破坏锁头的情况下打开,后来在不经意间跟卢玉珠聊天的时候,从卢玉珠那里得知的,杜浚升曾经也有过一个密码日记,于是她还特意问的卢玉珠,怎么把那玩意打开,而卢玉珠当时还特别自豪地教游婷婷,若是遇到明显在锁头上有个孔眼的,就用别针或者笔尖打开,若是没有明显锁孔、而是在锁头下面有个卡槽的,就必须用自己的头发勒一下才能打开……
然后,后面的发展就很明确了:游婷婷用笔尖撬开了女儿的日记,发现了女儿竟然在学校跟杜浚升之间做出了种种“十八禁”的事情——而且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还并不是在谈恋爱,游乔语的日记里,也并没有用“亲爱的”“男朋友”这样的称呼指代杜浚升那个看似乖巧的混小子——在游婷婷看来,保不齐这臭小子,是准备玩弄过自己闺女后,就甩掉而不想负责。
接着,游婷婷就带着游乔语的那本日记,趁着学校开家长会的工夫,去找卢玉珠兴师问罪,而卢玉珠却一直不明就里,对于自己儿子喜欢游乔语的事情,也是素来蒙在鼓里……
事隔经年,杜浚升和游乔语都很清楚一件事:这两个妈妈实际上曾经都把自己子女未来的婚姻,当作了一种潜在的翻越阶级的工具——游婷婷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游乔语找一个家里要比自己更有钱至少十倍、家庭条件要比自己更优越,就算不是都市新贵豪门、至少也要高于平均的中产阶级的男生,让他来做游乔语将来的丈夫;而卢玉珠的胃口要更大,她觉得以杜浚升的仪表堂堂、渊博的学识和儒雅恭顺、秉节持重的风度和性格,怎么说不找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大小姐,起码也应该找个商贾学阀家的闺女做自己的儿媳。
因此,其实尽管平日里卢玉珠和游婷婷关系特别的要好,若是真谈论起杜浚升和游乔语的情感之事,他们俩是谁都看不上谁的。
一来二去,本来就都是急脾气的两个妈妈,就在班主任和众多学生家长面前打了起来。
然而,游乔语并不是在那次家长会之后,马上就转学了的。
恰巧第二天,又是一个星期六。
可从那天早上,所有人都坐到了教室里之后开始,杜浚升就再没跟游乔语说过一句话。
他不敢。
她也知道他不敢。她自己也不敢。
在游乔语的立场上,即便是现在也一样,她是希望杜浚升可以再勇敢一些的——她多希望杜浚升可以在全班对他俩指指点点的时候、厚着脸皮站在讲台上喊上一句,“没错,我就是跟游乔语亲亲摸摸、又搂搂抱抱了,我喜欢她、我爱她,她是我的女人,怎么了?”她也多希望,在卢玉珠在家对他发疯的时候,可以多说一句“此生我就要跟她在一起,你别说打断我的腿了,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在乎!”——只要当初他能够再勇敢一些、能够坚持一下,自己便可以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什么停学、出国,什么去私立国际高中、去名牌大学、去做个什么青年学者的,她都不稀罕;哪怕被妈妈断了生活费,她也不怕,哪怕是让她和他去找个地方私奔,也不是不可以。
但若站在杜浚升的角度来看,就算是私奔的话,杜浚升又能带着游乔语去哪呢?
去了这个地方之后该怎么生活?
——要知道以当初的情况,两个人私奔了,也就是两个高中文凭都没拿到的小屁孩,无论是维持日常生活还是保护自己、保护对方,全都是个难题;甚至就算是长久打算都不考虑,他俩跑出去第一天,怎么吃饭、住哪去都是个大问题:当初的自己即使是上了高中,兜里每个月除了交伙食费和班费之外,却也只有五十块钱的零花钱——尽管当年的物价不比现在,可这五十块钱对两个人而言,也根本不够干嘛的。
“你其实早被你妈妈驯化了,你知道么?”
坐到了车子里的游乔语,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杜浚升。
与此同时,刚刚还只是刮风的车子外面,却下起了鹅毛大雪。
看着眼前瞬间把游乔语的红色车子覆盖住的皑皑白雪,杜浚升有些无言以对。
“其实我也是……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去跟我现在的这个未婚夫在一起、不会和他订婚了。”
“他对你好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杜浚升就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是个人,好像都喜欢去问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者是自己的旧时情人,现在他或她身边的另一半对其好不好,但最后总能自受其辱。
别说好不好的,毕竟游乔语已经跟那个男的在一起那么久了,又订婚了,两个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好不好的又能怎样呢。
“他对我挺好的。”游乔语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我刚刚好想跟你和那个小杨说过的吧,他是我大学同学,加拿大本地国籍。其实他追了我两年,我都没答应。再后来我才知道,他爸妈跟我妈都认识……”
“也是F市人?”
“是D港人。他爸爸跟我妈妈是小学同学,现在是多伦多的一个房地产经纪公司的董事长,他妈妈是我妈以前在纺织厂做会计时候的同事,现在自己在加拿大开了一家家政服务公司。我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妈去加拿大陪过我一段时间,跟他爸妈一起吃了一顿饭,后来我妈就一直撮合我。我知道,我妈是为了让我毕了业后方便拿‘枫叶卡’,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的,而且他家里特别有钱——他给他们家养的两条狗,都喝的是依云矿泉水,吃的狗粮都是用神户牛肉做的狗粮……”
游乔语说的确实是实话。
“呵呵,那还真是个土豪家出来的公子哥呢!”
“他人确实不错。我也总不能一个人一直单着……女孩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其实特别不容易。我也想找个依靠。”游乔语委屈地看着杜浚升。
但同时,他俩的手仍然一直牵着没放开。
杜浚升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能理解的。”
但没想到,杜浚升的态度,却似乎让游乔语有些生气:“杜浚升,你为什么一直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要做个这样的滥好人?我以为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会说些让你冲动的、愤怒的话,哪怕是些混账话也行啊?”
“什么样的混账话呢?——‘我要你踹了那个男的,回国来,跟我在一起’,难道是这样的话么?”不等游乔语接上一句,杜浚升又说道,“但我就算是想说出口,以我现在的情况——父亲去世了之后,我就得上四级抑郁症和四级焦虑症,而且我还没工作,大学一连休学了快整整三年了——这样的混账话,我有那个脸跟你说出口么?”
随后二人又沉默了半天。一直牵在一起的双手也松开了。
想当初在国中三年、高中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一遇到一起生怕对方不理会自己、于是哪怕是找茬吵架也要跟对方多说上几句话的两个人,如今再见面,最多的状态,却竟然是沉默。
很巧合地,在这一刻,两个人都在想,若是当年十几岁时候的他们,如果知道了在未来的自己,竟然会和心里面藏得最久最深的对方,走到如今这般地步,那他们宁愿当初一起在某个星期六的下午,在得到了对方用手和口腔为自己带来性快感过后,直接死掉算了。
沉默了片刻过后,这次打破安静的,却是游乔语:
“杜浚升,我其实一直想问问你:你是有‘俄狄浦斯情结’吗?”
“哈!你觉得我‘恋母’吗?”杜浚升无奈地笑了,他甚至觉得游乔语的这个问题荒诞得很,“就我妈那样儿……我说,这人知识水平上去了,语言艺术也跟着升上去了哈?游乔语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我并没有骂你的意思——当然,我其实很想骂你一顿;但是如果骂你,能让你我回到过去就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游乔语抬起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厚的积雪,缓缓说道:
“好些人误以为,‘俄狄浦斯情结’,只是一种对于母亲产生的肉欲的心态,实际上不是的。在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那其实是一种父母和孩子之间相互的心理连结,或被动、或主动——跟情感、跟性欲或许有关,但从学术上来讲,大部分内容却又都无关,而且往往特别畸形。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只要是一方对另一方产生了心理依赖或者控制欲,只要是一方束缚住了另一方的自由、一方被另一方关在了无形的心理和社会囚笼里,那就可以被称作‘俄狄浦斯情结’——不止产生于母子之间,父女之间也是如此,甚至父子、母女之间也是如此。”
杜浚升情不自禁地看向游乔语,他根本没办法将那次家长会后,在校门口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当时的游乔语,站着靠在游婷婷的车子前面,被自己的母亲训斥得泪眼婆娑;而在那大概15分钟之前,杜浚升也被卢玉珠拽到了教学楼一楼走廊的尽头,承受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大喊大叫。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自己会喜欢游乔语、游乔语也会对自己有意思,这也承蒙彼此的母亲——这两个虎妈、疯妈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也却是在某些地方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照你这么说,你对游阿姨,也是……”
“对,在我第一次真正学明白弗洛伊德的著作之后,我就把我自己彻底剖析了一遍……我承认,我也是这样的。成因也很简单: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这个家,我是被我妈妈一手带大的,所以,即便我再对她的种种行为不满,我也早就对她产生依赖了……所以,我也很懦弱。”
游乔语接着开始不停地摇着头,凝视着杜浚升的脸:
“杜浚升,我跟你一样,我也是我妈妈的囚徒。”
“那你现在呢?现在就不是了么?”
“至少她在国内、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我从我的角度觉得,我不再是了。”游乔语深吸着气,微微带着啜咽的意味说道:“但实际上,这不是什么好事,杜浚升,做一个乖孩子、做一个好学生、做一个要被每一个人都认定的‘好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在卢阿姨的监督和教育下,你只想做个好孩子、好儿子,做个大家都夸赞的好学生、好人。我也是一样。但这是不对的——一切你做出来的所谓的‘好’,对你自己并不好。我曾经也是一样的,杜浚升,我敢说你现在所遵守的一切、信奉的一切、依赖的一切,那都是一种约束,是囚笼、是枷锁,是拴着你我脖子和四肢的铁链!”
“那你觉得我应该逃脱这样的所谓的‘连结’,对么?”
“逃脱也好、挣脱也好,不过都是文字游戏。最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你自己——你只有脱离你被卢阿姨这样高强度的、严厉的压迫和控制,你才能找到你自己。懂吗?”
杜浚升脸色阴沉地低着头,接着又说了那句同昨晚和宋振宁打电话的时候所说的一样的话:
“可我觉得,我早就把自己给丢失了。”
“瞎扯!你分明是不敢面对你自己而已!你知道高一那年秋天的那个星期六,我为什么会压着满身心的羞耻感,自愿跟你贴在了一起么?因为我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假惺惺地端着隐忍克己、知书达礼的温顺的小乖猫!而是一只一定要得到一切的野性的猛虎!没有女孩是会不喜欢猛虎的!而真正喜欢小乖猫的,只有这个社会,但也是因为温顺的小乖猫能够被社会踩在脚下,他们才会喜欢!你心里有一头猛虎,杜浚升,and-you-knew-it(你自己也清楚)!但你现在就是被驯化了!有野性的猛兽会赢得一切、被驯化的人才是输家!你在你妈妈的一次次服从性测试中,你败了!杜浚升,你不是丢失了你自己,你只是找不到如何认清你自己的路!”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除了我自己,或者就像你说的,还有认清我自己的路之外,这些年,都丢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学业、友情、前途、我父亲的性命,”说着,杜浚升又侧过脸,看着游乔语,“当然,还有一个我永远都够呛能得到的……”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游乔语又问了看似跟此刻话题无关的问题:
“那我再问你,杜浚升,今早吃饭的时候,那个小杨问你,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你觉得,我跟你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游乔语目光挣扎着、期待地看着杜浚升,见他并未马上回答,又立刻补充了两句:
“我不觉得‘普通同学’或‘要好的朋友’是一个很好的答案,即便是开放如加拿大和美国,普通的同班同学或者单纯只是要好的朋友之间,也不会做出像你我所做过的那样的事情的。所以你觉得,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审视自我的开端么?太煎熬了。
对于他和游乔语的曾经,每次想到开头依然会悸动,每次想到过程依然会沉醉,每次想到结尾依然会心痛——经历过这样的心情的转变,杜浚升也就没有精神和气力再去定义自己跟游乔语的关系了。
可当心中的对象正在此刻逼问着自己,杜浚升这次也无法再去逃避。
但这终究是个难题:纵然两个人之间曾有过肌肤之亲、舌吻也不知道吻过多少次了、相互用亲吻过的唇舌为对方的私密器官服务并使之释放,杜浚升也并未觉得,自己算得上是游乔语曾经的“男朋友”——她和他,碍于种种的因素,彼此从未相互承认过对方的身份跟自己的关系,但他们不是不想,更多的是不敢;可除此之外,自己和她之间的过去,真的算得上是爱情吗?
如果不算,他们确有彼此心仪,可如果算的话,他们两个从未一起经历过什么情感上的事情——除了在学校里做过无数次除了生殖器官连结在一起的荒唐却快乐的事情之外,他们都没有一起约过会,没有在一起做过任何情侣之间应该做过的事情:没有一起在学校周围的路边摊吃过炸串,没有一起去学校旁边的超市跟小商品一条街那里闲逛、一起买过只属于彼此两个人的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没有在周末返家日的当晚、或者星期天去找个电影院看过任何一场电影,没有在假期的时候一起找个郊外的地方单独出去玩,没有一起进过茶吧和快餐厅喝一杯奶茶、吃一次快餐,哪怕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头坐到一起吃过一顿饭、哪怕复习考试的时候坐到一个座位上看着对方写练习册、相互给对方讲困惑的题解;
可他们之间若是没有爱情,又怎么会从那个燥热的“秋老虎”的下午之后,一次次地意乱情迷地滚到了一张床上去呢?
“我也不知道了……小语,你确实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但你却没办法被我定义为我的初恋。你我之间的关系,好像比任何情侣之间的都更过火,但又不如任何情侣之间的那样……好像见不得光似的。我只知道,我会把你永远放在我心底的……但你非要问你我之间是何种关系,我也只能够说,你是我这辈子最熟悉的人。”杜浚升语气颤抖着说道。
游乔语听了,略带讽刺和挑衅似的反问道:“呵呵,那就只是‘熟人’呗?”
杜浚升无言以对。
“我告诉你,我曾经跟你一样,与你经历过一切的一切之后,我也曾经说不清你是我的什么人;但我现在跟你讲,在我仔细地剖析过了我自己、敢于直面我自己、最终找到了我自己之后,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初恋!——即便我们并未像情侣那样相处过、即便我们都没有跟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口头承认过对方的身份,但是你杜浚升,就是我的初恋!”
杜浚升沉默着,低下了头。
“杜浚升,我再问你,我跟你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游乔语眼中又闪动起泪花来,但她的目光却变得炽热了起来。
杜浚升依旧没有说话,但当他迎上游乔语的动人双眸之后,在那一刻,压抑在他灵魂深处的,仿佛如同被泥土尘封了几万亿年的远古时期化石一样的一股热烈的血脉,瞬间被点燃了。
“——如果是这样的关系,你觉得怎样?”
“嗯?”
杜浚升问了一句,立刻给马上要哭出来的游乔语问愣住了;而就在游乔语愣神的短暂一秒,杜浚升突然弓着腰站了起身,随后一把扑到了游乔语的脸上,摁住了她依旧轻柔的肩膀,对着她涂满了殷红唇膏的狠狠地嘴唇吻了一下去——圣罗兰21号的颜色,是由浅粉慢慢过渡到一抹殷红,正像是阴郁的富丽堂皇之下,藏匿着曾经青葱明亮的过往,涂在游乔语依旧柔软的朱唇上、此刻又沾到了杜浚升的嘴巴上,阴郁的殷红逐渐浅了,淡粉色的过往恰恰变得明晰了起来。
时隔五年多的一个吻,仿佛前世那么远。
“你……浚升……不要……唔——啵——”
游乔语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旋即就沉溺在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舌吻之中。
“但是我想!啵——你不是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么?就是这样的关系!”
杜浚升把话说完,自己身体内的烈火灼烧得更加旺盛。
他直接扯下了套在游乔语身上的毛呢大衣,只使用手指轻轻在扣子下方一垫、另一只手一拽,就把游乔语的衬衫衣扣全部扯开,而在游乔语的衬衫里面,就只有一件从前面的两个罩杯中间开扣的纯白色莱卡贝壳杯文胸——她习惯穿的内衣材质虽然变了,但颜色却还是那样的纯白。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见到杜浚升,但是这样的从罩杯之间开扣的内衣,就仿佛是为了此刻两个人在车里的缠绵预备的一样。
“啊——讨厌啊……坏人!”
无法抑制地再去抒发什么多余的情感,杜浚升直接动作激烈地边与游乔语的湿滑柔软的唇舌缠吻,边拧开了她胸前的卡扣,接着双手就在游乔语比五年前更加膨胀挺拔的酥胸上贪婪地揉抓了起来,同时轮番蜷曲了左右腿,把自己的身体彻底全部压到了主驾驶座位上一动不得动弹的游乔语的身上。
被杜浚升那双有力的大手进攻并压制住的游乔语,彻底再也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抵抗,如昨日重现般的快感带着早已投诚变节的多巴胺完全占领了她的大脑,并把雌性荷尔蒙从性腺里解放出来,带到了全身每一处末梢神经之上,她也便再也不可抑制地打开并抬起双腿,夹着拢起男人的屁股,同时主动将右手绕在男人比青春期那时消瘦了不少、却仍然结实的后背上,而她的左手,则摸索到了座椅的调节阀,缓慢地将座椅的靠背放平,随后引导着男人,朝着更后面的座椅上面缓缓移动,好让两个人活动的空间相对更加宽阔了起来。
并且就在游乔语放倒座椅又微微挪动身体的同时,杜浚升也解开了她的休闲裤上的皮带和金属系扣扯下了拉链后,用着拔河一般的力气,连着外面的休闲裤带着里面的内裤,一把就全都脱了下来。
一瞬间,冰冷的车子里,忽然有一股熟悉的迷人的味道,从游乔语干净的下体处窜到了杜浚升的鼻息当中。
紧接着,杜浚升便无法自已地将游乔语那对儿修长的玉腿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并且用双手分开了游乔语下面早已泥泞湿滑成一片淫靡的沼泽的阴穴,十分投入地回顾式的欣赏了起来:
还是一样光滑的肌肤、还是一样饱满的酥胸、还是一样如同熟透后的车厘子果实一般的乳头,还是一样可爱的蝶翅一样的两片肉唇,还是一样的略带咸味的肉香、以及淡淡麝香芬芳的阴道气息,甚至还是一样的咸涩中带着些许甜醇的蜜液味道;但不同的是,她的上围已经变得成熟、变得更加饱满,而当年光洁滑嫩的阴阜上,此刻已经长满了茂密的绒毛;除此之外,让杜浚升有些痛苦和失落的,是五年多以前,长在游乔语肉洞里的那块仿佛草莓软糖一样的、从周围紧凑地长着的肌肉组织、簇着一颗小孔的那块被称作为“处女膜”的软肉,如今已经寻不见了痕迹。
但无所谓了,今天这个自己心爱的尤物身上最宝贵最隐私的这里,总该是属于自己了。
想到这里,杜浚升先贪婪地把自己的嘴巴凑到了游乔语的肉壶处,大口大口地再次品尝起从她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的蜜水,并向前伸着双臂,竭力地够抚着与他185的身高相当的游乔语的乳房,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就像筷子夹花生米一样地,配合着自己舌头勾弄在柔滑阴道中的动作,揪拽起游乔语那两粒凸起的乳尖。
——这种阔别将近五年多的炽热的快感,大学四年一直在研究如何用心理学让自己变得更加理性的游乔语,此刻却彻底疯掉了。
充满了冷空气的车子里,一瞬间充满了游乔语由心底的刺激和灵魂上的愉悦而发出的娇娆、淫荡又柔美的呻吟,和那膣肉狭道与舌尖撞击后发出的水意融融的泠泠乐音,很快地,车子四处的挡风玻璃,也都蒙上了一股暖洋洋的水汽。
等杜浚升吸吮得够解馋了,他便轻轻放下心爱之人的可爱翘臀和秀长双腿,并且也把自己的皮带与裤子一并解开,而游乔语就躺在座椅上,裸着身躯红着脸颊,眼神迷离地等待着。
待到杜浚升将那根挺直的男性象征再次暴露在游乔语的眼前的时候,游乔语甚至有些感激似的,从眼角渗出了两行清泪,随后她便主动抓住了那根比以前更加粗长、且胀大勃起后殷红到有些发紫的肉炮来;
杜浚升感受着自己的阴茎再次被那双熟悉的素手紧握住,他的全身也跟着颤抖了一阵,同时也把自己的右手伸到了游乔语的蜜穴之中,并且搂着爱人光滑如鲫的后背,疯狂激烈又贪婪地将舌头再次与对方的香舌缠绕在了一起。
越是激吻,游乔语手上的动作也越是渴望着把套弄揉搓的动作加快,并且这一次不同于以前那一年半时间里,她不再只是会来回套弄,而是用左右手轮番挤牛奶一样的、又转着圈地挤搓着这根让她魂牵梦萦、爱不释手的阳具;而杜浚升这一次的动作也更加的没有顾虑,只是三两下的在洞口佯攻一番后,就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全都探入了游乔语的花蕊,并反向朝着阴蒂的位置勾着,一下一下从中继续汲挑出一股股香甜的淫水来。
“呼……喜欢么?”
此刻杜浚升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粗重又温柔。
“啊——啊啊——喜欢!当然喜欢!嗯——啊!浚升!亲爱的——啊啊……我爱死了!”此刻的游乔语,已然完全失去了神志,口无遮拦又焦急万分地对杜浚升疯狂地叫着:“我在梦里……梦到过好几次啦!啊啊啊——啊啊——亲爱的!喜欢死了!你比他会弄多了!他的……啊啊啊——啊!没你的大!啊啊啊——好棒——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给我舔过……浚升——啊啊啊——对就是那!就是那!啊啊啊——”
杜浚升听了这话,虽然心中很是受用,但却依旧不快地霸道地用自己的舌头堵上了游乔语的嘴巴,并命令道:“不许提他!”
说完,还故意在游乔语的乳晕上猛咬了一口。
游乔语吃痛着娇嗔了几声:“唔!呜呜呜——唔……”但是旋即,乳头处被杜浚升舌头包裹着转圈舔舐的酥麻感,很快盖过了刚刚的疼痛,甚至那种疼痛,反倒是让这一阵又一阵、一圈又一圈的快感更加强烈。
“你好会——啊啊啊——求你……浚升——啊啊啊——求你了!快……啊啊!啊啊啊——给我——给我!我要……我要!”
隔了这么多年,才终于马上要把想做的事情能做到,此刻的杜浚升,虽然还想像色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再说几句挑诱的、撩雨拨云的骚话,但他身体的渴望,早已不容许他多啰嗦了;并且此刻的游乔语,也迫切地攥着杜浚升的阴茎往自己的阴道口处拉着。
于是杜浚升立刻将自己的龟头抵在了游乔语的蜜穴洞口……
但就在杜浚升把自己的阴茎放在游乔语的私密部位的那一刻——甚至他的龟头其实都已经插入了一半的时候,游乔语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且是从微信上打来的即时电话。
——扫兴当中的万幸是,这只是一通语音电话,而不是视频电话。
电话上显示的名字,是“Johnny”。
游乔语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同时原本牵引着杜浚升的肉棒往自己的淫穴里插入的双手,这下变成了挡在自己的蜜蕊之前——
“我……我未婚夫,我得接……”
游乔语红着脸,拿起了手机,极其尴尬地看向杜浚升。
杜浚升想了想,只好把已经蘸到了从心爱之人的阴道里分泌出来清澈蜜液的龟头,依依不舍地拔了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游乔语万分抱歉地看着杜浚升,在看向他依旧挺立的肉棒的时候,又不禁咽了两口唾沫,随后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通:
“……哦,喂,老公,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我……我刚在开车呢!”
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一个清朗明亮的男人的声音:“哦,没啥事!想你了,不能给你打个电话么?”
“我这后天就回去了……至于么?”
“就想你了呗!问问你在国内咋样了……阿姨身体还好吗?”
游乔语语气冷淡地说道:“嗯,挺好的,都挺好的……”
“那就行!嗯……你确定你是后天回来哈?国内时间后天呗?”
“对。国内时间后天早上六点我就从林檎机场坐飞机去首都,然后7:24从首都飞Pearson(皮尔逊机场),估计大概多伦多的后天,上午九点来钟,我就能落地了。”
“哦……那……那什么,咳咳,你确定不用我去接你哈?”
“不用了。我直接坐43号大巴就能回屯了,我这次回来也没带太多东西、回去我也不带太多东西。”
“哦……咳咳……那行吧!那我就轻松了,哈哈!”
——男人支支吾吾地说着,而杜浚升却隐约地貌似从电话里听到了男人的一声“嘘”,同时电话那头的男人身边,似乎还有什么其他悉索的声音;但紧接着,杜浚升又告诉自己,或许只不过是自己的心态在作祟、于是幻听罢了。
游乔语的双眸又闪着水光,看向了杜浚升,又长吁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家里都挺好的吧?‘喵喵’喂了么?我咋没听见喵喵闹呢?”
“喂了,喂了!嗯——喵喵睡着了。你这会儿没听到她在叫,是早就睡着了。那什么……我这边时候也不早了,我也睡了哈。一路平安啊,老婆!”
“嗯,你睡吧……我还合计呢,你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快睡吧!”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随后,游乔语又抬起头,和杜浚升对视了好一会儿。
杜浚升看得出来,刚刚还跟自己一样陷入情欲里不可自拔的游乔语,此刻的眼中已经生出了无法磨灭的迟疑和抵触。
他明白了。
如果换成是别的女人的话,他或许还依旧会强行把刚刚没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
但这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白月光。
两个人谁都没说什么,谁都没再去做什么。
——以杜浚升过去二十三年里接受的严格的家教、和他在这样的家教下形成的三观,外加他对游乔语先暗恋三年、后没羞没臊地胡闹了一年半、尔后又思念了近五年的深沉的爱,让他在此刻觉得,跟一个手上正戴着别的男人送的订婚戒指的女人,能来上刚才那么一下,已经是老天爷的恩典了。
杜浚升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把裤子提了起来。
游乔语咬了咬嘴唇,也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地,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裤子全都捡了起来,把内裤、保暖棉绒裤、休闲裤和刚刚套在棉绒裤裤管上的、被杜浚升一并一下子脱掉的袜子拣了起来,也一件件穿上。
看着依旧有些衣冠不整的游乔语,杜浚升也咬着牙,把游乔语的文胸聚拢在自己抓握、揉捏、舔舐又嗫咬过的乳房上,随后帮她扣好了罩杯之间的卡扣,又帮她拢了拢头发,系好了衬衫的扣子——就像高中时候,每个星期六的最后一个下课铃声打响后,因为害怕被老师和同学、以及彼此的母亲看出任何端倪,而去帮着游乔语整理衣衫一样。
接着,杜浚升又回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下,游乔语也对着后视镜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然后愣愣地、迷茫又失神地望着前方。
二人再一次无奈地沉默起来。
刚才欢愉的交响乐停歇了。
安静的车子里,只是偶尔能听见男人和女人若有似乎的啜泣。
车子四周玻璃窗上的水汽也消散了,车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冰凉。
过了半晌,还是暂时流干了眼泪杜浚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乔语,我还能再吻你一次么?”
“嘶——唉!”擦着泪水的游乔语长咽了一声,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长发遮住了自己原本俏丽的脸庞,而这次的她,却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
而杜浚升,还是苦笑着,用那样一句话回应着:“我能理解的……”
杜浚升明白,现在是自己勇敢了,游乔语却退缩了。
可他的勇敢,毕竟也是暂时的。
在这个时候,早已经哭花了脸的游乔语,再次抬了头,望向就在自己半臂之隔的杜浚升,又问了个问题:
“你知道,我从出国之后,一直不回国,是因为什么么?”
“是游阿姨不想让你回来吧……”
“不是。你猜错了……其实我被她硬生生送出国之后,有好几次,她都希望我能趁着假期回来……是我自己不想。我其实还曾经问过她,如果我回来了,我能去找你么?可我一跟她提起你来,呵呵,肯定就又是少则半个小时、长则两个点儿的一通批评教育……时间长了我也麻木了!我跟我妈妈之间,也有那个该死的、被人一直误解为是情爱、但其实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羁绊的‘俄狄浦斯情结’……然后某一天我懂了,我为了找回我自己,我只能远离!杜浚升,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回来,就是因为我要逃离!而你,你对我来说,你是在我‘来的地方’仅剩下的唯一的执着!但我知道,我回不来了,我永远都回不来了!而你,你曾经打开过家门,你看到过外面的世界,现在的你,却又把门关上、把你自己亲手锁了起来……对不起,我没办法像你这样,我做不到……”
杜浚升没说话,他只是对着游乔语连连点着头。点头过后,他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很想让你做我的第一次的……我甚至很想让你做我的……哎!但这就是命啊,杜浚升。这就是命!”
“能理解、能理解……但是你现在说这个,呵呵……别说了,乔语,别说了!”
游乔语倒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又用手背拭了拭眼眶,忍着哭腔说道,故作淡定地:“那什么,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杜浚升立刻把头别向另一边,摇了摇头:“谢谢你了,小语。我想,我最好还是下车吧!”
游乔语迟疑片刻,也抿着嘴点了点头:“嗯。那……”
“祝你以后……嗬!祝你以后,能够永远幸福,游乔语!”
“杜浚升,fare-you-well!”
——Fare-you-well,英语里的字面意思是,愿你保重;
实际上的含义是,永别了。
确实该说永别。
或许再也不见,对于他和游乔语两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杜浚升迎着漫天白雪,走下了车。
三分钟后,他背后的那辆红色的SUV,也在与他相反的方向上消失不见了。
他记得五年多前,游乔语离开的那天,也是漫天飞雪。而坐在教室里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的杜浚升,只消在课桌上用圆规刻下了一首诗:
轮台东门送君去,
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
雪上空留马行处。
如今,又是一样。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可以做到像古人那样,见了面、心一动,然后就是一辈子,若还能再遇到就会从一而终,若是遇不见了就孤芳自赏、自己泣血舐伤,然后孑然一身而终老;遇见过的人越来越多,未来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多,于是便想着之后还会遇见更好的,随后便用更好的来忘了最初的。
其实这次见面,杜浚升还是有很多话想跟游乔语说,但终究却没能说出口。
游乔语现在已经订了婚,而杜浚升自己,虽然尚未正式谈过一段恋爱,但他在高三一整年,还是跟隔壁班的一个名叫瞿燕佳的女孩子,发生并保持了一段非常暧昧的关系,暧昧到甚至一度让两个班的学生和各自的班主任老师都以为,他和瞿燕佳之间是不是在考大学的最关键时刻谈恋爱了,所以班主任和德育处老师,还都分别找他俩谈过话,但其实他们俩之间,也分明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后来杜浚升考去了首都,瞿燕佳考去了南岛,他俩之间那种不清不楚、若有似无的联系也就断掉了;再后来去了首都后的杜浚升也有了喜欢的人;再然后就是回到F市,遇上了那个像被人嚼过的、还吐在地上踩了不知道几百脚、最后又黏在杜浚升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的杨怡寒——在这些日子里,杜浚升的喜怒哀乐、醉心或厌恶,跟这些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无论怎样也都是由衷的、沉浸的,全然没有要用她们来代替谁的意思;
但是,杜浚升很想告诉游乔语,只是在无数个夜里,或因为回家路上计程车收音机里播放的一首她最喜欢的女歌手组合S.H.E.的歌曲、或因为炎炎夏日里喝到的一口冰凉的水、或因为某场大雨、或因为吃到的一颗柠檬口味的糖果,他确会无比痛苦地想念起,远在大洋彼岸千里之外的这个唯一的她来。
——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从自己的妈妈卢玉珠,和她的母亲游婷婷那次冲突过后,从她不得不休学、然后踏上前往加拿大汉密尔顿市的飞机上之后,杜浚升和游乔语的人生轨迹,就已经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远去了。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曾经相信,你就是我的唯一;忘记了思考,生命中其他的路径。
不知不觉,深陷爱的浓雾里,竟然发觉我的视线已经渐渐不清晰。
于是我就这样茫然失去了你的踪迹,翻开地图尽是过去一堆没用的注记……
——可我们还能怎么样,我们却还想怎么样。
杜浚升当晚找了个本子,写下了一段话:
此生能够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不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上遇到了你,而觉得那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倒是因为遇到了你,最终居然无法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才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